大唐第一公主(校对)第307部分在线阅读
他崇拜自己的父亲,觉得自己也能和李治那样,在其他人的轻视中继承皇位,然后运筹帷幄,干出一番骄人成就,让身边的人刮目相看。
是他想得太简单了,他以为当上皇帝就能高枕无忧,母亲再厉害,也只是太后而已,她终会老去,不可能一辈子管着他……
今天上朝的时候,裴宰相当堂念诵废帝诏书,满朝文武噤若寒蝉,没人敢提出异议。
他是九五之尊,是皇帝,竟然当着文武群臣的面,直接被大臣扯着袖子拉下大殿!
太后没有出面,她静静地端坐在侧殿,微笑着看他被赶出朝堂……
他的母亲,是背后的始作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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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太后要求李显天黑之前启程赶往均州。
时间太仓促,女眷们来不及收拾行李包袱,笨重的金银器、占地方的布帛锦缎根本带不走,只能拣几样既轻巧又值钱的珠宝之类的奇珍藏在身上。
宫婢们哭哭啼啼,被选中去均州服侍主子的几个哭得死去活来,没被选中的,则欢呼雀跃。
女人们顾不上身份,也顾不上呵斥下人,一个个状若疯癫,拔下头上的宝钿金钗,卷起房中的琉璃摆设,塞满自己的包袱,她们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尽可能多装点财物。
李显目光呆滞,坐在冰冷的砖地上。
杏花纷纷扬扬,洒了他满头满肩。春日盛景,此刻在他看来,只有凄凉萧瑟。
一双皂靴踏过层层叠叠花瓣堆积的甬道,缓缓踱到他跟前。
他抬起头。
李旦背光而立,面容模糊,垂眸看着他,“七兄。”
李显擦干眼泪,似笑非笑,“陛下。”
武太后的准备很充分,这边废黜他,另一头立刻册封李旦为皇帝,连封号都拟定好了,一废一立,几乎同时发生。
理由是现成的:国不可一日无君。
李旦嘴角微微一扯,“七兄何必讽刺我,你我都是母亲的棋子。”
春风拂过,杏花花瓣随风洒落,他站在旖旎的杏花雨中,一袭石青色蜀锦袍衫,恍惚还是李显记忆中古板无趣的幼弟。
“阿弟……”他眼睛一眨,泪水打湿衣襟,“你会除掉我吗?”
一只手伸到他面前。
李显愣了一下,擦擦自己的手,这才小心翼翼抬起手臂,握住李旦的手。
李旦拉他站起来,“七兄,你安心离开吧,均州并非苦寒之地。剩下的事,我来做。”他靠近李显,耳语道,“不管长安派谁去均州,你不必害怕,母亲不会杀你。”
李显嘴唇哆嗦了两下,“阿弟……”
“七兄,你看不懂阿父,也看不懂母亲。”李旦眉心轻拧,从袖中摸出一张锦帕,轻掷到李显脸上,“阿父常年多病,所以他很少在我们面前展露帝王心术……你只看到阿父的仁慈,看不到母亲的毒辣,我们的母亲,不是普通的深宫妇人,你只能把她当成一个帝王来看待,一个敏感多疑、乾纲独断的帝王。”
血缘是剪不断的羁绊,他们尊敬自己的母亲,把各种温柔美好的想象投诸到母亲身上,幻想着母亲只是贪权,不舍得放权给儿子……这样想,他们的心里能好过一点,母亲还是疼爱他们的。
如果不把母亲当成妇人,把她视作一个上位者,一个帝王看呢?
那结论就是完全不同的。
古往今来,皇帝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逼死羽翼渐渐丰满的太子,并非奇事。
谁说虎毒不食子?成年的猛兽,往往会咬死领地内所有同类的幼崽和天敌的幼崽,以确保把可能挑战自己地位的威胁全部杀死。
春风还是温暖湿润的,像美人的手轻轻抚摸,柔和细腻,李显却脸色惨白,汗出如浆。
他终于从梦中清醒过来了。
即使他当上皇帝,依然逃不出母亲的掌控。
花朵扑扑簌簌掉落一地,殿内忽然响起嚎哭声,凄厉惨痛。
听声音,像是韦沉香。
李显猛然惊醒,拔腿冲进内殿。
“香娘……”
韦沉香涕泪齐下,妆容早就花了,像一块揉乱的抹布,眼底透出几分凶狠,又哭又笑,“为什么?为什么武英娘成了皇后!她都死了,还要踩在我头上!她竟然成了皇后!”
李显怔了怔,扑上前掩住韦沉香的嘴巴,“十七娘都死了,你怎么还计较这些!”
韦沉香不住挣扎,指甲划破李显的脸。
李显闷哼两声。
韦沉香挥舞着双手捶打李显,指甲缝里溢满血丝,“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李显眉头紧皱,叹一口气,抱住韦沉香。
看在她伤心过度的份上,就当没听到她刚才说的话吧!
内殿外,李旦转身离开,宽袖里鼓满春风。
“陛下……”桐奴跟在他身旁,小声问,“可要除了那韦氏?”
他好歹伺候李旦这几年,眼力见还是有的,韦氏骂谁都可以,就是不能骂娘子,谁敢说娘子的不是,郎君一个都不会放过。
此前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背着人咒骂娘子,郎君没说什么,只让他们以后不要管两位公主。
之后诸王和驸马们起兵反对太后,太后下令鸩杀关押在掖庭宫的公主。公主们闻风丧胆,让亲信上门找郎君求助,恳求郎君看在姐弟情分上救下他们,郎君只冷笑了一声。
如今两位公主的丈夫都被杀了,公主们一死一疯。
桐奴深切地认识到,郎君性情冷淡,不爱多事,得罪他,他一般懒得深究,不要紧。但是如果得罪娘子,那就惨了,郎君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不必多事。”李旦头也不回。
韦氏爱慕虚荣,直接让她死了,未免太便宜她,且让她多活几年,好好感受一下梦想破灭是什么滋味。
第205章
天津桥上,
车马络绎不绝。
李旦眉头轻皱,扯开李显紧紧攥着自己胳膊的手,
催他上车,
“七兄,走吧。”
李显吸吸鼻子,
眼泪哗哗淌个不停,
“阿弟,
这个还给你……”
他把锦帕叠好,往李旦跟前一递。
李旦瞥一眼李显手里皱巴巴的锦帕,
眉头皱得越紧,
“均州有我的人,
等你到了那边,他们会去接应你。老实待着,
记住,
你好歹贵为亲王,路上谁敢欺辱你,不用怕,
队伍里有个叫田八的,去找他。”
他叮嘱一句,
李显呜咽一声。
末了,
押解的人过来催促。
李显拉着李旦,依依不舍,哽咽道:“阿弟,我怕……我从来没吃过苦,
你千万别忘了我……一定要把我接回来呀……我保证都听你的……”
兄弟俩从小一起长大,阿父死了,阿娘变了,现在李旦是李显唯一的依靠。
李旦再次扯开他的手,送他上车。
夕阳西下,晚霞漫天,金色的夕照给洛水打上一层朦胧的晕光,涟漪一圈圈荡开来,云霞的倒影也跟着起伏流淌。
李旦肩披万丈霞光,负手而立,目送李显一行人远去。
转身回皇城,刚跨上马,忽然听得背后一阵马蹄踏响。
一匹快马疾驰而过,快如闪电,道旁的行人溅了一身沙尘,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指着快马离去的方向兴奋地讨论起来。
李旦回头。
快马上的男子身披铠甲,背负长弓,肩上扛着一根竿子,竿子上系了一块长条五彩布帛,一人一骑直奔向宫城城门,风中回荡着彩帛迎风飞扬的猎猎声响。
杨知恩张望一阵,拱手道:“郎君,是露布捷报。”
若是军队打了胜仗,将领会派士兵高举露布,一路传递捷报,鼓舞人心。待露布文书到达京师,朝廷要举行典礼当众宣读露布文书,封赏前线将士。
宜州刺史早就身亡,李敬业率领的叛军盘踞扬州,军队从运河南下平叛,算算辰光,应该到扬州了。
定然是南下的扬州道行军打了一场大胜仗。
李旦点点头。
他等了一会儿,估摸着露布送到武太后面前了,才夹一夹马腹,慢慢驰向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