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笑傲行(校对)第15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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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良玉昨天大显威风,心里也欢畅的很,抬手捏了她一把。“怎么会呢?姐夫跟我说过,咱们是内宅的小开心果,他怎么会不记得你了。等打完仗吧,揍死杨应龙之后,咱们一起过门,到时候咱两一起坐花轿,你说多好。”
  这两个丫头在这里说着心事,那边各路土司的酒基本全都醒了,忍着剧烈的头痛,前来给郑国宝道喜祝贺。之前他们对于朝廷,只是明服暗不服,谁心里都有自己的算盘,想着自己的主意,对于改土归流,都想要武力对抗。
  可是等到跟着官军攻了一次娄山,这些人算是彻底的没了武力对抗的念头。官军的神勇,实非自己能敌啊。那些火器犀利,铠甲坚固且不必说,就说这些人不要命的劲,哪是自己这些小邦土司的部下所能比拟。娄山关这天险,在土司战争中,就没被打下来过。即使是有内应,以官兵旁大的兵力,若是土司指挥,没有三两个月,也别想得手,打上一年半载也不算新鲜。可是从打到易手,不过一夜加半天的时光,让人忍不住怀疑,这支人马是天兵天将。再看看自己手下所谓的部队,那就是麻绳穿豆腐,提不起来。
  既然武力对抗走不通,那就只好改走迂回路线,听几姓头人说,自己不当土官,可以去当流官,至于怎么成为流官,自然是要烧香了。眼前放着一尊大佛不去拜,将来被革了职务,没了权柄,又能怪谁。
  这些土司都已经在自己的辖地作威作福多年,谁手上没有积蓄?打仗已经知道自己不成,那么劳军,总还是行的吧。历来明军作战,难点不在于怎么把敌人打败,而在于打败之后,有功者如何犒赏,阵亡者如何抚恤。朝廷向来在这方面喜欢跟武将为难,斩首的数字一查再查,军饷核销也是七折八扣,有时甚至打了胜仗的武官,反而会因为虚报首级或是扣一个杀良冒功的拿下问罪。以至于明军作战意志不高,战斗上十分消极。
  这回郑国宝领军最大的好处,就是没人敢卡他的钱粮抚恤。斩首说多少就是多少,有时他甚至还主动把数字往上加一部分,让当官的腰包可以宽松一点。至于杀良冒功,郑国宝冷笑一声“播州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如几姓旧人那样,主动帮助官兵的,他们是良。另一种是主动帮着杨应龙,或心里认为杨应龙做的对的,那样的人算的什么良?杀了就杀了,没什么关系。”
  至于那些斩首数对应的赏金,阵亡者的抚恤,受伤者的汤药,以及有功人士的封赏,也不是太的问题。即使不算上土司们的踊跃输捐报效,单是前者在成都捉拿的那些丐帮长老,他们的家产土地就足以发放犒赏。娄山关内从杨朝栋的库房抄出来的金银财宝,也让郑国宝手头富裕,底气十足。
  任盈盈那里,则也有几个土司打点了关节,送上厚礼的同时,又夹带了几份庚贴过去。任盈盈转手把庚贴送到了唐月亮那。“我这的丫鬟侍女已经够用了,芙蓉那边,女侠也足够多。唐大小姐初来乍到,要是人手不齐,大可从中挑选,这些好歹都是好人家的女儿,用着放心。”
  唐月亮将那些送来庚贴的土司名字,一一记下,咬牙切齿道:“这帮该死的土司,想要打点门路,送钱送田就好,怎么想着送自己的闺女?早晚有他们好看的,这任氏也忒歹毒,把烫手山芋扔给了我,我若是不对相公说,就要落一个善妒的名声。魔教妖女,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养马城内,播州大总捅杨应龙,龙冠龙袍,穿戴整齐,率领新军五万,并苗兵七万,以本城为中心,列开阵势,做好与官军决一死战的准备。他听了龙骧禀报之后,已知不妙,点动大军,开赴娄山关,准备接应自己的儿子。可是没想到,终究晚来一步,娄山关还是失守了。
  只是这位杨霸王到底是见惯战阵的主,听了禀报之后,也不十分惊慌,反倒安慰部下“官兵虽然得了娄山关,但是伤亡必重。锐气已折,不堪为惧。我们元气未曾受损,有苗王的精锐苗兵作为我们的臂助,又有海龙囤天险,哪怕官兵百万,能奈我们如何?咱们在养马城养精蓄锐,等官兵到来之后,与他大战一场,将官兵斩尽杀绝,复夺娄山关!”
第四百七十七章
灭播(二)
  龙骧当初曾想以养马城骑兵驰援娄山关,以保娄山不失。可没想到,养马城主将却拒绝执行他的命令。这主将乃是田氏宗族中人,支持的是田娘娘的儿子,杨朝栋被他视为寇仇。借官兵的手,把他的脑袋砍掉,正是最好不过,又怎么可能发兵去救?
  龙骧对于播州内部这种人事争斗,派系斗争,显然缺乏足够的了解,只考虑了军事层面,没考虑到斗争层面。在养马城碰了一鼻子灰,只好单骑到海龙囤求援。对于娄山关作战失败,播州国防部,这个龙骧一手打造出来的最高军事机构,经过几天讨论,皿煮投票,一致表示最大的责任人,是驸马龙骧。建议处置:革除龙骧一切职务,以观后效。
  当初设立国防部时,龙骧曾说,这是领先时代的机构设置,播州有了这个机构,不打就先赢了一半。可是现在,这个组织,却成了对付他自己的利刃。国防部里坐的都是杨家的人,现在的局面是,只要姓杨,姓田,就可以有个职务来坐。反之不杨不田,不属于新几姓圈子里的,播州是找不到一把椅子的,这种皿煮自有的先进制度下,龙骧这个外人,又在播州上窜下跳,影响力甚大,自然就碍了所有人的眼。
  他在立储之争中,也被各个派系都贴上了不可信任,没有立场,投机分子等标签。他不支持任何一个人做太子,甚至向杨应龙进过总捅不世袭,无太子的荒唐建言,谁能喜欢他?借着娄山关失守的事,各方势力口径一致共同发难,要把他赶出播州决策层,也就不足为怪。
  还是杨应龙念着他是自己的女婿,给他留了个幕僚位置,否则如今的龙骧,怕是要到前线去做个观察员之类的职位,或者回家去混日子。不过他倒是做什么都肯用心,听说杨应龙下令在养马城决战,就急忙跑来劝谏。
  “总捅陛下,岳父老泰山,这事可使不得。我们丢了娄山关,士气已经大为受挫,官兵新胜,士气正旺。如今正当避其锋芒,待其懈怠之后,再行反击。依小婿之见,官兵兵精粮足,训练有素,非我所能抵挡。正面交战,实非上策。不如化整为零,与官兵进行游斗。藏兵于民中,使其空有力气,不知打向哪里。我们可以趁机发动小规模突袭,烧其粮草,夺其军械,骚扰敌人,使其不能立足。待其师老兵疲,无力为继时,再行反击,定可一战功成。”
  龙骧这条计策,若是郑国宝听到,肯定会赞一句好谋略。这几乎就是后世一代伟人的十六字方针的转化,若是过真用在官兵身上,倒是能让郑国宝吃尽苦头。可是杨应龙却把脸一沉“胡闹!若你不是我的女婿,我现在就把你打出去!我堂堂总捅,百灵相助,杨家列祖列宗,十万大山的山神,都站在我这一边,我不去与官兵真刀真枪分个高低,却要藏起来,搞什么游斗,今后还有什么面子?再说了,那些苗人崇拜的是勇士,敬佩的是敢与猛虎熊罴正面搏斗的好汉,而不是你说的什么游斗。若是我下令如此布置,那些苗人就会认为我是没有胆子的软蛋,会离我而去。没有了外人帮忙,我们还拿什么对抗官兵?再说了,搞这游斗,我们的钱粮从哪来?拿什么养活三军?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若不把他们聚在一起,谁能保证这些人不做逃兵?我前脚把部队化整为零,后脚他们就会跑回家种地,或是去投了官兵。这十几万人在一起,彼此监督,才没有大规模逃跑的事发生,否则你当我乐意聚这么多人吃粮食么?我手上有这些人马,是我的本钱所在,若是藏在民间,几个乡巴佬,就能把我捆起来交给官兵请赏。你脑子不错,可惜终究是个外来人,不懂我们播州的实际情况,就不要乱说话了。娄山关的事,很多人对你有意见,你最近还是好好休息,多学多听,少发言的好。”
  龙骧垂头丧气,一腔壮志被打下去八成。自己本以为凭借远超时代的所学,定能大展拳脚,可惜事实却接二连三给他打击,就连一向支持他的杨应龙,也开始不再对他言听计从了。更让他灰心的事,杨应龙说的话,偏又是事实。想要搞游击战,群众支持是第一位。可问题是播州自从播州搞了皿煮自油,票选宣慰之后,就没有群众支持了,杨应龙这个总捅,由于不是皇帝,也让百姓觉得不靠谱,不肯支持。如果论民心争夺,自己这边肯定比不上官兵的优势大。当然杨家的宗族肯定支持杨应龙,其他人的宗族,则肯定支持自己的族长。另外那些下面的老百姓,则多半支持朝廷,只要朝廷给的赏金够高,他们谁都可以出卖。
  事实上,当几姓旧人投奔官军,出卖娄山关的消息传来后。暴怒的杨应龙曾传令,要血洗几姓老幼妇孺,作为对背叛行为的惩罚。可是部队派下去之后才发现,几姓的妇孺,居然都被人保护了起来。保护他们的,偏又是与杨家关系亲近的几个大宗族势力,他们将几姓家眷保护转送,悄悄的送往官兵控制区域,使杨应龙的血洗计划彻底破产。
  播州的社会保障局,第一时间侦破了这起里应外合,暗通官兵案。但是连保障局内的负责人,都与这起案子有关系,他的家人,也参与到保护者的队伍里。作为家族成员,他也只能把侦察报告扔了烧火,选择密不上报。即使报上去,杨应龙又能怎么样呢?把这几个家族也杀光?那里面可连他爱妾田娘娘的家族都参与进去了,若是他对田家下手,整个部队都得乱了营。而且田杨联姻,杨应龙总不能对自己的宗族动手吧。
  这张庞大结实的宗族关系网,网住了杨应龙的手脚,他甚至只能看着自己想要杀光的那几姓家眷,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出去,安全的进入明统区,或者按官府的叫法,叫光复区。这也没办法,娄山关失守后,下面的人人心动摇,不少人开始想着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开始秘密与官兵接触,这次营救几大家的丁口老弱,就是在向官兵示好。
  杨应龙深知,若是不能打一场漂亮的会战,重创明军的话,自己手下这些人,不知道有多少会倒戈到对面那边,到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大厦将倾,独木难扶。他龙骧垂头丧气的模样,又安慰道:“你也不要太难过。这会战,也是国防部做出的决定,不是你说的么,应该制度在人之上,不能反过来。既然国防部作出决定了,你也该服从这个决定。否则的话,不是成了你说的乱政?朕是万民之主,有大气运护身,此战有胜无败。别忘了,我可是咱们播州的战神,而且我们兵力还占优势,这一战,我们还是占了优势的。你只要尽心辅佐我,把这一仗打赢,咱们就不用发愁了。等安定了人心,振奋了士气,说不定就能打你说的那个游斗。再说,朝廷若是这次吃个大亏,也许就肯和咱们坐下来谈判,也不一定。”
  龙骧叹了口气,“一切全听岳父安排,小婿无有不遵。我这就下去检点器械,查验粮草,看看还缺少什么。咱们现在粮草不算太过充沛,只怕官军与咱们采取对峙之势,不肯进攻。”
  杨应龙摇了摇头“我看郑国宝的架势,似乎是想三下五除二,把咱们播州灭了,来个杀一儆百,吓唬其他土司,好实现他的改土归流。所以他肯定会带兵前来,到时候我就要让他知道,朕的手段,是何等了得,我要给他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第四百七十八章
灭播(三)
  郑国宝的娄山关营内,几个奇装异服,打扮特殊的人,在他眼前站成一排,必恭必敬,不敢有丝毫冒犯。这些人的武艺未必如何了得,但是许多江湖豪杰宁可得罪大派掌门,也不愿得罪这几个人。只因这些人都是五毒教中长老、护法,个个都有着一身了不起的用毒功夫,还有那传说中,神鬼莫测,杀人于无形的蛊术。这些东西已经超离了武功的范畴,谁敢去招惹?
  在西南三省之中,不算那些江湖好汉,就算是苗人峒主,对这些五毒教的长老,也是十分客气,生怕一个不慎,对方就会对自己的部落进行报复,到时候毒死若干牲畜,破坏部落水源,自己这个头人怕也就当到头了。有的长老,本身就兼职部落里的巫师,地位也自超然,属于目高于顶的角色。当年慕容鹉单丁战十杰,就是被这些长老一顿臭揍,打的鼻青脸肿。
  郑国宝对于他们,倒不像此地的土人那般畏惧。他连五毒教前教主都娶了,现在还在成都等着给他生孩子,对于五毒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们是善于用毒,但还没到无色无味,防不胜防,想杀谁,谁就一定死的地步。事实上,若是他们果真有此能耐,这西南武林,早就是五毒教一家独大了。至于那蛊,也是故意被传的如何神奇,为的就是吸引眼球,恐吓仇家,实际效果远没有宣传中那么强大。蓝凤凰那蛊王挣扎,毒性确实强,但也仅仅是毒性强而已,其他的功效根本没有。若是用之于战阵,蜇不了几个人,就得被打死。事实上,历代五毒教主,很少动用蛊王,就是知道这东西没什么用,拿来吓唬人还成,真用来克敌致胜,反倒露了底细,失了神秘性。
  五毒教一般都是花重金雇佣读书人,炮制一些苗疆的神秘传说出来,再派人四处宣扬,靠这种不着边际的恐怖故事,来让人对五毒教心生恐惧,不敢招惹。而这种怪力论神的故事,是最招老百姓喜欢的,靠这种苗疆怪谈,既为五毒教招揽了旅游资源,又让他们凶名远播,无人敢惹,也算一举两得。
  各家长老养蛊牧蛇的手艺,也与这蛊王类似,都是传说的神乎其技,揭穿了也不过泛泛而已。既然知道他们的根底,郑国宝哪把他们放在眼里。相反倒是这些长老,个个恭敬着国舅,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这位大贵人,自己的身家性命就全完了。
  当初郑国宝初用兵时,他们就与蓝凤凰积极接触,可是实际上做出的动作不多,毕竟朝廷与播州的胜负,他们还不敢下断言,哪敢随便下注。等到娄山关易主,杨朝栋被杀,这些人开始把所有的筹码,都推到朝廷那边,决定忠于朝廷,决不动摇。
  “你们这次投诚,到底能带来多少好处?”郑国宝不紧不慢的看着这些长老“如今朝廷大军云集,不日即可直下海龙囤。到时候,凡是跟着杨应龙作乱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你们现在投诚,似乎已经有点晚了,要把你们算成阵前起义,似乎不是太容易啊。当然,凤凰的面子我要看,可是这个规矩,我也要讲啊。这官军里,又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你们不要让我为难。”
  “钦差放心,我们这次是诚心来降,自然有所表示。”一名长老抢先说道:“所有的阿芙蓉,我们全都带来了,愿意捐献给朝廷,不要分文。今后我们每年为朝廷上缴一百箱阿芙蓉,保证是上等货色,绝不会有所短缺。”
  另一名长老见郑国宝明显没有兴趣,向前一步“朝廷欲在西南实行改土归流之策,我等也有所耳闻。西南苗人未奉王化,乃是化外野民,不通道理,不知法度。若干年来,只知有苗王,不知有朝廷。若是在此地行改土归流,最大的阻力,就是他们。我等在苗疆各部,好歹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到时候,定然会为朝廷出力,尽力安抚苗民,不让他们坏了朝廷的安排。”
  “苗人未尊王化,这个借口本官已经听了很多次了,实在是不感兴趣。”郑国宝面色越发冷漠“朝廷从来没有放弃过对苗人的教育,可是他们自己拒绝受教育的机会。一方面不肯学习汉字,不肯学习汉家的法理,另一方面,却又借口自己未尊王化,为所欲为,乃至搞起了国中之国。有了冲突,就肆意胡为,得了便宜什么都不说,吃了亏,就说是朝廷凌虐他们这些化外野人,天下还有比这更不讲道理的事么?朝廷今后会派汉官来管理他们,让他们学习汉家的文化,受汉家的教育,学习法理,融入汉人的生活。他们自己,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真心归附朝廷,编户齐民,按规矩交税完粮,服他们该服的徭役,另一个选择,就是学都掌蛮,起兵叛乱,然后一个不留的被杀光。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大明只有一个朝廷,一个制度,容不得他们仗着自己化外野人的身份,就为所欲为。这些年,朝廷对苗人不薄,于他们多有容让,连赋税都不怎么收。可是苗人的回报是什么?苗王跟着杨应龙叛乱起兵,用可耻的背叛,对待朝廷的善意,就得有面对朝廷惩罚的觉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然后仗着自己野人的身份逃脱制裁,一等峒主二等官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回了。杨应龙不是在养马城检点人马,准备与朝廷决战么?那些苗人大可加入进去,看看他们有什么本事,与朝廷的经制官健,一决高下!”
  几个五毒教长老吓的冷汗直流,他们又何尝不曾背叛过蓝凤凰?若是国舅因此降下怒火,又哪里担待的起。连忙跪下磕头道:“钦差息怒。我等定然将钦差的意思,转告各部峒主头人,让他们安心配合朝廷的制度,不敢再有丝毫冒犯。至于养马城的事,我们今天也特意带来了一位苗王的代表,与钦差共商大计。”
  与那些长老跪在一处的,有个三十里许,相貌英武的汉子,见郑国宝看向自己,连忙磕了个头,“在下木英雄,给尊贵的钦差阁下见礼。”
  郑国宝先示意他坐下说话,然后问道:“你是苗王白腾蛟的什么人?你今天来,是代表你的意思,还是代表苗王的意思,又或者是杨应龙的意思?”
  木英雄一笑“在下的妹妹,乃是苗王的侧妃,我在族内,也是能做的了主的。今日前来,既是苗王的意思,也是本人的意思,却没有杨应龙的意思。我们苗人与播州世代友好,出兵帮忙,只是为了朋友间的友谊。可是与伟大的朝廷作对,并非我们的本意。这些年来,汉苗的冲突,有很多时候,也是因为两下语言不通,风俗各异,各种误会所导致。苗王命我前来,是想向钦差做出解释,并且希望钦差给我们一个赎罪的机会。只要朝廷肯对苗王进行招安,册封他为未来的播州宣慰,并许诺停止改土归流,我们的几万苗兵,就会撤出战场,严守中立。作为答谢,我们将送上十斗金沙,一百张豹皮,四十根大木,十名族内绝色美人,作为对钦差的答谢。”
  郑国宝面沉似水,语气冷漠“苗王事到如今,就是这个态度?那你替我转告苗王,他说的这些,我全都拒绝。他可以选择战斗到底,然后被我灭族。也可以选择肉袒牵羊,来我营内投降。至于他说的那些礼物,等我军打进他的洞府,这些东西,我自己就可以拿。”
第四百七十九章
灭播(四)
  木英雄似乎早已经料到郑国宝会这样回答,倒是也不惊慌,依旧笑道:“钦差息怒,方才我说的是我们大王的意思,下面要说的,才是小人自己的意思。”
  “哦?你的意思,倒可以说来听听。”郑国宝两眼盯着木英雄,觉得对方这话说的,开始有些味道了。
  “苗人之所以肯帮杨应龙,是因为他给我们盐巴。在西南这个地方,盐巴比银子还要好用。其实不单是盐,花布、粮食、阿芙蓉,在我们这,都比白银更好用。汉商利用这一点,赚取差价,也发了横财。我们苗人不懂你们汉人的规矩,也不明白你们的道理,我们只相信手里的东西,谁肯给我们财宝,我们就听谁使唤。谁出的价码高一些,我们就为谁卖命,这些年来一直如此。白腾蛟他是个很传统的人,在他心里,认为老规矩从来不能变。这块地方是属于苗人,而不是属于汉人的,所以他对大明没有什么归属感,自然不要指望他对皇帝有什么忠诚。他对杨应龙,也没什么好感,只是杨应龙的兄弟,娶了白腾蛟那丑陋的闺女,两家就是亲戚,而杨应龙又肯给我们盐巴,花布,我们自然就为他效力。可是从心里,我们看不起杨应龙,一直想要找个机会,取而代之。其实说来很有意思,如果不是在乎朝廷的想法,怕引来大明的官兵,白腾蛟早就想对播州搞武力吞并,不会等到今天。杨应龙反倒是靠着朝廷,才活到今天。若是钦差在这里搞改土归流,白腾蛟将是第一个反对者。他会杀你们的汉官,放火烧毁官衙,捣毁你们的学堂。总之他不会让这里打上任何明朝的记号,这里只属于苗人。”
  “听你的意思,似乎木将军你对他的做法并不是很认同?”
  “是啊,白腾蛟太传统,又太不合时宜了。实不相瞒,我到中原学过武艺。虽然没学到传说中,那些如同神仙一般的手段,但是却见识过你们汉人的文化。我读汉书,学汉字,说汉话。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让苗人融入到你们汉人的圈子中去,做大明的子民。白腾蛟一直认为自己是大山的主人,却没想过,他只是这十万大山的奴隶。一辈子不走出大山,也就一辈子受穷。我与他不同,我知道,该怎么跟大明相处,知道该怎么带着族人,走向他们真正的幸福。”
  “那你的真正意思是?”
  “苗人需要苗王,但白腾蛟不适合再做这个苗王了。我妹妹前不久生了个儿子,我认为他才是苗人真正的主人。至于白腾蛟,他过时了。”
  郑国宝点点头,“你的意思,本官似乎明白了一些。但是,白腾蛟是你的妹夫,你就不考虑一下,你妹妹的感受?”
  “尊敬的钦差,我有很多姐妹,苗王却只有一个,这就是问题核心所在。我要考虑她的感受,更要考虑我的家族,以及我苗家的万千黎民。楚金洞已经被您的怒火夷为平地,他们的一切,都被朝廷接收,听说男人要做奴隶,女人要官卖。我不想步其后尘,让自己的子民遭殃。所以,白腾蛟必须死。他的妻妾儿女,除了我妹妹和我外甥以外,其他人也都要死。如果钦差您喜欢,我妹妹可以任您享用,这根本就不是问题。我要的,只是我的外甥当上苗王,白腾蛟和他的宗族死光。”
  “那你能付出什么呢?别跟我说苗人两不相帮,我手下有大将刘大刀。当年你们苗人第一勇士,在刘大刀手上也没走过三个回合,就被劈死了。从那以后,你们见刘大刀就腿软,疆场上,只要他的旗号立起来,我保证你们苗人的士兵,先自己乱了阵脚。就算没有你当内应,一样会有许多人逃离战场。苗王虽然是苗人共主,可是他的统带能力并不出色,苗人若是能做到令行禁止,也不会混成现在这个惨样。”
  木英雄也不辩解,点头认下。“钦差说的对。苗人缺乏纪律,不懂得服从。即使是苗王,也只能命令他们,却不能约束他们。战场上,见了刘将军的旗号,我军军心必乱。不过这种骚乱,不成规模,动摇不了阵线。在下的家族,在苗人中有相当大的影响力,我到时候,可以顺势带队先撤。我们的撤退,是成建制,成规模的撤,还会大喊大叫,破坏整个部队阵线。白腾蛟的藏身处十分隐秘,我们可以为官兵领路,帮你们将他的几个藏身地,全部扫荡一空。他这些年积蓄了不少财宝金珠,你们也可以全部搬走,以充军实。”
  “怎么,这些东西,木将军您自己不想要么?据我所知,苗人生活不易,都喜欢积累财宝金珠,若是您他日想扶助外甥上位,拉拢各部头人,怕也离不开钱财吧。”
  “只要当了苗王,就不愁没有财宝,这个道理,在下是懂的。再说,只要将白腾蛟和他的其他子嗣宗族全都杀光,没有人能和我的外甥争夺王位,他不继承,谁来继承?即使是各部落里最顽固的头人,也无法对这个安排说三道四。而国舅您的友谊,将比任何金银财宝都要珍贵,大明的部队,也是我外甥戴上王冠的最佳保证。”
  郑国宝暗想,等你羽翼一成,自然就要把你外甥解决,自己取而代之。看来中原学艺期间,武功虽然没能学成,但各种阴谋权术,学的倒是不错。他又问道:“本官怎么觉得,这些东西似乎还是不太够啊。木将军的筹码,仅止于此么?”
  木英雄道:“在下还有最后一件筹码。海龙囤虽然不及娄山关险要,但是却是杨家八百年心血结晶。三道关口,七道营垒,皆是用心修筑,坚固异常。守卫那里的,也是杨家的宗族子弟兵,个个肯出死力,对杨家忠心耿耿。即使朝廷用火炮轰击,也要打上不知多少时光。不过海龙囤山后,有一条小路可通山顶,这条路,又名山神道,即使是杨家人也没多少人清楚。乃是我部落一位采药老人少年时发现的,知道者寥寥无几。我的人,会为朝廷带路,帮你们偷袭海龙囤。”
  “好,此事成交。只要你言而有信,我就捧你做新的苗王。不过改土归流的事,是大势所趋,不能更改,我方才说的话,也不是吓唬你,无规则无底线柔远人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如果你敢对朝廷耍花样,这大西南或许就再也不需要苗王了。”
  木英雄完成了目的,满意的告辞而去。其他长老们,则答应到苗人里去做思想工作。他们本来就接近巫蛊,在迷信的苗人中,极有地位。由他们进行分化游说,加上峨眉和尚的劝说,庞大的苗兵队伍里,不知有多少峒主,会产生了动摇情绪。
  任盈盈问道:“白腾蛟固然是个鼠目寸光的人,木英雄就一定可信么?若是他成为苗王之后,继续反对改土归流,与朝廷做对可怎么办?我看他非是等闲之辈,若是由他领导苗人与朝廷作对,只怕比白腾蛟更为可怕。”
  “盈盈,他或许比白腾蛟更出色,只是他的野心太大,这就是他自取灭亡之路。这一战,苗兵参战者近十万,可以说苗人青壮,全都在此。你以为他们可以全身而退么?等到会战时,我不管他们是跑也好,是降也好,我都会对他们进行追杀,最少也要杀去他四成人马。损失了这么多青壮以后,即使木英雄再怎么了得,也休想有力量反抗朝廷。我还会派人,把他勾结朝廷的事进行散布,动摇他的威信,将来的苗人里,是不会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苗王的。”
  “既然夫君早有准备,妾身就不多言了,就等着看夫君如何大破敌兵,生擒杨应龙。”
第四百八十章
灭播(五)
  一连三日,郑国宝在娄山关休整部队,犒赏三军。他的粮食远比杨应龙充沛,资源也更充足。单是成都灭了丐帮长老缴获的粮食,就足够支持大军数月之用。蜀王那边,也积极输捐,拿出多年来王府积蓄的粮食,为大军当做军粮。蜀王在四川广有土地,积粮万千,他的支援更让郑国宝底气十足。当然,蜀王的援助也并非没有代价,四川自流井的盐井生意,蜀王十分有兴趣,而两淮盐票,蜀王更有兴趣。
  郑国宝对藩王素来给面子,蜀王一提,他便点头应允,痛快的批了条子。他的条子在两淮盐场,比官府印制的盐票要好用的多,有了这条子,蜀王就可以在淮北支盐,两下交情更深。玉莲花那位交好的寡妇郡主,也通过与玉莲花的关系,和郑国宝搭上线,拿出私房入股。蜀王是四川的地头蛇,他与郑国宝关系蜜里调油,整个部队的后勤供给情况都大有提高,这种对峙,郑国宝根本就不在乎。
  相比之下,杨应龙的日子可不那么好过。以往土司的战斗里,都是让下面的人自己带粮食,战后去抢夺战利品就好了。可是这回与朝廷作战,乃是播州立国后的第一战,作战模式与以往完全不同。按照龙骧当初的建议,要发军饷,要负责饮食,还要让当兵的吃饱饭。这样的粮食开销,可不是一笔小数字。每天看着粮食减少,杨家的督粮官心疼的仿佛剜肉。“陛下,咱还是打吧。要是这么和官兵消耗下去,不等官兵来打,咱们就要倾家荡产了。官兵不来,咱们就主动去挑战,把娄山关夺回来吧。”
  如果单是督粮官,杨应龙还可以不在乎。可是杨家宗族组成的国防部,他们的意见,杨应龙就不得不考虑了。在战前的生意里,朝廷方面拿出大价格来收粮,国防部的人明知战争情况下,自己作为缺粮的一方,卖军粮是不对的。可是对方开的价码实在是太诱人,他们忍不住,只好进行了一些小小的周转。当然,这种周转的数额十分有限,完全在可控的范围内,可以用鼠患,斗差之类的借口应付过去。再不行,就给当兵的饭里多放点沙子,也不至于露馅。
  可是当几个掌权者,每个人都进行了一些小小的周转后,这仓库里粮食的数目,就有些交代不下去了。如果继续对耗,这种数目上的亏空,就有可能捂不住盖子。即使用阴兵借粮这一类的理由进行推脱,可是国防部的位置,所有人都在盯着。大家都姓杨,谁不想坐一坐这个位置?为了保住这个位置,为了保住选票,他们必须把这个事情盖住,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与官兵决战,等把官兵打败之后,这种亏空也就不成问题。如果被官兵打败,也可以把亏空怪在官兵头上,总之自己的利益不能受损失,自己的选票必须保住,这才是皿煮自有的真意。
  对峙期间,朝廷也不老实,郑国宝组织了大批俘虏,拿着土制的喇叭,朝杨应龙的部队喊话。这些流民新军,有很多都是旧相识,叫的出名字的。郑国宝这也有些口齿伶俐之人,喊话极有煽动性“吴老四。你别在播州那待着了,朝廷这面每天管三顿饭,播州那边,只给两顿。朝廷这五天吃一次肉,播州一个月不见荤腥,你们还在那混什么?过来吧,当夫子干活,比当兵卖命强,就凭你们能打的过官兵么?这边一个月发一身衣服,干活还给算工钱,这好日子去哪找啊。我告诉你,来了以后,就能当伍长,咱们可都是丐帮出身,我能骗你么?咱们解帮主也在,只要你肯过来,帮主说不定还会给你个头目来当。”
  在这种宣传手段下,逃兵越来越多,从三个五个,到三十五十,最后甚至是整百的开小差。杨应龙的军法处,一口气砍了几十颗脑袋,也难以控制这种逃跑。只好下了命令,晚上睡觉时,裤腰带都栓在一处,一个动,大家都能醒,谁也别想跑。
  龙骧却从中看到了机会,面见杨应龙道:“岳父,我看不如让咱们招贤馆内养活的武林高手,冒充这些逃兵,混到官军之中。不管是烧掉官军的粮草火药,还是刺死郑国宝,都可以令官兵不战自败,免得我军与官兵直接交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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