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笑傲行(校对)第145部分在线阅读
“算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跟江湖人打的交道少,这回又是我下的命令,重破阵功,不以首级计功。要是砍脑袋,就没这事了。咱现在,还是找找张鲸在哪。”郑国宝一边安慰宁中则,一边安排公事,两面全不耽误。
余沧海取了金创药裹伤,上前磕头“国舅,贫道知道张鲸的去处。他在东厂地下,修了个藏身密室,不让别人知道。可是他素信鬼神,总怕这密室风水不好,影响了他的运道,请贫道看过风水。他肯定是藏在那里,贫道愿意头前带路,不知道这算不算立功?”
“算,当然要算功劳了。只要余道长能把张鲸擒来,本官保证,既往不咎,不知道长是否有此胆量了?”
“有,肯定有。贫道向来是最忠于朝廷了。其实这回我投奔东厂,实在是个误会,我是上当受骗啊。”
余沧海自然不能承认,他离开青城之后,就去播州的招贤馆,想让杨应龙以西南三省武林盟主的身份为自己撑腰,帮着自己恢复掌门之位。只是杨应龙当时忙着谋反大计,对于江湖人的态度,则是按才使用。也就是你钱越多,越能帮办经费,就越能得到重用。只要为了大业积极捐款,就能得个国公、侯伯之位。若是你有人马,也可封个总兵、节度使、宇宙大将军,看你自己喜欢什么头衔就给什么头衔。似余沧海这种两手空空的,则只有一日两餐,粗茶淡饭而已。
龙骧那套什么君主立宪的鬼话,余沧海自是不会蠢到去信。他所求的,就是在京师找一个大贵人投奔,好恢复青城掌门地位。国舅目前看来是一根最粗的金大腿,自己靠上他,以后就什么都不愁了,抓个张鲸,又有什么难的?
第四百四十四章
平叛(一)
有他这风水先生带路,那密室找起来,也就容易。看着黝黑的地道,郑国宝问道:“这地道该不会有其他出口吧,要是老阉奴趁乱跑了,可就不好了。”
“国舅放心,这密室修的时候,只有一个入口,一条通路,别无其他出口。张鲸现在已经瓮中之鳖,插上翅膀也逃不出去。他在里面还存了许多金银财宝,只当个秘密仓库用,这回也都要入国库。”
李如梅道:“这地方易守难攻,硬攻只怕伤亡太大。我看用烟熏吧。再不成,就往里放水,一淹保证出来。”
“不必。贫道愿意走上一遭,将老阉奴擒到国舅面前。”余沧海心道,张鲸身边的高手虽然不少,可是以自己的修为,好歹能顶上几招,只要交上手,后续大军下来,什么高手,也全没用。至于张鲸自己,不过一个老太监,自己怕他做什么。
等余沧海下去时间不长,只听传来一声惨叫,接着大家眼前一花,一个东西从下面被扔了上来。几名家丁不敢怠慢挺枪便刺,却被带的后退了两步,才站稳当。这时大家才看清楚,被扔出来的,居然是余沧海。他身上着了两枪,自然是不活。仔细检查之下,才发现他胸前肋骨尽碎,乃是被人用重手法打死,才丢上来。
“张公公,不含糊啊。手脚干净利落,倒是郑某走眼了。”
只听地下传来张鲸的声音“国舅,客气了。东厂之内藏龙卧虎,高手如云。若是单独比较属下武功强弱,我东厂的人,未必就不敌你的锦衣卫。京师中人论起东厂第一高手是谁,往往只说是祝尽忠那个叛贼,可是要按本公来看,东厂第一高手,就是我自己。”
“举手之间,格杀青城前掌门人。若说是东厂第一人,倒也名副其实。只是张公公,这有用么?你现在大势已去,众叛亲离,东厂四大金刚已经全数倒戈,你觉得这小小的一个存菜的地窖,能护住你么?”
地下沉默了良久,张鲸的声音又传出来“我本来还在盘算着,到底东厂谁才是内鬼,没想到,我身边的人,居然都是内鬼。一群吃碗面翻碗底的东西,难道真以为叛徒能受重用?背主忘恩,必遭天报!”
“张公公,别说那些没用的了。你要是不造反,这些人自然跟你忠心耿耿,可你要对抗朝廷,这些人就是你的要命阎王,这最正常不过。现在你是自己出来,还是我用烟薰水淹,你自己做个决定吧。”
又过了片刻,只见张鲸一身蟒袍,腰横玉带,四平八稳从地窖内走出来。几名家丁刚想过去捆他,张鲸道:“且慢。国舅,我也是场面上的人,知道规矩的。这年头,谁武功高什么用都没有。我不想被你们这些人拿枪插成蛤蟆,或是乱枪打成筛子,所以我不会反抗。但是咱们聊几句,成不成?”
“来人啊,给张公公搬把椅子过来。我和张公公,也好久没聊过了,今天也正好谈一谈。”
众位勋臣已经指挥那些辽东的家丁开始动手接收东厂产业,尤其是那些没被烧毁的仓库,这里面的东西,可都是钱。只要现在接收过来,一转头就说毁于东厂的火攻中,谁还能证明它们存在?勋贵们去抢东西,辽东李家的人自也奋勇向前,不落人后,现在就是手快有手慢无,谁也不能放过这好机会。张鲸这边,就只有郑国宝、宁中则,以及几百边兵。
“张公公,您是个聪明人,响鼓不用重捶。应该明白,靠一身功夫,想要跑出去,誓比登天的道理。要是想在这好好说话,我陪着您。要是想动武,可没有什么便宜。”
张鲸苦笑一声“国舅,这用不着您老提醒,我比谁都清楚。功夫?这东西不值钱,好功夫无非是个护院的命,练这两下子庄稼把式,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护卫天家而已,没想到,却走到了这一步。世事无常啊。当初的时候,只想着在天家面前一家独大,把厂卫大权都拿到手里。想当初冯老在的时候,那是多大的势派啊。一发都是中官,又是在他老人家手下混饭吃的,谁不想学他?可惜啊,没想到,走到最后,我却混的比他还惨,想要种菜也没指望了。”
“护卫天家?护卫天家靠的是忠心,可不是功夫。只要对天家够忠诚,不一定要你有什么武功,也不要你有什么文韬武略。文官提笔安天下,武将上马定乾坤,中官要做的,就是伺候天家,想天家之所想,做天家之想做。这点上,咱们厂卫倒是一样的。当年冯老公公有句话说的好啊,东厂是一座庙,里面供的菩萨,就是天子。东厂的人,不要什么清正廉明两袖清风,更没必要一心秉正,问心无愧。他们只要安心烧香拜菩萨,按菩萨的吩咐去做,这就是好部下。这话我是从卫里老人那听来的,也是我入卫以来行事规则,可是张老公公,你却没做到啊。你竟然想要把这尊菩萨搬倒,换一尊你想要的菩萨,你不死谁死?”
“国舅爷说的好啊。老奴也是方才在地宫里的时候,才想到了这句话。可惜,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不赶趟了。当初啊,我只是不满意被人骑在头上,不满意有你与我争。总想着,当初冯老爷子在的时候,锦衣缇帅刘守有怎么样?他还是文臣子弟,爷爷做过兵部尚书,爹也是在礼部任官,他自己是锦衣指挥,按说得算的上名臣了。可是见了冯公公离老远就得跪下磕头问好,到了你这时候,倒与我分庭抗礼,还占了东厂的上风,我不服啊。郑娘娘又是个手段高明的女人,把天家哄的心满意足,我糊弄不住她。将来她若是得了势,我的很多事,就没法做下去了。王喜姐那女人脾气大,但是脑子笨,好糊弄。她人缘又不好,在宫里就没几个心腹,不信任我,就没人可信任,觉得投奔她是个正路。没想到,斗来斗去,还是输了个干净。播州误我,九头贼误我。”
“这也不能全怪他们。张公公你自己也是太不知足了。千里为官,为的吃穿。捞点钱,我能理解。做到东厂督主这个位子,要是一年不给自己弄十几万银子,也忒对不起这个身份了。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咱们好歹是天家的心腹,难道还不如个地方的亲民官?可是手段上,私造军械,卖给女直人,这就太下作了。为盐商出力报效,为播州人摇旗呐喊,就更失了本分,就别提那君主立宪了。你怎么不想想,龙骧说的要是真做成了,还有你我容身之地么?”
“龙骧答应过,若是此事能成,会设一社会保障局,我就是那什么局长。也是一样的待遇。咱家是个阉人,没想那么多。勋贵也好,锦衣也罢,有了没了,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只是潞王真能继了大统,我也就有了拥立之功,将来说不定,还能得封高位。功名利禄迷人眼,咱家这一注算是彻底下错了。我现在也不求你别的,咱也没这个交情,只求你对我的家族网开一面。我有个侄,当初想让他与武清伯联姻,保个富贵的。后来武清伯家的闺女,归了你兄弟了,我那侄儿,能不能给留条命,发到远瘴之地,好歹也是我张家的一点香火。”
郑国宝点点头“放心吧,这事我应了你。咱们都是厂卫中人,兔死狐悲,赶尽杀绝的事,我干不出来。”
张鲸摇头道:“晚了,晚了。咱家要是早明白这个道理,说不定,咱们现在还是朋友。”他起身晃了晃脑袋,将胳膊一背“来吧。捆上吧。不过先把这袍子脱了,这还是当初天家赏的一件蟒袍,可别给弄坏了,好歹是个念想。让后辈的东厂督主看看,不守人臣的本分,是个什么下场。”
第四百四十五章
平叛(二)
张鲸的合作,让逮捕工作进展的异常顺利,同时也少损失了不少人命。由于郑国宝答应放过他的侄子,作为交换,张鲸会在口供上配合郑国宝,让他把一些早就看不顺眼的人,斩落马下。张鲸的财产,也会有很大一部分变成郑国宝的财产,而不是变成大明朝的财产。四大金刚将另一处地牢的位置点出来,从里面,将那些恒山派的尼姑,以及近年来,不少江湖上突然失踪的女侠全都救了出来。只是这些人大多目光呆滞,神智不清,周身不着寸缕,只好又找来衣服为她们裹上。
东厂自从用这种方式犒劳勇士,奖励死士以来,工作效率大为上升。四大金刚等人,也全都尝过其中滋味,如今都有些不好意思。宁中则气的面色发白“好一群恶棍,居然对我们江湖中人下这样的毒手!”那些女侠里有几个还是她的手帕交,或是比较不错的朋友,当初她们失踪后,宁中则也曾积极寻找,只是全无消息而已,没想到居然都落到比私娼还不如的地步。一位金刚道:“这……这全是张鲸的意思。儿郎们去喝花酒有的喝腻了,想要换换口味。教坊司的官家小姐,大户人家的闺女,都有一干文臣盯着,我们番子靠不上前。就只好打起了江湖人的主意,谁让她们没有靠山,没有根脚,出了事,也就没人出头呢。玩死了的,就直接乱葬岗子一埋,这几年,埋了也不少了。”
宁中则反手一记耳光抽过去,那位金刚虽然武功比起宁中则毫不逊色,可知对方是国舅的女人,哪里敢躲闪反抗。硬挺着挨了这耳光后,还站的笔直“夫人教训的好,卑职混帐,卑职该死!”
另一边,解除勇士营及龙骧四卫武装的工作,进展的远比这边顺利。勇士营等处,乃是禁军系统,向来归御马监掌管。张鲸在内中培植了不少心腹,利用勇士营等兵马,做些非法勾当,乃至盗卖军械,都是常事。这次劫杀郑国宝,也动用了其在勇士营的暗桩,带兵前往。可是对比整体来看,张鲸所掌握的实力,还只占很少的一部分。当张诚带着天子的诏书以及御马监的大印赶到时,他的暗桩也在第一时间出来接应,外加骆思恭与锦衣卫的强势包围,那些普通的军兵,根本不想做丝毫抵抗,乖乖缴械。
那些忠于张鲸的人马,爆发了两次小规模的反抗,但是很快就都被打压下去,没造成什么大的伤亡。另一方面,京师的六部衙门内,也遭遇了一场史无前例的风暴。大批锦衣卫从锦衣衙门冲向对街的六部衙门,将负责值班的衙役兵丁全部制服,接着就是几部的吏员。李世达、于慎行等人见此情景,就知道情况有变。这些锦衣是对着自己的衙门下手,吏、户、兵三部,并未受到波及。于慎行长叹一声“为山九仞,功亏一篑。”接着就端坐在公案之后,衣冠整齐,等着锦衣卫来捉。
李世达则带着几个心腹,想要换了衣服混出去。可惜还不等他走到门口,就被锦衣上了绑绳,在三部尚书里也最为狼狈。曾同亨则是一瞪眼睛:“我乃正途文官,哪个敢来捆我?要见天子,我自己会走。”那当值的锦衣也不想跟他多作为难,只命人取了跟带子,在他肩上一搭,全做绳索使用而已。
一日之间连擒三部正堂,京师中的文臣武将纷纷议论,大概一轮堪比洪武朝胡蓝大案的风暴,又在酝酿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会遭到波及,又有多少人,会赔上身家性命,人人心里都不安生。
郑国宝这边擒了张鲸,刚想回家里,去跟申婉盈亲热亲热,顺带跟儿女亲近亲近,结果半路上就被申府的下人截和,直接请到了申时行的家中。
申时行自从变乱一生,就上本称病,告假在家。一身员外打扮,仿佛个富家翁一样。在坐的两人,则是王锡爵、许国。大明朝内阁三老,全都在此,申家已经可以取代值房,成为大明权力中枢了。
“国宝,老夫几人把你叫来,就是想问问你。这次到底是怎么想的?”申时行开门见山,直接切入主题。这位老宰相,也算是经历过不少朝廷风波的人物,当年新旧党争时,也有一番腥风血雨,但总体来看,还是以罢官、革职为主要基调。这次却是事关废立,落地怕不是官帽子,而是人头了。
大明的文官,从来就不是一个个体,而是一个整体。这次风波里,受到影响的官僚,既有申时行的同年、好友,也有他的门生子弟。其他二位阁臣,也是如此。他们不能坐看这些人全被摘了脑袋,哪怕是单纯出于自己阵营的考虑,也要力所能及的去救下一批人。不过现在要去说服皇帝,并不那么容易。尤其经过这次风波之后,武功勋贵势力抬头,皇帝在一段时间内变的更加强势,都是可以预料的结果。那些想要限制君权的人也不会想到,正因为他们的盲动,反倒导致君权在今后的一段时间内,反而更加膨胀,权力更加集中。
既然正路走不通,就只能绕路。现在最红的人就是郑家,未来帝国的继承人,是郑国宝的外甥。那么如果能做通他的工作,则还是有可能保下一批人的。在京师变乱期间,也正是因为有这几位阁臣的关系,郑国宝的家才没受到什么打击,也正是顾虑到申时行等人的影响,张鲸无法明着对郑家下手。毕竟五城兵马司也好,还是三法司也罢,所有武装力量都掌握在文官手里,而那些文官谁跟申时行没点关系,谁会去动他的女儿?有这份交情在,再加上姻亲的关系,才比较好说话。
郑国宝先是谢了几位阁老对自己家的援护之恩,后又笑道:“这事,其实我怎么想,无关紧要。关键是天家怎么想。毕竟他们得罪的不是我,而是万岁。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些贼子想要做的是什么事,几位老大人心里都明镜一般,不用我多说什么。您说说,乱臣贼子,该当何罪?”
许国道:“郑都督说的,其实是个道理。不过,请听老夫一言。他们只是一时糊涂,听信了妖人谗言,走上了一条歧途。本身并不一定真是狼子野心,尤其他们十年寒窗,苦读圣贤之书,也在各自任上,都为朝廷立下过功劳。不看现在,也要看看以往,念在他们为国事操劳的份上,能否高抬贵手,饶他们一条生路?再者,现在这些妖言,还只是停留在京师上层,如果把他们明正典刑,说不定,这些谣言就会蔓延到民间。连读书人都能被蛊惑,百姓更容易受愚弄,到那个时候,再有别的流毒产生,于朝廷也无什么好处。”
“许阁说的是个道理。不过这个道理,也不能算全对。他们确实在各自任上都有大功,但是功不能掩过。连功过相抵都做不到,若是有人为朝廷效力,就能谋反,那朝廷法纪何在?至于说到流言,您放心,我从没打算制造烈士。他们既然爱惜名誉,那我就给他们一个不名誉的死法。贪赃枉法,勾结盐商,乃至内附播州,联结北虏。类似的罪名,我随时都能想出一堆来。保证这些罪名都令人发指,万民唾骂。杀他们,百姓不但不会觉得可惜,相反会出钱贿赂刽子手,买他们的肉吃。您相信我,锦衣卫有的是这样的手段,保证能让这些罪名证据确凿,铁案如山,说不定,我还能落个贤臣干城的名声呢。”
第四百四十六章
平叛(三)
他这话一说,在场的几位大佬,都从脊梁沟里泛起一丝凉意。这话现在听来是丧心病狂,简直就是酷吏之语。可若是按洪武旧制,则这还得算仁厚。当年明初四大案,那才叫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乃至后来夺门之变后,受牵连的官员,也不在少数。这回的事,同样牵扯到最敏感的帝位更迭,若是这位锦衣缇帅,真铁了心的下杀手,那么再制造一场血案,也不是不可想象之事。
申时行到底是长辈,比起其他二位同僚,说话的嗓门要粗一些。“胡闹。这不是在洪武朝,现在也不是在谈四大案。你这些鹰犬的手段,上不了大雅之堂,在老夫面前,不要提起。与其说那些耸人听闻的大言,不如咱们说点实际。朝廷离不开文臣,这点你也不会有什么意见。既然朝廷运转离不开文官,那么你就不能把事情做绝。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别忘了,当年马顺、江彬之故事。老夫的外孙,可不能受了你的连累。”
郑国宝依旧不肯退让,“岳父您说的极是。只是您也想一想,如今常洛殿下已亡,将来即位的,还会是别人么?如果我的外甥登基,我还要担心清算问题。那么这大明的官,就不是人做的了。不过要说放过一部分人,这也不是完全不行,既在公门内,必然好修行,只是这怎么个放法,放谁不放谁,因为什么放,这里可得好好说道说道。罪大恶极的,民愤极大的,那显然就不能放。”
王锡爵不等他说下去,就把话截住“这事跟民愤没什么关系。你直说吧,想要开出什么条件。只要你的条件不是太苛刻,老夫就可以答应。若是你漫天要价,大不了老夫就挂冠而去,退归林下便是了。”
郑国宝暗笑,你这老鬼说退归林下,我第一个不信。这回的帝位更迭事件中,三阁站的队伍都很正确,而且立场坚定,将来得到天子的报答,也是板上钉钉的事。这个时候,你就算是杀了他,他也不可能挂冠辞职。王锡爵这么说,也无非是希望郑国宝不要要价太高,风波之后的收获,应该是大家利益共享,不要想着郑家一家独揽。
许国则道:“这次变乱,也说明储位不定,人心不安。依我看,等到将张鲸一党处置完毕之后,就该上本启奏,早日立下储君,以安定人心。”
当初谁提立储,就是和郑娘娘作对,皇帝也不会高兴。现在情势逆转,朱常洵成了最大的,这个时候,所有的立场都必须遵照这个而改变。立储不但事在必行,还不能有丝毫耽搁,立储规则,也必须是无嫡立长。既然王皇后无所出,那么朱常洵做太子,就是理所当然。许国这话,也算是向郑娘娘一方示好,表示自己在大统之争里,不会再与朱常洵做对。
“许阁此言大善。太子迟迟不立,也确实是个问题。再日立好了太子,也省得潞王那边,动什么歪心眼。不过太子的老师,要由天家与几位老人家共同来选,不能像过去那样,推出几位所谓饱学之士,就来教导太子。若是将来把新君教成个书呆子,一脑子仁义道德,全无机变权谋,不知与民争利的好处,甚至真去信了君主立宪的鬼话,那就大为不妙了。”
“再者,武功勋贵,与国同休。以往勋贵们不任实职,不掌大权,这对功臣忒也薄了。翻开功劳簿看一看,哪位勋贵的祖上,不是一刀一枪,才为子孙挣下了这份铁杆的庄稼?再说这些后辈子孙,对于朝廷的忠诚,也证明禁的住考验。这回张鲸之乱中,勋贵们全都支持天家,没有一个附逆从贼之人,这不赏,不是寒了功臣的心?今后朝堂之上,勋贵们也要出来,担任一部分实职,算是为国出力,与国分忧。”
“另则就是这边军的事。如今军伍立功不易,大家提拔起来,困难重重。以后,对于军功上,该放宽,我看还是放宽一些。你既不让他们杀良冒功,又不许他们浮报首级,大家都是要吃饭的。你让他们指什么活着,咱那九边漂没的又厉害,军兵们日子过的苦啊。你要是让他们都跟花子一样,还指望他们去给朝廷卖命?为了大明的江山,也要对他们手下留情。”
郑国宝表面上嬉皮笑脸,实际上说的则是未来大明朝会发生的一些变化。这次未遂的叛乱,正是一个万历改制的大好时机。大明朝文官一家独大的局面,肯定要打破。天子一方面要借机收权,另一方面,则要将勋贵、武将的地位提高。将来形成武将、文官、太监三家争权的局面,皇帝则可以趁机施展帝王权术,控制朝政平衡,保证大权不至于旁落,不给君主立宪以存在的土壤。
以往大明内阁权柄日渐加重,首辅虽然没有宰相之名,却渐有宰相之实。这回的限制君权风波,也算是给皇帝敲响了警钟,对于内阁,开始限制使用,压缩权力。对于文臣集团整体,也要开始进行限制压缩,免得他们太过嚣张,威胁皇权。
同时,三部尚书出缺,本部之内的官吏,也要被拿下不少。即使不杀头,官位也保不住了。那么谁来顶他们的缺,就是问题。郑国宝趁机提出,王国光、张学颜,李幼孜等一批江陵党人,保举他们起复顶缺。这些人当日跟着张居正搞变法,是张居正重才不重德的用人方针下,提拔起来的官员。身上都有不少的毛病,比如王国光贪财好色,官场皆知。可是他确实又有才干,编撰万历会计录,功勋彪炳。最为重要的是,这些人与现在官场里的大多旧党文官是尿不到一个壶里的。不怕他们与这些旧党中人沆瀣一气,形成利益联盟。江陵党的起复,可以看做是天子在文臣中间搀的沙子,这些人,对于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接受程度远高于旧党,日后新旧党争不可避免,文官之间的内斗日渐激烈,天子的权威就更能得到保障。
王锡爵也问了问那些国子监生的处置,结果郑国宝随口道:“一群死人,问他们干什么。”就算把三位阁老给挡了回去。
等到郑国宝告辞离开后,王锡爵道:“申翁,这一次,你说我们是赢了,还是输了?”
“王兄,我看咱们既是赢了,也是输了。我们至少保住了大明的国祚,没让大明断绝在我们手里,没让那什么君主立宪的事真的搞成,这也得算是咱赢了。将来的事,现在谁又能说的准,我们也就不必操心了。当年洪武、永乐二位陛下之时,又哪有我辈今日风光?王兄,你着相了。”
王锡爵哈哈一笑,知道申时行在自己三人中,是最大的赢家。虽然内阁权力小了,可是他的权力却大了。就靠他女婿的关系,他的相位已经无可动摇,只要他不想动,就没人能让他挪窝。地位比不得当年的张江陵,怕也能追的上严分宜。
许国则道:“依我想来,下一步朝廷就该对播州用武,咱们也该关照一下各自门下,不要乱上本章。今后说话,都要学会加小心,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知道皇帝想听什么,不想听什么。不能想以往那牙膏内,总想着骗廷杖,捞名声。将来的廷杖,怕是又要打死人了。”
申时行则想的是,这回征讨播州,不知要调动多少人马,支用多少钱粮。这钱粮输送,军需备办,自己申家又能从中,捞取多少好处。
第四百四十七章
平叛(四)
当天晚间郑国宝看过了儿女,与一对小家伙嬉闹一通后,就宿在申氏房里。小别尚胜新婚,何况是久离。郑国宝与申婉盈几番缠绵,拼命索取着对方,申婉盈更是彻底放开,紧紧缠着丈夫“我要再生一个孩子,我要把你榨成人干,免得你趁我不注意,去偷那姓宁的寡妇。不就是个女侠么,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前段时间跟芙蓉学过,也会装女侠,就是装公主,也装的来。”
宁中则自从东厂之战以后,整个人精神状态不太好。郑国宝也知道,这种巨大的心灵创伤,得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愈合,短时间内,是别想和她取得什么进展了。“别胡说,什么叫偷寡妇。她已经被她丈夫休了,算的什么寡妇?她为人很好的,将来你得多照顾照顾她。这回在嵩山少林寺那,一堆江湖人以为我倒台了,争着向廖虎臣输诚纳款,只有她对我不离不弃,甚至想要跟我一起到边关去充军。”
申婉盈吃醋的在他肩膀上狠咬了一口“这有什么,我也能。这回就是你真倒了,天涯海角,边北苦寒,我绝对不会皱一皱眉头。其实我都向爹爹求援了,那皇子真要是你杀的,我爹也会想尽办法,保你的性命。那些女人呢?这家里没了她们,倒是清净的很,还少了好多开支。不过听说你这次出去,可没闲着,又收了不少女人进房,以后慢慢跟你算帐。这些人哪去了?总不至于真被张鲸的人给害了吧?我虽然讨厌她们,可就算是咱家的狗,也轮不到外人杀,那些人要是有了什么闪失,我跟那老阉货没完。”
“放心吧,她们全都好着呢。张鲸在江湖上也有些党羽,绿林中不少亡命之徒,也上赶着巴结他。任氏她们,带着部下,去拔掉张鲸在江湖上的党羽,把他的羽翼全都剪除。否则将来朝廷出征播州,这些人在后面搞小动作,破坏大军的辎重运输,终归是个麻烦。我将来在播州打仗,可不希望被这些人捣乱,坏了钱粮输送。”
申婉盈又在他肩上咬了一口,“不许你去!刚回家就要走,哪有这个道理?你在京师好好待着,有吃有喝,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怕想再纳几房小妾都行,就是不让你走。你在京里,我好歹能天天看见你,你能跟我说说话,哪怕吵架都行。可是你一走,我就只能每天做梦想你。我不想成为除了儿子,一无所有的弃妇,所以你想怎么样,我都随你,但是你别走了。朝廷里文武大才那么多,何必非要你去挂帅征播?我听说那播州传承八百年,积蓄丰厚,地形险要。西南之地,又多瘴气,我不放心。”
“不放心,我也得去啊。这次征播州是以全局对一隅,没有不赢的道理。区别只在于,怎么打,怎么赢。这一战一定要打的漂亮,震慑住其他的土司,才能实现朝廷改土归流的主张。若是朝廷在这一战打的不够好,那些土司联成一线,改土归流就难了。再说,勋贵们指望通过这一战,作为翻身的机会,为自己的子弟捞取战功。我要是不去,这个帅谁挂?用文臣,看这些勋贵子弟,不干活光拿功劳不顺眼。用勋贵,他们多年不习弓马,祖宗的本事十成未必剩下一成,又和文官尿不到一个壶里,说不定就要把胜仗变成败仗。再说,关键是文臣也好,勋臣也罢,他们全都放不开手脚,有些事只有我去,才能干的彻底一些。”
申婉盈隐约觉得,丈夫这次前去,貌似是要做一件天怒人怨的事情。不过既然他不想说,自己也就不该问。只是旁敲侧击“你立了这么大的功劳,也是该犯点过失,给自己找点毛病了。否则功高难赏,以后你让新君,如何自处?可是我还是舍不得你走,不想和相公分开。这次你去,咱们可说好了,不许纳播州杨家的女人,回来之后,就哪也不许去,专心在家陪我。那个郑思严的事,我也不管了。反正大明有规矩,有嫡立嫡,无嫡才立长。他也夺不去我儿子的东西,将来让爹想想办法,为他再讨一份荫封来,不让刘氏那边吃亏。不过夫君,咱商量商量,还是不去的好。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我一个妇道都知道那边道路难行,播州土人又剽悍能战,你带兵出征,我真的是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