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节度(校对)第7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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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莫要这样说,这器具也就是我偶尔想到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够做出来,你能够将它做出来,功劳是不小的,我定然重重有赏,过两日,你便到高先生那里,任将作大匠之职吧。”吕方大声道。
  那石五赶紧跪下谢恩,吕方看他脸上神情疑惑不解,想必是不知道这将作大匠是何官职,原来这本是汉代官职,掌管职掌宫室、宗庙、陵寝等的土木营建,秩二千石,是和州郡长官同级的高官,在吕方看来,倒是有些像总工程师之类的官职,便将其安置在莫邪都的幕府之下,将来军器,盔甲的制造便由这个将作监来负责了。吕方也懒得解释,到时候让高奉天来说给他听吧,便道:“你且演示与我看看。”
  那石五赶紧领命而去,十几人将那器具搬到堂下,安置在一个固定在地上的石座上。一旁已经建好了一台简易的铁炉,已经烧得极旺,那石五取了一块熟铁盛在坩埚里放了进去,其余人便在一旁鼓风,不过一刻钟,那铁块便成了半熔半固态的“膏”状铁了,那石五小心翼翼的将那“膏”状铁取了出来,倒在器具中,再用力一压,那半固态的铁便从预先留好的小孔中挤了出来,一旁的一名铁匠便拿了钳子开始从小孔中拔出铁丝来,一面拔还一面将其圈成一圈,不一会儿,便有了七八尺。一旁的石五一刀将那铁丝斩断,浸在一旁事先准备好的油桶中淬火,才小心翼翼的双手呈送道吕方面前。
  吕方接过那铁丝,双手已经激动地颤抖了起来。自己穿越以来已经十几年了,这可是通过现代知识制作出的第一件产品呀,想到这里,吕方顾不得那铁丝上满是油迹,一双手在那铁丝上摸了又摸,若不是有外人在场,恨不得拿起来亲一口。
  站在下面的石五看吕方这等模样,不禁暗自好奇,原来听说这刺史心思缜密,手段厉害,这些日子观察却觉得为人倒也和蔼,不那么摆架子,可今天倒奇怪得很,拿着一根铁线摸了又摸,看了又看,好像要哭出来一般,禁不住大着胆子问道:“小人斗胆问上一句,却不知这铁线有何用途?”
  “有何用途!”吕方笑道,他此时心情甚好,指着那铁线道:“你看着铁线可弯可曲,如同丝麻一般,岂不是也能做成衣服?”
  “做成衣服,那可是贵得很,又重又冷,有什么好的。”石五笑道,说到这里,突然想到,这盔甲岂不也是衣服,难道使君制作这器具就是为了制作盔甲之用,想到这里,石五看吕方的眼神便满是惊讶。
第097章
野心
  “知道就好。”吕方随手将那铁丝放到一旁,随手拿起一块木炭,在地上铺的石板上画了一个类似于后世背心的形状:“你们回去后,便按照这个样子做一副甲,分前后两片,穿着时用皮带连接扎紧,里面要一层粗布衬里。”
  石五和众工匠赶紧躬身领命,吕方点了点头,笑道:“这器具的制作,你们人人有功,本州有功必赏,石五,你回去后,拟一份名单来,参与的工匠们人人赐复三年,不五年。”
  众人听到吕方这般说,不禁又惊又喜,纷纷磕头谢恩,这一下子众工匠五年时间里无须缴纳两税,担负劳役,实在是莫大恩惠。
  吕方摆了摆手,示意众工匠站起来,声音渐冷:“铁甲乃是军国之器,干系重大,过两日,石五你将制作工艺细细写明,留一份到陈掌书那里。制作的器具都要编号,制作的作坊也要严加看守,切不可泄露出去,将来若有泄露出去的,便按照那赏赐的名单严加追查。”
  石五和众工匠见吕方突然颜色转厉,才想起眼前本州刺史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屠夫,赶紧连声称是,腹中不禁暗想,那赏赐也不是不容易拿的,一出变故只怕要拿一家老小性命来换,想到这里,虽然是盛夏,还是觉得身上掠过一阵寒意。
  待到众工匠退下,吕方高兴的搓着双手,一旦用机械拉铁丝成功,那大规模制造锁帷子就可以上日程了,古时中国,刀剑、弓矢百姓都可以私有,即使是长槊横刀、甚至强弩,在低级官府和豪强贵族手中也有,只有盔甲才是军国之器,严格控制的,汉代名将周亚夫以丞相之尊,儿子私买了五百甲盾,准备给父亲殉葬用,结果就被治罪下狱,活活气死了,其控制之严可见一斑。其原因一个是盔甲对冷兵器时代军队战斗力加成极大,有一副好甲的步兵对中远距离的弓弩几乎是免疫的,在白刃厮杀时,生还的希望也大大提高。还有的原因就是盔甲比兵器弓弩制作的技术难度和原料要求大的多,私人大量制造几乎是不可能的。锁帷子虽然比不上板甲、山文铠等甲胄,但是好处就是穿着舒适,防御效果也远远胜过皮甲,虽然碰到长矛穿刺就悲剧了,但是古代铠甲除了板甲以外,也没什么甲胄可以抵挡长矛的刺杀。如今铁丝批量制造成功,吕方已经在意淫自己大军列阵时,阵中士卒皆披铁甲,反光让天地失色,想必可以把对面古代的那些土包子震的就地扑到,纳头就拜吧。这玩意可比王八之气实在多了。
  吕方正在那里意淫的爽,却听到旁边有人声,赶紧收敛情绪,却看到范尼僧正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知道自己方才的模样让他看到了,不由得老脸一红,笑道:“范长史有何事来访。”
  “杭州那边有使者来访。”
  “杭州?”吕方的立刻兴奋起来,这几日与独松关对峙的莫邪都守军发现对面的镇海兵有些奇怪,突然戒备变得极为森严,士卒也敏感的出奇,好似发生了什么,往来的客商也绝迹了,想必是杭州钱缪那边发生了什么变故,虽然陈允加紧督促细作打探消息,可到现在还没有结果,这有使者来访便可以探查清楚了。
  “快带上来。”吕方赶紧下令道。
  “使君,还是稍等一会儿,你身上衣着不整。”范尼僧低声道。
  吕方看了看自己,不由得哑然失笑,刚才为了方便,他身上只穿了件短衫,手上又满是油迹,实在不太适合接见使臣,赶紧转身往堂后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道:“我且去更衣,长史你且先安排那使者用些茶饭,想必他一路上也辛苦的很。”
  许无忌坐在客房中,他此刻心中百感交集,数年前他便在这安吉城中戍守,一草一木都熟识的很,虽然现在城内外多了不少建筑物,可还是依稀看得出旧日模样,只是早已物是人非,整个湖州已为他人所有,自己此次前来却是向旧日仇敌求取援兵,想到这里,心里便觉得又是憋屈又是燥热。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赶紧站起相侯,叔父拍他出使时,便细细叮嘱过,切不可因旧日仇怨,坏了大计,数千弟兄还在杭州城下,众寡悬殊,他此时分外在意礼节,不愿触怒了吕方。却看见进来的是个黑须高大汉子,身着五品官袍,笑道:“看你模样,想必一路上辛苦了,且先用些茶饭,我家主公过会便到。”说罢,便挥手示意,身后数名婢仆送上茶饭来。许无忌微感失望,不过由于独松关还在忠于钱缪的军队控制之下,他是从山间小径来到湖州的,一路上的确吃了不少苦,眼下看到热饭热菜就在眼前,也不客气,道了声叨扰,便大口吃喝起来,不一会儿便风卷残云一般,将茶饭吃了个干净。范尼僧站在一旁也不说话,只是微微笑着观看,待到吃完了,吩咐婢女送上热毛巾,笑道:“这位可还需用些?”
  许无忌接过毛巾,擦了擦脸,顿时精神一振,笑道:“足感盛情,已经足够了,却不知吕使君现在是否有空。”
  范尼僧点了点头,伸手延客道:“那且先随我来。”
  许无忌站起身来,随范尼僧向外走去,穿过了两重院落,便到了目的地,刚进得屋来,却听到吕方惊讶道:“竟然是你?”
  许无忌笑了笑,敛衽拜倒道:“武勇都牙将许无忌奉叔父之命,前来拜见湖州吕使君。”说道这里,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呈给吕方。
  范尼僧惊讶地看了许无忌一眼,想不到此人竟然是吕方的旧识,接过书信递给吕方。吕方展开书信,细细查看,许无忌抬头想要观察吕方的脸色,却被信纸挡住了视线,只看到吕方拿着信纸的右手不住颤抖,显然心情是激动之极。
  过了半晌,吕方强自压住激动的心情,道:“许将军且先起来说话,你叔父此次派你出来,除了在下,还让你送信给何人。”
  许无忌沉吟了一下,觉得回答吕方这个问题有益无害,便答道:“叔父这次派我来,除了让我送信给贵州,还让我送信给宁国节度使田覠,请你们一同出兵,共襄盛举。”
  吕方点了点头,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杭州相邻诸州,属于敌对势力的,除了湖州便是宣州,田覠实力远远胜过自己,送信给了自己,自然也不会漏掉田覠。他思量了片刻,问道:“据吕某所知,尔等在孙儒败后,困窘之极,越王收容尔等,以为侍卫亲军,相待不可谓不厚,汝等却反戈相向,引外敌来攻,此等行径可谓无信无义之极,吕某又如何知道他日不会被尔等所买?”
  吕方的语气虽然平静,可其中意思却是尖刻之极。许无忌却是脸色如常,亢声道:“当年吾等败于杨王之手,钱缪收容我等,确是有恩与我,可后来武勇都为其南征北讨,董昌之乱时,我叔父为其东破越州,西摧魏约,宁国田覠也败于我等之手,早已报过这恩情而来。可钱缪后来以我等治沟洫,筑城垒,待壮士若仆隶。孟子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今日之事,乃是钱缪咎由自取,吾等何罪之有,吕使君若以恩义相结,吾等蔡地男儿自然以忠信相报,又怎会害怕为我等所买。”
  许无忌一席话完毕,屋中已是一片寂静,吕方静静看着对方的眼睛,只见对方昂然对视,毫无半点胆怯,显然内心对自己所说的话深以为然,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笑道:“也罢,就算你说得有理,只是湖州乃是淮南属州,汝若求取援兵,当去广陵,为何却只来安吉和宣州,岂不是本末倒置?”
  许无忌奇怪地看了看吕方,道:“吕使君数年前与我在湖州交手时,还是个爽快人,又何必诓骗许某。”
  吕方正欲开口解释,许无忌接着说道:“吕使君屡立殊勋,却始终未得寸土,这湖州杨王给的也不过是个名义,如今偌大机会便在眼前,若当机立断,便是子孙百代的基业,难道还要等广陵的命令,那时只怕白白辛苦一场,为他人做了嫁衣。久闻吕使君出身微贱,但刚勇果决,举世罕见,如今乱世,好男儿岂能久居人下。”
  许无忌一席话说完,便坐在那里,不再说话,静待吕方的决定。吕方站起身来,在屋内徘徊,方才许无忌一席话触动了他心中敏感的地方,的确,自己穿越已经有十余年了,历经艰险,可才有一州之地,上司对自己提防打压,下面豪强又各怀异心,实在是辛苦之极,满腹的想法技术,可也不敢投入使用,害怕一旦技术扩展出去,其余实力远远胜过自己其他军阀学习以后用来对付自己,实在是辛苦之极,如今一个机会便放在自己面前,只要能够击破杭州,打破眼前这个平衡局面,自己便能纵横驰骋,如果有了四五个州的地盘,再加上出海口,就可以放心扩展技术,利用技术差距一举压倒其余军阀。想到这里,吕方的眼里充满了野心的光芒,转身往许无忌那边看去,只见其正襟危坐,虽然竭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可眼里也满是和自己相同的神色,立刻明白眼前这人和自己一样,都是乱世里野心勃勃的男儿,吕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口渴,吞了一下口水,沙哑着嗓子答道:“好,许兄说的不错,你也不用去宣州了,我写一封书信,让你的随从一同去。”
第098章
巧逢
  许无忌见此行目的已经达到,便躬身领命。吕方留下他也是因为此时独松关尚在忠于钱缪的外镇兵手中,许无忌久在镇海军中任职,通晓敌方军情,留下他以为向导也是一桩好事。
  待到许无忌退下,吕方正欲让范尼僧动员民夫,准备出兵事宜。却只见一旁的范尼僧双目含泪,整个人微微颤抖,显然已是激动到了极点。吕方看他这般模样,不由得一怔,正要开口询问,却只见范尼僧扑倒在地,连连叩首,嘶声道:“范某有要事相求,还请主公应允。”
  吕方听了一愣,赶紧伸手去扶对方,口中说:“范兄弟快起来,你我虽名为君臣,其实骨肉一般,又何必这般。”
  范尼僧却不起身,固执地跪在地上,盯着吕方的眼睛说:“主公,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几年来,我日夜都欲将了凡那厮食肉寝皮,这次出兵时,还请主公允我随大军同行,亲手报的大仇。”
  吕方这才想起范尼僧的杀父仇人正是灵隐寺的主持了凡,也站在钱缪一边,只怕此时正在杭州城中,也怪不得他这般模样,可他担任湖州长史,主管民政,自己一旦出兵,镇守后方,转运粮秣的第一人选自然是他;可看他额头乌青,双目泛红的模样,只怕自己说什么也是听不进去的,只得苦笑道:“那你就先快去准备出兵事宜,还有,大军出发,自然是要代替你镇守湖州的,你看何人比较适宜呢?”
  范尼僧听了一愣,吕方手下武将不少,可是熟悉政务运作,懂得经济的却屈指可数,那些新近培养起来的书吏无论从资历还是忠诚方面,都还不够,算来算去,也只有高奉天了,再让吕方正妻吕淑娴与之配合,应该就问题不大了,虽说自己和他关系只能用恶劣来形容,不过到了这种时候,也只能去厚颜相求了,想到这里,范尼僧霍的一下跳了起来,对吕方说:“主公请勿担心,我立刻回去准备,高判官通晓政务,处事公允,一定能让大军无转运之忧。”话刚说完,便微微一拱手,便向外面跑去。
  吕方刚刚伸出手,想要再说几句,范尼僧已经没影了,不由得苦笑起来,这几年来自己从未听范尼僧说过半句高奉天的好话,想不到竟是这种情况下听到的,不得不让人承认仇恨力量之大。
  已是八月中旬,此时田中谷物已经大半熟了,正是野物下山抢食的时候,如果不考虑践踏禾苗,此时正是秋猎的大好时机。润州城外,这天安仁义领了一队亲兵,出城猎鹿,他本就骑射无双,手下又都是精悍勇士,清晨出发,待到了午后,便已经满载而归,光麋鹿便打了三只,其余麂子、野兔、山鸡等小猎物怕不有近百只,心情倒是畅快的很。回来的路上,看到远处河边有一处柳林,柳林旁伸出一面幡,上面大大写了一个“酒”字,一阵阵河风吹过,吹那旗幡不住舞动,看上去就说不出的畅快,随从的亲兵奔走了一上午,嗓子眼都快冒烟了,午后的太阳照在头顶上,汗流浃背,身上粘糊糊的说不出的难受,一看到这酒肆柳林,一个个腿快挪不动步子了,互相打着眼色,一个平日里最得安仁义宠信的,大着胆子开口道:“将爷,这秋后的太阳热杀人了,前面的酒肆看上去还不错,不如去那里歇息会儿,待到太阳小了些,再上路可好。”
  安仁义举目看了看那酒肆,他也觉得口中有些渴,背上也是汗津津的,打了一上午的猎,腹中也有几分饥饿,那柳林河水看过去,身上便凉了几分,便点了点头,笑道:“也好。”
  众亲兵听了大喜,赶紧簇拥着安仁义往那酒肆行去,待到酒肆,安仁义挑了一张桌子,一旁的亲兵赶紧将桌椅擦干净,其余的亲兵们纷纷到河边擦洗干净,便到柳林中休息,不敢和他一同在酒肆中。那酒肆颇为简陋,不过是一对老夫妇和儿子经营,虽然安仁义一行出来打猎时并未穿着官服,可看他们神情装束,定然非富即贵,赶紧小心上来伺候,一亲兵便吩咐送上来解渴的酒水,将山鸡、野兔等小猎物剥皮下锅。老夫妇将在柳条笼中养着几尾鲜鱼拿了上来,切成鱼脍端了上来。安仁义坐在酒肆中,一阵阵凉风吹来,吃着鲜美的鱼脍,再看看一旁的猎物,心情不由得畅快起来。
  正是,柳林外传来一阵争吵声,安仁义眉头微微一皱,身旁的亲兵赶紧跑出去,过了片刻,那亲兵回来说,外面来了几名客商,要进来歇息,被外面乘凉的弟兄们拦在不让进来,于是便争吵起来。
  安仁义笑了笑:“今日我们微服出行,便不要摆那官架子了,这里空位还不少,便让那客商进来吧。”
  那亲兵点了点头,赶紧出去传令,不一会儿,便进来一行人来,首先进来的便是一名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身作黑袍,举止之间,气度闲雅,倒不似是争辎铢之利的商贾之徒,安仁义心中便生了疑心,笑问道:“这位客官好生面熟,好像哪里见过,却不知仙乡何处,此去做什么营生。”
  那中年男子微微拱手还了一礼,笑答道:“这位兄台有礼了,某家见你也好生面熟,在下姓顾,越州人氏,此去淮南却是做盐茶买卖,却不知兄台高姓。”
  安仁义听了那商人的答话,胸中的怀疑消减了几分,自三国以来,吴郡四大姓“顾、陆、朱、张”子孙繁茂,为官者大有人在,即使到了唐末,其势力还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此人又说做的是盐茶买卖,这可并非寻常商人能做的买卖,想必此人只怕并非寻常客商,有这等气度举止倒也正常,正要随后敷衍几句,却只见进来是一名仆人打扮的少年,站在那顾姓商人身后,眉目间带着三分怒气,生的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竟是少见的美男子。
  安仁义看到那少年进来,竟然呆住了,原来这安仁义虽然是沙陀人,可到了江南后,沾染了南方奢靡之风,尤好男风,看到这美少年,形容举止,端得是平生独见,竟然死死盯着那少年的面孔,忘了回答那顾姓商人的问话了。
  那少年看到安仁义死死盯着自己,虽然一时间不明白安仁义为何如此,可看他这般模样,也不会是什么好事,不由得哼了一声,便要发作。那顾姓商人赶紧一把将那少年扯到身后,小声叮嘱了两句,那少年才没有发作出来,还是恨恨地盯着安仁义,口中兀自张合不停,不知在说着什么。
  安仁义这才清醒过来,讪讪地笑了笑,方才的怀疑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连那少年作仆人打扮,却这般骄纵,也当成了这少年是顾姓商人的爱宠,所以持宠生娇,心里只在打算如何开口向这商人索要这少年,他看这商人对这少年十分宠爱,又不想倚仗权势强夺,便打算先与那商人探探口风,拉近关系,再开口询价,商人总是重利之徒,若以高价相求,定能得偿所愿。想到这里,安仁义笑道:“在下却是北方人氏,姓安,方才去行猎归来,今日正好有缘与顾兄相逢,待会一同尝尝打来的鹿肉。”说到这里,安仁义回头对手下亲兵使了个颜色,亲兵赶紧下去将打来的麋鹿剥皮割肉,清洗下锅。
  这顾姓商人却是顾全武一行人,此次他扮作盐茶商人,钱缪公子钱传褄扮作他的仆人,一路赶到润州,准备渡江去广陵,向杨行密求援,却想不到这酒肆碰到了打猎归来的润州团练使安仁义。这顾全武久经戎行,一双眼睛老辣的很,虽然安仁义一行未着官服,可随行的亲兵皆是少见的精悍勇士,打到的猎物上面的伤口大半都是要害处,显然出猎者射术惊人,又看到安仁义高鼻深目的面貌,已经猜到八九分,心中不禁暗自着急,这安仁义和田覠可以说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若让他发现了,自己丧命事小,失陷了传褄公子和坏了越王大事事大。
  顾全武正心焦间,却听到安仁义的话,只得拱手称谢,打定主意小心敷衍过去,便一路直往码头,租船过江,直赴广陵。
  这酒肆虽然简陋,可安仁义手下亲兵颇多,又有随行带来的烤架调料,不过数刻功夫,烤肉和鸡汤便送了上来,和那鱼脍放在一起,也颇为丰盛,顾全武和安仁义二人坐在桌上,推杯换盏,心中却各怀鬼胎,鲜美的鹿肉到两人的嘴里倒好似嚼蜡一般。安仁义几杯酒下肚,看在一旁侍立的钱传褄越发可爱,耐不住性子,不由得笑道:“顾兄,安某有一事相求,还望应允。”
  顾全武听了一愣,却不知对面的煞星打着什么主意,笑道:“你我性情相投,正所谓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安兄请直言,莫要用一个‘求’字”他打定了主意,无论安仁义提什么要求,都会应允,只求可以脱身。
  “好,好。”安仁义笑道:“安某看你这仆人容貌俊秀,实在是喜欢的很,故厚颜请顾兄让与在下。”安仁义说到这里,看到对面的顾全武好似被惊呆了一般,赶紧补充道:“在下也知道这是夺人所爱,实在是喜欢的紧,若顾兄可以割爱,安某一定以重金补偿,望兄台应允。”
第099章
劝降
  听到安仁义这般说,顾全武身后的钱传褄双眉一轩,便要发作,幸喜顾全武一把抓住,笑道:“安兄,并非在下吝啬,只是在下此次前往广陵,离不得这个仆人,待从广陵返回,自当将其相赠,绝不食言。”
  安仁义听了一愣,又重新打量了一下钱传褄,只觉得不但容貌俊秀,气度更是高华,莫非此人并非普通厮役,想想也只得作罢,笑道:“既然如此,安某就静待顾兄佳音了。”说罢便不再提此事,只是不住劝酒布菜,待到双方酒饱饭足后,便起身拱手道:“安某还有些琐事在身,便回城去了。”不待顾全武作答,便对一旁的亲兵吩咐道:“待会你送顾先生到码头,选条坚固好船送他一行人往广陵,不得有误。”
  顾全武赶紧起身致谢,安仁义笑道:“也不知怎么,我与顾兄一见便觉得分外投缘,些许小事,不过举手之劳,勿要挂在心上。”说罢便起身离去了。那亲兵果然将顾全武一行人送上快船,待到将要离去时,呈上一份名刺,笑道:“这是我家使君名刺,请先生收好。”
  待到开了船,顾全武一看那名刺,果然如他所料,方才那人淮南名将,润州团练使安仁义,不由得苦笑道:“今日当真侥幸,那安仁义若是个蛮横之辈,只怕便要麻烦了。”
  一旁的钱传褄虽然有几分不情愿,也不得不点了点头。
  湖州,安吉,吕方正召集众将,准备出兵支援武勇都叛军,征讨钱缪,宁国节度使田覠已经遣使来信做答,决定由千秋关往临安,一路直往杭州,出兵进攻钱缪。众将听闻这个消息,都是喜上眉梢,这几年来,虽然吕方并吞了湖州全境,小心治理,可这等乱世,只有扩张才是王道,这帮武人做梦都盼着刀兵四起,好升官发财。
  吕方看了看下面众人的模样,对一旁的许无忌笑道:“湖州要出兵进攻杭州,必经之路便是天目山上的独松关,其地地势险要,若强攻必然损伤颇重,许小将军,你久在镇海军中,却不知有何妙策。”
  许无忌也不客套,起身答道:“那独松关守将宋宣乃是商人出身,贪财重利,并非守义之徒。如今钱缪已生内乱,宁国田使君亦领兵进攻临安,若将军先领大军居关前,再遣一能言善辩之人说之,许以重赂。彼腹背受敌,又有重利相诱,必然可以不战而降。”
  吕方眉头微皱,正考虑此事成算多少,一旁的陈允拱手道:“将军,许将军所言甚是,某愿前往,说服那宋宣。”
  “陈先生,此事危险的很,还是让本州考虑一下再说吧。”
  “行军作战,岂有没风险的,此事若成,便救了千百将士的性命。再说如今形势对我方有利,那宋宣就是顽冥不化,也定然不敢伤在下的性命,只是将军定要整顿兵士,让其看到我莫邪都的兵威,我方兵势越强,使臣便越安全。”
  吕方又思量了片刻,点了点头道:“那边麻烦陈先生去一遭了,此去先生大可便宜行事,无论成与不成,一定要安全回来。”
  陈允听到吕方这般说,微微一怔,敛衽躬身道:“将军且放心,某家此去定当说服那宋宣,不费一矢,拿下那独松关。”
  独松关,中关。这独松关如果细分,其实是由百丈关、幽岭关、独松关三关组成,合称独松关,自从湖州为吕方夺取后,此处变成了钱缪一方的边防要地,垒石为关,严加守卫,武勇都叛军起事后,守将宋宣更是日夜都在那独松关上,督促士卒修缮关墙,挖掘壕沟,以防备湖州军来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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