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节度(校对)第7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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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隐被众人耻笑,气答道:“这城修好尚未用过,你们又怎么知道这敌楼就应该朝外,待到了用得着他的时候,你们就知道我说的是对是错。”说罢便拂袖而去。
  看到罗隐负气离去,众人中又爆发出一阵哄笑,可其中有数人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过了半晌,成及猛然一击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咬了咬牙,快步往钱缪那边赶过去。
  夜里,钱缪宴饮众将,庆祝新建罗城完成,待到众将离去,饶是以钱缪小心谨慎,也有了六七分醉意,他正要躺下歇息,门外侍从却通报苏州刺史成及有要事求见。钱缪以为出了什么要紧事情,赶紧吩咐传他上来,自己吩咐取来热水洗面,才清醒了少许,便见成及神色郑重地走了进来,躬身行礼道:“成某有要事禀告,惊扰了大王静养,还请恕罪。”
  钱缪笑着指了指一旁的胡床笑道:“成兄弟坐下说,都是老兄弟了,私下里就不必多礼了。”
  成及也不推辞,坐下道:“今日罗掌书所说,其指颇深,大王可有意会。”
  钱缪也是聪明人,经成及一提醒,稍一回味,便明白了过来,道:“那罗隐所说的莫非是我之祸患不在淮南,而在萧墙之内?”
  成及击掌道:“大王英明,那武勇都本为孙儒溃卒,穷极而来投我,其人狼子野心,贪得无厌,逐将帅如同儿戏,终非大王所能久蓄。如今其劳役甚重,已有怨望之心,又使之居心腹之间,一旦有变,悔之莫及呀。”说到最后,成及情急之下,居然身体前倾,站起身来。
  钱缪神色却是冷淡的很,原来晚唐末期,藩镇军队分为藩帅牙军和外镇军,而许多外镇军的首领实际上就是趁乱而起后被收编的土豪悍匪,根本不受藩帅统辖。当年黄巢起兵之时,两浙本地驻军不多,为镇压各种流寇,浙西节度使周宝便建立了杭州八都兵,钱缪、董昌、成及便是其中将领,可是这八都兵并不是一个十分严密的军事组织,钱缪董昌虽然名义上为其首脑,但也不能随意指挥各都都将,各都都将往往父死子继,兄死弟继。后来钱缪成为了浙西节度使后,建立了自己的核心部队内牙军,主要兵源是自己原有的直辖军队和收编的降兵,但是实力十分有限,其主要实力还是依然是外镇军的八都兵,这种内轻外重的危险形势一直到孙儒溃兵投靠,组成武勇都加入内牙军之后才得以改变。当时董昌之乱时,在浙西抵御杨行密南侵部队的便主要是八都兵,而顾全武统领的武勇都则担起讨伐董昌的重任,后来击破台蒙,生俘魏约、秦斐的也是他们。也怪不得钱缪一听到身为八都兵首领之一的成及这般说,便起了疑心。
  成及见钱缪这般模样,正要再开口劝说,却听到钱缪问道:“那依你说,当如何呢?”
  “以土人代之,虽然南人文弱,不及北人悍勇,但其妻小皆在此地,可以信重。”
  钱缪听到成及这般说,脸色立刻阴沉了起来,摆摆手道:“我今日已经困倦了,此事重大的很,还是来日与众将商议再说吧。”
第092章
相疑
  成及却上前一步,坚持道:“昔日武勇都分顾全武和许再思二人执掌,全武是大王亲信故旧,正好和许再思二人互相牵制,可自从去年临安兵败后,您却以徐绾代替全武,徐、许二人出身都是孙儒旧部,就算大王不愿将武勇都调出牙军中,起码要用一名老弟兄指挥,方有牵制之效。”
  钱缪今日本就有了几分醉意,成及所说的又触及他心中最敏感的部位,见成及再三坚持,钱缪只觉得胸中一股怒气不住地撞了上来,他好不容易才强自压了下去,拂袖起身往后堂走去,边走边说道:“今日多饮了几杯,此事便待过几日再说吧。”
  钱缪刚转过身去,却觉得袖子一紧,却是被成及扯住了,死死不放,口中还说些什么,想来是坚持方才所说的事情,猛地一扯,他力气本就大得很,成及又抓的很紧,一下子竟然将那衣袖给扯破了,钱缪顿时勃然大怒道:“八都兵内部之事某家插不进手,连我内牙军将领任用何人都不自己作主,到底这两浙之地是何人做主。”
  成及大声答道:“这两浙自然是大王做主,只是周宝、董昌二人殷鉴不远,若大王不听忠言,一意孤行,只怕大王的下场便与他们二人一般。”
  钱缪闻言大怒,反手已经按在腰间佩刀刀柄来,成及却夷然不惧,上前一步抚胸道:“成某此心可鉴天地,大王杀我也罢,只可惜了大业垂成。”
  钱缪怒目圆瞪着成及,数次拔刀到一半又推了回去,到了最后怒哼了一声,猛地转身进后堂去了。
  自从去年临安之战,顾全武被俘后,虽然淮南军大部分退回了广陵,但是淮南委任的湖州防御使吕方却趁机攻占了许再思所据的那大半个湖州,如今,吕方头顶上那个湖州防御使的帽子才算是名副其实来,许再思本是钱缪内牙军将领,被调回杭州,独松关则由镇海军外镇兵接替防守,由于他资历较之徐绾为高,顾全武又被调走,如今他便是武勇都的最高指挥官了。
  武勇都营,帅帐中,如今已是七月底,由于天气的原因,武勇都右指挥使徐绾只披了件单衣,下身穿了件犊鼻裤,一旁的亲兵不住的打着蒲扇,可大粒的汗珠还是不住的从脸上流下来,这徐绾身形矮壮,脸颊上一道刀伤从左眼角一直延伸到嘴角,差一点便盲了左目。那徐绾嫌亲兵打扇太慢,一把夺过蒲扇来,一面用力打扇,一边骂道:“你这厮好生没用,连打扇都不会。”骂了两句又擦了擦脸上汗珠看着外面天色道:“看这天气明日又是个大晴天,可要热杀人了,好生难熬。”
  那亲兵平日里作战十分勇猛,素得徐绾宠信,硬着脖子答道:“某只会抡刀舞枪,挽得三石强弓,这等打扇的事,将军寻个妇人来做便是,上阵厮杀时才晓得我的好处。”
  那徐绾被亲兵抢白,也不着恼,反倒笑道:“好小子,倒是颇有我蔡地男儿的模样,下次上阵时,可莫要露怯。”
  那亲兵笑道:“将军,我等昔日纵横天下,如今却寄人篱下,整日里被呼来唤去,掘坑挖土,如奴仆一般看待,当真是好没趣。”
  徐绾眉头皱了皱,想起前两日随同钱缪一同巡视新建成的罗城时,府中掌书记罗隐所说的话,他当时便是那几个听出了罗隐语中深意,所指的正是武勇都,虽说当时钱缪不以为意,可罗隐乃是越王府中参与机要之人,钱缪身边一等一信重之人,时间久了,难说越王不会起疑心,想到这里,徐绾脸色淡淡道:“罢了,你先下去吧。”
  那亲兵应了声,只留下徐绾一个人在帐中,他来回徘徊了好一会儿,突然转身往屏风后走去,过了一会儿,待到走出账外时,已经换了一身便袍,低声吩咐道:“你们两人换身衣服,随我一同入城。”
  越王府外,便是繁荣的街道,已经是快到宵禁的时候了,路边的行人都在急速的走着。手持长棍,佩刀,弯弓的弓手正在敲打着手中的梆子,提醒百姓们回到自己的坊里,在宵禁之后,若在还在坊里之外的街道上行走,可是要被鞭打的。这时,三名青衣男子快速的走过街道,在前面的兴义坊旁的那个拐角处拐了进去,从即将关闭的坊门里挤了进去,看守坊门的老儿刚抱怨了两句,落在后面的一人转过身来,袍子下已经显出一柄短刀,那老儿赶紧识相的闭住了嘴,那人又从腰间取出一把铜钱塞到老儿手中,低声道:“这些是给你买酒喝的,若要多嘴。”那人拔出腰刀,反手便将刀刃逼在老儿的咽喉上。那看门老儿不敢出声,生怕不小心割破了喉咙,只小心地点了点头,那人收回短刀,转身随前面二人去了,只留下那看门老儿心有余悸地看着三人的背影。
  那三人好似对坊里道路极熟,三拐两拐便到了一件小屋门前,为首那人在门上敲了来两下,不过片刻功夫,门便打开了,开门那人看到为首那人的模样,大吃了一惊,连忙跪下道:“主。”话音尚未出口,为首那人便掩住那人的嘴巴,走进门内,后面二人回头小心看了看,确认无人跟上来,才小心的进门去。
  门内已经点起了蜡烛,为首那人已经坐下,烛光闪动下,来人脸上一道刀疤明暗不定,显得格外狰狞,正是武勇都右指挥使徐绾。房屋的主人下拜道:“主人来此,不知有何等事。”
  徐绾夷然受了他一拜,低声问道:“那日越王宴后,回到府中后可有什么动静。”
  原来这屋中人本是越王府中一名仆役,受了徐绾重赂,好知晓钱缪身边事情。徐绾也知道这事是极犯忌的,平日里只是偶尔派亲信来其家中来往,像这般亲身前来还是第一遭。
  那仆役仔细回忆了片刻,低声道:“那日晚上正是我值夜,我那住处离堂上不过隔了两间屋子,看到成及成刺史深夜来访,然后便听到他与越王在堂上争执的颇为激烈,至于所争之事,我害怕被人发现,不敢走近去听,只依稀听到顾全武,八都、周宝、董昌等语句,后来便看到钱王冲了出来,看脸色恼怒的很。”
  徐绾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成及深夜来访,必然是有紧要事情,否则钱缪和成及关系极好,也不会弄到不欢而散的结局。从直觉来说,他感到必然是和武勇都之事相关,可就凭那几个零碎的语句,实在是推理不出真相来。又想了片刻,徐绾对那仆役道:“此事关系重大,你再仔细想想,还有什么要紧的东西遗漏了没有,若想出来了,这些东西都是你的。”说到这里,徐绾从怀中取出一个袋子扔到几案上,发出沉闷的声音,那袋子系口处的绳索松开了,里面的东西有部分从口出掉了出来,在昏暗的烛光下发出明黄色的光,竟然是一小袋金饼。
  那仆役见到如此重赏,喜的几乎当场昏过去,正要伸手去摸一摸,看看是否是真的,手却被人抓住了,抬头一看,却是一名徐绾带来的随从,低声道:“你莫急,若说出来,一分也跑不了,否则,你也一毫也碰不得。”
  那仆役本就是贪财之人,否则也不会冒了那么大的风险拿徐绾的重赂,此时见到如斯多黄金在眼前,却拿不到手,心里便如同猫挠一般。赶紧仔细回忆那夜的情景,过了好一会儿功夫,那仆役突然跳了起来,叫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成刺史离开大堂时,好像说了句‘及孙之忧’。”
  那仆役说完后,便向那袋金子伸手过去,一旁的亲兵随从看徐绾点了点头,也不再阻拦,那仆役将金子包在怀中,赶紧拿出一块来塞到嘴里咬了一下,确定了是十足赤金,一会儿藏到床下,一会儿藏到柜子里,忙的不亦乐乎。
  “是机孙?还是及孙?还是?是自幼还是只有?”徐绾脸上全是茫然,就凭这两个字他实在是无法判断出当日成及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此次同行的一名随从家境不错,从军前读过几年书,皱眉想了想,低声道:“将军,只怕成刺史说的是《论语季氏》中的‘季孙之忧’。”
  徐绾脑中立刻闪过一道闪电,他虽然读书不多,可论语总还是读过的,《论语季氏》一篇中“季孙之忧”的全句便是:“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矣。”那成及意思分明是说钱缪的祸患不是外面的淮南军而是杭州城中,那他那晚和钱缪所争吵的是什么也就呼之欲出了。
  徐绾站起身来,脸色沉重,一旁的两名随从也都是知晓内情的心腹,对视之间,眼中也满是忧色。那仆役看到徐绾站起身来,赶紧起身相送,徐绾摆了摆手,温颜问道:“你家中可还有其他人?”
  那仆役见徐绾突然如此温和的询问家世,倒有些受宠若惊,陪笑道:“小人家人早在前些年战乱时早就散失了,又身为厮役,尚未娶妻,所以直到今日还是孤身一人。”
  徐绾点了点头,笑道:“一个人就好,一个人就好。”那仆役正有些莫名其妙,却突然只觉得肋部一阵剧痛,要喊口却被掩住了,紧接着咽喉也被割断了,过了片刻,待他断了气,那随从放开手去,让其跌倒在地。只见那仆役双目圆瞪着,兀自盯着那袋金子。
  一名随从正要拣起那袋金子,徐绾道:“罢了,这袋金子是我赏给他的,等下便绑在他身上一同扔到后面的那口井里去吧,他也算是没白死。”
  那随从点了点头,将那金子塞入仆役怀中,两个人从床下找出两块垫床脚的石块,绑在尸体身上,一人抬头一人抬脚,打开门左右看看无人,便搬了出去。只留下徐绾一个人站在屋内,抬头双目看着屋顶暗自忖道:“想不到成及这厮也要对我们武勇都下手,虽说钱缪他那日还没有那意思,可是他身边亲信已有猜忌之心,而且人的心思是很多变的,我徐绾的命运只有我徐绾自己才能掌握,武勇都上下五千将士的安危又岂能寄托在一个人的心思上。”想到这里,徐绾猛然拔出腰刀,一刀斩在一旁的几案上。
第093章
武勇都之乱(一)
  天复二年八月,杭州临安县衣锦军,此地本名石镜镇,因为越王钱缪出生于此地,后来钱缪富贵后,当今天子改钱缪父祖所居乡为广义乡,里为勋贵里,石镜山为衣锦山,所居营曰衣锦军。古人云:“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天子赐名为此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当日正是八月五日,江南乡间习俗,每月逢五逢十日,便有赶墟的习俗,百姓皆携特产至交通方便处,互通有无,久而久之,那些地方便成为后来的集镇,官府也在哪里设卡收税。自钱缪显贵后,对故里税役都颇为优厚,加之还多有亲戚留居其地,官吏们也不敢肆虐,是以百姓颇为殷富,是以这里的墟日也特别热闹。可当日的衣锦军却戒备森严,各处要道都布满是披甲持兵的士卒看守,不远处的山林远远看去竟然有许多白色的斑点,走近一看竟是遍铺锦缎,在八月的阳光下发出绚丽的光芒。原来竟是当今两浙节度使,越王钱缪回故里游玩,此次他新筑完罗城之后,志满得意,便回到故里,大宴故老。
  勋贵里中央的一块数十丈见方的平地,平日里用来给农人晒谷集会之用,此时早已打扫干净,铺上华贵的锦毯,坐在当中上首的便是越王钱缪,围坐在下面的便是他的昔日故旧。一开始众人还有些局促,后来看钱缪兴致颇高,并不拘礼,自己也有了几分酒意,人群中几个胆子大点的也开始三郎长三郎短的叫唤起来,钱缪也不以为忤,笑嘻嘻地应了,一时间场中的气氛越发热烈起来了。
  人群中有个中年汉子,算起来还是钱缪的远方叔伯,看到钱缪这般模样,心中的疑问痒痒的又实在耐不住了,便大着胆子起身问道:“三郎,某方才看到那衣锦山上竟是铺了许多锦缎,虽说好看,那山林又不知道冷热,铺上那些锦缎岂不是白白废了?”
  钱缪得意地笑了笑:“十九叔你知道当今天子已经将赐名石镜山为衣锦山,某家今日铺上锦缎,也就是为了应了这个名义,待到宴后,大伙上山去,取回家去,也算是当今天子的厚恩。”
  那中年汉子听了,不由得咋舌道:“三郎你好大手笔,这满山上下怕不有几千匹绢布。”场上众人听到钱缪送了这么大一笔厚礼,纷纷拜倒称颂,一时间,场上“恭谢天子厚恩”,“谢越王厚赏”交织成一团。钱缪轻抚颔下短髯,笑吟吟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众人既得了厚赏,心中畅快,有几个喝的多了的,乡里的土白也说出口来,几个乡里的长老持重,害怕他们失礼,触怒了钱缪,反而不美,正暗示亲信子侄将那几个喝的有点多了的扶出去,坐在上首的钱缪看得清楚,站起身来高声道:“今日钱某与故老同乐,不醉不归,若有失礼。”钱缪转身解下腰间佩刀递给一旁的侍从道:“皆赦无罪。”
  那侍从躬身领命,那几个长老见状,也只好做罢,那几人本就喝了不少,又起坐动作了一会,身体血液一循环加快,发作起来,跳起身来,来到场中,手舞足蹈,口中唱起平日里乡间小调来,这江南民歌,本就诙谐有趣的很,众人听了纷纷拍手做合,钱缪在上面听到旧时熟悉的曲调,一时兴起,便跳了起来,来到场下与众人同舞起来,口中歌道:“三郎还乡兮衣锦衣,父老远来相追随,斗牛无孛人无欺,吴越一王驷马归。”众人也纷纷做歌相合,钱缪一直唱了三遍,方才兴至,来到广场旁的一棵大树前,道:“某幼时尝在此树下指挥众伙伴为队伍,号令有法,今日便封此树为‘衣锦将军’。”
  众人听到这里,纷纷跪下谢恩。正在此时,外面突然进来一人,神色紧张,正是顾全武,他来到钱缪身旁,附耳低语道:“大王,随行护卫的武勇都士卒举止异常,正在分兵包围这里,只怕是徐绾那厮图谋不轨。”
  钱缪听到此事,脸色如常,低声回答道:“若徐绾有变,我等须设法脱身,赶回杭州城去,发兵保住罗城,免得其中的粮食和军资为其所得,就麻烦了。”
  顾全武见钱缪遇此大变,却如此镇定,也不禁佩服的很,低声道:“不如钱王先假装如厕,择一形貌相似之人在这里代替,拖延时刻。”
  钱缪点了点头,笑道:“成武所言甚是。”言罢,钱缪便回到座位上,片刻后便言腹急,出场去了,过了半晌方才回来,此时场中人大半都已经有了七八分酒意了,加之天色已晚,也分不清真伪。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场外突然传来一阵叫骂声和兵器甲胄碰撞声,不一会儿,便平息了下来,一队士卒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武勇都右指挥使徐绾,刚进得场来,便高声道:“杭州城内有士卒作乱,越王何在。”
  场内一片寂静,过了半晌方有人起身答道:“本王在此,有何等大事,让徐将军如此慌张。”
  徐绾也不多话,左右自有两名亲兵冲了过去,将那“钱缪”挟持了过来,待到近了,一打量,来人却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不过和钱缪体型面容几分相似,穿了越王的服饰罢了。徐绾低喝道:“你是何人,大王现在在哪里。”
  那“钱缪”笑道:“我不过是衣锦军中一寻常百姓罢了,至于钱王,自然是回杭州去了。”
  “好个钱缪,这般都让他发现了痕迹。”徐绾恨声道,接着便上前一步,按刀问道:“那越王走了多久,又从哪条路回去的?”
  那汉子却夷然不惧,笑答道:“越王走了多久,某家是知道的,可却不告诉你,至于走哪条路,你以为我会知道吗?”
  徐绾一旁的亲兵见这人出言不逊,正要拔刀威吓,却被徐绾伸手栏住,道:“罢了,此人既然敢留下来李代桃僵,自然是不怕死的。再说这四周多是山地,如今已经天黑,钱缪那厮又是本地人,熟知地理,只怕是追不上了。”徐绾说到这里,沉吟了片刻,便大声道:“来人,派信使快马赶去许将军那边,通知钱缪已经走脱,立刻放火攻城。”
  手下亲兵立刻领命而去,徐绾转身疾步往外面走去,来到大队集结待命的武勇都士卒面前,跳上战马,大声道:“全军前进,目标,杭州城!”
  杭州本城,已是深夜,城外的武勇都兵营却是一片肃杀,数千士卒尽披甲持戈,收束整齐,好似在等待什么号令一般。帅帐中,武勇都左指挥使许再思坐在当中,将吏皆身披重甲,按两厢而立,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气急败坏的叫骂声:“许将军你这是做什么,为何全军戒备,却把我这个都监军使瞒在鼓里。”
  随着话音,帐外冲进一名衣甲不全汉子,显然是突然赶来,连甲胄都为穿齐,正是钱缪所委任的武勇都都监军使吴璋,此人本是钱缪亲信,安置在这由孙儒旧部组成的武勇都就是监督诸将行止,可以向钱缪写信密报,权力极大。
  许再思却镇定的很,笑答道:“监军莫怒,大王出游衣锦军,某身为内牙军统领,自然有迎侯之责,士卒戒备是为了准备迎候之用。”
  “你莫要欺我,大王返回自然有信使提前来报,再说迎候大王需多少兵马,用得着让数千士卒全部披甲戒备,我看你分明是图谋不轨。”
  许再思听到那吴璋这般说,却也不怒,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吴璋见许再思这般模样,又急又怒,戟指指向许再思喝道:“许再思你私集军士,图谋不轨,来人呀,快将他拿下,明日我向越王禀告,大大有赏。”
  吴璋喊了两三遍,可四周平日里温顺如羊的武勇都将吏们都一动不动,眼中的神色却十分奇怪,好似在看一个疯子一般,吴璋看到这般情形,只觉得自己骨头里渗出一股寒意来,一边喊着一边往帐口走去,想要找个纰漏逃走,正在此时,帐外冲进一人来,正是许再思的侄儿许无忌,理也不理那吴璋,自顾对上面的叔父禀告道:“徐绾将军的信使已经赶到,钱缪正在赶回杭州路途中,让我们立刻放火攻城。”
  吴璋好似当头挨了一棒,瘫软在地上。许再思霍地站了起来,大声道:“众将听命,按照预先节度,先放火焚烧外城,引守卫内城的钱缪亲兵出来救援,一举击破他们,告诉他们,斩得钱缪之首者,两浙任署一州刺史,破城后,我只要这杭州城,子女玉帛都是他们的。”
  众将纷纷领命,各自出的帐外,不一会儿,帐外传来一阵阵武勇都士卒的欢呼声,在黑夜里听来,分外可怖。此时的吴璋已经吓破了胆,铺在地上不住磕头,连一句求饶的话都不敢说,生怕触怒了许再思。
  “叔父,此人如何处置。”
  许再思懒懒地看了看那吴璋,笑道:“出兵之前,总的拿样东西祭旗,也罢,也让这废物起点作用吧,再说杀了此人,也好向将士们表明再无后退之意。”
  那吴璋听到对自己的宣判声,立刻瘫软在地上,连半点反抗的念头都生不起来,立刻有两名亲兵进来将其拖了出去。
  武勇都大营营门,一队队士卒正在鱼贯而出,往不远处的杭州城开去,营门口旁,一杆大旗在夜风的吹拂下不住抖动,一旁的木杆上挂着一颗首级,正是刚刚被用来祭旗而被斩杀的吴璋的,鲜血正一滴滴从头颅上滴了下来,这是当晚的第一滴血,但绝不是最后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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