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节度(校对)第7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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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方抬头看过去,站在一旁说话的却是胡遵,右手轻拂及腹的长须,只见其脸上满是讥诮的笑容。
  “大胆,你这老儿,莫非以为某家腰间长刀不利吗?”在吕方身后侍立的刘满福大声喝道,他右手已经将腰间长刀拔出半截,上前一步想要给这老儿一点颜色看看。
  吕方却从一旁伸手拦住,笑道:“莫非胡先生要说在下有督导不严之过?”
  胡遵摇了摇头:“你是一州防御使,守土之责为重,其他自有下僚执行,现在发现也说不得晚。自古以来只听说任贤用能方能大治,你先前卖官鬻爵,得来自然是一群贪夫,如今你却责怪他们虐民以逞,岂不是好笑得很。”
  场中顿时一片静寂,刘满福紧盯着吕方,只等稍有暗示便将这不识相的老头子拖下去,一刀两断。吕方却脸色如常,笑道:“胡公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也罢,今日本州便宽余几分。”
  下面不住磕头的数人听到吕方这般说,赶紧连声感谢,那胡遵却冷笑道:“使君说宽恕便宽恕,说严惩便严惩,倒好似这几人是自家奴仆一般。”
  吕方听了一愣,全然不知道这倔强老头子到底是什么意思,正要开口询问,却听到胡遵大声道:“他们剥民脂以自肥,又私自开矿,而使君卖官鬻爵,任用贪夫,都触犯了朝廷法度,要受到惩处,岂能减免了他们的刑罚便作罢了。”
  在场众人这才弄明白胡遵的意思,原来这老头儿竟然不是替那几人求饶,二十要各打五十大板,趴在地上求饶的那几人望向他的眼光立刻由感激变为仇恨,只怕在他们心中,作为始作俑者的吕方还不及这个老头子可恶。吕方身后的刘满福听到这里,再也耐不住性子,拔出腰间佩刀,便要当场将这老头子斩杀。
  吕方伸手拦住刘满福,笑道:“胡公果然刚正严介,某家今日见识了,只是恰逢乱世,若是只凭直道而行的话,只怕不但不能建功立业,只怕连己身都保不住,罢了,今日你先退下吧。”说到这里,伸手指向大帐门口。
  胡遵倒是脸色如常,对吕方拜了一拜,昂然退下。待到他退下后,吕方转过头来,对跪在地上数人道:“你们这几人既然有心悔过,本州便给你们留一条改过自新之路。你们身为家主,可督导不严,要削去官爵,没收所得,你们可心服吗?”
  那几人听了一愣,赶紧连声喊着心服,吕方的处罚倒是出乎意外的轻,莫说抄家杀人,竟然只是削去官爵,再将吞进来多征的税款吐出来就可以了,听到这里,他们对方才说话的胡遵又多了几分恨意。
  这几人正暗叹侥幸,却听到吕方接着说道:“至于参与其中之人,竟敢触犯国家法度,定要重罚,以儆效尤。”
  余姓县丞听了一愣,赶紧低声问道:“使君,那些人大半都是我等家中僮仆,荫户,只怕。”
  他刚说到这里,吕方便打断道:“如果是你们僮仆,荫户的,自然由主人家代缴,莫非你们还异议不成。”
  那几人为吕方威势所摄,哪里还敢多言,纷纷低头道:“谨听使君钧命。”
  吕方点了点头,道:“每人罚做苦役半年,钱一百五十贯,对了,里面有多少人是你们僮仆,荫户?”吕方对那余姓县丞问道。
  余县丞已经被吕方口中吐出的庞大罚款给砸晕了,一时间目瞪口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一旁的尤主薄却灵机一动,上前答道:“禀告使君,那里并没有几个是我家僮仆,绝大部分都是招募来的流民,和我家并无什么关系。”
  旁边几人立刻听出了他的意思,赶紧连声道:“我家也是的,那些人和我家并无什么关系。”他们打定主意一回家便把那些荫户僮仆的契约文书尽数毁掉,开玩笑,一人150贯,这年月在人市上都差不多可以买一个健壮的汉子了,更不要说谁家都有二三十人参与其中,算起来岂不是要四五千贯,谁能拿出这么多现钱来,这吕刺史摆明是要讹人啦。
  吕方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让书吏上来,写下伏辩,让那几人细细看过后,签字并盖上手印,细心收好之后,对那几人笑道:“列位先坐下吧,这桩案子便到这里吧。”
  待到这几人坐好,吕方对众人道:“这几个月来,本州巡查安吉、长城两县,发现百姓缺乏耕牛,铁器,地不能尽其利,所以才上书杨王,请求减免税赋,将养民力。而且湖州与镇海军相邻,若无强兵无以自保,可州中贫乏,无以养兵,列位以为当如何是好?”
  那些人已经是惊弓之鸟,哪里还敢开口多言,吕方见既然这样,自顾说了下去,原来他的主意便是,让各村村民结为互助组,有牛户和无牛户结为小组,有牛之人借牛与无牛之人,无牛之人以工时相抵。各家强豪将自家中的家兵数目上报与县中,秋后一同参加操练,平时归各家管理,根据家兵的数量赐予家主官爵,并抵扣一定数量劳役,战时则以“义从”兵的名义,跟随出战。吕方准备用这样的办法将愿意加入自己集团的湖州本地豪强势力吸收进来,反正通过这次打击,已经将那几家最大的强宗僮仆荫户夺取了大半,他们虽然有田地,但无人耕种,那时只要再逼迫他们分家,便可将他们的实力尽数瓦解,剩下的也不再成什么气候了。
  听到吕方说完,帐中众人纷纷表示,此事关系重大,他们没有办法在这里就做决定,要回家与族中长老商议后方能决定。吕方笑道那是自然,于是这场田猎便在众人惴惴不安中结束了。
  吕方刚回到安吉城中,便跑到城外龙威里旁的善功里,那里便是安置吕方从丹阳迁来的工匠所在,因为先前镇海兵围攻时修筑的长围并未拆去,吕方便在镇海兵营寨旧址处建筑小城,分别安置自己从丹阳带来的旧属,那善功里靠近河边,交通便利,吕方便将那里准备作为自己的铁厂,焦炭厂,兵器厂,陶瓷厂。如今是从查抄铁矿的第一批矿石开炉冶炼的日子,所以吕方要来亲自看看。
  唐代炼铁工艺已经十分发达,吕方在前世也不是那个方面专业的,只是从高中化学还依稀记得钢铁里要尽量去除砷、硫、磷等有害元素,方法应该是用石灰石等,经过询问工匠头领,才知道当时已经有了类似的工艺手段。他只好在大的制度方面着手了,首先是矿石必须经过粉碎然后选矿,简单地说就是矿石会因为含铁量的多少比重不同,含铁量大的矿石自然更重,吕方派手下在河边挖掘一条支流,引出一条水流来,再在水流上倒入矿石,在水流的冲击下,更重的矿石自然移动的距离更短,用这种办法便能得到比开采出来的原矿含铁量要高得多的铁矿石。其次是要对煤炭炼焦,这样一来可以提高发热量,二来也可以将煤炭中含有的硫砷等有害元素去掉,剩下的无非是制作耐火程度更高的耐火砖,更好的鼓风设备,达到提高炉温的目的,鼓励工匠交流技术,给予官爵土地等奖励,组织更高效的流水线生产,建立工匠考级制度,并将其与物质待遇挂钩这些手段。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这些办法都能达到良好的效果。
  与此同时,吕方向富户借钱,集中起来向宣州田覠购买耕牛,然后赊购给莫邪都兵户,以五年为期,两成的年息,拿出一成半的年息还给富户,剩下的半成作为手续费用。待到兵户皆有牛后,还准备推广到州中,中国古代民间借贷利息极高,往往有百分之四十,甚至五十,至于驴打滚,利滚利那更是现代人耳熟能详的,吕方这么做一来减轻了百姓的负担,二来借出的钱保证了是用来提高生产水平的,保证了农户有能力偿还款项,由于农业有天然的不稳定性,小农一旦遇到天灾便有破产的可能,有政府在中间,便可以通过暂停还款的方式来让其有恢复的能力,吕方还准备等到手中款项再宽裕点,便向那些田多人少的部分大户收购土地,并组织少地或者无地的百姓开荒,再从兵户开始,向全州推广良种,争取在三年内做到安吉长城两县百分之八十的人口都是户均六十亩以上耕地的自耕农,家中自有耕牛,一年余粮积蓄,这样一来,便有了良好的兵员,和财税资源,做好发动未来扩张战争的准备。当然吕方这一系列手段,都必须建立在有足够有能力和可信任的行政官吏的基础上,如果执行者不得其人,结果往往是适得其反,所以在这一切的第一步,便是集中培训手中那批书吏,然后从自己手中的六坊军户为起点,推广到全州。吕方相信在执行过程中会有反复,但是在几年内,一定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第083章
谣言
  天复元年(901年)八月,湖州安吉城刺史府节堂,吕方身着绯色官袍,正在细细查看着一份文牍,过了好一会儿,吕方抬起头来,问道:“你这些消息是否证实过?”
  堂下正谨候着的一名书吏赶紧禀告道:“属下从往来于杭州的商人得到这消息后,赶紧从多处查证,得来的是众说纷纭,有说钱缪那厮已经病亡,也有说为乱兵盗贼所杀,不过杭州那边必定发生了什么事,从那边进来的海产,盐和其他货物都有不同程度的涨价,已经派人从那边潜伏的探子那里求证消息,只是时间紧的很,还没有得到答复。”说到这里,那书吏又从怀中取出一叠纸呈了上来,上面详细书明了带来消息的诸名商人姓名和具体措辞,以及各种涨价货物的具体价格变化。
  吕方一边浏览那些材料,一边询问道:“那对面的许再思有什么动静,是否有准备迹象。”
  那书吏苦笑道:“再过不久便是防秋的日子,那边便是无事,也是防备紧得很。”
  吕方弹了一下手中纸张,哑然失笑道:“说的不错,某家倒是忘了这点,罢了,你先下去吧。”
  那书吏听到吕方的话,拜了一拜,小心退到了门口才转身离去。原来自从杨行密向钱缪交换俘虏后,钱缪除了留下秦斐,将其余淮南将领尽数放回,淮南和镇海两家停止了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只有半独立地位越发明显的田覠还在派遣将领四处侵掠两浙,而各自占领了半个湖州的吕方和许再思,除了在秋收季节互相在边境附近抢强割对方的谷物外,也停止了敌对的军事行动,虽然经过这几年的苦心经营,在安吉、长城两县内的豪强要么成为了莫邪都的“义从兵”,要么被迫分家,成为中小型的自耕农,军资储备也大大提高,自己的文武班底已经初步形成,但是由于地盘有限,实力还是弱小的很。可是到了天复元年的八月,吕方突然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兼领浙东、浙西两道节度使的钱缪病死了。
  那书吏离开节堂后,偌大的节堂空荡荡只剩下吕方一人,只见他细心的将那叠纸张翻了个七八遍,口中自言自语道:“奇怪了,我记得历史书上说钱缪活了很多年才死的,好像还修了很多海塘,怎的现在就死了,莫非是我的到来改变了历史?可这些材料都是说的耳闻,听说,并无半点实据,如今马上就要秋收了,民力缺乏,并不适宜用兵。可这消息若是真的,那可是扩张实力的好机会,先动手就得了先手呀。”想到这里,吕方越发焦躁起来,这些年来,他在湖州潜心经营,可杨、钱两家和睦,便如同一潭清水,哪里有他浑水摸鱼的机会呢?难道他这个穿越者就要一辈子当这个“半州”刺史吗?
  与此同时,广陵淮南节度使府,杨行密斜倚在几案上,正在听着谋士高宠说着钱缪被杀的消息。只见杨行密头发已经花白,昔日笔挺的腰杆也已经佝偻了起来,那双明亮的眼睛也变得浑浊不清了,高宠叙说情报短短的半盏茶功夫,杨行密一直在不住的敲击自己的腰肋,好似在强忍什么痛苦一般。
  “大王,要不让人送来锦垫,垫在您背后,那样会舒服点。”高宠看到杨行密这般模样,赶紧停止汇报,低声问道。
  杨行密摇了摇头,强挺起腰,可立刻腰肋间一阵刺痛,饶是他身经百战,也由不得轻呼了出来,高宠见状,赶紧赶到堂下,一会儿大夫便上得堂来,去了药囊敷在杨行密腰间,过了好一会儿,杨行密才缓过劲来,吩咐大夫退下来后,苦笑着对高宠说道:“高贤侄见笑了,老夫年轻时日行三百里,力举四百斤,可现在却这般模样,一身的老伤都过来讨债了,也不知还能再熬几年。”
  高宠见他这般模样,拱手道:“大王说笑了,年老不以筋骨为能,人人都是一样的,要不今日属下先退下了,这事待到明日大王精神好点再说。”
  杨行密却强打起精神道:“贤侄且说,这老骨头还挺得住,一日不取上游之地,某家死也闭不上眼睛。”说到这里,杨行密取了两个锦垫放在一旁,靠在上面。
  看到杨行密这般模样,高宠只得说了下去,待到他报告完毕,杨行密便静静坐在那边思考,间或那浑浊的双目闪过一线精光,仿佛闪电一般。
  原来虽然在清口之战中,淮南大破宣武军,解除了朱温南下的威胁,可朱温后来北破幽州刘仁恭,西破河东李克用,关中又无强藩,其他几个方面已经没有了压力,能够在淮北一线的蔡州、徐州皆有精兵强将把守,若不是朱温注意力已经到了关中的朝廷,说不定又会在此南下进攻淮南。加上割据升州(南京)的冯弘铎,位处广陵润州之间,地势紧要,又有一支强大的楼船舟师,虽然名义上位居杨行密之下,可桀骜不逊,仿佛杨行密腋下的一只刺猬,难受的紧,使得淮南无法大军西向,夺取上游之地。于是,这几年来,杨行密与朱瑾屡次领兵北上,进攻徐州,希望能够夺取徐州,和青州王师范联盟,互为犄角,与朱温相抗,结果他年纪本来老了,加上他出身卒伍间,老伤极多,去年北上时便积劳成疾,卧床已久。
  高宠正站在那里想着往事走神,却突然听到杨行密道:“你且去传步兵都指挥使李神福来。”
  高宠赶紧领命退下,留下杨行密一人在堂上苦思,他也知道自己身体积苛已重,只怕时日已经不多了,可自己长子杨渥虽然精于骑射,可行为轻佻,耽于享乐,不得众将尊重,其余诸子年龄尚幼,更不是适合人选。如今淮南已经有十余州之地,在南方已是最强,北方群雄争霸,虽然朱温实力最强,可他四面受敌,并不能倾力于一隅,只要自己在死前能够攻取上游之地,自己的继承者便进可直取中原,逐鹿天下,退也能自守江东,观畔与江南,至少也能保一家富贵无忧。只是如今钱缪若死,自己若不派兵夺取,那宣州田覠一定会出兵其中,此人和自己是少时同乡,能力野心都是极大,在众将中威望也是极高,自己活着的时候也就罢了,若是自己不在了,其定然不甘居人下之人。其余诸将也都并非善类,若是让他们夺取浙东,只怕功高难赏。本来还可以派朱瑾前往,他从北方来投,并无根基,便是立下大功也没什么可怕的,偏生此人不善于水战,于是只能派遣自己的心腹爱将李神福了,他虽然现在对自己忠心耿耿,可若是自己不在了,谁又能说得清楚呢?本来寿州朱延寿是自己妻舅,此人精明能干,刚健果决,可以留在广陵辅佐长子,可此人野心极大,不但在寿州收编豪强,招募新兵,还屡次向自己请求增兵,显然野心极大,有不轨的企图,若将其调回广陵,只怕是适得其反。
  想到这里,杨行密突然咳嗽起来,他用袖子猛地捂住自己的嘴,把剧烈的咳嗽声堵在自己胸腔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精疲力竭的停止了咳嗽,坐了起来,只见衣袖上依然满是鲜红的血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真正的病情发展,自己一定要坚持到将这淮南交到儿子手中。”他浑浊的双眼变得坚定起来。
  数日后,安吉城北门口的米铺伙计王三便目瞪口呆地看到数名身着黑衣的彪悍骑士,飞驰而入,道旁做小买卖的和行人纷纷向两旁躲闪,若是给撞到了可是白饶。
  “哎呦。”王三突然脑后挨了一记狠的,一面霍霍呼疼,一面转过脸来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打安吉城内第二大的徐记米铺的首席伙计王三爷。可映入眼帘的却是徐五爷那张肥脸,王三的脊梁立刻弯了下来,一面摸着还在疼痛的脑后,一面低声抱怨道:“五爷,刚才那一下好疼,您干嘛打我呀?”
  徐五反手又是一记敲在手下的肩膀上,枣木的短棍敲得王三痛入骨髓,同时大声喝道:“我打的就是你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些将店铺关了,老子不做生意了。”
  王三也搞不清楚东家突然为何发火,手忙脚乱的赶紧指挥手下关闭店铺,徐五脸色凝重地看着往远处刺史府奔驰而去的骑影,低声叹道:“看这架势,又要懂刀兵了,唉,也不知道这乱世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吕方在堂上来回踱步,手中拿着一封帛书,正是方才信使送来的书信,书信末尾盖着清晰的淮南节度使幕府大印,判官,掌书记,数人的签名也历历在目,书信上的内容吕方已经看了少说十余遍,倒也简单得很:“淮南步兵都指挥使李神福为两浙招讨使,节制诸军云云。”关于吕方的只有一句:“以湖州刺史吕方为诸军粮料使,供应诸军粮秣。”
  吕方颓然坐倒在座椅中,脸上满是愤懑不平之色。
第084章
后勤
  正在此时,外面走进来一人,正是参与机密的莫邪都掌书记陈允,他进来便看到吕方这般颓丧模样,不禁吃了一惊,他自跟随吕方以来,已有数年,其间受到挫折无数,可从未见吕方这等模样,正要开口说什么,吕方却指了指几案上的帛书,让他自己去看。
  陈允取了帛书,细细观看,耳边却听到吕方苦涩的声音:“我苦心经营,好不容易才在这湖州打开一个局面,可一旦李神福大军南下,我身为粮料使,有供奉大军之责,这几万大军一旦开战,这几年积攒的一点家底自然是一点都不剩,若是两军胶着,那结局恐怕更是不堪呀。”
  陈允看到吕方这个模样,赶紧劝慰道:“诸个渠道传来的消息都说钱缪身死,彼群龙无首,淮南大军所向,自然势如破竹,最多月余的功夫,州中还是支撑的住的。”吕方这些年来推广玉米,土豆等适宜山地的高产作物,已经颇有成效,库中算起来也有万人一年的军粮,六坊兵按照每坊八百兵计算,披甲率也有了四成,以他两县的地盘算起来,也是惊人了,只是他怕引人注意,并没有全部发放出去,只有陈允等亲近人等方才知道。
  吕方却恨声道:“兵法乃生死存亡之道,岂能以侥幸行事,钱缪生死未明,岂能动用大军出征?若钱缪未死,两军必然胶着,战事延绵,一旦上游要害之地有变,那时便悔之莫及了;其次就算消息属实,可钱缪正当壮年,其诸子尚幼,并未确定正庶,若淮南大军东向,彼等强敌在外,自然团结一致,我等也未必能破,不如领兵在外观畔,待其力竭,再扶持败者讨伐胜者,岂不是省力许多。看这般广陵用兵,操切的很,浑然不似过去老辣模样,莫非杨王老昏了不成。”
  陈允在一旁听的仔细,他也赞同吕方的看法,这时范尼僧、陈五、高奉天等人也走了进来,他们看了文书后,也是满脸忧色。吕方对身为莫邪都判官的高奉天道:“你且让周安国将水军船队编组成队,抽出干练士卒,分为纲目,准备为大军押运粮械。”接着吕方又径直走到江南东道的舆图面前,指着地图上四五个点说道:“范长史,大军过境之时,歇息的这几个地点你要实现准备好凉茶,饭食等物,免得让他们四处抢掠,再过个把月便是秋收时节,要是出了事,那可就损失大了。”
  范尼僧赶紧点头称是,接着上前问道:“那运送的民夫怎么办呢,大军行止,耗用的民夫可不是小数,可如今正是农时,可抽调不出多少呀。”
  吕方皱了皱眉,古代搞基础建设可是个大学问,因为农业是个季节性极强的行业,不同的时候调用民力结果是有巨大分别的,如今却正是水稻抽穗灌浆的时候,耽误了农时,那可是一年的事情,想到这里,吕方的头又疼了起来,叹了口气答道:“那就由州府出钱雇佣游民,尽量不要影响农时。”
  由于湖州和广陵之间有水路相通,李神福统领的也基本是杨行密下辖的亲军,都是常备军,不过到七八日功夫,其前部便已经到了湖州境内,淮南军将吏惊讶的发现吕方下辖的湖州境内竟然在行军道路两旁每隔十余里外便搭设有竹棚,里面放置着大桶的祛暑凉茶,在早晚休息的地点,也准备好了扎营的空地,还有煮饭用的干柴,下饭的干菜,甚至还有大夫准备治疗病伤的士卒。在扎营地点的小吏甚至表示,如果军队多出一些粮食作为工钱,甚至可以做好现成的饭食菜蔬。淮南亲军中的士卒大半都是打了七八年甚至更长时间的老卒,昔日行军打仗在敌军的区域就算了,自然是能抢就抢,能捞就捞,军官偶尔约束一下部下的也是怕手下行囊太满,一来妨碍行军,二来也没有战斗的动力。便是在自己的领地内,治所的官员能供给的饭食衣赐也是以不激起兵变为底线,尽量让这伙过路的家伙早日离开自己的辖区,绝不会做这般文章,军队的反应则是能偷就偷,能抢就抢,不时还来一场兵变,在唐代的历史上大规模军队调动照成的兵变可以说是屡见不鲜,像湖州这般作为的,不要说没见过,就在脑袋里想都没有想过。
  俗话说:“谣言无腿,可是跑的飞快。”头几队军队经过后,后面的便学了乖,出发前边拍信使通知下一处扎营处的小吏,到晚上扎营处便有现成的饭食送过来,只要事后从自身携带的军粮补上就行了,也没有那个傻瓜贪这个便宜不给,毕竟若是这般,后面的兄弟们享受不到这个福利,还不骂死他们。
  所以待到李神福随中军来到湖州安吉,惊奇的发现自己的军队几乎没有因为长途行军减员,询问各部将吏,结果是众口一词的对吕方的称赞,再想起来时路旁农人在田野里的忙碌身影,李神福皱着眉头陷入了深思。
  安吉城外淮南军大营,吕方走进中军大帐中,只见十余人按照官阶高地按两厢坐下,吕方正想在末尾找个地方坐好,他虽然身为一州刺史,可这十余人都是杨行密幕府内的大将,基本都是四五品的官职,资历更非半路出家的自己能够比的,还是低调些比较好。
  “吕刺史到这里来吧。”吕方听了一愣,却看到李神福微笑着指着自己身旁的一个位置道:“你身为粮料使,三军之命皆在掌握之中,又是地主,到这边坐下,也好说话。”
  吕方站起身来,见李神福语意甚和,也不谦让,便到了那位置坐下。李神福待吕方坐下,便开口询问诸将手下士卒的状况,待问完后,便转身对吕方问道:“任之,你和对面的许再思打了许久的交道,熟悉敌情,以为当如何进军呢?”
  “这几年来,淮南镇海间并无大的战事,钱缪倾力于收拾浙东诸州,许再思手中的武勇都老兵大半都被调回杭州,大军若发,乌程孤城必不可守,此人久经戎行,定然退守独松关,以待援兵,末将以为应马上进兵,将两浙兵挡在杜松关后,便可因粮于敌,为久持之计。”
  这独松关位于湖州东南部,自古便是杭州通往建康的要道,东西都是高山幽涧,南北有山谷相通,若镇海军扼守此处,便可背靠杭州,将淮南军阻挡在关前。帐中众人都是通晓兵事之人,吕方刚一说完,便了然于胸,实在是稳妥之极的建议,纵然不能大胜,也绝不会大败,兵法之道,先为不可败,再求可胜,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李神福也满意地点了点头,便开始分配手下诸将任务,吕方打定了主意,千言万语,不如一默,自己位置尴尬,还是闭嘴为上。待到李神福分配完毕,对吕方笑道:“本以为任之娴于攻战,没想到治钱粮也是一把好手,这次两万大军南下,竟然百姓不扰,众将军也没有抱怨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李神福话音刚落,手下众将也纷纷笑了起来,吕方赶紧谦让道:“哪里哪里,不过是在下出身武人,也知道这行军打仗的苦楚,预先做好了准备罢了,只是这次供应两万大军,我却只有两县之地,实在是为难的很。”
  众将听了,脸上也露出了同情之色,他们打了多年的仗,知道大军行止,消耗实在是惊人,若是战事持久,只怕吕方这个粮料使这个差事可不好当。李神福在旁安慰道:“任之也不用太过担心了,大军粮秣也不尽从你湖州一地出来,宣、润、广陵都是富庶之地,会有粮食转运而来。”
  帐内众人心中却是明白这不过是安慰的话,很多时候军队缺粮不是真的没有粮食,而是粮食运不上来,虽然说湖州和淮南有水路相通,可是最直接的通道江南运河却在镇海军手中,其他水道因为年久失修,许多都不能行走大船,而且船只也不可能直接开到军营旁,所以转运之责实在是重如泰山,想到这里,众人投向吕方的眼神多了几分同情。
  “李招讨,末将有两个要求,还请应允。”吕方好似考虑了很久,突然对李神福说道。
  待到李神福点了点头,吕方便细细说了起来,这是几日来吕方经过苦思想出来的,一个是约束诸军,在敌军领地内不许抢掠,由吕方派出的书吏统一征发力役,军需,这样不但会减少损失,而且不会出现大量流民,最后让谷物烂在地里,而且保持一个和平的后方局面,对于淮南军来说是有好处的。其次就是采用票拟的方式来运送粮秣,也就是说,在从淮南运到湖州的码头建立转运点,然后让百姓或者商人来担任运输的任务,运到接近前线的军站中,作为报酬,允许承运方从中抽取一定的粮食作为费用。而吕方的民夫和军士只担任从军站到前线之间的运输任务。
  吕方话刚说完,帐中立刻一阵静寂,众人都被他新奇的想法给惊呆了,过了半晌,李神福笑道:“任之这第一条我觉得倒也可行,毕竟我军来时,你手下吏员就搞得井井有条,远胜过军中征发。只是第二桩,你不怕有奸猾之徒,拿了粮食却私吞了,或谎报成损耗了,或干脆隐瞒起来,误了军机,我看还不如直接征发百姓为夫役,不是一回事?”
  吕方站起身来,胸有成竹的答道:“若要承运粮食的,要先放财物在府中抵押,并且留有档案,其取粮时还须在转运站签字画押,到兵站后,再取画押取凭条,每五日,转运站与兵站一一对应,若五日内粮秣还未运到者,则以私吞论罪,没收抵押财物,根据档案通缉人犯,损耗则在报酬中扣除。至于征发民夫,吕某给人做过田客,雇人种田的庄稼肯定没有自家的庄稼长得好,这道理大伙都是懂的,若是征发民夫,他们不过是敷衍罢了,时日损耗都是惊人,而我这办法,那些运粮节约掉的损耗,时间都是他自己的,肯定比征发来的民夫要细心的多,何况若是有利可图,只怕周边州县的商贾不用征发,也会过来干的。”
第085章
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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