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节度(校对)第259部分在线阅读
那婢女微微一福,低声道:“刚刚才睡过去不过两刻钟!”
“哦!”陈允稍一犹豫,旋即用一种打商量的语气问道:“那可否叫醒一下主上,襄州那边有紧急军情!”
那婢女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来,旋即低声道:“陈相公,并非奴家与你为难,只是这些日子来主上脾气不太好,前两日有个姐妹做的不如意,便拉下去打了三十棍子,丢了性命——”
陈允闻言一愣,这几年来,随着吕方位置日高,那种人主的不测之威的感觉也日盛,饶是他是朝中重臣,站在吕方面前也感觉到有些恻恻,不似过去那般君臣相得。他正犹豫间,里间的吕方睡得本就浅的很,已经听到外间的声响,坐起身来,沉声道:“外间是何人说话?”
陈允闻言身形一震,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陛下,是微臣,襄州那边有紧急军情!”
“是陈公呀,进来说话吧!”吕方听出了陈允的声音,声音和缓了些。
第121章
退兵
陈允闻声赶忙快步进得船舱,便看到吕方斜倚在锦榻上,也许是刚刚被醒来的缘故,脸上神情有些臭臭的。陈允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赶忙敛衽下拜道:“惊扰圣驾了!”
“起来吧!军情要紧!”吕方伸出手做了个虚扶的手势,对一旁的婢女道:“替陈公取副锦墩坐着说话吧,这私室之中便不必如此拘礼了!”
陈允赶忙拜谢,小心在锦墩坐下,待到那两名婢女都退下了,舱中只剩下吕、陈二人。陈允才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呈了上去,低声道:“陛下,世子那边传来消息,我军大胜,梁军大将王彦章战败自刎,斩首万余,孔勍以下三万余人皆为我军生获,襄州城已下,汉水以南已无忧矣!”
“哦!”吕方脸上立刻露出了兴奋的神情,从陈允手中接过书信,细看了起来,看完了一遍还嫌不足,又从头到尾看了两遍方才放下书信,笑道:“小儿辈竟已破贼!”
陈允看到吕方此时的心情相当不错,起身敛衽下拜道:“世子贤明,主上大业后继有人,可喜可贺呀!”
“罢了,罢了,润性他还嫩的很,这一仗也是陈璋打的!”吕方摆了摆手,他口中虽然在谦虚,但任谁都能看出他此时的自豪,这时吕方话锋突然一转:“不过这次他还是长进了点,信中对自己用兵的差池之处一一点明。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打仗的,错了不怕,就怕错了不知道自己错了,知道长进就好!”
“陛下所言正是至理,世子天资聪颖,还懂得采纳雅言,将来定然是一代明君!”陈允附和道,原来在信中吕润性并没有隐瞒吴军先败后胜的事实,还将自己准备不足,被王彦章击破夹城,解了襄城之围的事情仔细复述了一遍,狠狠的自我批评了一番,儿子这种胜不骄的态度让吕方十分得意。
陈允又恭维了几句,“陛下,既然汉南已经无事,世子那边短期应该没有问题了,粱贼天子亲征,精兵良将悉在军中,今虽挫其锋芒,但仍不可小视,不如以偏师出义阳三关,入申州,取汝蔡之地,彼必然回师救援,我以大兵附尾击之,必然大获全胜,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吕方闻言点了点头,道:“制人而不制于人,你这招倒也是兵法正道。不过现在大军到哪里了?”
陈允心领神会的答道:“晚上就到宜城了!”
吕方嗯了一声,起身走到墙壁悬挂的地图旁,仔细揣摩起来,陈允没有说话,站在一旁静静等待。原来陈允方才所说的义阳三关,乃是指武胜关、九里关、平靖关三座关隘,位处今天河南省信阳市南豫鄂两省交界处,乃是大别山脉的主要隘口是南北交通要道,军事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而义阳又是淮河上游所在,驻扎在这里的梁军是位处下游的寿春、合肥的吴军的重要威胁。如今粱帝朱友贞领大军南下,此地守军空虚,若是吴军出一偏师越过三关,占领义阳,向北就可以直接进攻梁国的根本重地,解除了上游威胁的寿春守兵也可以北上与之呼应,梁国立刻就是灭国之祸,在樊城下的朱友贞必然仓皇回师,在这种情况下很可能被吕润性打得全军覆没。
吕方在地图旁查看了半晌,突然转身问道:“那你以为偏师须多少兵为宜!”
“三个营,还要加强重炮和骑兵!不能再少了!”陈允显然早已有了准备,不假思索的答道:“没有重炮无法下坚城,没有骑兵则征粮麻烦,毕竟此番是入敌境,又是孤军深入,需要强大的骑兵打粮和巡逻!”
“那主将呢?”
“属下以为刘少将军兵法娴熟,乃是最好的人选!”陈允口中所提的刘仁规乃是淮南名将刘金之子,故以少将军相称,吕方的少子与刘金之女结亲,算来此人也是吕家的外戚了,关系自然不同,加之自己也精明强干,这些年来积功也升到了和州刺史的高位了,这次让他独领一军,若是事成,只怕便有资格进入殿前、侍卫马步二司了,成为吴国军方的上层了。
“那便是他了吧,陈公你传他到我这里来,晚上到了宜城便让他领兵向西,直取信阳。”
“喏!”
自从襄城陷落,王彦章自刎已经过去五六天了,梁军停止了对樊城的猛攻,吴军也并没有从坚固的工事中出来,在两军阵前出现了一块大约有十余里长,三四里宽的中间地带,双方形成了谁也不轻易越过这个中间地带的默契。
邓城府衙,梁军众将齐聚一堂,贺緕、霍彦威等名将也在列中,这些平日里趾高气扬的武将们此时却个个脸色苍白,形容憔悴,仿佛刚刚从什么苦难脱身出来一般。
“列位爱卿!你们对现在的战局有什么看法,今日堂上言者无罪,都说说吧!”坐在上首的朱友贞目光扫过众人,虽然他竭力装出一副镇静自若的模样,但从他的黑眼圈和浮肿的眼袋,不难猜出他这几日夜里都不好过。作为梁帝国至高无上的统治者,朱友贞无疑是这里最直接感觉到悲痛的人,但这个时候他必须表现的足够的镇定,以稳定臣下们的情绪。
贺緕、霍彦威两人对视了一眼,作为不久前围攻樊城的梁军的前线指挥官,他们两个切身体会到了对面的敌人是多么的可怕。霍彦威站起身来,走出行列,对朱友贞躬身下拜道:“陛下,微臣以为是应当撤兵的时候了!”
朱友贞微微一愣,他没有想到霍彦威竟然这么快就出来表态了,毕竟相比起文臣来,武将一般都是主战派。连霍彦威这等名将都这么说了,难道自己御驾亲征的结果就是这样灰溜溜的跑回去。想到这里,朱友贞的目光转向贺緕的脸上,想从这个和霍彦威齐名的勇将身上得到与之不同的建议。
“陛下,臣亦赞同霍将军的意见。吴军火器犀利,士卒精炼,又已经攻下襄城,以汉水运粮,无后顾之忧。我军丧王将军后,士气已衰,再留在这里亦是无益,不如先退兵以图再举,不然再晚只怕就走不了了!”
梁军最重要的两名武将的共同表态的分量是很重的,毕竟他们才是真正和吴军交战的人。朱友贞失望的移开目光,用求助的语气向右边的李振问道:“李公,你以为如何呢?”
李振躬身道:“微臣之见与霍、贺二位将军相通,陛下此行来为的是解襄州之围,并无与吴军决战的意图,如今襄州已经落入吴贼手中,主客之势已变,留下亦是无益,不如退兵为上!”
文武方面的重臣都要求退兵,朱友贞的眼神一下子灰暗了下来,即使他是大军统帅,梁国皇帝,也很难违逆重臣们的意见,他的身体立刻被一种无力感所充斥着,突然间朱友贞有一种厌倦了一切的感觉。他猛地站起身来,挥了一下衣袖:“便依你们的意思办吧,退兵,我有些累了,今日便到这里吧!”说罢便自顾转身往堂后去了。片刻之后,堂上才传来一声尖利的声音。
“退朝!”
张汉杰看着正在向堂下走去的群臣们,心中满是说不出的欢喜。作为一个靠姻亲关系上位的佞臣,朱友贞方才的郁闷和失望并没有逃脱过他的双眼。对于张汉杰来说,退兵和不退兵哪一个正确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能够保持住圣眷,并通过圣眷获得越来越多的财富,这些才是他真正关心的东西。由于张汉杰在军政方面的无能,在朱友贞亲征,不需要监军的现在,他在梁军中的位置已经被无力化,边缘化了。他在和宿敌王彦章的战斗中连战连败,在粱帝朱友贞心目中的地位也越来越低——一直到王彦章突然兵败自杀。一想到这个,张汉杰在心里甚至有点感激吴兵,毕竟是他们替自己干掉了宿敌。一直到今天,老天保佑,虽然自己依然不懂军政,但这些丘八和李振这个老狗触怒了圣上,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去圣上那里上上眼药,自己才真是个傻瓜呢!张汉杰想到这里,便故意放慢脚步,落在所有人的后面,待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突然转身向后院行去。
张汉杰进了后院,他本是朱友贞爱妃张氏的亲兄弟,跟随在朱友贞身边的几个太监自然不敢得罪他,于是张汉杰一直走到朱友贞的屋外,方才由贴身太监通传了进去。片刻之后,那太监出来对张汉杰做了个请进的手势,张汉杰赶忙上前,从腰间解下玉佩,塞到那太监手中,压低嗓门道:“徐公公,来得匆忙,未曾准备,这点意思,还望笑纳!”
那太监眼见那玉佩乃是极品的羊脂白玉雕成,镶有两粒手指大小的珍珠,心知价格不菲,口中道:“郎君何必如此,倒显得生分了!”手上却把那玉佩不着痕迹的纳入袖中。
第122章
秩序(一)
张汉杰进得屋来,只见屋内未曾点灯,光线昏暗,朱友贞坐在榻旁,一旁的矮几上散落着酒壶杯盏,显然方才正在自斟自饮,借酒消愁。他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敛衽下拜道:“微臣张汉杰拜见圣人!”
朱友贞抬起头来,看到是自己的近臣,脸上泛起一丝苦笑道:“起来吧,你也不是外人,这私室之中便不必如此拘礼了,来陪朕喝上一杯!”
张汉杰却没有立即起身,依照礼仪一丝不苟的行罢了礼方才爬起身来,笑道:“圣人乃万乘之君,与我有天野之隔,便是在这私室之中,也不能失礼呀!”
朱友贞听到张汉杰这般说,再联想起方才军议时群臣的表现,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叹道:“也就是你还记得,其他人心中哪里还有我这个皇帝!”
张汉杰听到朱友贞流露出对群臣不满的意思,心中暗喜,口中却为其说话道:“陛下,方才霍、贺二位将军还是李公力主退兵也是为了大局着想,这些都是先帝留下的老臣,娴于军事,陛下还是多听听他们的意见的好!”说到这里,张汉杰装出一副羞愧莫名的样子,道:“可惜微臣无能,身居高位,却不能为陛下分忧,实在是惭愧无地!”
朱友贞心中本就对这些朱温留下的老臣有些芥蒂,唯恐他们资格老,势力大,自己指挥不动他们,现在被张汉杰一挑拨,心中更是怒气勃发,眼下在这私室之中,又喝了些酒,更是按捺不住,猛地站起身来,怒声道:“事事都要听他们的,到底这大梁是我们朱家的,还是他们的?若是听了他们的能打赢也就罢了,可自从出兵以来,事事都是依照他们做的,可还是连战连败。依我看这些老匹夫这些年沉溺酒色,早就老朽无用了!”
张汉杰看到自己的伎俩得逞,心中暗喜,赶忙装出慌张的样子上前劝说朱友贞,朱友贞骂了一阵子,颓然坐回位子上,低声道:“自从我继位以来,外镇军州本来就不甚心服,本想此次亲自领兵出征,击破吴军,也好给那些看风色的家伙一点威风看看,可现在半年下来,靡费钱粮无数,却损兵折将,荆襄之地也落入吴贼手中,若是就这般回去了,只怕宫中号令连汴京四门都出不去了!”
张汉杰在一旁听到,心中也不禁黯然,可他也拿不出什么主意,只能温声劝慰,朱友贞酒量本来还不错,但此时满腹愁绪,没喝多少便头晕目眩,竟然便仰头昏睡过去了。张汉杰只得唤来外间的太监婢女服侍其休息,他出得门外,本来此行给李振等人上眼药的目的已经达到,但张汉杰心中却并无半点得逞的快感,他心中第一次闪现出这样一个念头,自己所在的大梁是不是一条正在沉没的大船,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不是正在加快这条大船沉没的速度呢?张汉杰回头看了看忙做一团的里间,转身离去。
襄州城南门外,大军云集,戒备森严,附近的住户早已被驱赶出去,往来经过的行人也被禁止通行。城门外的官道两旁,披甲持兵的精兵站的如同木桩一般,纹丝不动。吕润性和数名吴军的高级将领在一大群将校和幕僚的簇拥下,在道旁的望亭中等待着吴王吕方的来临。
到了约莫中午时分,远处的官道上出现了一道骑影,吕润性赶忙站起身来,快步出得亭来,那些将校幕僚也赶忙跟了上来,很快那骑便到了望亭,骑手翻身下马,快步赶到吕润性面前,躬身下拜道:“末将拜见殿下!”
吕润性认出这是一个在吕方身旁当差很久的校尉,他不敢托大,赶忙将其扶起,笑道“起来吧!父王还有多久到这里!”
那校尉答道:“禀告殿下,陛下还有半个时辰的路程,末将临行前,陛下有旨意言他此行乃是微服潜行,不欲令粱贼知晓,令汝等将仪仗撤去,在城中相侯即可。”
吕润性闻言一愣,还有些莫名其妙,一旁的周安国跟随吕方多年,已经猜出了几分深意,附耳低声道:“殿下,只怕大王是不欲粱军知晓我方有援军赶到,先行退兵了,否则直接走水路即可,何必走陆路。”
吕润性立刻会意过来,赶忙点头道:“那好,我立刻照办!”说罢吕润性立刻下令让吴兵撤回大营,解除城门的警戒状态。
天色已黑,襄州城内却没有多少灯火,半年多的围城已经严重的损害了这座城市的元气,黑沉沉的一片死寂,唯一有些光亮的地方便是前梁国山南东道节度使府,吴军攻占了此地之后,便将这里清理干净,作为吕润性的居所,他平日里都在樊城那边指挥大军,这次得知吕方领援兵赶到,回到这里还是第一次。
后堂里两排儿臂粗细的牛油蜡烛将屋内照的如同白昼一般,但偌大的后堂却只有吕方与吕润性父子二人。只见吕润性正襟危坐,与其说是父子相见,相见一般。
“此番你独自领兵,也算的是经历良多了,也有些受益吧,且说来听听!”
“是,父王!”吕润性点了点头,稍一犹豫答道:“孩儿此番独自领兵,多有感触,其中最多的便是大军出征,钱粮耗费巨大,骚扰地方,为将者须得慎重行事,不战则已,战则胜!”
吕方点了点头,道:“你这般说是因为湖南民变之事吧?”
“正是!”吕润性跪下磕了个头:“此番楚地激起民变,牵涉极大,钟留守虽有失察之责,但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前线转输,儿臣从中脱不了干系,不能速战速决,还望父王明察!”
“嗯!”吕方点了点头,却并没有立即回答,他用手指关节轻轻的敲击着面前的几案,敲击声在空旷的大堂上回荡着,吕润性也没有吭声,还是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等待着吕方的回答。过了半晌功夫,吕方突然问道:“润性,《孙子》里面说的将有五德你可知晓?”
吕润性微微一愣,不过《孙子》他早就背熟了的,不假思索的答道:“故将有五德,智、信、仁、勇、严。智则不妄,信而得势,仁可获情,勇故无畏,严必服众!”
“不错,不过下面几句呢?”
“盖专任智则贼,固守信则愚,怀施仁则懦,纯持勇则暴,一予严则残。”吕润性背诵到这里,心中一动,显然父亲现在并非在考校自己兵书读的如何,他这般做显然是为了提点自己什么。
吕方做了个手势,示意吕润性停止背诵,站起身来,一边在堂上来回踱步,一边沉声道:“《孙子》你是背的熟了,可惜还没有读透。领兵作战,知晓民间疾苦,知兵非好战的道理是好的,但说什么速战速决,免得靡费民力就是懦了。两军交战,就是无所不用其极,能打赢才是一切,你先有了速战速决以爱民的心思,首先就暴露了弱点,简直是自寻死路!”
“父王教训的是!”吕润性点头道,但从他的神情来看,好似并不是十分接受吕方的见解。吕方看在眼里,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孩儿,虽然生在乱世,但却没有经历这么多苦楚,到底心肠还是软了些!”
吕润性闻言睁大了眼睛:“父王此话怎讲?”
吕方转过身来,凝视着一旁跳动的烛火,脸上露出正在搜索记忆的神情。
“我和你母亲是在淮上濠州七家庄认识的,那时候我只是个孤身一人,没有依靠,只得投到庄中做个田客,与人帮佣为生。那时朝廷刚刚平定黄巢之乱。淮上那里到处都是乱兵,官府的逃兵、黄巢的余部、秦宗权的蔡贼,淮南高骈的兵、当地的流民、还有私盐贩子、拦路的盗贼。谁来了都要粮食,要牲口,要人;实力强的就杀光抢光,实力弱的勒索一笔走路。庄子没有办法,只好组团结寨自保,为父练兵有几分本事,当了团首,这才娶了你母亲!”说到这里,吕方低头看了看吕润性,目光中流露出少有的温情。
“孩儿受教了,不敢忘了先人创业艰辛!”
吕方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时大伙儿介甲而耕,饿着肚子操练,在淮上挣扎求存,其实大伙儿以前也觉得官府赋税劳役沉重,但比起当时朝不保夕的样子,大伙儿宁愿去交那重的压死人的税赋,只要官府能把那些乱兵赶走,也不愿意过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后来七家庄势力渐渐大了,威名远扬,四周的流民土豪也纷纷依附,送粮食,派出壮丁,以寻求保护。其实当时的赋税比起现在重的多,他们送了粮食之后,家里根本就吃不饱,可是那有什么办法呢?没有这些粮食,就养不起那些兵士,粮食也要被乱兵盗贼抢走,大伙都得活活饿死,半饱总比饿死强吧!”
第123章
秩序(二)
吕润性听到这里,已经隐隐约约的有几分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他刚要开口说话,却被吕方伸手拦住,继续道:“对于老百姓来说,最重要的是能够白天能够安心种地,晚上能够上床睡觉。只要能够这样,哪怕打下的粮食十斗被拿走七斗八斗,只要有个规矩,剩下的能够勉强糊口,他们就能过。否则像是那时候,倒是没官府来征粮了,可今天张三打过来,明天李四打过去,哪个都要拉丁拉夫,征粮烧屋,老百姓没法安心种地,到了来年都是个饿死的下场!”
吕方的话语让堂上的气氛变得沉重起来,吕润性脸色惨淡,以前读过的儒家经典在他双眼上涂上的那层美丽的油彩被一下子抹去了,乱世的残酷一下子出现在他的眼前。吕方怜惜地看着他,轻轻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蹲下身子,直视着对方的双眼:“所以要想结束这个可怕的时代,就要重建帝国,让农民可以安心的种田,商人可以安心的经商,士人可以安心读书,每个人都能够安心依照自己所在身份生活。如果有人挡在我重建帝国的道路上,不管他是什么人,哪怕他是我吕方至亲之人,只有死路一条,润性你懂了吗?”
听罢了吕方这一番话,吕润性的目光闪动,双唇紧抿,显然他的内心深处也在为这番极有冲击力的话而挣扎。而吕方并不着急,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半晌之后,吕润性突然跪伏在地,大声道:“父王,孩儿一定秉承您的志向,重建帝国!”
“好,好!”吕方扶起儿子,脸上第一次露出欢喜的光彩,道:“我已经年近六旬,时日不久了,这番基业迟早是要交在后人手上。润性你自奉简朴,善纳雅言,若是在太平年间,定是个贤君。但这等乱世之中,人心败坏,为人主者只凭良善是不够的,既要有狮子般的勇猛来震慑豺狼,又要有狐狸的狡猾来对付虎豹,不但要对付外敌,还要对付内敌,否则这基业交在你手上也只是害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