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道之天下霸主(校对)第205部分在线阅读
居志荣道:“这个……太尉大人说得这么直白……会让学生很为难的。”
这一下,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往老者看去,而老者的脸也一下子挂不住了,面红耳赤,脸上一团怒火。
这老者,乃是当朝太尉唐郝功,太尉乃是三公之一,名义上的最高军事长官。虽然大周王朝现在的军制,三公更多的是荣誉性质,但能够被封为三公的,莫不是德高望重的老臣。
京城危急时,各州各府的州兵纷纷而来,却被蒙郁的蛮军轮番打垮。无奈之下,天子宋乾令平章事军国重事徐修省带领城中禁军抵抗蛮军攻城,让太尉唐郝功兼枢密使,持虎符节制各州兵马,统一调配,救援京师。只是,不管是宁江还是唐郝功,最终都来迟了一步,等他们赶到时,京城已经被攻下,天子家眷、大批皇族以及文武官员,都被蛮军掳走。
唐郝功身居太尉之职以及枢密使,理论上,就连威远军也受他节制。其实大周王朝已经数百年不曾任命过枢密使。在四百多年前,各地藩王还在,为了抗衡地方军队,枢密使在军事上权力极大,曾造成尾大不掉的局面,后来削藩成功后,枢密使这一职位就始终空缺,由天子直接任命身边的太监为枢密院院事。
只是这一次,蛮军攻至城下,天子才不得不再次任命枢密使,调派各地州兵勤王。
此刻,唐太尉凭着圣旨、虎符、以及枢密使的职位,单是京城之中,受他节制的兵马就已达三十万众。此刻,他召集各军将领,其他人都已到了,唯有宁江一人不来。其实威远军名义上、由朝廷任命的主帅原本就是居志荣,若是说些客气话,也不是不能过去,结果居志荣居然毫不掩饰宁江不来是因为“看不起”,这让唐太尉的脸一下子变得没处搁。
其实大家都很清楚,虽然此时此刻,各州兵马齐赴京城,但蛮军围点打援的两大主力,打援的那支是被威远军打掉的,攻入京城的蛮军之所以北撤,一方面是因为失去了原本互为猗角的策应,另一方面,也是顾忌能够歼灭蒙郁主力的威远军。然而心里清楚是一回事,争功是另一回事,虽然天子蒙难,但逼退蛮军,解救京城这个功劳,他们是一定要抢的,然而,比起接下来的“大功”,即便是解救京城这样的功劳,也变得不值一提。
唐太尉猛然拍桌,怒火中烧,其他人却是赶紧纷纷安慰:“太尉大人,正事要紧,正事要紧。”“居大人,宁学士没来,想必也有他的难处,我们能够体谅,能够体谅。”……
唐太尉怒哼了一声,冷冷的道:“宁学士既然不来,威远军之事,居大人可做得了主?”
居志荣道:“那要看是什么事了,威远军内部之事,许多地方,学生还是能够做主的,与威远军无关的事……学生就没办法了。”
唐太尉紧紧的皱了皱眉,居志荣这话说得模棱两可,而且隐隐的透着不合作的态度。宁江和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他们难道不知道,此时此刻,他们只要能够彼此合作,眼前的利益几乎是无可限量?
他往边上一人看了一眼,那人会意过来,赶紧道:“既然大家都已经到了,我们还是来谈正事,正事要紧,正事要紧。”轻咳一声,道:“圣上不幸为敌所掳,吾等俱是痛不欲生,然国不可一日无君,为今之计,只有另立新君,号令天子,以图振兴华夏,迎回天子。这一次,城中皇室,虽都被蛮子尽皆掳走,然天可怜见,城破之时,宜滨郡王留有一子,被其母带着藏入民间,避过了蛮军的搜捕。此子乃是哲宗血脉,龙子龙孙,虽然年方四岁,却也是聪慧过人……”
这官员滔滔不绝的讲了一大堆,然而言下之意,却已是无人不懂。
新君是必须要立的,京城里的龙子龙孙,基本上都已被蛮军带走。此时此刻,临安城的官员,也已经在策划着拥立河项郡王为新天子,拥立之功,功大于天。只要他们能够抢先拥立新天子,那在场的这些人,将无一不是位高权重,朝中那些令人垂涎三尺的官职,也必然会被他们瓜分。在这个巨大的利益面前,彼此之间的所有嫌隙,全都可以暂时放开。
只是,此刻在京城中,唯一被找出的龙子龙孙,就是宜滨郡王的四岁幼子,虽然就血统来说,与河项郡王一般,都离当今天子宋乾的血脉最近,皆为哲宗之后,先帝的堂亲。但是一来,河项郡王的辈分要大上一些,二来,那孩子毕竟年幼。虽然年幼也有年幼的好处,将来利于他们把持朝政,但是此时此刻,却未必能够令人信服。
这种时候,身居太尉的唐郝功,以及曾被先帝器重,因为大破蒙郁的蛮军主力、声望被推高到极点的威远军,若是能够联合起来,一同昭告天下,抢先拥立新君,那南方的那些人,也就只能咬着牙认了。毕竟,京城目前是在他们这些人手中,从京城发出拥立新君的诏书,也算名正言顺。而这个时候,威远军的态度就变得极为重要。
那官员道:“居大人,新君册立,宁学士与居大人身为国家栋梁,必定能够得到重用。宁学士原本就为先帝所重用,今上不察,误信无能之臣,方才酿此大祸,新君即位之后,宁学士官复原职是必须的,升职左仆射也没有什么问题,唐老援救京师,同样居功至伟,官进太师也是应该的。到时,太尉一职空出,居大人您同样破蛮有功,您看……”
居志荣心中冷笑,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利益交换了,只可惜……
第四十七章
寒山天门远
冬日里的终南山,从远处看去,各个峰头,都被白雪所覆盖。
一辆马车在旷野中,往终南上慢慢的驶去,马车上由两匹骏马拉着,赶车的是一个身穿厚重的裘衣的男子。
车中,摆放着用燃烧木炭的小火炉,上面放着铁架,肉片在被加热的铁皮上发出滋滋滋的声音。
马车上有一名青年与四名女子、以及一只小黑猫,那青年手中拿着书卷,无聊的打了个呵欠。一名身穿桃红褙袄的少女妩媚的瞅了他一眼:“你还真就这样子,放着京城不管啊?那你辛辛苦苦的做那么多,到底是在做什么?”
那个青年,自然就是宁江,此刻与他一同在车上的,乃是与他有着地下情人一般的暧昧关系的春笺丽、妹妹小梦,通房大丫鬟、侏儒女,以及唤作小刀的小黑猫。
天子蒙难,威远军驻进京城,所有的乱象方才开始,京城与临安两边,正在忙着册立新君,各种明争暗斗,一团乱麻,而他竟然就这般说走就走,把军队和京城里的那一团乱局放着不管了?对于他的这种做法,春笺丽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既然这样,那他带着威远军,好不容易剿灭了蒙郁的蛮军主力,到底得到了什么?
宁江将手中的书卷翻了一页:“为什么不走?一艘破了大洞,已经开始往下沉的破船,船上的人机关算尽,用尽心机的想要争夺船长的位置,你们觉得,这种做法叫什么?”
春笺丽道:“就算那是一艘破船,可你也做了这么多啊?就这样一走了之真的好么?”
宁江道:“破船是肯定要往下沉的,这是大势,我只是在决定它往哪个方向沉。蒙郁一死,李胡必然要撤走,那至少在这一整个冬季里,蛮军都不会再度过湟河,这个也是大势。大势定了下来,剩下的那些东西,不过都是狗苟蝇营的小事罢了。这一次,我的目的就是在大势加以影响的前提下进行练兵,现在目的达到了,兵也练得差不多了。北方冰雪塞川,那些蛮族收拾湟河以北的大片土地,也需要一些时间,皇帝都被他们抓去了,损失了一个蒙郁和几万蛮兵,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对于大周这一边来说,新君是肯定要立的,不管最终成功册立新君的是京城还是临安,反正等到明年,长河以北终究是守不住的,这个也是大势。至少,因为我的存在,两河之间的大片土地,没有马上落在蛮军手中,剩下的,我也管不了了。”
小梦将一块肉挟了起来,放在碗里吹了几下,抬起头来:“可是,哥哥,为什么要让皇帝被那些蛮子抓去?如果哥哥你想救他的话,应该是救得了的吧?这也跟大势有关吗?”
“没啥!”宁江又翻了一页,“看他不爽罢了。”
四女:“啊?”就这样?就是因为觉得不爽,所以任由皇帝被蛮子抓走?
宁江漫不经心的道:“在一整个大势之下,天子算个屁?蒙郁一灭,不管京城有没有被攻破,皇帝有没有被抓,另一支蛮军的退兵都是必然的事,毕竟现在是冬季嘛,在后援无法保证的情况下,就算是李胡,也不敢就这么一支孤军,留在中原腹地。至于京城,现在不被破,以后也还是要完蛋,先让他们适应一下,对城里的那些人也是好事。不客气的说,要是这一次威远军没有出现,那这些蛮军可就不是破完城,抓了皇帝就走,以李胡的性子,他可是有一整个冬天来慢慢屠城。话又说回来,在这样的大势下,还想着在京城策立新君的,我只能说……”
嘴角流露出嘲弄的笑容:“一群蠢物!”
※※※
当那官员说完话后,所有人都看向了居志荣。
在当前这种情况下,宁江和威远军的支持,是他们所必须的。
拥立新君,涉及到的东西实在太多,他们所选择的幼主,并不是那般的名正言顺,在这种情况下,声望和实力,就变得异常的重要,而目前,不管是声望还是实力,都很难跳过威远军。
为此,他们也的确是摆出了足够的利益,宁江官复原职,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门下侍郎,再加封左仆射,重兵和实权皆在手中,居志荣高居三公之一。
至于唐郝功,身居太师,太师这个职位,虽然在大多数时候都纯粹是荣耀性质,但毕竟是三公六卿之首,拥有辅佐天子之重职,考虑到他们所拥立的乃是幼主,以及唐郝功即便成为太师,也绝不会放弃枢密院使这个,因为实权过重,已经三四百年不曾实设过的重职,这一来,他与拥有左仆射及门下侍郎平章事一职的宁江,等同于瓜分了君权与相权。
他们两方瓜分了君权和相权,剩下的六部尚书、参知政事、权六曹尚书等等,自然不用多说,在场的这些人每一个都有“拥立之功”,当然是落在他们头上。反正被蛮军掳走的宋乾和百官,基本上是不用再想回来了,即便真能回来,大局已定,他们也做不了什么。
而这一切,首先是建立在新君是由京城这一边拥立的基础上。
在每一个人都在看着居志荣的时候,居志荣却是摇了摇头:“抱歉,诸位,威远军内部的事,居某可以做得了主,但是册立新君之事,事关重大,已经超出了居某的权柄,请恕居某无法插手。”
此言一出,在场人人色变。
即便唐郝功也是又惊又疑,他看不出宁江与居志荣为什么会拒绝这样子的好事。自从削藩之后,大周王朝改制以来,“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又或是“右仆射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便为实相。身为实相,手中又握着一支威远军,这已是毫无疑问的上升为“权相”了。
唐郝功初始时,摆出不满姿态,就是因为觉得他这一边的让步实在太大。只是考虑到,他这一边以太师的名义“辅佐幼主”,再加上枢密院使这实际上的军事最高长官,等同于把持了君权,不将相权让给宁江的话,实无法说动宁江与他合作。
却没有想到,宁江竟然连出都不出现,而代表威远军前来的居志荣,竟然直接拒绝。
其他官员亦是摸不着头脑的看着居志荣。新廷建立之后,为了争权夺利,必定还会有各式各样的朝斗,但是争权夺利的前提是,“权利”原本就在他们这一边,若是临安那一边先扶持起新天子,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天子未必会重用他们这些人,那权与利全都成了空谈。
威远军辛辛苦苦的歼灭了一整支蛮军,眼看着相权即将到手,他们怎可能会拒绝?
唐郝功迟疑了一下,道:“莫非……对于新天子的人选,宁学士与居大人你另有想法?”
此言一出,其他人立时反应过来,不错,唯一的可能就是,威远军手中同样也有一位龙子龙孙。仔细想想,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毕竟那个时候,威远军可是比他们先入的京城,有漏网的龙子龙孙被他们发现,这种可能性也的确非常的大。
这一来,所有人又都再次看向了居志荣。道理很简单,即便此刻的威远军,声势极高,手中又握着一名隐藏的龙子龙孙,但想要拥立新君,同样不是一个威远军就能够做到的事。在这种情况下,居志荣势必要开出足够的条件,才能够让他们支持威远军摆上台的新君,他们现在就在等着居志荣划下道来。
唐郝功更是在心头暗怒,他觉得这些人实在是太不知好歹。目前他与威远军实质上一同掌握着京城,没有威远军的支持,他固然是难立新君,但是反过来,想要册立新君,以宁江和居志荣目前的身份,根本没这个资格,说到底居志荣不过就是一个上护军,而宁江,犯臣的身份都还没有摆脱。如果不是他们两方人现在合则两利,分则两空,他怕是直接拍桌就走。
居志荣却是站在那里,傲然道:“诸君误会了,我与学士对新天子的人选并无想法。策立新天子之事,远远超出了我等的职责,我等不敢妄为。另外还有一事,其实这一趟,居某是来向诸位告辞的。”
众人面面相觑,唐郝功皱眉道:“你要去哪里?”此刻他们心中都有一些不安,威远军不但抛弃了他们摆出的这么大的诱饵,还要离开京城,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威远军跟临安那一边,早已在暗中做好了交易,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策立新君的打算,立刻就变成了一场空。
居志荣沉声道:“这一次,我与学士领着威远军勤王而来,只惜迟了一步,圣上蒙难,吾等亦是难辞其咎,羞愧难当。此次蛮军南下之前,天子曾令我军前往西南平叛,只因京城危急,我等迫不得己,舍弃君令勤王而来。如今京城战事虽了,四方未平,吾欲奉圣上旧诏,前往西南平叛,报效家国。诸君,此番一别,也不知何日方能再见,诸位保重,居某就此别过。”
抱拳施礼,转身踏步而去。
在他身后,所有人俱是目瞪口呆。在这种时候,威远军居然要离开京城和临安这两个权力中心,前往西南?他们竟然要舍弃这千载难得的大好机会,反而跑到西南方,去应对那泥潭一般的乱象?拥立之功,从龙之功……他们完成了其他军根本无法做到的奇迹,却弃即将到手的拥立之功和从龙之功于不顾,弃马上就要到手的相权于不顾,就这样离开权力中枢?
眼看着,居志荣就这样不顾而去,消失在他们眼中,他们一时间,竟是无法说出话来……这到底是、什么人啊?
与此同时,居志荣出了大殿,踏出皇城,抬起头来,看着被大雪覆上了一片素洁的京师。即便曾发生过蛮军破城而入的屈辱、即便曾造成了无法弥补的创伤,此刻的京城,在大雪的覆盖下,依旧是这般的宏伟而又壮观。它令人眼花,让人迷醉。
然而,一旦学会从更高的角度来看待它,就会发现,它真的已经破了,破得再也无法修补。在这依旧繁华的假象下,是海市蜃楼一般,能够把内中所有的一切全都拖入深渊的怪兽,自己已经活不下去了,却还要吞噬它所能够吞噬的一切。
回过头来,他看向身后,此时此刻,对于殿中那些到现在还在想着争权夺利的官员,他心中更多的,不是愤怒,而是怜悯。在这一刻,他想起了那个青年,在临去前对他说的话:
——“早点离开京城这艘破船,离船上的那些蠢货远远的……不要被他们传染!”
※※※
宁江带着春笺丽、小梦、秦无颜、秦小丫儿进入终南山,暂时住入了风洞。
此时,僬侥老道自然早就已经离去,鸾梅也没有回到这里。经过僬侥老道长期的设计和建造,即便是在冬季,因为壁面干燥,风洞内头也并不寒冷。
这个时候,居志荣也已经差不多带着威远军,离开了京城。当然,说是去西南平叛,但是在这样的天气下,基本上也就是延误在路上。另外,威远军的不合作,固然会让京城里的那些蠢货失望,但另一方面,也会有许多人巴不得威远军赶紧离开权力中枢,以避免成为他们的绊脚石,一路上的穿州过府,恐怕也是大开绿灯。
实际上,居志荣带着威远军往西南而去,并不是真的准备趟西南那块浑水,目前的西南七路,乱有乱的好处,正因为乱,所以群雄并起,以极快的速度大浪淘沙,最终崛起的,也必定是有能为的人,更何况还有红娘子和鬼军师那样的组合在。
威远军南下的目的,实际上是以宋乾发下的旧诏的名义,按着早就计划好的路线,到南方屯田去了。没有自己的地盘,就始终只能受制于人,这一次是以勤王的名义,一路就食于州府,然而随着天下大乱,各种物资也必定很快就会变得匮乏起来,威远军要想发展,必须要有自己的地盘,而西南平叛正是离开京城、外出屯田的最好借口。
那天夜里,寒风呼啸,他们在这风洞之中住了下来,久违的蝙蝠公子,也再次出现……
第四十八章
荧惑玄罚闪
黑夜之中,北风呼啸,春笺丽御着火行之术,往前方的人影追去。
从远处看去,她就像是在森林的上方飞过的流星,火光带着焰尾,在皎洁的月色下划出惊艳的光芒。
今晚的月亮很圆,高高的挂在夜空,犹如银盘,仿佛只要不断的往它飞近,就能看到自己在它内中的倒影。
雪也早就已经停了下来,从森林的上方看去,皑皑的白雪在树枝上积压着,往远处铺陈开来,周围的山岭,全都被这种素洁的白所覆盖。银色的月光与遮盖着大地的洁白融成了一片,让整个终南山都犹如最精致的玩具,而她就身处在这精致的玩具之中,不敢大声喧哗,仿佛一不小心,就会将这美丽而又晶莹的梦境惊得粉碎……虽然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被她追着的人影,是一个男孩,一身黑衣,在覆盖了白雪的、伞状的树上往前跳跃,仿佛用的是在说书人的故事中才会出现的踏雪无痕的轻功,被他踏过的树枝,连压在枝头上的积压也不见抖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