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魂启临(校对)第140部分在线阅读
一个体型极大,也不知是人是怪的家伙,披着白袍在台上跳来舞去,唱诺道:“扶桑大帝……遗天书……吟诵万遍……升三天……千灾万难……百病消……气正心清……年永延……”
百姓口中念念有词,台下又有许多白袍巫祝四处巡察,监视着他们。
神像之前,则是一柱高香,香气缭绕,直上九霄。
狐尾娘低声道:“是了,今天是初夏。”
刘桑问:“初夏又怎的?”
狐尾娘道:“初夏乃是扶桑教祭神之日,但凡扶桑教的信徒,都必须于这日清晨祭拜扶桑大帝。按扶桑教的教义,扶桑大帝为天地间的至高神,又为金乌之父,而扶桑教教主乃是扶桑大帝在人间界的管理者,受命于天,统御万灵。”
刘桑惊讶地道:“这几万人都是扶桑教信徒?”
狐尾娘道:“由不得他们不信,扶桑教在绝冀洲势力越来越大,其治下百姓若不信教,就会惨遭各种折磨。”又道:“公子可知道,五月初五对于扶桑教来说是什么日子?”
刘桑道:“什么日子?”
狐尾娘道:“五月初五乃重午之日,‘扶桑’按古藉记载,乃日出之处。楚辞《东君》曰: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扶桑教中宝典《扶桑经》里,说扶桑大帝本是宇宙间唯一的神,因天地混沌,故造出金乌,亦即太阳,又以太阳之影造出月亮,至此始有人类。而重午之日,乃是扶桑大帝神游人间,以灾祸惩罚异信者的日子,故在这一天中,扶桑教主会带着一众门人离开彭锯山,称作‘代天巡察’,百姓可于扶桑教主及其座下十二圣面前告发,但有质疑与亵渎扶桑大帝者,立即烧死,更言其纵然死去,魂魄也将落入炼狱,受万世之苦。”
刘桑心想,这跟他上一世里,佛门的“五重罪”,不信佛者永世不得翻身,基督教的“地狱”,不敬拜上帝者掉入地狱,是一个道理,总之就是用各种手段恐吓百姓,逼老百姓信它。这些宗教,势力小时还好一些,使用的只是一些引诱、劝诱的手段,势大之时,如藏地之密宗,中世纪之教会,单是质疑一下就是极大罪过。
而对于华夏来说,由于从先秦时就开始百花齐放,两大显学中,儒家“敬鬼神而远之”,墨家“明鬼而非命”,对鬼鬼怪怪的东西,质疑颇多,在刘桑的上一世里,道教与佛门斗争了上千年,这一世里,始皇帝大肆摧毁神祀,此后又墨家独显,所以不管是他的上一世还是这一世,绝大多数的人不是无神论者,就是泛神论者,自是难以理解这种“一神教”势力大到无法约束时,对人类的束缚和禁锢。
而扶桑教,在这绝冀洲中,就像是藏地密宗发展到极点之时,单是对教徒出口不敬,都有可能遭到灭顶之祸。
又想道:“重午之日既是扶桑教主‘代天巡察’之日,那女刺客难道是因此才选择了这一天,让娘子上山?那个女刺客,又是否真的是娘子的母亲?”
不由想起娘子说过的话:
——五月五之子,男害父,女害母!!!
胡翠儿低声道:“扶桑教于绝冀洲创教已有两百多年,初始时势力极小,但因绝冀洲祸乱连连,百姓凄苦难耐,扶桑教义渐渐成了此间百姓用来麻痹心灵的寄托,扶桑教势力藉此越来越大,已席卷了大半个绝冀洲。但绝冀洲上仍有许多与扶桑教作对的势力,墨门、血王皆是如此。但是现在,扶桑教这一任教主‘东圣’尤幽虚已是晋身大宗师之境,其座下十二弟子亦是实力强悍,各方势力已是难以支撑。”
又道:“按我们狐族的调查,扶桑教的建立,很可能与阴阳家三系中的‘金乌谷’有关,只是到现在都还没有确定证据。而阴阳家三大派系彼此之间,水火不容,星门暗中作鬼,让毕影窃夏姐姐之形貌刺杀定北侯、劫持血王之女,很可能就是为了阻止夏姐姐带着暗月晶前往三尸山,暗月晶乃是阴阳家三宝之一,要是落在金乌谷手中,金乌谷势力更加强大,对星门来说,亦是一大威胁。”
刘桑想,想不到娘子竟会牵涉到阴阳家的内斗之中。
胡翠儿拉了一下他,一人一狐悄悄离开这里……
……
第180章
银丘狐族
跟着胡翠儿,刘桑终于来到了银丘。
本以为会是和洲青丘一样,圆月不落,梦幻般的所在,谁知到了这里,一棵高耸入云的神树已是半死不活,大地焦黑一片,到处都是残花败草。
周围有许多狐狸,看上去每一只,都是病怏怏的。几只小狐狸奔了过来,虚弱而兴奋地喊着:“翠儿,翠儿……”
胡翠儿摸着它们:“有没有变乖啊?”
小狐狸们跳着跑着。
胡翠儿带着刘桑往银丘深处走去。刘桑道:“这个地方……”
胡翠儿叹息道:“银丘早已被人诅咒,这里的狐狸都已活不久了。”
刘桑道:“是谁做的?”
胡翠儿道:“扶桑教。”
又是扶桑教?
胡翠儿道:“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上任扶桑教教主围住银丘,逼迫银丘狐族祭拜扶桑大帝,以扶桑大帝为族中唯一神灵。我狐族自由惯了,如何肯听他的?谁知那扶桑教主,也不知使用了何种阴阳术法,竟给整个银丘都施加了诅咒,自那以后,银丘上出生的每一只狐都寿命不长,一生多灾多病。”
刘桑道:“它们为什么不离开银丘?”
“没用的,”胡翠儿道,“就算是离开了银丘,这诅咒也已是一直跟随着它们,除了把这份诅咒带到其它土地上,没有其它的帮助。”
她将刘桑领进前方一座树屋,树屋内,一个狐族老夫人躺在木床上,咳嗽不止。胡翠儿欢快地叫道:“奶奶。”
“翠儿?”老夫人慈祥地看着她,又问,“这位是……”
胡翠儿捧着脸,摇来摇去:“他就是刘桑,上次来的时候,我跟奶奶说过的。”
老夫人呵呵地道:“原来他就是你说的那个,你喜欢的男孩子。”
胡翠儿扭着身子:“还不就是这个没良心的。”
刘桑汗了一下。
胡翠儿扶着老夫人:“奶奶,你的病……”
“没用的,”老夫人急咳几声,“诅咒越来越强,银丘所施加的保护愈来愈弱,这个重五之日,只怕已是没有办法度过。”
胡翠儿黯然。
老夫人笑道:“生死有命,你在这个时候还跑来看奶奶,奶奶已经很高兴了,何况还带了个帅小伙子。”
胡翠儿喜孜孜地瞅了刘桑一眼。
刘桑与胡翠儿陪着老夫人说了许多话,虽然已是临近死亡,但老人的豁达与开朗,却依旧让刘桑为之起敬。而胡翠儿虽然看似欢快,内心显然是郁郁难解。
……
老夫人太过虚弱,聊了一会,沉沉睡去。
刘桑陪着胡翠儿来到外头,坐在一根树枝上,看着苍白的天空与焦黑的大地。
胡翠儿低声道:“这里本来是跟青丘一般,带着天色的魔力,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月亮都是圆的,太阳的光芒永远照不到这里。就是靠着银丘的魔力,大家才能坚持到现在。但是每年端午,诅咒就会强上一分,魔力则会弱上一分,到这个端午,魔力将会完全褪去。”
刘桑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胡翠儿低着脑袋:“也许只有向扶桑教低头,或许能够求‘东圣’尤幽虚解开银丘和大家身上的诅咒,但是为了与扶桑教对抗,己经死了那么多的同胞,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沾染着我们同胞的鲜血,和对扶桑教的恨,要银丘去向尤幽虚乞求怜悯,大家都宁愿一死。”
刘桑轻叹……这种选择是对的么?他也说不清楚。
尊严与生命,到底哪个更加重要?
胡翠儿又道:“此外还有一个办法,却也是无法做到。”
刘桑道:“什么办法?”
胡翠儿道:“剩下的办法,就是墟火。”
刘桑道:“墟火?”
胡翠儿道:“爷爷说,那是当年燧人氏从宇宙间盗来的天火,可以化解世间所有的诅咒,这墟火曾经落在大秦始皇帝手中,又被始皇帝藏在五座地宫里。”
刘桑叹道:“所以你才要进入地宫?”
“但是这一次,我却是偷跑出来的,”胡翠儿黯然道,“在知道彭锯山有一座始皇地宫后,我赶紧找上爷爷,但是爷爷已经用星占之术算出,墟火并不在这一座地宫里。只是、只是……”
刘桑搂着她:“只是、你还是想试上一试?”
胡翠儿轻轻地“嗯”了一声。
刘桑想,如果是他,他也会这样做的。
两人聊了一阵,胡翠儿在她祖母面前虽然强装笑容,身心其实早已疲惫,很快就在他怀中沉沉睡去。刘桑轻叹一声,抱着她跳了下去,往旁边空屋走去,将她放在床上,轻轻盖好。
来到外头,看着只余下黑白两色的天地,和垂死的神树,他心中叹息一声。生生死死,这世上总有许多不如意的事,谁也没有奈何。
沉思间,旁边传来慈祥的声音:“小伙子。”
刘桑扭头看去,却是胡翠儿的祖母来到外头。老夫人拄着拐杖,道:“小伙子,你可有空,陪我走走?”
刘桑踏上前去,扶着老夫人。老夫人偻着背,颤颤地往林间走去。
刘桑道:“奶奶,你怎么不多休息一下?”
老夫人叹道:“人越老,便越是睡不了几下,大概是知道自己,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休息。”又笑道:“看你这小伙子,也是蛮聪明的样子,怎的也是一脸深沉,跟翠儿一样想不开的样子?年纪轻轻的,还是看开些好。”
刘桑道:“翠儿她……”
老夫人道:“翠儿是个好孩子,就是玩心重了些,她上次来到这里时,动不动就跟我谈起你,不过我本以为,你是不喜欢她的,现在看来,是我这老太婆多心了。”
刘桑错愕道:“奶奶又没见过我,怎会有这种想法?”
老夫人笑道:“翠儿那丫头,只要一提到你,就是跳来跳去,开心得不得了的样子,她这丫头看着胡闹,其实没什么心机,只觉得既然是自己喜欢的人,我只要对他好,他就肯定也会对我好,哪里会去想太多?却不知道,人有七窍,人心也有七窍,人的七窍是看的见的,人心的七窍是看不见的。她提到你时,虽然兴高采烈,但从她提到的细节来看,你似乎对她并不如何热情。更何况,她以前显然骗过你,虽然她自己没有当一回事,但我知道,对于人族来说,被欺骗的感觉是很不好受的,所以,我一直担心你会想得太多,现在才知道是我这老太婆子想太多了,你跟翠儿一样,都是好孩子。”
刘桑暗道惭愧。
老夫人道:“等翠儿醒来后,你带她离开这里吧,这个地方,不适合多待,等到了端五之日,只怕没有人能熬得过去,我也不想让她看着我们一个个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