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宝钗缘(精校)第8部分在线阅读
正在心思不定,忽听得有“嘟嘟”的号角声,随即有人大叫道:“不好了,有贼人偷进来了!”片刻之间,人声如沸,议论纷纷,有人叫道:“啊呀,这里有两个人被点了穴道,我不会解,快请师父来!”“哎哟,有鬼,有鬼,怎么这些人都睡着了,叫也叫不醒!”“傻瓜,这是着了人家的道儿,中了迷香啦!”“暂时不要理这些人,快去保护大帅吧!”
史若梅藏好金盒,心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把剑一挥,立即破窗而出。那些武士正向着这边跑来,哗然惊呼:“贼人来了!贼人来了!”有的赶快跑进去保护他们的大帅,有的便追上来,袖箭、飞镖,各种暗器纷纷发射!史若梅展开了“八步赶蝉”的轻功,几个起落,便飞过了三座假山,暗器在她身后纷落如雨。连暗器也追不上她,更不用说那些武士了。
那些武士但觉微风飒然,月色朦胧之下,恍惚只见一条黑影,瞬息之间,便在眼前消失,根本就没有看清贼人是男是女。纷纷扰扰,互相询问:“贼人跑向哪边?贼人跑向哪边?”
史若梅暗暗好笑:“田伯伯养的三千‘外宅男’原来都是饭桶!”心念未已,忽听得一声喝道:“贼人在这一边!”呼的一声,一支飞镖便射了过来,史若梅听得这飞镖破空之声,甚为强劲,迥非刚才那班武士所发的暗器可比,不敢轻视,回剑一拨,将那支飞镖打落,紧接着第二支、第三支飞镖又相继打来,史若梅心中有气,还以颜色,一闪身,让过了第二支飞镖,却抓着了第三支飞镖,反手一掷,将那支飞镖打回去。那个人正要发第四支飞镖,蓦见寒光一闪,躲闪不及,竟然给自己的飞镖从额角擦过,头破血流!这还是史若梅无意伤人,否则他焉能还有命在?
那人大叫道:“贼人厉害,师父,你快来呀,在这一边,在这一边!”随即有人应声道:“你们不要慌张,我来了!”声音初发之时,似在很远的地方,转瞬之间,便似来到了近处,那声音铿铿锵锵,恍如金属敲击,刺耳非常。
史若梅不由得大吃一惊,心道:“这个老魔头怎的却会在田伯伯府中?糟糕,我可不是他的对手。”原来史若梅认得这个声音,这匆匆赶来的人不是别个,正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魔头,许多年前,曾做过安禄山的大内总管,人称“七步追魂”的羊牧劳!
史若梅不但识得他的名头,而且见过他的本领。她十岁那年,那时她的养父薛嵩还是安禄山手下的一员大将,有一次安禄山在骊山行宫大宴群臣,并兼招待藩邦使节,极尽铺张之能事。薛嵩和他的副将聂锋也在被招赴宴之列。史若梅则和聂锋的女儿聂隐娘,乔装打扮作男孩子,跟随当时绿林盟主王伯通的女儿王燕羽混入行宫,去看热闹。就在那次宴会之中,发生了铁摩勒大闹骊山行宫,王燕羽出手助铁摩勒,大战羊牧劳的事情。她和聂隐娘不识厉害,也助王燕羽作战,她们刺伤了安禄山的好几名卫士,却差点遭了羊牧劳的毒手。她的养父薛嵩就是因为这件事情的牵累,而不得不反叛安禄山的。
史若梅听得羊牧劳的声音自远而近,正是在她对面的方向传来,不由得心中一凛,“倘若给这老魔头碰上,只怕难以逃脱。”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史若梅人急计生,趁着羊牧劳未来到,急忙翻过一个墙头,躲进园中的一间房子。心想:“这节度府里有几百间房子,他们未必一搜就恰好来搜这间,我且暂避一时,或可相机逃走。”
忽听得屋子里有个女人的声音说道:“大公子,你还不快快起来,你听外面闹得这么凶,像是出了什么事啦!”一个懒洋洋的男子声音说道:“管它出了什么事情?你陪我再睡一会。咱们难得聚在一处。”那女的叫道:“不好,你听听,他们在喊捉贼呢!”那男的笑道:“若是失火,我倒有点担忧;闹贼,哪有什么可怕的?我爹爹有‘外宅男’三千人,最近又请来了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七步追魂羊牧劳,一两个小贼,还不是手到擒来。媚娘,我的亲娘呀,你就可怜可怜我吧,好不容易才把你偷上手,你却催我起身?”那女的“啐”了一口,妖声妖气地说道:“真是前世欠了你的债,今生注定要受你拖累。倘有人来搜贼,我这个面子搁到哪里?你老子知道了更不得了。你叫我亲娘我不敢当,但好歹我也是你的姨娘呢!”那男的笑道:“你既然怕给人瞧见,那么更应该躲在屋子里了。好姨娘,你放心,我不放他们进来,谁敢来搜?”
史若梅一听,这才知道屋内那个女人乃是田承嗣的姬妾,那个男的,则竟是田承嗣的宝贝儿子,也就是薛嵩满口称赞,要她嫁给他的那个“田大公子”。史若梅无意窥破奸情,不由得心头作呕,又是厌恶,又是害臊,心想:“真是一双不知廉耻的狗男女。幸亏我早早打定了主意,没有上他们的当。要是嫁了这样的衣冠禽兽,真是不如死了还好。”
史若梅心念未已,只听得那妖里妖气的女人又在怪声笑道:“我的心肝宝贝乖儿子,你现在迷恋老娘,待到新人到来,你心里还会有我吗?”那男的道:“我若忘了你,就教我不得好死!我也不是怕老婆的人。”那女的道:“你还是别把话说满的好,你可知道,你的新娘子是薛节度使的小姐呢!”那男的道:“节度使的小姐又怎么样?我不也是节度使的公子吗?”那女的笑道:“可是听说这位薛小姐的武艺高强,你呀,你不是人家的对手。”那男的道:“胡说,你休要看轻我,我也是文武全才,那小妞儿大约跟薛嵩学过几手剑法,别人就把她夸赞得了不得,我才不相信一个小妞儿能有什么武功。好,你放着眼瞧吧,我娶了这位薛小姐,她一进门,我就先给她一个下马威!”那女的笑道:“你真舍得第一天就打老婆?”那男的道:“你瞧吧,我不把她打得服服帖帖,我就不算是男子汉、大丈夫!”
史若梅听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道:“这对狗男女,我若不惩戒他们,不知他们还要说些什么污言秽语,污了我的耳朵。”当下一剑削断窗格,便从窗口跳了进去。
田承嗣是绿林大盗出身,他的儿子也懂得几手功夫,可是却怎比得史若梅?他“啊呀”一声,刚从床上跳下,拳头还未曾打出,就给史若梅一把揪住,点了他的穴道。
那女的抖抖索索,叫道:“这是公子迫我的,不是我甘心情愿的。”她以为是田承嗣察破奸情,特地派人来捉奸的。在黑暗中,她根本就不知道进来的是个女子。
史若梅怕她叫嚷,给外面的人听见,迅即点了她的穴道,指头触处,只觉滑腻腻的,原来那女的上半身毫无寸缕,史若梅不觉羞得满面通红,心里暗骂:“真是一双恬不知耻的狗男女!”将她一脚踢得滚入了床底下。
史若梅正想再炮制田承嗣那宝贝儿子,忽听得外面羊牧劳的声音大喝道:“小贼,哪里跑?”史若梅大奇,“难道他的眼睛看得穿墙壁?”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个少年的声音哈哈笑道:“老贼,我本来要跑的,你在这里,我却偏偏不走了!老贼,你睁大你的独眼瞧瞧,还认得我吗?”史若梅心头狂跳,说不出的又惊又喜,原来这正是段克邪的声音。她把田承嗣那宝贝推倒地上,拿他当作垫脚,踏着他的背脊,刚好与窗口齐肩。
只见两条黑影捷如飞鸟的各从一方“飞”来,撞个正着,“砰”的一声,右方那个高大的黑影蹬蹬蹬的连退数步;左方那个较为瘦削的黑形却凌空打了一个筋斗,姿势美妙,飘逸异常的落下来!那高大的汉子大吼道:“好呀,姓段的小贼,老夫正要找你!”
原来羊牧劳那只瞎掉的眼睛,就是因为在七年之前,有一次与段珪璋父子遭遇,被段克邪剜掉了眼珠的。如今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段克邪笑道:“老贼,你不怕双眼全盲,就上来吧!”
羊牧劳大吼一声,喝道:“小贼还敢逞强,拿过命来!”呼呼声响,双掌齐发,隐隐带着风雷之声。
羊牧劳气恨之极,但他经过了刚才那一撞,深知段克邪的功力已是今非昔比,虽然动怒,却不浮躁,这一掌攻守兼备,端的厉害非常。
段克邪冷笑道:“只怕你没有这个本领,且看是谁要了谁的命?”倏的亮剑,剑光一闪,便踏正中宫,欺身直进,剑刺羊牧劳前胸的“璇玑穴”。
武学有云:“刀走白,剑走黑。”意思是说,用刀的宜于正面劈杀,用剑的则宜走偏锋。但段克邪恃着自己的身法轻灵,刚才那一撞又并不吃亏,所以放大了胆子,一出手便以凌厉的剑法欺身直进,竟然不把羊牧劳放在眼内。
羊牧劳号称“七步追魂”,在掌法步法上实有过人的造诣,在功力上也还要比段克邪稍胜一筹。段克邪刚才那一撞没有吃亏,那是因为他用了巧劲的缘故。
羊牧劳这一掌攻守兼备,全看敌人的来势而加以变化,可以在刹那之间全变为攻势,也可以在刹那之间全变为守势,当真是变化莫测,神妙无比。
段克邪这一欺身直进,正合他的心意,他陡然间退了一步,将掌力全撤回来护着前胸,段克邪一剑刺去,忽觉一股无形的潜力,挡在面前,俨如碰着了一道铜墙铁壁,剑势受了阻拦,就差那么一两寸,剑尖刺不到羊牧劳的心口,剑招已经用老。
羊牧劳趁他剑招用老,陡的又是一声大喝,双掌平推,掌力有如排山倒海,尽发出来!
这时已有许多武士赶到,还有不少手执松枝火把,在园中进行搜查的家人,史若梅靠窗遥望,看得虽然不很清楚,但也可以分辨得出是谁攻谁守,谁占上风。
她见段克邪轻敌进攻,旁观者清,已自觉得不妙,这时骤见羊牧劳双掌齐发,段克邪因为招数已经用老,距离又太近,全身都已在对方掌势笼罩之下,不由得大吃一惊,险些就要叫出声来。
幸亏她没有失声惊喊,就在那电光石火的刹那之间,忽见段克邪使出了超卓妙绝的轻功,身形平地拔起,竟在间不容发之际,让过了羊牧劳的一掌!
只听得轰天雷似的一片爆炸声,原来羊牧劳一掌扫过,没有击中段克邪,却把一块太湖石击碎了,碎石纷飞,有如连珠弹发,竟把田承嗣的好几个“外宅男”伤了。这些武士知道插不上手,远远避开。
说时迟,那时快,段克邪一个鹞子翻身,脚未沾地,宝剑已是凌空刺下,疾刺羊牧劳的“玉枕”“明夷”“山陵”“阳谷”“维乔”五处大穴,羊牧劳滴溜溜一个转身,长袖一挥,伸出三指来扣段克邪的脉门,只听得“嗤”的一声,剑光过处,羊牧劳的半条袖子给削了下来;可是段克邪的宝剑被他衣袖一拂,剑势也就不能按照原来的方位刺出,结果是一处穴道也没刺中。
段克邪身形一晃,避开了羊牧劳那一抓,只觉脉门上有点热辣辣的作痛,段克邪不禁心中一凛,“这老魔头的掌力果然厉害,我倒不可轻敌了!”
两人再度交手,段克邪使出了师传的“袁公剑法”,轻灵迅猛,兼而有之,端的是进如猿猴窜枝,退若龙蛇疾走,起如鹰隼飞天,落如猛虎扑地,进攻退守,盘旋如风,起落变化,倏忽如电,但见四面八方,全都是他的影子。
羊牧劳的功力虽然要比段克邪稍胜一筹,但段克邪的轻功委实高明,羊牧劳的掌力仅能将他的剑点震歪,却无法击中他的身体。双方的功力既然相差不远,羊牧劳只是凭着劈空掌力,那就伤不了段克邪。因此在双方都使出了浑身本领的时候,竟是段克邪占了上风,稳握攻势。
但羊牧劳守得甚稳,他脚踏九宫八卦方位,以雄浑的掌力护身,以奥妙的步法趋避,段克邪虽然占了八成攻势,一时之间,却也难以攻破他的防御。
史若梅看得心花怒放,暗自想道:“他也不过与我一般年纪,竟怎的这么了得,当真令人钦佩!”又想道:“原来他那晚与我交手,已是暗暗留情。最多只不过使出五分本领。可惜我不知好歹,却反而骂了他。”想至此处,又是高兴,又是后悔。高兴的是夫婿英雄,后悔的是自己当面错过。想得忘形,不觉用力一踩,她是把田承嗣那宝贝儿子当作垫脚的,这一踩把他踩得死去活来,他被点了穴道,叫又叫不出声,只是喉头呜呜作响。
史若梅正在胡思乱想,忽听得那些观战的武士欢呼之声大起,纷纷叫道:“寇统领来啦,寇统领来啦!”两边闪开,一个豹子头的彪形大汉,大踏步走来,原来这个人乃是“外宅男”的统领寇名扬。那些“外宅男”因为今晚吃了大亏,又被羊牧劳轻视,心中怀恨,便有人故意说道:“寇统领,你来得正好,这小贼厉害得很,羊老先生只怕对付不了呢!”
寇名扬“哼”了一声,说道:“一个使迷香的下三流小贼,能有多大本领。你们站过一边,且看我的手段!”当下大模大样地走上去,朗声说道:“羊老先生休要着慌,我来助你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