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校对)第16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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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时候就这么说,咱们扶灵去北京,你们是我内侄,跟着同行,去北京城定居。”他指着岳定唐,“你呢,已经收到了某中学的聘书,准备去教书。”
  手指又移向凌枢:“你家里是书香之家,你自己也读过书的,你同丈夫一道,去照顾起居。”
  凌枢:……
  他确定自己是掉坑了。
  而且还暂时爬不出来。
  凌枢破罐子破摔,凉凉道:“那我这一路是装哑巴啊,还是怎么着?”
  老袁一挥手:“随便你,别露出破绽就行了,大衣穿上,别露了喉结,是了,耳环,你还没戴耳环!”
  凌枢:“有言在先,我不打耳洞,那些上过学堂的女子,也有不打耳洞的。”
  老袁:“你虽然上过学堂,但性子还是有些传统,否则绝不会穿这样长的袍子,你别怕,我这儿准备了夹耳朵的耳夹,用不着打耳洞,我自己也得戴。”
  说罢他拿出一副珍珠耳夹,翘起兰花指往自己两耳一夹,左右看看镜子,满意道:“这不就完事了,来,轮到你了。”
  凌枢:……
  岳定唐也被老袁稍作改变,同样是把他那份出身富贵的气质一压再压,尽可能往平凡靠拢。
  瓜皮帽换成文明帽,文质彬彬倒还是可以保留的,也算本色出演。
  事不宜迟,三人将箱笼东西悉数收拾一下,便匆匆启程下山。
  花了些银钱,打出金家的招牌,又有金副市长给的通行证,轻松就入了城。
  金家早有人开了小门等着他们,金副市长没有亲自出迎,老袁他们反倒安心一些,否则就太容易让人生疑了。
  随同出行的两名金家人,虽然都跟了姓金,但实际上是汉人,一个大约五六十,一个年轻点,但也有三四十了,几人商量一番,老袁就扮作老金的妻子,小金则是老金侄儿,这样五人就都沾亲带故了。
  时间差不多了,五人乘车前往火车站,棺椁则单独一辆马车跟在后面。
  在金副市长的安排下,棺材被单独安放在一节车厢里,而且就在凌枢他们的三等座位后面的车厢,一般宵小看见棺材,都避之唯恐不及,不可能特意去翻找。
  一切都很顺利,凌枢他们各自拎了一个行李箱,就像所有离家远走的旅人那样,行色匆匆,心事重重,直到坐下的那一刻方才长松了口气。
  这年头火车没有座位排序,都是先到先得,几人上来得早,特意寻了靠近货厢的尾座。
  老金拿出几个苹果分给众人。
  “来来,先解解渴,我带得多,这一路你们要吃什么都给我说。”
  小金是个诙谐爱开玩笑的,闻言就道:“叔,来个满汉全席吧!”
  老金哈哈一笑,指着自己:“满汉全席没有,老汉倒有一个!”
  窗外,几名西装革履的人簇拥中间戴礼帽的人匆匆走过,像是赶往一等车厢。
  凌枢若有所感,自言自语:“可别是姓宋的也跟咱们一列火车吧?”
  话音刚落,老袁和岳定唐几乎异口同声——
  “你闭嘴!”
第114章
  三等车厢不比一二等车厢,这里永远是嘈杂的,混乱的,连司乘人员的脸色都常年阴云密布,雾沉沉暴雨将来,与他们来时一等车厢的舒适享受天壤之别。
  一等车厢也并非永远安静,总有些人自诩不凡破坏规矩,岳定唐就曾见过一名暴发户,刚落座就大声嚷嚷,嫌弃座位不够软,车厢里太闷,吃饭的时候还要了许多道菜,吃不完也要摆在桌上,就为了炫耀自己有钱。
  不过这样的人终究是少数,比起三等车厢,那边起码还是可以安安静静看会儿书的。
  不能看书,就只能睡觉或发呆。
  火车颠簸摇晃,不舒服却容易让人瞌睡。
  凌枢有伤在身,昨天也没睡好,坐定一会儿就迷糊起来,脑袋一点一点,鼻梁上的老花镜差点滑下去。
  岳定唐伸手帮他往上推好。
  对面的老袁和老金低声交谈,火车铁轨当啷作响,噪音甚大,他们又把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在说什么。
  他睡不着,转头朝向外面无灯无火的远山轮廓。
  即使时间紧凑,下山前,岳定唐还是抽了半小时去祭拜老爷子。
  因为他知道,在今日之后,起码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可能不会再有机会来到这里。
  这场旅程之始,本就是为了老爷子的后事而来,结果阴差阳错,波折重重,居然直到离途将至,他才能正正经经出现在关老爷子墓前。
  在岳定唐出生之时,岳家和关家早已断了往来,所有音信不过是母亲生前的只言片语,零落破碎,他对关家没有任何感情,关家对他想必亦是如此。
  但老爷子生前布下的一个局,却把这一切都连起来了。
  “我母亲生前,从不后悔自己离家远走,但终其一生,不能回来,不能认祖归宗,她还是有些遗憾的,所以我过来,就是为了弥补她的遗憾。阴阳相隔,一笔勾销,所有恩怨,就当过去了。”
  他当时如是说道,敬了老爷子三杯薄酒,又磕了三个头。
  岳定唐对老爷子的观感很复杂。
  如果老人家还活着,现在也许他会跟老狐狸坐下来,闲话家常,博弈交锋。
  他不喜欢被当作棋子,却不能不佩服这老头,神来一笔,把多年未曾谋面的岳家人拉来,安在这个棋局里,成为关键一子。
  要是老爷子还活着,想必能为关家做更多,也许还能让关家东山再起。
  可惜他死了。
  关老爷子一去,照老袁的说法,关家唯一一个清醒的人,就是关三爷。
  他不爱搭理其他兄弟,整日闷在屋子里做木工,不是因为笨嘴拙舌,而是懒得看见关家那一幕幕荒诞混乱的戏码上演,懒得与其他人打交道。
  时局如此,他无法放下关家,又无法救关家于苦难,只好装疯卖傻。
  清醒的人,总要承受比别人更多的痛苦。
  这次珍宝能顺利从关家运出,其中也少不了关三帮忙,但他不愿意跟着老袁一道离开奉天。
  关三对老袁说,这里是他下半辈子的根,人离了根,去哪里都没法活得长久,其他兄弟都不靠谱,不如让他守着这宅子,有他在一日,关家就还在。
  老袁劝不动,只好由得他去了。
  在岳定唐看来,每人都有自己的路,哪怕明知是独木小桥,而非阳关大道,也总会有人一意孤行,正如他母亲当年,正如关三。
  有些人中途后悔,还会回头,或者改道,有些人却宁可一路走到头,无论对错。
  就像,从前的他。
  肩膀忽然一沉。
  岳定唐侧首,凌枢直接歪到他身上来了。
  他没有推开对方,反是调整坐姿,让对方靠得更舒服些。
  凌枢的左手轻轻握着右手手腕。
  这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
  岳定唐注意过,对方好几次都有这个动作,特别是在睡觉的时候。
  后来他才知道,这是当年右手中了枪伤的缘故,每逢下雨天手腕总会酸痛无力,凌枢就这样习惯性捏着右手,好像在给自己按摩。
  伴随夜色渐深,火车一路在郊野疾驰,周围逐渐清静下来。
  再吵闹的人也需要片刻歇息,耳根子得以安宁少许。
  火车一声长鸣,穿越时空,与八年前的光阴重叠。
  岳定唐想起来了。
  那是轮船的汽笛,提醒乘客们,船即将起行,请所有还未上船的乘客抓紧上船。
  他就是那个还没上船的漏网之鱼。
  他在等人。
  周围熙熙攘攘,有挥泪送别亲人的,有恋人即将分隔两地不肯惜别的,如他这样的家世,来送行的人就更多了,有看在岳家面上的政府官员,有爱护他的学校老师,还有不少男女同学。
  少年岳定唐举目四望,却没有在前来送他的人里,找到自己想要等的那个人。
  “定唐,你在找谁,杜蕴宁吗?”交情不错的老同学道,“她说要来给你送行的,不知道怎么现在还没来,说不定是凌枢不让她来呢,我看你也别等了,快上船吧,别误了时间,去了法国记得给我们写信啊,别忘了老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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