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趾(校对)第13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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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一次,太子贺穆与衡国公都奉了帝命,同时出城相迎。
  远远的,
高大城墙已经映入眼帘,
一路上目不暇接的惊讶到这里彻底化为震撼,
桑林入迷般地看了许久,任凭马儿一路往前,差点还撞上旁人的马屁股。
  他忙勒住缰绳,
向贺融请罪。
  “让殿下见笑了,
我自打出生起就在桑家寨,见过的多是高山深林,
从未见过如此巍峨气魄的城池,
原以为广州已算繁华,沿途也长了不少见识,
没想到看见长安,才知自己太过浅薄,人间竟有天宫!”
  贺融没有取笑他:“我时隔十几年重新回到长安,感受也与你一般无二,
也许还要更激动些。”
  桑林不相信安王这样的人还有失态的时候,以为他只是想安慰自己,却不曾料到,贺融的话没有半分夸张。
  非但是贺融,当年贺家人重返京城时,看见长安的那一刻,激动之情不比现在的桑林低,从那时起,贺融知道,不单是他,所有贺家人都在内心许下一个愿望,这一辈子绝对不能再回到竹山那个阴冷逼仄的屋子里。
  “城门口好像有人来接我们?”桑林眺望道。
  “纪王从甘州回来,与我们差不多时候,估计正好碰在一块儿,陛下就让太子殿下过来了。”
  在回来途中,贺融就已接到邸报,知道的比桑林多一些。
  众人骑马逐渐接近,桑林瞧见东宫殿下身着太子袍服,身形瘦长,不失威严,太子身旁还有一人,英武不凡,武将战袍猎猎迎风,桑林看着眼熟,转念一想,可不是与兴王有几分相似吗?
  那么此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殿下,站在太子旁边的,就是纪王吧?”桑林问道。
  贺融:“不错,他们身后则是衡国公李宽,与武威侯张韬三子张逸。”
  刚到长安,第一印象除了城墙高大,城池漂亮之外,就是一大堆侯爵官职,贺融这一张口就是两个,桑林听得有些晕,正想问衡国公是位什么人物,贺融已经率先下马,朝对方走去。
  “今日出来,陛下还与我说,枝头上喜鹊一直叫个不停,必是有天大的好事,果不其然,我这一出城,就迎来了你们俩!你们说说,这一个从北边来,一个从南边来,怎么就那么巧,正好都在今日到?”
  太子上前一步,握住贺融的臂膀,阻止他想要行礼的动作,爽朗笑道。
  贺融微微一笑,迎向太子的笑容,再望向身后二哥贺秀满布风霜的脸庞。
  “也许是,我与二哥心有灵犀吧?”
  贺秀:“我听说你们在岭南取得大捷?”
  贺融:“这都是五郎的功劳,我也在邸报上看了,二哥手刃伏念可汗之弟,此战的意义,可比我们在岭南大多了!”
  两人相视一笑。
  太子故作叹息:“你们一个两个都在外头建功立业,我这个当大哥的,只得孤零零守在京师等着你们回来,这都快望穿秋水了,幸而你们都平安归来了,否则我和你们大嫂都得日日提心吊胆的,陛下更是每隔两三日就问起你们来。”
  他一不留神顺口提起太子妃宋氏,贺秀原本微带笑意的脸顿时冷了下来。
  太子背后没长眼睛,自然毫无察觉,依旧笑着拍拍贺融的肩膀。
  “今日陛下特地命我与衡国公出迎二位凯旋功臣,这里日头毒,都先入城再说!”
  李宽也拱手笑道:“恭贺两位殿下大胜而归,陛下本想在宫中行宴,为二位洗尘接风,还是太子殿下觉得二位一路风尘跋涉,身心俱疲,建议改日再行宴庆功,所以待会儿两位殿下入宫陛见之后,就可以早些回府歇息。”
  贺融:“我这大哥向来是体贴的。”
  太子开玩笑地轻轻擂了他一拳,几人分头上马,太子与贺秀行在前面,贺融与李宽则落后一个马身,并排在后头。
  李宽主动打开话匣子:“听说南方既热且湿,不懂官话的南夷人遍地都是,殿下这一趟来回,消瘦了不少,实在是辛苦了。”
  贺融:“还好,不过蚊虫多些倒是真的,我刚去的时候,身上起了一层痱子,不少士兵也是,后来还是桑林,也就是我身后这位小郎君的父亲,给了我们一些药草,泡几回澡,才逐渐消退。”
  李宽笑道:“好在南方已定,往后只要施政得当,便再无后顾之忧。话说捷报传来时,陛下正在宣政殿听我等议事,当下便大喜过望,连连击掌,称赞几位殿下出类拔萃,乃国之栋梁!”
  贺融:“衡国公谬赞了,您也是久经沙场的名将,若换了您去,恐怕早就打了胜仗回来了。”
  李宽失笑:“殿下也太高看我了,要说名将,本朝还得首推张韬与陈巍,可惜天公不作美,张侯竟英年早逝,令朝廷痛失名帅,不过纪王殿下这一次,既扫了突厥人的威风,又大长我天朝颜面,可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李某自愧不如也!”
  贺融:“衡国公过谦了,您与我二哥很快就要成为翁婿,往后岳父与女婿都是沙场名将,岂非更是一桩美谈?我还听说陛下有意任命衡国公为相,如此一来,可就是三喜临门了,到时候我若上门讨一杯喜酒,衡国公可不能把我拒之门外。”
  李宽可能会拜相一事,在贺融他们抵达长安前夕,文姜就已派人等候在那里,告知最近的朝廷动向,也因此,贺融还知道裴皇后前不久刚刚诞下一名男婴,嘉祐帝取名宝儿,寓意天家珍宝。
  这可是一位真正的嫡皇子,八皇子满月那一日,嘉祐帝便下令大赦天下,为小皇子庆生。
  他语气平淡,殊无欢喜之意,偏生话又说得喜气洋洋,以至于李宽闹不清楚这位安王殿下究竟是真的在贺喜,还是在讽刺。
  李宽摇头失笑:“殿下在外头征战,许多消息可能不大灵通,陛下的确有意让我出任丞相,但人选却不止我一个,而且我已经三次上奏陛下,坚辞不受,无官一身轻,我这人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相国上佐君王,下辖百官,我李宽何德何能,担此重任!”
  贺融:“陛下重情仁厚,衡国公越是辞让,恐怕陛下就越觉得您当仁不让,我自然知道衡国公谦虚谨慎,不肯留下把柄,但那些不知情的,兴许以为您是在欲迎还拒呢。”
  李宽:“嘴长在别人身上,我总不能拿根针将他们的嘴巴缝起来,清者自清,自打今上登基,冲我而来的流言蜚语就没少过,想必安王殿下也有所耳闻。”
  贺融面露诧异:“什么流言蜚语?还请衡国公明示。”
  李宽笑了一下:“方才殿下说我三喜临门,这第三喜,恐怕正是不知从哪儿传来的流言蜚语吧?”
  贺融也笑:“也许吧,听说今年裴皇后会亲自主持选妃,而衡国公您的掌上明珠,也将成为后宫佳丽之一。”
  他口中的掌上明珠,指的不是李遂安,而是李宽的另一个女儿李清罗。
  相比姐姐李遂安的名声在外,庶出的李清罗就显得低调许多,但连贺融也曾听说,李清罗秀色天成,容姿比其姐还要更胜一筹。
  姐姐即将成为纪王妃,妹妹却要入后宫,往后辈分上也隔了一重,这在民间也许会为人诟病,但在天家却算不得什么。
  李宽挑眉,讶异道:“安王征战在外,远隔千里,居然还能听说这种京城传闻?您这耳朵是够长的呀,难不成化身万千,一个化身在岭南,一个化身在京城?”
  贺融:“衡国公说笑了,我哪有这种能耐?只不过与安王府家书往来,我府中的人,难免也会提及最近京城里发生的新鲜事,他们听到什么,就与我说什么,难不成,这又是一桩流言蜚语,纯属捏造的了?”
  李宽苦笑:“您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哪里还敢说什么?陛下选妃一事,的确是有,至于选谁,不选谁,那却不是我能做决定的,小女年幼,我私心里自然希望能多留她几年,但若天子有召,她自然也不能不从,您说是不是?”
  贺融:“看来这流言蜚语,也未必全是子虚乌有,所以我才说,衡国公来日三喜临门,可别忘了我的一杯喜酒。”
  李宽拱拱手:“安王殿下是贵客,您若肯上门,别说一杯喜酒,您就是天天想喝陈年佳酿,我也得想方设法给您弄去!”
  两人声量不大,若不细听,只当两人久别重逢,交情深厚,有说不完的话。
  一行人被特准骑马入宫,直到离第二重宫门不远才下马。
  嘉祐帝早已得知消息,在宣政殿内等候多时,见两个儿子同一日回京,还都带着胜利而归,欣喜之情自不必提,但细心之人就能看出来,这欣喜之中,也略略分了轻重。
  譬如对贺秀,嘉祐帝不仅满口勉励,还提到他与李遂安的婚事,又兴致勃勃细数即将赐给两人的封赏,除了别庄食邑,另有金银财宝无数,到了贺融这里,虽也不乏夸奖赞许,却简短许多,询问几句岭南事宜之后,就让众人告退,先行回去歇息。
  等众人散尽,太子落在最后,叫住贺融,对他道:“三郎,陛下只是念及二郎妻儿惨死,心存弥补,并非有意轻慢你,不要放在心上。”
  贺融心说我早就习惯了,嘴上却道:“东突厥乃我朝心腹大患,二哥这次立下大功,狠挫突厥人锐气,陛下青眼有加,也是情理之中。”
第102章
  太子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
拍拍他的肩膀:“你能这么想就好。”
  旋即靠近,压低了声音:“其实前阵子你们的捷报传来,我就向陛下提议,当年你生母那件事存在诸多疑点,
而如今你又立下不少功劳,
与其赏你金银食邑,不如给你生母追封个名分,但陛下……”
  太子欲言又止,贺融接下他的话:“陛下肯定会说,
此事早由先帝定案,
他身为人子,
不能轻易推翻先帝的决定,更何况时隔多年,我生母也没有洗清嫌疑的证据,
如此因子而赦母,
只会让世人议论陛下不公。”
  他想也不想就能帮嘉祐帝说出一连串理由,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太子苦笑,
手指点点他:“你、你啊!”
  贺融挑眉:“怎么,
难道陛下不是这么说的?”
  太子:“他的确是这么说的,但你……哎!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归根结底,还是我这当大哥的没用……”
  贺融打断他:“大哥,你肯为了此事向陛下陈情,我已十分感激,
既然陛下不愿松口,你往后也不必再说,以免让他老人家烦心。”
  太子道:“阿歆一直念着你,与我过去看看他,你再回家吧。”
  贺融颔首。
  太子揽过他的肩膀,两人往前走。
  夏风徐徐,吹拂在脸上,却吹不上心底的燥热。
  “想当年咱们几兄弟里,你是最得用的,时常会给陛下出主意,说句心里话,我一直觉得,要不是你让陛下经常给先帝写信,咱们也不可能这么快回京,但陛下他……对你有些误解,对恭愍太子之死,也总耿耿于怀,你呢,外柔内刚,性子犟,也不肯低头给陛下服个软,哪怕是像四郎那样,嬉皮笑脸在陛下面前认个错,撒个娇,陛下可能也就心软了,可你偏不。”
  太子摇头叹息,他还记得他们在竹山县时,家境困苦,一盘肉都要分成好几顿吃,有一回放在灶房里一盘酱肉不见了,事后父亲从贺融衣服上闻到酱肉的味道,又发现酱肉沾上衣服的污渍,就问贺融,但他死不承认,父亲只当他说谎,又见他死活不肯服软,直接拿起藤条就打,后来还是兄弟几个帮着求情,又有庶母袁氏在旁边劝说,才罢了手。
  他将此事说出来,问贺融:“你还记不记得?”
  贺融摇摇头:“不大记得了。”
  太子:“当时你也才八九岁,几天后父亲发现自己的衣服被耗子咬破了洞,又在角落里找到耗子洞,顺着耗子洞往里掏,结果掏出耗子还没来得及吃完的酱肉,这才知道是食物没藏好,半夜被耗子叼走,耗子到处跑,连累你被冤枉了。所以我才说,你这性子从小就比驴还犟,明明当时认个错服个软,就不会挨打,却偏偏还不肯低头,结果饱受皮肉之苦。”
  贺融淡淡道:“不是我做的事情,我为何要认错?”
  太子气笑了:“看看,你这性子,真是数十年如一日,从来没改过!要我说,陛下今非昔比,从前他只是咱们的父亲,如今却是九五之尊,你不低头,难道还要等着陛下先来向你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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