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游侠传(精校)第11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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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珪璋一看,南霁云的左手果然缺了一个指头,南霁云笑道:“大哥,你道小弟这指头是怎样斫去的?唉——”段珪璋道:“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们遇到的事情你却还未知道。南兄弟,你别心焦,贺兰进明不肯发兵这不打紧,老百姓会给你发兵!”当下将茶馆众人的议论与那两个军官壮烈牺牲等等事情都对南霁云说了,南霁云听得热泪盈眶,望空遥拜道:“两位义士为南某而死,南某若敢有违嘱咐,有如此树!”一刀劈下,将一棵树齐腰斩断。
围攻睢阳的是史思明手下的大将令狐潮,这时已进入了令狐潮的防地,幸亏南霁云熟悉地理,在前引路,翻过一座山头,抄小径直奔睢阳。
第二日中午,已到睢阳城外,他们隐藏在离城五六里外的一个土屋,只见甲帐连云,旌旗招展,人马奔腾,鼓角喧天,南霁云道:“不好,贼兵正在加紧攻城!”
段珪璋笑道:“咱们来得正是时候,好得很啊!”南霁云道:“不如由小弟先杀进城去,再领一支军队出来接应你们。”段珪璋大笑道:“南兄弟,你是响当当的汉子,段某也不是贪生畏死之人,我知道你是想保全我们,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刷”的一声,宝剑出鞘,先冲了下去。
贼兵见他们人少,哪里放在眼内,有一个军官模样的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歪着眼睛喝道:“哪里来的?擅闯大营,还要命么?”话犹未了,忽地一个倒栽从马背上跌下来,原来给窦线娘一颗弹丸,就打碎了他的天灵盖。
段珪璋大喝道:“挡我者死,让我者生!”宝剑一挥,但听得一片断金戛玉之声,迎面挑来的几柄长矛都已给他削断!转瞬之间,南霁云亦已挥刀杀到,当真是有如两只猛虎下山,挡者辟易。
贼兵中有许多人认得南霁云,奔走骇叫道:“不好,是南八回来了!”要知日前南霁云曾单骑突围,杀伤敌军官兵数百,故此贼兵见他回来,先已怯了。
不消片刻,他们已冲过三座营地,忽见前面的敌人两边分开,一队骑兵从中间杀出,来得有如暴风骤雨,窦线娘一轮弹弓打去,但听得叮叮之声,不绝于耳,原来那队骑兵,连人带马,都披着厚甲,要把他们踏成肉泥。
段克邪叫道:“爹,我给你开路!”骑兵未到,他先迎了上去,只见他在马群之中,宛如蝴蝶穿花,挥剑专斩马脚,他那口短剑虽然比不上他父亲那口宝剑,也非凡品。他人既矮小,身法又极轻灵,短剑一起,便是一条马腿随剑而落,快得难以形容,那队骑兵共是三十六骑,距离段珪璋还有一箭之地,便已给他斩了十三条马腿,那些骑士跌下马来,因为身上披着重甲,想爬起来也不容易,反而做成了同伴的障碍。
杀散了这队骑兵,已到了敌人心腹之地,四面八方,密麻麻的都是枪林刀阵,到了此时,披甲的骑兵固然不能冲锋,但段珪璋等人陷入了重围,要杀出去也不容易了。
南、段二人,挥剑抡刀,正自奋力冲杀,忽听得羊牧劳的声音哈哈大笑道:“你们来得好快啊,羊某在此恭候了!”与他同来的还有敌军的副帅,以前安禄山帐下四大高手之一的张忠志。张忠志也在大声喝道:“南霁云,前日给你侥幸逃生,今日你可是自投罗网了!”
南霁云舌绽春雷,一声喝道:“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一招“力劈华山”,抡刀狂斩,羊牧劳一个“游龙探爪”,左掌托对方的肘尖,右掌从肘底穿出,便要施展大擒拿手法,扣南霁云的腕脉,哪知南霁云的内外功夫,都已练到炉火纯青之境,他用了一个“重身法”,双足一顿,兀立如山,羊牧劳的功力与他在伯仲之间,这一拨竟然拨他不动,南霁云趁势一个肘锤,解开了羊牧劳的擒拿手,刀锋一转,刷刷刷一连数刀,狂风暴雨般的向羊牧劳扫去。
南霁云的“三十六式快刀”迅捷如风,沉猛如雷,羊牧劳也不由得心中微凛,他被南霁云占了先机,杀手难以施展,迫得脚踏九宫八卦方位,步步后退。
段克邪身形一起,游鱼般的从人丛中滑过,嘻嘻笑道:“老贼,你不怕再瞎一只眼睛吗?”羊牧劳怒道:“小娃儿,我要你的命!”双腿连环踢出,他掌敌南霁云,脚踢段克邪,当真是浑身上下,处处都见功夫。段克邪来得太快,收势不及,险险给他踢中,幸亏南霁云快刀斩下,向他的下盘连劈三刀,这才阻遏了羊牧劳连环腿的攻势。
要知段克邪上次之所以能伤了羊牧劳一目,全是凭着他超妙的轻功,且有父亲宝剑的助力之故,而今南霁云虽然不弱于段珪璋,但在千军万马之中,不比空旷之地,段克邪的轻功,却是难以施展,因此他对羊牧劳的威胁便大大减轻了。
段珪璋挥舞宝剑,方圆丈许之地,泼水不进,窦线娘仗着他挡住敌人,立即便杀上前,使出“金弓十八打”的家传绝技,猛攻羊牧劳。
羊牧劳力敌南、段二人,已感艰难,那禁得起又来了一只雌老虎。只听得“铮”的一声,弓弦声响,羊牧劳的衣服已被弓弦割破,南霁云大喝一声,一刀劈下,羊牧劳不敢恋战,跳出了圈子,大笑道:“南八,你要拼命,老夫恕不奉陪,反正你们是拼命也死,不拼命也死的了!”
中军是精锐所在,在羊牧劳压阵之下,段珪璋等人杀退了一重,还有一重,而且羊牧劳也并非束手旁观,若有哪方阵脚摇动,他就上去抵挡一阵,他拿定了主意,要等到南、段等人精疲力竭之时,然后一鼓尽歼。
正在杀得天昏地暗,难分难解之际,忽听得另外一方,又是杀声震天,段珪璋举目遥观,只见敌阵的“帅”旗附近,阵脚大乱,似有一支奇兵,从天而降,突然从敌军元帅的金帐里杀出来!
只见一个旗牌官快马奔来,挥着令旗叫道:“大营被袭,羊总管,元帅请你回去保驾!”羊牧劳没法,只好接令。
羊牧劳一走,压力轻了许多,但仍有张忠志在一旁指挥,敌军重重围困,突围依然不易。
南霁云道:“咱们杀过去与他们会合。”段珪璋挥舞宝剑,专削敌人的兵器,南霁云抡刀狂劈,杀出了一条血路,远远望去,只见在“帅”旗那方冲杀出来的只是一小股健儿,最多不过十来个人,不多一会,这十多个人相继伤亡,只剩下一个老者。这老者左手提着一个人头,右手挺着一柄长矛,长矛一起,便是一个敌兵给他挑上半空,骁勇非常,当者辟易。
南霁云叫道:“咦,这不是郭老前辈吗?”话声未了,只是羊牧劳已然赶至,大声喝道:“郭老头,你又不是唐朝的命官,何苦为张巡拼命,快放下兵器,我念在昔日交情,可以饶你不死!”
那老头大喝道:“反贼不知羞耻,看矛!”挥舞长矛,向羊牧劳疾冲过去,但听得咔嚓一声,羊牧劳闪开矛头,挥臂一格,那柄长矛登时断为两截,南霁云失声惊呼,可是就在这一瞬间,那老头已和身撞去,两人距离极近,而那老者的身法又快如闪电,只听得“蓬”的一声,两人已撞个正着!羊牧劳大叫一声,竟给那个老者撞翻,跌出了数丈开外,那老者身形一晃,闷哼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原来老人这一撞乃是他毕生功力之所聚,但他先已受了十几处伤,故此虽然将羊牧劳撞翻,而他自己则伤得更重。
段珪璋这时也已认出了那老者是谁,拼命冲杀过去,大声叫道:“郭老前辈,段某来了!”原来这个老头乃是前辈游侠郭从瑾,他的徒弟便是差不多与南、段二人齐名的冀鲁游侠——金剑青囊杜百英。郭从瑾年过七旬,自他的徒弟出道之后,他已在江湖上消声匿迹,是以年来名头反而不如徒弟的响亮。但成名的武林老一辈人物,都知道郭从瑾是外家功夫将近登峰造极的老英雄。
羊牧劳给他撞翻,跌断了两条肋骨,他不知道郭从瑾比他伤得更厉害,心中不禁大吃一惊,暗自想道:“我只道这老头儿已年迈气衰,哪知他还有廉颇之勇。”眼见南、段二人又杀了过来,羊牧劳受伤之后,不敢迎敌,借口保护元帅,退入大营。
郭从瑾浑身浴血,提着半截蛇矛,犹自神威凛凛,敌军骁将见羊牧劳尚且败在他的手下,十个之中倒有九个着了慌,不敢向前。
南、段二人双双杀到,见郭从瑾伤得如此厉害,不禁暗暗吃惊,段珪璋向南霁云递了一个眼色,南霁云将身体掩护着郭从瑾,大声说道:“郭前辈,那羊老贼业已受了重伤,反正难逃一死,我看咱们不必忙着取他的首级了,还是先杀进睢阳去吧!”万马千军,人声鼎沸,但南霁云运足了中气说的这几句话,周围的敌军却是人人听得清楚。
敌人听来,只道他们是在争论何去何从,有好几个令狐潮的心腹将官,还当真害怕他们再度杀进帅帐去取羊牧劳的首级,赶忙回去保护令狐潮。
其实郭从瑾根本就没有开过口说一句话,原来他的伤已是极为严重,只是仗着一股精神震慑敌人而已。南、段两人生怕敌军之中有能人看得出来,故此替他虚张声势。
南霁云话声方落,段珪璋已一剑劈翻了一名校尉,夺过了他的长枪,说道:“郭老前辈,这杆枪还合用吗?”郭从瑾点了点头,接过长枪,就在南、段二人掩护之下冲杀出去。他仗着几十年精纯的功夫,目下虽然将近筋疲力竭,但普通的贼兵还是禁不起他的长枪一挑。
南霁云见郭从瑾始终提着那颗首级,不肯抛弃,颇为有点奇怪,但是时亦已无暇多问。
羊牧劳受伤,敌军去了一个主脑人物,但还有个张忠志以副帅身份指挥,因此尽管他们已杀出了一条血路,但闯过一重,还有一重,眼看离城不过半里之遥,但在这半里路上,敌军少说也有数万之众,人山人海,要闯到睢阳城下,谈何容易。要知南霁云上次突围,是在黑夜,现在却是白天,白天闯阵,艰难何止十倍?
越近睢阳城,那金鼓齐鸣之声,就越为震耳,原来前头的贼军正在加紧攻城,南霁云举目遥观,城头上的动态已隐约可见。
只见城楼前面站着一员大将,正是他的师弟雷万春。南霁云又惊又喜,高声叫道:“雷贤弟,是郭老英雄与段大侠和我来了!”
就在这时,但见万箭如蝗,纷纷向城楼射去,远远望去,已可看见雷万春的衣裳已给鲜血染红,似乎不止中了一箭,但他还是兀立如山,动也不动!
南霁云距离较远,看不真切,城墙下的贼军却是大为骇异,雷万春面上连中六矢,仍是挺然兀立,威若天神,贼军中有人议论道:“莫非又是个木人?”原来就在前两天晚上,张巡因为城中缺箭,遂命军士扎了草人千余,蒙以黑衣,乘夜缒下城去,贼兵惊疑,放箭乱射,遂得箭无数。次夜仍复以草人缒下,贼都大笑,不以为意,张巡乃选壮士五百,全身衣黑,径劫贼营,杀伤甚众。有此两役,故此如今贼兵见雷万春连中六箭,仍然动也不动,遂疑心他是个假人。正在议论之际,雷万春突然把箭拔下,血流满面,舌绽春雷,大声喝道:“贼子,还你一箭!”就在随从校尉手中抢过一把五石强弓,弓如霹雳,箭若流星,一箭射去,正中贼军神箭营统领尹子奇的左目,尹子奇厉叫一声,登时坠马,雷万春将箭全都拔下,大叫道:“是谁射我的,待我一一奉还!”其实只有尹子奇射他的那箭,因为尹子奇是贼军中第一神箭手,故此箭杆上刻有名字,另外的五枝箭,根本就不知是谁射的。可是那些曾经放箭射过雷万春的人,见尹子奇落马,人人都被雷万春的神威所慑,仓卒间哪里还能够细心推究,听得雷万春这么一喝,竟然纷纷逃避,阵脚大乱,雷万春趁势就杀出城来。后人有诗一首赞雷万春道:“草人错认是真,真人反疑为木;笑尔草木皆兵,羡他智勇俱足!”
南、段等人拼命冲杀,里外夹攻,将挡路的贼兵杀散,待到令狐潮亲自出来督师攻城,稳下阵脚——南、段等人早已与雷万春会合,退回城中去了。
雷万春无暇问候师兄,先来照料郭从瑾,郭从瑾忽地将那颗首级一掷,说道:“南大侠,你认得这贼子吗?”南霁云一看,失声叫道:“这是郭令公手下的贺崑!”郭从瑾道:“不,他是叛贼贺崑!”接着哈哈大笑道:“我有负摩勒之托,未得及时通报郭令公,现在手刃此贼,缴回人头,我死亦可无憾了!”笑声渐转微弱,南霁云急忙上前扶他,只觉他手足如冰,已经气绝了。
原来这贺崑乃是混入郭子仪军中的奸细,南霁云与铁摩勒早在九原的时候,就发现他形迹可疑,后来铁摩勒做了玄宗皇帝的侍卫,又曾在宇文通的私室里见过他,玄宗逃难西蜀,郭从瑾在中途迎驾,铁摩勒曾托他向郭子仪禀告此事,这些经过,段珪璋都曾听得铁摩勒说过。但郭从瑾之所以杀贺崑的原因,他们却直到郭从瑾死后,几方面一说,这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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