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校对)第23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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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临藏于袖下的手,无声无息地攥紧了拳头。
沉默尴尬的时间没有太长,顾皇后让他平身免礼,然后温声道:“我知你心比天高,本也不欲召见你,以免你以为我有意折辱你。”
魏临拱手:“臣何敢作如此想。”
顾香生听出他平静语调下的微澜,也并未多言,只道:“今日见你,是因为有一个人想见你,托到我面前来,所以我想让你们见一见。”
魏临微微蹙眉,没等他领会对方的语意时,便听见顾香生道:“出来罢。”
出来?谁出来?
总不会是让皇帝出来,夫妻俩准备联手给他个难堪罢?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魏临脸上是全然的冷淡。
然而从后面走出来的,却是一个他完全料想不到的人。
严氏。
他原本应该已经死了的妻子。
魏临的瞳孔微微一缩,几乎就要直身而起!
他死死盯着严氏,确定对方正是他所想的那一个人。
严氏去了华服美饰,一身荆钗布衣,颜色依旧动人。
她并没有因为看见魏临而惊恐,反而从容不迫,先向顾香生行了一礼,然后才向魏临微微屈膝:“好久不见,夫君别来无恙?”
魏临渐渐平静下来,他明白夏侯渝骗了自己,严氏根本没有死。
实际上他却也冤枉了夏侯渝,后者其实本没打算“收钱不办事”,只是魏国归降那会儿,正好碰上先帝病重,夏侯渝不得不日夜兼程赶回齐国,严氏父子的事情就此耽搁下来,还是等他坐稳了皇位,方才派人去让严氏父子“病亡”,当时顾香生听说魏临与夏侯渝的交易之后,便说道:“严氏父子把持兵权,本也是存着要挟魏临,凌驾皇权的心思,有因必有果,成王败寇,他们死也就死了,但严氏身为女子,从头到尾却没主动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当年嫁给魏临也非她所愿,后来严氏父子掌兵,更不可能是她劝阻得了的,不管她品行如何,当不至死,如若可能,还请陛下饶了她一命。”
妻子难得主动提出一个要求,夏侯渝哪里会有不从的,自然就同意了。
严氏逃过一命之后,一直隐居在京郊一处宅子里,像寻常妇人那样,甚至还亲自下地干活,左邻右舍只当她丧父无子,却绝想不到这女子还曾当过一国皇后。
她与魏临所生的那一儿一女,原是被魏临带走,养在府里的,然而前不久,那儿子因染了风寒,一病不起,竟然就夭折了,她听说之后,才求到顾香生面前,希望能够与魏临见一面,并带走女儿抚养。
魏临不知其中内情,乍瞧见严氏,只觉得自己奉上魏宫宝藏,却终究还是被夏侯渝欺骗了,心头愤怒,连带看严氏的目光,也早没了当年那一丝仅剩的柔情,而泛着全然的冷意。
二人久别重逢,无论是恩是怨,总有许多话要说,顾香生知道自己在旁边,许多话严氏便开不了口,于是起身离开,将内殿留给两人。
“殿下不多留一会儿么,也听听魏国公要对严氏说些什么?”苏木在旁边道。
顾香生摇摇头:“至亲至疏夫妻,他们两人,早已无话可说。”
前半句苏木没听懂,听见后半句,她便道:“只怕魏国公一怒起来,会失手对严氏动粗呢!”
顾香生失笑:“你不了解他,他不是那种人,纵然恨极了严氏,他也不会失态至此。他隐忍了大半辈子,若无意外,也还会继续隐忍下去的。”
这样的人,心事藏得太深,无人可以窥透,若他愿意,可能还会留一条缝隙,稍微容许别人进驻一点点影子,可也只有一点点影子,再多却不能了。
顾香生曾努力过,她相信严氏也曾努力过,但后来事实证明她们都失败了。
人与人的追求本就不一样,魏临将皇位放在最前面,所以他必然会是这么个性格,即便再来一次,他也不会有半分改变,半分后悔。
严氏既然看透了这一点,又有父兄的仇恨,此生与魏临必然也是形同陌路。
想及此,她低低叹了一声,也不知是为魏临,还是为严氏。
“陛下来了!”苏木低呼一声。
顾香生转头,瞧见大步朝自己走来的人,嘴角也忍不住扬起笑意。
第156章
番外
如何处理好战败归降者的去留,对于胜利者这一方而言,其实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南平是个小国,还算好办,这个国家的疆域加起来,也没有齐国的三分之一大,南平天子归降,将其封个侯爵也就罢了,余等宗亲大臣,那些个贤能的,皇帝想用便用,不想用便可以撂开不管。
但吴越和魏国是大国,处置起来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吴越还好办,天子心高气傲,见江山亡了,直接就把自己给解决了,也不需要等齐国费心想怎么处置,吴越那些宗亲贵族,早先也没少蠢蠢欲动,私底下抱着复国的念头,不过在先帝的强势之下,这些通通折腾不起来。
到了魏国这边,魏临心性坚忍,从前被废了太子的折辱他也一路忍过来了,到如今想开了,越发不可能去寻死,宁肯当个富贵闲人,也要把命活下去。
换作心狠手辣一些的帝王,直接三尺白绫,一杯鸠酒,有的是借口让这个人在世上消失,从此皇位也就再无隐患,夏侯渝不是心不够狠,他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因为除了魏临,他自己那些兄弟,边上的回鹘,甚至地方上不成气候的藩王,真正说起来,其实个个都是威胁,个个都是隐患。
可你能杀得过来吗?杀了张三还有李四,只要有皇帝这个位置,就永远会有人觊觎这把椅子,不思内因而依赖外力,却是本末倒置了。
当年与先帝一番长谈,便使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身为帝王,其实并不是能为所欲为,恰恰相反,站得越高,胸襟眼界就要放得越宽,就要越学会容人容物。
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
这不是为了赢得生前身后名,而是为了让自己快活。
因为为难别人的人,肯定也喜欢为难自己。
一个人若是真正强大起来,就不必去畏惧猜疑别人会用什么阴私手段。
人生短暂,他与顾香生相处尚且不够,励精图治,当个合格的帝王尚且不够,又哪里有那么多精力与时间去为难别人呢?
顾香生与他说过两句诗,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宜长放眼量,他觉得特别好,甚至还亲手写了,让人裱起来挂在新修好的大政殿内殿,每回处理政事累了,一抬头就能看见这幅字。
所以对于魏国那些降臣,包括魏临在内,他并未多作留难,当然也没有重用其中大多数人,只让人迁到京城,好生安顿,令他们富贵一世,也就算是仁至义尽了。
丞相王郢倒是个人才,可惜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夏侯渝有心要用,也不好如何用,而老子英雄,儿子未必好汉,王郢的长子王令虽有才,却仅止于文才,于政事只是平平,更无通透眼色可言,否则也不至于当初在夏侯渝入魏劝降时,还出言相讥。
不过这些归降的人里边,也不能一个都不用,否则倒显得帝王小气了。新帝刚刚登基,就将上蹿下跳心怀不轨的谨王和恭王都贬为庶人,这份雷厉风行,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知道新帝不是个好糊弄的,行事不免收敛了几分,也都睁大眼睛想瞧瞧他到底要如何处置降臣。
魏国皇帝就不必提了,身份敏感,又曾与肃王妃有过那样一段因缘,是男人就不可能不耿耿于怀,众人都等着看皇帝将这个昔日情敌,今日的阶下囚收拾了,却没想到等了半天,皇帝愣是不处置,只封了个魏国公,不许离京,便好生养着,待他仿佛比待自己那两个不安分的弟弟还要好上几分。
由是众人才明白,夏侯渝不同于先帝,不能用揣测先帝的心思去揣测他,先帝尚且曾下手杀了自己的兄弟,这位陛下倒还宽宏大量,只将他们废为庶人,也没要了性命,这对他们而言就已经算是幸事了。
谁也没想到,魏国降臣中第一个被重用的,竟然是钟岷。
身为灵寿县主魏初的夫婿,钟岷在魏国时的表现并不算耀眼,因为他由始至终一直在地方任官,魏临记得此人处事公正,在当地很有些清名,不过当时他忙着与严家周旋,又要对付兄弟,没有将太多注意力放在此人身上,最重要的是,因为魏初与顾香生的关系,魏临对钟岷也有几分芥蒂,他始终记得当初顾香生是得了魏初的帮助,方才能顺利离开魏国,嘴上即便不说,内心却不可能完全不介怀。
谁知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地方官,在魏国归降之后,却得了夏侯渝的重用,将他从地方调到户曹,而钟岷也不负所望,在料理国家财政上表现出卓异的才能,官位由此跟着步步高升。
当日他娶魏初的时候还经历过一番不小的波折,人人都道他娶了县主攀了高枝,谁知风水轮流转,如今却轮到魏家要仰仗他了,可见人生无常,世事难料,所幸魏初与钟岷始终夫妻情深,无论在魏国还是在齐国,两人互相扶持一路走来,夫唱妇随,妇唱夫随,毫无隔阂,终其一生,钟岷官至尚书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没有纳妾养外室,他与魏初的事情,也由此被传为一段佳话,流传于世,这都是后话了。
却说顾家,新帝重用谁不重用谁,顾经本是无权置喙的,可新帝登基之后不久,随即便行册封大典封了皇后,风风光光让顾香生由正门入了宫,甚至不避人前拉起皇后的手,由此可见宠爱之盛,无以复加,照理说,顾皇后这样受宠,她的外家本也该顺势而起,成为本朝第一煊赫的外戚之家才是,可皇帝仅仅是封了顾经一个承恩公的爵位,旁的便再无声息了,既不提任用他在朝为官的事,更没什么额外的封赏厚赐,甚至也没下旨将顾家迁到京城来,还让他们住在潭州,要不是顾皇后盛眷隆厚,后宫连个旁的嫔妃都没有,别人一定会以为皇帝根本就不喜欢顾家这门亲戚。
顾经在潭州伸长脖子等了两个月,终于耐不住性子,遣人去京城询问顾皇后,一面在家里忍不住抱怨,说顾香生没有良心,说顾香生薄情寡义,自己当了皇后就不顾家里人死活,没有外家帮衬,看她这个皇后能当多久云云。
可怜顾凌听了两个月的絮叨,耳朵都快长出茧子来了,实在没忍住,对父亲道:“当日没有顾家的帮衬,四娘也一路走到那样的位置了,她本也不需要我们的,再说爹娘当日如何劝她委曲求全的,她心里不埋怨我们,反而还肯让陛下给您封个爵位,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您就这样安安心心地颐养天年不好么,为何非要去朝廷里当什么官呢!”
顾经何曾被儿子这样数落过,脸上当即就挂不住,勃然大怒要请家法,却是儿媳妇小焦氏哭哭啼啼闹到跟前,说阿翁若是处置夫君,不如连她一并处置算了。
这些年小焦氏掌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顾经可以对儿子发火,却不好对小焦氏发火,此事只得讪讪作罢。
却说又过了半个月,去京城的人终于有了回音,与顾家仆从一道来的,还有天子的旨意。
顾经喜出望外,只当皇帝终于想通了,又或者顾香生终于想起要为父亲求官,便赶紧穿戴整齐,领了全家人出来接旨。
谁知旨意一念,他便完全愣住了。
只因这诏书里头的确是封官,但封的却不是他,而是长子顾凌。
旁人听见儿子有出息,只怕是要高兴坏了,但顾经却只觉得心头一把火烧得旺,待宣旨的官员将旨意念完,又拿过来仔仔细细看了几遍,发现从头到尾,唯一提到自己名字的地方,便是开头,将顾凌称呼为“承恩公顾经长子”。
“赵承旨,敢问您这次来,是不是还漏了一道旨意?”顾经忍不住问。
对方拱手笑道:“承恩公言重了,陛下交代的差事,怎敢有所遗漏?”
顾经眼巴巴地问:“那难道陛下就只起用我儿?”
赵承旨笑道:“陛下说了,承恩公年事已高,还是安心在潭京住着罢,顾家有顾凌一人足矣。”
这句话一出,便是彻底绝了顾经的念头。
顾经差点没气歪了鼻子!
第157章
番外
咸宁元年的时候,顾皇后诞下一名公主,这便是后来史书上鼎鼎大名的广顺大长公主,当时皇帝还在皇后的床榻前开玩笑,说以后若无儿子,立个皇太女也未尝不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经由当时在场的乳母稳婆宫人之口隐隐约约传到了外头,众人大惊,便有朝臣忙不迭进谏,说古往今来都无此例,当年唐中宗那样昏聩软弱的一个人,宠爱女儿,可最后也未曾做出立安乐公主为皇太女的事情,此风不可长,否则天怒人怨云云,说得好像皇帝若是今日立了女儿当皇太女,明日齐国就要灭亡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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