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校对)第16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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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渝:“到时候就由不得他作主了。你出入齐国朝堂,对我大兄的为人也有所了解,易州兵力粮草充足,又与怀州等地联合,齐兵虽然强悍,但对方占了地利人和,夏侯淳未必能够攻下,到时候陛下肯定不满换人,我能运作的余地就会大很多。”
上官和只知他对邵州另眼相看,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另眼相看,还不惜费这么大的工夫周折来保住这个地方。
他不能不提醒夏侯渝:“陛下现在虽然还未下定决心,但南平并入齐国,乃是大势所趋,不可避免,邵州一隅之地,不可能独善其身。”
夏侯渝:“这我知道,但狼狈投降,或体面归顺,两者差别甚大。”
上官和明白了,自家郎君不是为了保护邵州城内的典籍避免战火,而是为了保护那里头的人。
主公有这个需求,当幕僚心腹的自然要帮忙筹谋,他沉吟道:“邵州有复始楼,又有诸多典籍,若非万不得已,想必陛下也不会任由大殿下胡来,眼下为时尚早,从长计议也不迟。”
最后,他实在没忍住,还是问了一句:“郎君何故如此费心?若有亲朋好友在那里,不如早些劝他离开,以免日后受到战火波及。”
夏侯渝摇摇头,又笑:“我的确有重要的人在那里,可她肯定是不愿意临阵脱逃的,所以我能做的,便是设法保她周全,令她能安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劝人远离是非之地本来是最直接安全的做法,夏侯渝却不肯这么做,反而绕一大圈,不惜拖夏侯淳入局,这得是多重要得人,才能让他做这么多事情,上官和虽然有些好奇,但对方不愿意多讲,他也不会追问,话题一转,便道:“这几日,我还听说,南平皇帝私下与益阳王接触,目的不明。”
夏侯渝有点讶异:“益阳王?魏善?南平与魏善的地盘又不接壤,他们便是结盟又能如何?”
上官和摇头:“这就不知道了,郎君可在密奏中略提一笔。”
夏侯渝:“不了,这些天我在外头走了不少地方,正有许多风物人情可写,其余的不必多提,你也不必在陛下面前提起。”
上官和一心为他着想,闻言就有些迟疑:“可这样一来,陛下会不会觉得您在南平无所事事?”
夏侯渝反问:“你觉得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上官和想了想:“有为之君。”
夏侯渝笑道:“不错,那你知道有为之君对儿子有什么要求么?”
上官和也笑了:“愿闻郎君高见。”
夏侯渝:“太能干了肯定不行,为人君者,无论英明昏庸,皆有猜忌之心。区别只在于有为之君能控制自己的猜忌之心,而无为之君,却只能任由猜忌心控制自己。所以当皇帝的臣子难,当皇帝的儿子更难,因为儿子不单是儿子,更是臣子。”
上官和深以为然:“的确。”
夏侯渝:“所以太平庸了不行,因为你太平庸,就不能让君王注意到自己,不被君王所注意,将来有什么好事也落不到你头上,但是呢,太能干了自然也不行,如果你比君王还能干,那君王还有存在的必要么,自然会看你不顺眼,这一点,不管当儿子还是当臣子,都大同小异。”
上官和叹道:“郎君对人心之揣摩,某自愧不如!”
夏侯渝一笑:“我当年在魏国为质,看着魏国皇帝与他那三个儿子斗智斗勇,既要防他们,又要用他们,结果引火烧身,反而闹得鸡犬不宁。这些事情见得多了,自己难免也会琢磨一二,纯粹是有感而发,而非天赋异禀,无师自通。”
上官和:“既然不能太进取,也不能太无能,如何掌握其中的度,就成了关键。”
夏侯渝:“不错,就拿这次来说,陛下让我去请孔道周,又让我查探南平,协助大兄,三件事情,完成一件足可,过犹不及,有时你觉得自己做得足够好了,别人不一定满意。”
上官和细细回想,只觉其中颇有意味深长之处。
他也明白,自己如果不是对夏侯渝忠心耿耿,被引以为心腹,对方根本不可能与他说这些。
由此也可以看出,这位五皇子心里明白得很,根本就不像外界传闻的那样柔弱无能。
跟着这样一位主公,不说前途光明,但起码也不用成天头疼要如何为他收拾烂摊子。
“我今日便能写好奏疏,你带回齐都复命之后,让子佩来我这里,你则留在京城,我有一事要托付于你。”
“但凭郎君吩咐。”
“孔公到了京城之后,陛下定然隆重相迎,我那些兄弟们投其所好,马上就会有不少人上门拉拢。以孔道周的脾性,肯定能得陛下敬重,我与他毕竟在邵州有过几面之缘,又有引荐的情分在,你也无须如何巴结,只要与他维系不远不近的交情即可,不要让他看轻了你。”
上官和是个聪明人,夏侯渝不必说太明白,他就知道对方的意思了:“是,郎君放心,在下会时时与郎君通信的。”
夏侯渝满意颔首:“辛苦你们了,你成亲在即,我不在京城,也没法亲临婚礼,只能备上一份贺礼,让你留在京城多享受几天新婚之乐!”
说罢,他朝上官和挤了挤眼。
上官和哭笑不得:“谢郎君体恤……”
夏侯渝啊了一声,似乎想起什么事:“对了,你离开这里之前,帮我找些竹条过来。”
上官和:“什么竹条?”
夏侯渝:“柔软的,可以用来编小鱼儿,小蚱蜢。”
上官和不解:“眼下快冬天了,嫩竹可不好找,郎君要那物作甚?”
夏侯渝:“自然是用来编小鱼儿和小蚱蜢啊。”
上官和:“……喔。”
夏侯渝:“还有,你知道怎么扎绢花么?”
上官和茫然摇头,这种女儿家的玩意他如何会知道?
夏侯渝叹了口气:“算了,那你离京前帮我找一位会扎绢花的匠人过来罢,要手巧一些,会的花样多一些的,我听说有些人扎的绢花栩栩如生,连蝴蝶都会飞过来停驻。”
上官和:“郎君要学扎绢花作甚?”
夏侯渝:“自然是送人,看你样子好像很想要,到时候送你两朵?”
上官和嘴角抽搐:“不,不用了。”
他脸上哪里写着“很想要”了?
夏侯渝扎了绢花能送谁?自然是送女人了。他娘亲早就死了,又没什么亲近要好的姐妹,送的自然只能是心上人。
想及此,上官和忍不住问:“郎君可是有心上人了?不知对方是哪家小娘子,姓甚名谁?若是门第相当,也可禀明了陛下,将婚事定下来,免得日后陛下为郎君订下别的婚事。”
“门第倒是相当,就是她本事太大,我怕护不住她,所以许下三年之约,说好三年后再与她成亲的。”
夏侯渝俊脸微红,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露出符合年龄的表情。
上官和心里好笑,既然门第相当,他肯定也乐于看见郎君能够抱得美人归。
“本事大的女人,还能大到哪里去?以郎君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别说南平的名门闺秀,就是南平公主也娶得。对方既然肯应下三年之约,想来也有意于郎君,女人素来口是心非脸皮薄,郎君可不能信以为真,还不如快些下手,生米煮成熟饭,对方自然非君不嫁了。”
作为过来人,上官和自诩经验比夏侯渝丰富,见他在男女情、事上一副懵懂不开窍的模样,便指点迷津道。
夏侯渝摇摇头:“这个法子对寻常女子或许有用,对她却行不通,她连当皇帝的妃子都不稀罕,又如何会稀罕我的身份?自然不能以势压之。再说了,即便可以,我也舍不得。”
上官和一头雾水,什么皇帝的妃子,自家郎君听着不像是看上一个女人,倒像是招惹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她是南平人?南平皇帝的妃子?”
不对啊,没听过哪个皇帝的妃子是流落在外的……等等!
上官和不自觉张大了嘴巴:“您说的,那个女子,不会是姓顾罢?”
夏侯渝:“对啊。”
老天爷啊!上官和简直要晕倒了。
夏侯渝:“好了,我去写奏疏,你去帮我寻会扎绢花的匠人,快些办好,你才能早日赶回去成亲。”
我的个娘咧,您丢下一个晴天霹雳,拍拍屁股就走了,现在让我还怎么有心思成亲!
上官和看着他的背影欲哭无泪。
第111章
一进入冬天,仿佛连日子也变得慢了起来。
农耕得等天气变暖才能开始,这是一年中难得的农闲时光,不过邵州城依旧熙熙攘攘,往来商贸并不因季节而停顿,受南平局势的影响,更多人选择往邵州这边而来,但凡到茶馆饭庄这些地方去,时常都能听见商贾旅人在抱怨,说是越往易州一带,路途就越不安全,盗匪也越来越多,还不如索性离邵州近一些。
顾香生依旧忙碌,这些天她除了照旧要帮忙处理邵州的事务之外,又多了两桩事情。一是帮碧霄筹办婚事,丘家是土生土长的邵州人,家境小康,不至于娶不起妻子,丘书生父母都已亡故了,剩下一个守寡的姑母在县城里,不与他一块儿住,丘元本人还有个妹妹,年方十岁,与他住在一起,他们现在住的那屋子原先是他姑母的,姑丈去世之后,姑母也不想在那里住了,就与丘元兄妹俩说了一下,让他们搬过来,也方便丘元在府学上课来回,她自己则回县城去住,图个清静。父母早亡对丘元兄妹而言,自然算不上好事,但对碧霄而言,男方人口简单,她嫁过去之后也不需要处理太多的人际关系,只要与小姑子处得好便够了。最难得的是,丘家就在焦府隔壁,嫁人之后也不影响碧霄过来串门。
另一件事,则是孔道周临走前托付给顾香生的,让她撰写奇女子列传。
这不是一桩容易完成的差事,甚至比为碧霄筹办婚事还更难,顾香生拟了草稿,修修改改,几番重写,才勉强将谢氏一人的内容写好,然而就是这一份草稿,在放到袁臻等人面前时,却几乎遭遇了众口一词的抨击。
当然碍于她的身份,其他人的措辞不像袁臻那样直白,但也透露出那么一个意思:那就是她写的这份传记,与以往史书里的女子传记都不同。所谓“不同”,肯定不会是褒义。
遍观史书,女子在里头篇幅所占最多的,无非就是“后妃列传”了,汉高祖的皇后吕雉与唐代的武则天是例外,她们没在后妃列传里,而出现在本该由帝王占据的“本纪”里,但归根结底,仍旧与她们本身的地位有关。
谢氏不是后妃,只是一名大臣的妻子,即便这名大臣是名留青史近乎完人的刘宗怡,按照规矩,谢氏也只能出现在刘宗怡本人的传记里,就算才华横溢,顶多就多写几笔,这已经是能够给她的最高待遇了。
但孔道周现在居然想要单独为这些不是后妃的女子立传,而非让她们附庸于男人的传记里,这本身就已经违背了常理,不为袁臻等人接受。
如果孔道周对他们提出这件事,他们肯定会极力反对,并且拒绝提笔,但现在这件事情被交给了顾香生,袁臻、郑敦谨他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视若无睹,想着反正就算顾香生写成,他们也不会同意将其并入前朝史的,于是就任由顾香生去折腾。
但顾香生写出来的谢氏传记,依旧超乎众人的料想,让袁臻他们无法接受。
因为时下史书对于女子的评价,一般都是从“贤良淑德,宜家宜室”这样的立足点来出发的,即便是像武则天这样被列入“本纪”里的女人,依旧被描述成“竟不能报先帝之恩,卫吾君之子”,即便后来“终能复子明辟,飞语辩元忠之罪”,但也要在前面加一句“牝鸡司晨”。意思就是:虽然你当皇帝勉强还算合格,但不能掩盖你本来就是女人的事实,这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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