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十四年(校对)第27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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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跟隋州相比,并没有任何逊色的,唯一差的只有年龄,正是因为少了那么几岁,没能像对方一样与唐泛历经生死难关,同甘共苦,这才是让他觉得气闷的原因。
  可人家就是比你早了一步,有什么办法呢?
  唐泛是个典型的文官,对打打杀杀不太感兴趣,见他们要切磋,也没有马上起身去观看的兴致,还是陆灵溪出言邀请对方当评判,他才慢腾腾起身走到门口,还不忘道:“小心些,别打坏了花草树木。”
  陆灵溪更加下定决心,这场切磋一定要赢,让唐泛知道他才是文武双全,比隋州更适合站在他身边的人。
  两人很快动起手来。
  双方都没有带兵刃,赤手空拳,动作却很快,在外行人看来不过是两条人影上下翻飞腾跃,转眼便过了数十招,陆灵溪虽然年轻,但因为师门的缘故,一招一式稳如泰山,反倒是隋州的招式更加行云流水,不拘泥于一格,如羚羊挂角,信手拈来,见招拆招,令人无从防备。
  很快,陆灵溪就知道,自己与对方的差距,并非招式上的风格,又或者对敌经验的多少,要知道陆灵溪本人四处游历时,也没少实战经验的。
  两人的差别在于,陆灵溪没有杀人的魄力,故而少了那份杀意和杀心,而隋州是从铁与血,从杀人场中淬炼出来的,所以每一招无不带着凌厉锋芒,这是前者所不具备的。
  终于,在第将近两百招的时候,陆灵溪因为分神,很快被对方觑准空门,直接一脚踹在腰上。
  陆灵溪没缓住退势,一连退到墙根还撞倒一盆花才停下来。
  他输了。
  这个事实令他无比沮丧,甚至连唐泛好生安慰也没能缓过神来。
  离开唐家的时候,隋州主动说代主人相送,唐泛没有反对,陆灵溪也没有拒绝。
  因为他有话要对隋州说。
  陆灵溪忍不住诘问道:“隋指挥使,你是否对唐大哥抱着不该有的念头?”
  从称呼上明显可以看出亲疏了。
  隋州抱胸而立:“你是什么念头,我就是什么念头。”
  陆灵溪一噎,锲而不舍:“恕我直言,你身份敏感,若与唐大哥太过接近,容易惹来天子猜忌,到头来只怕会害了唐大哥!”
  隋州表情淡淡:“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我自有法子。”
  陆灵溪怒道:“你这是强人所难!”
  隋州挑眉:“不管我是不是强人所难,你有一点绝对不如我。”
  陆灵溪不服:“哪一点?”
  隋州:“我愿意为了他放弃一切,包括子嗣,你愿意吗?”
  陆灵溪愣住了。
  因为这句话,他半天没回过神,连隋州什么时候关上门将他留在门外都不知道。
  据说当天晚上,唐家寝室里不时传来呻、吟求饶声,其中内容大约是:“……他要上门,我总不能不让罢,你这是迁怒……别太狠了,我明儿还要进宫……啊……”
第155章
番外四
  直到第二天到内阁,陆灵溪仍旧有点缓不过神来。
  因为隋州的那一句话,他辗转反侧整整一夜,难以避免地,再一次失眠了。
  不可否认,隋州的话令他极为震撼。
  能够为了对方放弃一切,甚至包括子嗣,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坦白说,陆灵溪之前虽然也明白自己对唐泛怀着倾慕之心,可也从未想过成亲生子这一类的问题,又或者说,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想法里,成亲生子跟与唐泛走得近是并不矛盾的。
  然而隋州的话狠狠打醒了他。
  他的脑袋成功地变成了一团浆糊,原先聪颖敏捷的思路,现在却像走入死胡同,怎么转也转不出来。
  假如他与唐大哥真有心意相通的那一天?
  他会不会为了唐大哥放弃娶妻生子,放弃延续后代呢?
  陆灵溪不愿意去想这个答案,但他内心深处或许明白,他可能没法为唐泛做到这一步。
  理由有很多,他出身世家,家族牵绊很多,家人长辈不会允许他这么做,再者若是寻常小倌娈童,玩玩也就罢了,世风如此,没有人会多加干涉,反倒引以为风雅之事,然而唐泛可不同,那不是他可以狎玩的人物,反过来对方狎玩他还差不多,退一万步说,唐泛之于陆灵溪,那就像清风明月一般的人物,容不得半点亵渎,更不可能以小倌娈童来类比。
  但这些理由,在隋州面前统统都不是理由。
  对方除了不是文官出身之外,不比他半点逊色,连官位品级都要比他高,更不必说还是太后亲戚,深得天家看重。
  最重要的是,锦衣卫为天子耳目,掌缉捕刑侦,常人听了都要怵上几分,官员们更不敢正面招惹。
  而这样的人,竟然愿意为了唐泛而放弃娶妻生子。
  所以陆灵溪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如隋州。
  唐泛自然不知道陆灵溪纠结而曲折的内心历程,他正忙着处理昨日积累的公务,一些需要让人打下手的活就直接丢给陆灵溪去处理,只让他在不懂的时候可以来问,末了便一头埋进公文里,全然公事公办,严谨认真,与平日私底下的模样截然不同。
  然而正是这样截然不同的两面化,使得唐泛的人格越发丰满富有魅力,在朋友面前,他仅仅是好吃懒做,诙谐风趣的唐润青,但在同僚下属面前,他又是闲暇时温和可亲,议事时废寝忘食的唐相。
  看着唐泛面无表情低头批阅卷宗的侧面,陆灵溪发现自己单是这样看着对方,也有种着迷般的耳目眩迷。
  过了好一会儿,似乎脖子有些酸,唐泛忍不住伸手往自己颈后捏去,顺势抬起头,看见陆灵溪还杵在原地,不由面露诧异:“你怎么还在这里?”
  陆灵溪:“……唐相,您方才让我在这里等着,说要给我看一份修律的手稿。”
  在内阁,他素来很注意维护唐泛的面子,绝不用唐大哥这样的称呼,而改以唐相称之。
  唐泛一拍额头,朝他歉意笑道:“对对,我给忙忘了!”
  他迅速扫了一眼,从几沓卷宗里辨别出自己要的东西,拿起其中一份,递给陆灵溪。
  “就是这个,你没事的时候先拿去看看,下午内阁议事时应该也会说起,你们应该是可以获准旁听的,到时你不妨多听听,对你以后也有帮助。”
  内阁议事一般是不准闲杂人等入内旁听的,即便陆灵溪等几个在内阁司职的也不允许,不过一些不太重要的会议,陆灵溪他们即便待在旁边,也没有人会赶他们走,有心旁听学习的人就可以趁着帮忙端茶倒水的机会留在那里。
  陆灵溪接过卷宗,欲言又止:“唐相……”
  唐泛又低下头去了,听见他说话也只是微微嗯了一声,语调上挑,表明疑问,并未抬头。
  陆灵溪酝酿的半晌的话到了嘴边,终究没有说出来:“没,没什么事,您先忙。”
  他回到自己的桌子旁边,坐下来,翻开那份卷宗。
  唐泛的字迹不像他为人表现出的那样温和,反倒显得刚劲有力,端端正正的楷书也被写得筋骨分明,可见其人外柔内刚,实有隐藏至深的傲骨。
  陆灵溪原还有些心不在焉,但看着看着,却渐渐投入全副注意力,直到中午唐泛喊他去吃饭休息,才放下意犹未尽地放下卷宗,揉揉眼睛,叹道:“此时我方才发现自己的功名竟是白考了!”
  唐泛失笑:“为何发此感慨?”
  陆灵溪:“十年寒窗,读的都是四书五经,听的都是大道理,却并不知道治国平天下,到底要如何治法,如何平法,如今看您那份条例,逐字逐句地读却还要思考再三,吃力异常,可见我平日自视甚高,实际上也不过是腐儒一个,只会空谈,不会实干。”
  唐泛笑道:“不必妄自菲薄,你的起点已经比寻常人高上许多了,也并非那些只知死读书的人可比,你所欠缺的,不过是日积月累的经验,太、祖设科举,自有其用意,能够中进士的人,未必就是治国之才,但所有治国之才,无不都是饱读诗书的鸿儒,你要切记这一点。”
  陆灵溪肃然受教。
  虽然二人年纪相差并不算太大,但达者为先,不管是在官场上,还是在学问上,还是为人处世,唐泛当他的老师也绰绰有余,陆灵溪甚至觉得能每天跟在唐泛身边聆听他的耳提面命,也是一种幸福。
  然而想想自己那还未实现就要熄灭在襁褓里的愿想,陆灵溪心里顿时涌出莫名的心酸。
  还没等他彻底收拾好心情,下午的内阁会议开始了。
  皇帝的身体现在日渐沉重,一天不如一天,大家心里有数,也不点破,只默默做着自己该做的事,为太子即将登基作准备。
  不过天下不会因为皇帝龙体染恙就停止运转,该发生的事情还是照样在发生。
  六月,湖北大水。
  七月,临潼、咸阳地震。
  据大同驻防传来的消息,鞑靼那边又有蠢蠢欲动的迹象。
  自正统天顺年以后,海防空虚,倭寇踪迹屡现,此时中日之间有勘合贸易之约,而倭寇则假借入贡之名,路遇官兵,则先虚掩来历,矫称入贡者,然后乘其无备,则肆行杀掠,连大明商船民船也屡受其害,沿海百姓多有不堪其扰者。
  这一件件一桩桩,经过地方而转通政司呈报上来,全都是大明宰辅们急需处理的要务。
  陆灵溪和其他几名在内阁司职的翰林看着,这才深切体会到内阁作为大明最高权力中心的意义。
  皇帝英明神武,能够一语定乾坤自然是好事,可要是摊上像当今天子那样的皇帝,内阁的作用就变得十分重要,这些宰辅都是通过层层筛选出来的,他们其中许多人有过地方理政的丰富经验,有在六部履事的阅历,更是经过科举选拔的人才,能够应付这些足以令这些新翰林瞠目结舌,手足无措的麻烦。
  而包括陆灵溪在内的几个翰林,也由此见识到了内阁阁老们精明强干的一面。
  像刘吉,虽然被言官冠以刘棉花的外号,但其实他若真一无是处,也不可能在内阁待这么多年了,不想干活跟不会干活是有区别的。万安等人落马之后,刘吉担心自己就是下一个,一反这些年碌碌无为的作风,一夜之间变得奋发向上起来,还几次犯颜进谏,劝诫皇帝要远离方士,不要沉湎于失去万贵妃的悲伤等等,画风转变得太快,令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内阁之中,所有人性情不一,在许多事情上的作风也就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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