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算(校对)第5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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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廷霄从未听他说过这段往事,同为习武之人,更是武痴,自然了解其中的艰辛,但是四肢健全和足不能行毕竟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双腿用不上力,只能依靠双手。
究竟要吃了多少苦,经过多少困难,才练成这一双柔韧,饱含力道的手,这一身独步天下的武功?
深深地看了那人一眼,只觉得就这么望着他笑,望着他说话,望着他安好无恙,心中也会温暖起来。
钱晏和听了沈融阳的描述,情绪已经好了许多,甚至于之前的消极,都荡然无存,还多了一丝羞愧。
诚如师妹所说,自己不过是没了一条手臂,还能走,还能跳,剑法也没有丢,大不了换一只手练,总有一天也会有所成,比起沈楼主,自己真的不算什么。
夏蓉蓉将他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心中自然是极高兴的,不由愈发感激沈融阳。
几人又说了一会,沈融阳已经有些疲惫,伤口还在愈合阶段,身体总是太容易劳累,陆廷霄看出他眉宇间的困倦,淡淡地下了逐客令:“他累了,你们改日再来吧。”
夏蓉蓉嘟着嘴巴,没有反抗某人的勇气,也看到沈融阳确实累了,只好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沈大哥,那我们明天再来看你吧。”眼角一瞥,却像发现了什么:“沈大哥,你脖子上怎么有几处肿了,是不是中毒了?”
钱晏和顺着她所指的地方看去,也发现在沈融阳的颈项和锁骨处,有几处红痕似的地方,被衣衫半掩着,若隐若现,又因为主人皮肤的白皙,所以更加显眼。
夏蓉蓉还嫌看不清楚似地凑上前去,一边还喃喃自语:“不像中毒啊,难道是上次灼伤留下来的吗?”
沈融阳面不改色:“可能是被一种比较硕大的蚊虫咬的吧。”
那边某人的脸色已经黑了,拎起两人就往门外丢。
无辜的两人被丢出门外,房门砰的一声关上。
里门随即传来一阵大笑,却是贯来沉稳的沈融阳发出来的。
到底是怎么了?
一对不解人事的师兄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听到门外脚步声走远,沈融阳笑道:“没想到你也有气急败坏的时候。”
陆廷霄在床边坐下来,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三指按在上面,感觉到脉象平稳,才微微勾起唇角:“若是沈楼主不解意,明日醒来这蚊虫啮咬的痕迹只怕会更多的。”
他平素很少笑,却不是故作冰冷,只是少有事情能够让他发笑,但一笑起来绝不难看,反而令人有春风化雪,眼前一亮的感觉。
赤裸裸的威胁之下,识时务者为俊杰,沈融阳觉得自己向来就不是一个顽固的人,当下便转了话题:“等我伤好,恰好去赴楚叶天的约会,你已有些时日未回天台山,可需要回去看看?”
陆廷霄淡道:“前日教中传书,右使赵谦已经回教,左右二使皆在,无甚大事。”他知道赵谦回教只不过是瞅准自己身在外面,没空回去料理他,这才偷偷溜了回去,却不知道他已经交代了左使张云岫,必要好好教训他一番,让他以后不敢再恣意妄为。
既然他如此说,沈融阳也不再追问,却听陆廷霄突然道:“何苦此人,可有他的来历?”
斜月坡一会,死伤无数,这固然是沧海门有所针对的预谋,未必是冲着他们二人来的,然而何苦与李明真的来意却颇值得揣摩,虽然沈融阳受伤不过是个意外,但陆廷霄却不允许自己让这种意外再次发生。
“只知他的武功来自西域一脉,具体何人却不知道,但是他身边有位女子,却是绝色。”
陆廷霄知他说这番话必有深意,而绝不仅仅是夸赞,便静待下文。
果然,沈融阳顿了顿,续道:“那女子,曾经因为何苦失踪的事情,来过如意楼,重金探寻何苦的下落,只是几天之后又突然撤销了买卖,后来我派人去查这女子的来历,发现她却是辽人,而且是皇族中人。”
就算没有何苦这一出,按照之前的计划,沈融阳也要前往辽国一趟,只不过将是在玉泉山一战之后。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倦意渐渐涌了上来,沈融阳不由微微阖眼,转头又沉沉睡去。
陆廷霄看了他一会,起身去书架上随手抽了本书,在桌旁坐下翻开。
屋内宁静无声。
湖是人工砌成之后引来的水,但是站在亭中眺目远望,却绝不逊于那些天然形成的湖水,波光粼粼,杨柳轻拂,乱石堆岸,花香隐隐。
想来仙境也不过如此。
如火一般的裙摆旋起,如同泛开的涟漪,一圈一圈地荡入人心,乌黑的长发堆成龙蕊髻,一支金丝双鸾点翠步摇斜斜地插着,步摇上面的红宝石和珍珠随着主人轻盈的步伐而跳跃着,眉间那一抹嫣红的落梅妆,在雪肤的映衬下愈发耀眼。
李明真看着眼前这幅宛如从墙上走下来的画,突然就想起前朝汉人的一句词:鬓垂香颈云遮藕,粉着兰胸雪压梅。
只是这诗他却不敢念出来,因着旁边这人,也因着跳舞佳人的身份,只能在心里遗憾,一边默默念着,一边酸道:“何兄真是好福气啊,佳人在怀,神仙生活!”
红衣女子一曲舞毕,目含秋水,柔柔地朝何苦偎去。“何郎看我这舞跳得如何,可是长进了?”
何苦轻笑一声,顺势将女子揽入怀中,“你的舞姿天下无双,没人比你跳得更好了。”
女子嘤咛一声,俏脸微红,抬头看了李明真一眼,道:“何郎既然有客,我就不打扰了。”
何苦点点头,那女子起身而去,姿态袅袅,动人心魂。
见两人旁若无人,李明真翻了个白眼,什么也没说,却在瞥及那女子如雪的肌肤,突然心中一动,想起那日在离沈融阳极近的情景来。
那人受了伤,却又强压着的模样,淡然的微笑,出其不意的反击,让李明真一想起来就觉得心痒痒的,好像被一只爪子挠着,躁动不安。
“天下美人甚多,你想要过这种生活,是易如反掌。”何苦扫了他一眼,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佳人虽多,奈何非我所要。”李明真似真似假地叹了一声,“像长宁郡主这样的绝代美人,实在是可遇不可求。”
“辽国女子虽然不如宋国女子那般柔美多姿,但是论身形容止,却是辽国女子要更加艳丽高佻些。”
李明真心中暗骂,对方死活不上钩,他只好开口道:“今次前来,是有一事相求何兄。”
“我答应为沧海门做一件事,如今似乎我们已经两不相欠了。”何苦的眼睛半睁半闭,漫不经心。
“你说你可以帮忙截住陆廷霄,后来不也没做到?”李明真一听他提起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
“如果不是你拖后腿,我何必急着走?”何苦懒洋洋的,表情似笑非笑,好像在提醒他那天的失手。
李明真牙齿痒痒,真想扑上去咬他一口,但是自己武功在人家手下走不出十招,这个认知让他努力捺下这个冲动。“之前你曾说希望能与北溟教主一决高下,上次被我破坏了,你不觉得可惜么?”
“一点都不,”何苦唇角微扬,“我已经知道他的实力,我们俩就算再打上两百招,只怕也不分胜负,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李明真急急问道。上次那人离自己不过咫尺,差点就可以抱入怀中,功败垂成,他极不甘心,但凭自己一人是绝不可能成功的,就算自己在沧海门的地位超然,人家也不可能帮着他无端端去惹上如意楼,师门派来帮忙的天山八怪更是不堪一提,所以他便想怂恿何苦一起。
“只不过我倒是对如意楼主有了兴趣。”
什么?!李明真瞪他。
“因为我发现他跟我碰到的一个人,很像。”何苦的笑容很值得玩味。
沈融阳,我想你迟早会到辽国来的吧。
卷六终
番外·除夕(一)
某年除夕。
如意楼虽然在外人看来带了几分神秘,但是实际上,那里面的人跟寻常人并没有区别,如意楼现在的制度条文,皆是沈融阳接掌如意楼之后一条条定下来的,职责分明又不至于严苛,所以这么多年以来大家各司其职,极少发生处理不了而混乱起来的大事,楼主也因此经常云游在外不必担心无人掌管的问题。
但是除夕不一样。
一年之末,一年之始,作为华夏民族最重要的一个节日,自古就是团圆的时刻,无论身在何方,都要千里迢迢地赶回来,与家人团聚。
对沈融阳来说,如意楼就是他的家。
那么陆廷霄呢?
自然也是跟着来了。
没了教主的北溟教众人们,觉得反正年年春节都在天台山上过,实在过于乏味,索性也尾随教主跑到如意楼来——位于汴京的沈府。
前脚是长老张鲤提着一摞年货笑呵呵地走进来,后脚右使赵谦就抱了一幅卷轴进来,美其名曰送画给沈楼主,实则过来蹭年夜饭,结果沈融阳打开卷轴一看,发现居然是一幅百美图,各式美人姿态风流地或坐或卧,栩栩如生,赵谦还在一边不知死活地笑道公子佳人相得映彰,这自然让本来看到他们进来脸色就不怎么好看的陆大教主愈发有将他丢出门外的冲动。
接下来就更精彩了,上门的是莫问谁。他年年春节几乎都是在如意楼过的,但是今年却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侍琴正想挤兑他,只见这家伙把沈融阳拉到一边,神秘兮兮地塞给他一样东西,又在耳边嘀咕了数句,结果换来沈融阳一脸的哭笑不得,一直到当天晚上,陆廷霄才知道,这家伙送的东西居然是一瓶西域玫瑰香油,还详细传授了用法诀窍。
人多的时候,总是有种热闹的感觉。
爆竹炮仗的声音不时在汴京城中各处响起,街道市坊早早就关上门,全部窝在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地吃着饺子,沈府因为人特别多,掌厨的乐芸更加忙得足不沾地。
喜总管也特地从外地赶了回来,连同莫问谁和北溟教等人,满满地坐了三桌,沈融阳双腿不便,众人自然不许他伸手帮忙,他便只好这么坐在桌旁等着开饭,一道道热菜流水般端了上来,佳肴的味道混合了用小火煨热了的酒香,满屋子都洋溢着过年的喜庆。
陆廷霄自然坐在他旁边,这是他第一年在如意楼过的年,以往天台山上,虽然侍女们也会做些好酒好菜来庆贺,却因他性喜清静,从来没有人放炮仗,更没有像现在这样围成一桌一起吃饭,至多便是初一早晨众人见了他道一声新年好。
然而他现在却也一点都不反感这种喧嚣热闹的氛围,只因为身边有这个人在,无论身在哪里也是觉得好的,看着大家眉梢眼角带上的喜气,和旁边这人一身白衣温润如玉的带笑模样,便觉得心中一点一滴也被这喜气渗透进来似的,不复清冷。
觥筹交错,灯影映辉,筵席散尽,自然是该休息了。
莫问谁素来信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碰上一个同样以风流著称的赵谦,居然一见之下相谈甚欢,两人就差斩鸡头烧黄纸结拜兄弟了,当下便相约出去逛秦楼楚馆,只不过虽然此时汴京宵禁甚晚,但大过年的不知道有哪家青楼还会开门迎接他们俩。张鲤被喜总管拉至别院去对弈,乐芸、哀思、怒海和侍琴侍剑一干人则玩起“关扑”来。
大家很有默契地没喊沈融阳他们,不管他们要去哪里,以两人的武功修为,想来天下也没有哪个地方能拦住他们的脚步。
沈融阳看着手里的琉璃瓶子啼笑皆非,莫问谁多管闲事,竟到了如此地步,连人家私房里的事情也要管,还冒充行家跑来指点一番,就算沈融阳平素淡定自如,也禁不住他像青楼老鸨传授经验似的炮轰。
屏风另一面传来水瓢舀水的声音,隐隐绰绰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想象着那人卸下平日玉冠高髻的模样,衣衫褪尽,一头乌发湿淋淋地披散下来,赤裸着身体不复清冷淡然的模样,不由觉得心头一热,嘴角随即扬起一抹苦笑。自己什么时候也有毛头小伙似的冲动了?
“这是什么?”还在走神,那人已经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全身上下只穿着单衣单裤,单衣的带子松松系着,走动时便露出下面一小片肌肤,平滑而紧绷,头发还没干,只是随意擦了几下,水珠顺着发丝滴落下来,浸湿了肩膀与襟口的一大片,整个人俊美依旧,但看起来就像一个沾染上人间烟火的神祗,不再带着高高在上的疏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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