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下(校对)第18部分在线阅读
皇帝不差饿兵,为了让云杨习惯性从自己手里拿奖励,云昭就从书箱里拿出两个沾着柿子霜的柿饼拍在云杨的手里道:“给小妹吃。”
云杨的妹子其实也就是云昭的妹子,这一点上,云杨有清晰地认知,加上云昭太小,自然也就不会向不好的方向去想。
很自然的接过柿饼,小心的揣进怀里道:“我去找其余的兄弟,你莫要哄我,让我们空欢喜一场。”
云昭道:“不会的,我不想一个人玩了。”
说完话,就带着两个小丫鬟回大宅子了。
门前的大柳树终于被锯倒了,整棵大树的中心已经空了,一个留着小胡须的中年道士正挥舞着桃木剑往空洞的树心里丢燃烧的黄色符纸。
喝一口关中特有的高粱酒,猛地喷进树心之后,无数股明黄色的火焰就从树干上的空洞里冒了出来。
几次三番之后,小胡子道士这才停止了表演,指着空洞的树心对云福道:“鬼宅已经烧掉了,不论有什么冤魂都成了无本之木,无源之水,闹不出什么大风浪来。
唯一可虑的就是过路鬼怪作祟,贫道以为,贵府上应该与我金仙观结缘,每年探查一番,可以彻底地清静家宅,保家宅平安,保云氏子孙繁盛。”
云福笑着拱手道:“结缘一事好说,道长先看看我家小少爷的面相如何?”
小胡子道长捋着短须看了云昭半响,又问了云昭的生辰八字,在手指关节上一顿掐算之后道:“贵府小少爷是一个有福之人,三灾八难,已经渡过了大半。”
云福听了这话,连忙道:“难道说我家小少爷还有磨难未曾完结?”
小胡子道长长叹一口气道:“天雷击打在京城,就像是人胸口遭受了一刀。
天地有形,人又何尝不是如此,我辈只是依附在这大明社稷上的虫蝥,社稷有难,依附其上的人又何能幸免。
这是一场浩劫,躲得过子孙绵长,富贵易得,躲不过……唉,看天数吧!”
第十章
诚信为立家之本!
这一番话,也不知道被梁兴扬道长说了多少次,听他跟云福聊天的时候说,他准备云游天下,看看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还说,道家在乱世的时候入世,在太平盛世的时候隐居。
不过,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还不忘记喝酒,云昭觉得很不真实。
云家的傻少爷突然变聪明了,对道长来说不值一提,大厦将倾,宇宙中的气机紊乱,妖孽横生是必然之事。
原来的天命已经脱离了正确的道路,一些莫名其妙的福运加注在某一个人身上,不一定就是好事,云氏最好还是按照以前的路途前进,莫要以为云氏傻少爷开智了,就做一些不符合云氏身份的事情,小心老天有眼!
在小小的关中,称王的人都有,云氏这点小事就像丢进大海里的一粒石子,很快就被人遗忘了,即便是那些知道的人,也习以为常。
云娘就是这样做的!
于是,云昭的晚餐很恐怖!
小米饭是家常,主要是菜式可怕,去年秋日里腌制的盐菜黑乎乎的毫无色香味可言。
以前云昭晕陶陶的没打算好好生活,所以吃什么都一样,现在就不成了,他是准备好好生活的人,而吃饭对他来说就是目前这个年纪里最享受的事情。
好在母亲还给云昭煮了一颗鹅蛋,这是这顿饭唯一的亮点。
云娘见云昭笨手笨脚的剥鹅蛋,抢过来三两下剥好放在他的碗里道:“都吃了!”
云昭瞅一下坐在小桌子边上吃小米饭吃的狼吞虎咽的两个小丫鬟,就推一下饭碗道:“不好吃!”
云娘面不改色,从云昭的碗里捞走了鹅蛋,自己咬了一口,见儿子没有抢夺的意思,就很自然的将一整颗鹅蛋吃掉了。
云昭再推一下饭碗道:“我要吃面!”
云娘站起身,利索的将云昭碗里的小米饭分给了两个小丫鬟,然后继续坐在炕上吃自己的小米饭跟盐菜。
云昭见自己没得吃了,就叹口气离开了饭桌,拖过小书桌,开始继续临摹自己的《三字经》。
“这几年大旱,家里没有种麦子,太废水了。”
云昭点点头,继续写大字。
“明日里娘让云福去粜一点麦子回来磨面?”
如果云昭哭闹,云娘自然是不会放纵儿子的,云昭不言不语,云娘怎么可能让儿子长久挨饿。
不过,饿一顿的命运无法逃脱。
这是云昭自找的,今天,他允诺云氏少年统统读书,给家里造成了很大的负担。
家业是母亲辛苦操持才有的,云昭就是一个败家子,让族人读书这件事很正确。
可是,正确的事情不一定就是合适的。
几十上百个半大的男娃都去读书了,家里的很多活计谁来做?
母亲心中有气,云昭自然需要给母亲找一个出气的由头。
比如吃饭上挑三拣四……
“先生说,人总是要读书的,还说,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人,无法成为真正的人。
还说,百姓愚昧,就愚昧在不知道读书上,云氏如果小富即安,他教我一人就足够了。
现如今,天下纷纷,读书不是为了考取功名,而是为了更好的求活,所以呢,代价再大也要读书,唯有如此,在这个乱世里才不会被人哄骗无辜送命。”
云昭把自己想说的话借用徐先生的语气说了出来。
云娘道:“道理是对的,实际上行不通,娘以为你只是让云杨,云树加进来,没想到要进来一群人。
如果这一群人的家里人都是明理的还好说,如果有几个糊涂的,你好心办得事情就成了乱命。
我儿再过几年是要执掌家业的,必须从小事情上注意了,有道理的事情不一定就是好事情,人心难测,我儿要知道。
我还听徐先生说,你们签订了一个契约?”
云昭捂着胸口道:“说笑的。”
云娘在云昭的身上乱翻了片刻,就把那份契约书给翻出来了,瞅着上面的内容呆滞了片刻道:“你应承了一万两银子?”
云昭点点头。
“你知道一万两银子有多少么?”
云昭摇摇头。
“家里的房子,地,牲口,奴仆,再加上祖上传下来的一些银钱,再把云家庄子折算下来,应该能换七千两银子,如果你真的要给徐先生付一万两,娘需要把嫁妆全搭上才够。”
云娘见儿子依旧呆呼呼的,就斥退了两个小丫鬟,自己从床上的一个上锁的木头箱子里取出一块用红布包裹的物事,放在云昭面前道:“打开!”
云昭打开红布,里面又是一层蓝布,剥开四层布之后,一锭白中泛黑的银锭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云娘将这锭银子放在云昭的手上让他捧着,然后低声道:“这是一锭十两重的银元宝,是家里压箱子底的财货,是从你爷爷手上传下来的,三代人都没舍得花用。
你许诺给徐先生的一万两白银,需要你手里这样的银锭一千个。
云昭讪讪的放下手中的银锭道:“徐先生也说了,如果我像您这么大的时候,一年挣不到一万两银子的时候,这个契约就作废了。”
云娘两只手夹着云昭的脸蛋道:“你给我记住,你爷爷一生跟着戚大帅,他们在东南沿海抗击倭寇十年,终于扫清倭寇,又在北方与蒙古人激战十载,保我大明疆土不失。
从一个小小的百人长,官至游击将军靠的就是言必信,行必果。
你父亲虽然不如你爷爷那般有本事,也是一个信义无双的人,很多时候,哪怕是吃亏,也不曾违背诺言。
这也是你父亲不在了,你娘我依旧能掌控整个云氏的最重要的原因。
你与徐先生的契约看似是玩笑,实际上不是!
因为云氏不能违背诺言,哪怕是玩笑话。”
云昭呆滞的瞅着言辞锐利的母亲,不知道说什么好。
直到母亲最后说出,如果他云昭将来赚不到一万两银子,她也会将云氏家财送给徐先生拿去修玉山书院的时候,才怵然一惊,他发现,在这个该死的时代里,真的不能随便许诺。
母亲到时候会不会给是一回事,徐先生会不会要是另一回事,诺言没有实现却是实打实存在的。
如果等云昭成年之后,徐先生再把这份契约拿出来,事情就大条了。
云昭所有的期望都放在这是一个玩笑上,这是云娘极为反对的事情,她认为,不该把事情的决定权交给别人。
心存侥幸之心,这就是平民百姓做事跟流传许久的大族做事的区别。
“我已经欠了人家一万两银子?”云昭觉得脑袋很是混乱,明明是师生间的玩笑,怎么就变成真的了。
云昭忽然发现母亲眼睛里满是狡狯之色,心情立刻平静下来了,这不过是母亲苦心经营的一个教育儿子的方式罢了。
说不定,是徐先生跟她商量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