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监(校对)第96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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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曹化淳入了王安门下,大事小事王安总喜欢跟曹化淳商议,自然而然就冷落了汪文言。
  朝堂上因为东林党的辛亥京察失败,李三才罢官归乡,齐楚浙昆几党紧密抱团,使得东林党这边难以发起大的动作。斗了二三十年的各党,突然间就好像握手言和一般。
  这对于汪文言可不是好事,如他这种局外之人想要入局谋取利益,则局中棋子必须要动,否则,有他什么事?
  汪文言不甘再这般平凡下去,他来京除了避难更是要出人头地,所以他将心中的委屈写信告诉了于右立。
  同是东林党人的于右立也是个野心之辈,他立即给汪文言指了条路,让其顶着王安私臣的名义和东林党的新贵们结交,尔后利用京中东林清流新贵与元老的分歧,通过各种动作激起他们的意气之心,从而再掀党争,势必将齐、楚、浙三大党变成两党,再一个个的搞垮他们。
  于右立明白无误的告诉汪文言,如今东林元老重臣或因身份所限,或因年纪所限,已然全无当年意气。诸如首辅叶向高,自独辅以来对齐、楚、浙等党就持忍让退让之心,对皇帝亦有妥协之意,如此自是忽略党内利益。
  最典型的一件事就是东林书院叫个太监带兵烧了,叶向高竟然未能和皇帝据理力争诛杀那太监,反而于党内说要借此机会增补阁臣,以做政治上的努力。
  这等说辞,名为大臣稳重做事,实则就是不愿诛除奸邪!
  东林党内的“激进派”对叶向高的做法大为不满,于右立便是这激进派一员,他对叶向高等人颇为失望,但对东林党新出的一些骨干甚是青睐赞赏。
  当下京城之中,要说哪几位是东林党的“新贵”,那无疑就是左光斗和杨涟了。后者的风头比之前者还要更劲,已然隐隐为东林新一代领袖气象。
  于右立希望汪文言能够好生和杨涟结交,以为将来打算。
  汪文言深思熟虑之后,采纳了于右立的建议,认为必须和杨涟、左光斗他们交好。但先前他虽曾和杨、左等人有过接触,但却是一面之交,且只是顶着王安私臣的名义,并无正式官身,这冒然求见杨涟恐会让其诧异,王安知道之后怕也会不满,因而便想了一个极好的由头。
  ……
  杨涟家就在棋盘街,此处可是京中的宝地,虽说比不得达官贵人所居的恭子厂,但也是北京城的高房价所在了。
  当然,杨涟是以天下廉吏第一的名头上京为官的,所以他不可能也必须不可能有钱买棋盘街的房子,因而这房子是东林党的元老邹元标送他的。
  当年,杨涟求学之时,正是东林党方兴之时,他对于顾宪成等人以天下为己任、不畏权势、敢于訾议朝政的气节非常敬佩。
  每遇东林讲会,杨涟一定千方百计赶到无锡,与东林诸君子探讨性理之学,共商治国之道。
  彼此志同道合,逐渐成为东林党的后起之秀,入了顾宪成、赵南星、邹元标等东林大佬法眼,此后杨涟考中进士派往东林老巢所在常熟为官,为官不到一年就顶着“天下第一廉吏”名义高升户科给事中,这一切背后自是那帮大佬在运作。
  尔今,杨涟这座宅子俨然就是在京东林党人的议事所在,或者说是东林党新一代骨干的聚会所在。
  左光斗、惠世扬、周朝瑞、何尔键、魏大中等东林党在科道的要人新贵,都是这宅子的常客。
  汪文言到时,宅子外就停着两辆马车。
  深呼吸一口之后,汪文言终是走向杨涟宅子,轻轻叩响了大门。不一会,便有仆人来开门,汪文言递上名贴,那仆人收下自去禀报主人。片刻,便复至请汪文言入内。
  汪文言入内之后便随仆人往杨家客厅而去,未及跟前就听有人说道:“四川巡抚吴用先向朝廷奏捷,说是建昌打了大胜仗,到底如何,大洪可知道?”
  “这是兵科的事,你不问良孺,问我这个户科给事中做什么?”说话的声音很大,汪文言也是熟悉,一听便知是此宅主人、东林新贵杨涟了。
  良孺?
  汪文言在脑海中搜索了这个名字,知是兵科给事中熊明遇。
  “万历四十年,四川建昌诸番起事,朝廷命那刘綎为总兵官,统兵进剿。刘綎遂率参政王之机等人,兵分八路,刘綎居中节制,相继攻下桐槽、沈渣、阿都、厦卜、越北诸寨,经大小五十六战,斩其众三千三百余人,俘虏九百七十五人,获牛马羊计二千八百四十余只,甲仗无数,四川巡抚吴用先在捷报上说诸番巢穴已为之一空,乃是我朝近年来难得之大捷。”说话的正是兵科给事中熊明遇,其曾在三年前去过辽东建州。
  “刘綎打了两年,才斩三千三百余人,那姓魏的不过旬月,就斩万余?”屋内有个声音质疑道。
  “建昌乃我大明治下,四川是谓平叛,东番乃海外荒岛,虽我朝设有澎湖巡检司,但于东番素未治理,这如何是平叛?且那劳什子皇帝亲军根本不归我兵部管辖,朝堂又哪个能管得着他,他报的哪门子捷!”
  熊明遇一想到那个让他丢人的魏舍人就气不到一处来,唯一能让他稍感欣慰的恐怕就是那小子被阉了吧。
  “叭”的一声有人拍着桌子道:“魏阉仗着陛下宠信,将禁军视作禁鸾,不经朝堂便擅自调动,更于海外逞凶,滥杀无辜,杀良冒功,反来向朝廷报捷邀功,这等人真是无法无天!……”
  杨涟这人,熟悉他的人常把他比喻做“虎”,遇到不平事,常拍案而起,给人一种虎虎有生气地感觉。其说话更像洪钟,一拍一喝之间,用声震屋瓦来形容,那真是一点也不过份。
  “大洪说的是,前番有朝鲜使臣来京,哭诉那魏阉纵兵掳掠朝鲜,此事礼部已派人调查,若是属实,我明日便上疏弹劾这魏阉,请陛下罢除此人,撤编亲军,否则我大明诸藩属岂不人人自危,视我大明为背信弃义,不义之国吗!”
第0165章
欲破浙党,先诛魏阉
  说这话的是御史房可壮,其在都察院和左光斗交往过密,被赞为“弹劾奸邪,不遗余力”,据说党内已经运作他出巡两淮盐政。待巡盐归来,便由吏部推荐为河南布政使一职,也算是春风得意。
  “还有这事?”
  杨涟的好友、翰林院庶吉士缪昌期惊的都站了起来,“阳初,这件事为何我等不曾听闻?”
  房可壮道:“事关重大,礼部那边也是不敢信,所以要派人调查。”
  “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熊明遇也是心惊,若是事情属实,那魏阉简直是比前朝王振、刘谨还要跋扈嚣张了。
  “当不会有假,那朝鲜使臣乃是乘渔船度海而来,路上险些溺死,又不敢暴露身份,一路化为乞丐至京城,若非天大冤屈,一国使臣何至沦落如此?”房可壮一脸同情道。
  缪昌期愣了下,疑惑道:“为何要渡海而来?朝鲜与我国汛道相通,那使臣何必折腾至海上?”
  “具体我也不清楚,礼部那边透露的消息说,魏阉使爪牙阻隔了讯道,又于海上密布罗网,根本不让朝鲜舟船过境,我猜魏阉如此大费周章为的便是不让朝中知道那边的事,引发朝廷震怒。”
  房可壮猜的七八不离十,事情真相的确如此。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魏阉于藩属做了这等大逆之事,礼部还要调查什么,还不赶紧上奏天子!”
  杨涟气的胡须都翘了起来,他素有“美髯公”之称,长须很是好看。
  房可壮知杨涟性子急,见状苦笑一声道:“大洪莫要急,此事毕竟事关重大,也太过骇人,礼部慎重些也是应该的,万一那使臣所言不真,岂非叫魏阉反咬一口?”
  一直不曾说话的左光斗哼了一声:“我看这事八成是真的,诸位还记得当年安南旧事了么?”
  建文帝时,安南丞相胡汉苍以权理安南国事的称号向成祖上表,诡称陈朝子孙绝灭,自称是陈朝皇帝之甥,受到群臣的推戴,请求受封安南国王。
  成祖怀疑其真实性,遣使前往清化调查,但胡汉苍召集安南群臣联名向成祖上书,最终成祖封胡汉苍为安南国王。诏书中并告诫胡汉苍:“作善降祥,厥显有道,事大恤下,往馨乃诚。”
  然而不久之后,有一位名叫陈天平的安南人从哀牢进入明朝,自称是陈艺宗的儿子,将胡季犛篡位一事告知了成祖。成祖派遣御史李锜前往安南调查此事。胡季犛害怕被发觉,派人追杀李锜,李锜成功逃回了明朝并将其全部告诉了成祖,引起了成祖的愤怒,从而派大军远征安南,后设安南布政使司管辖其国土地。
  左光斗年龄在四十岁左右,与杨涟相仿,但不像杨涟那么率直,举止显得沉稳得多。他显然认为这渡海而来的朝鲜使臣和那安南陈天平一样,都是冒了九死一生的危险向朝廷告知真相。因此,事情不会有假。
  “不错,就是如此,我等应立即上书揭发此事,还朝鲜一个公道!”杨涟素来敬服左光斗,见其也认为此事属实,当下又是重重一拍桌子,恨不得马上写好奏疏送到通政司去。
  房可壮却道:“大洪,纵是此事为真,也须礼部查清之后方能上书弹劾,现时上书不妥。”
  “为何不妥?现时上书可是诸公击破三党联盟最好之机会,岂能错过!”
  话音刚落,汪文言就入屋上前朝杨涟等人鞠了一躬,正对他的墙上挂着一副对联,上联是“俸薄俭常在”,下联是“官卑清自尊”。
  屋内几人有识得汪文言的,有不识的,瞧着他都是好奇,不知此人为何说刚才那话。
  “你为何这般说?”
  杨涟打量了一眼汪文言,他于此人说不上熟悉,也谈不上亲切,只知此人是东宫王公公的私臣,这几年一直替王公公私下和东林这边联络。先前仆人拿此人贴子来,他未有多想,只以为王公公那边有什么事。
  “诸公可知,这是击破三党联盟最好的机会!”
  汪文言掷地有声,心下则是窃喜,原先还想着如何说服这些东林新贵,现在倒是不须他再费什么口舌。
  “这人什么来头?”
  不知汪文言底细的熊明遇低声问身边的左光斗,左光斗同他说后,起身看向汪文言,道:“听人说你汪文言本事甚大,于京中事都是一肚子数,你且说说为何如今是击破三党的好机会?”
  汪文言欠了欠身,对众人道:“诸公,眼下齐楚浙等奸党抱成团,动不动就指说朝中大臣是‘东林’,必驱逐为快……我东林诸公虽不和他们计较,但时日一长,难免涨了宵小士气,堕了我正人威风。故而,汪某一直在想当如何破这三党联盟,还朝堂一个干净,还世间一个明白。”
  “你捡要紧的说。”
  熊明遇从左光斗口中晓得汪文言不过是东宫王公公的私臣,并没有官身,颇是有些看不上。
  汪文言忙点了点头,续道:“诸公,汪某反复想过这件事,三党之中以浙党势力最盛,而那浙党与我东林的世仇,是沈一贯任首辅时结下的……浙党一心要铲平我东林,而齐楚二党同仇敌忾,为报辛亥京察之仇,他们结成了同盟,使我东林处处受制,不得不隐忍退让……”
  汪文言侃侃而谈,但说起东林必为“我东林”,不经意间就将他和在座的东林新贵们联系在一起,颇是聪明。
  杨涟、左光斗等人是认同汪文言的分析的,因为这是事实。
  见杨涟双目炯炯,饶有兴趣的等着自己下文,汪文言便继续讲道,这次他抛出了一个骇人的事实来,他道:“诸公,汪某断定用不了多久,这朝堂恐怕就会再次成为浙党的了!”
  “何以见得?”
  房可壮并不认同汪文言的说法,这朝堂上虽然三党抱成了团,但要说浙党会一家独大,还是叫人难以接受的。
  其余几人也是色动。
  汪文言道:“因一人。”
  左光斗沉声道:“何人?”
  “便是那次辅方从哲……”
  汪文言一幅庙算于胸的样子,“方从哲是浙党,其和沈一贯是一丘之貉,肯定想独揽大权,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方从哲想要把控内阁,得先过了我恩师这一关。”缪昌期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的样子。
  汪文言却道:“听闻福清相公今年以来已向陛下连上数十道奏疏请求致仕,虽陛下未准,但依福清相公的脾气,恐怕最后会学了那庙祝相公,到时,这方从哲可就是首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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