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监(校对)第943部分在线阅读
拿了一张银票的吴知府姿态可是放的低,连“下官”都自称上了。不过也不失仪,毕竟面前这小魏公公是钦命提督海事太监,正儿八经的钦差。
“这就好。”
魏公公笑着点了点头,又与众人道:“当年和戚帅一同抗倭的俞总兵官守御金门之时,曾上书监司论用兵二弊二便。监司得书后竟然发怒说什么武人上书意欲何为,不问清红皂白就把俞总兵官给杖责了一顿,还夺了其职。这说明什么?不是说明他监司的文官懂兵事,而是说明这些个文官呐外行指挥内行,瞎指挥,跟他娘的蒋秃子……咳咳”
意识到失语后的公公赶紧故作轻咳,“俞总兵为何上书?不就因为俞总兵知道问题所在么?他俞总兵要是不明白能上书?所以呐,咱家得和你们说,尤其是二位将军咧,这联合舰队是陛下交给你们的,也是咱家交给你们滴,往后啊你二位要负起责任来,咱家不是要你们光听从调派,而真心实意把联合舰队交到你们手中,盼着你们用自己的本事打出联合舰队的威风,打出大明的威风,打出陛下的威风来呢!”
“有什么想法就说,有什么要求就提,咱家能马上办的就给你们办,办不了的咱家就是回京求爷爷告奶奶也得帮你们办了!”
说到这里,魏公公负手站起,殷切的看向施德政和沈有容:“司令长官和参谋长有什么要对咱家说的吗,没有的话,咱家就听一听你二位对东番之战的谋划吧。”
第0131章
能不能斩个千余级?
攻台方案是由新任联合舰队参谋长沈有容制定的,原因是他在闽多年,又两次带兵前往东番征讨倭寇和红毛夷,论对东番的地形和人文熟悉,便是施德政也有所不如,所以魏公公发话之后,施德政便示意沈有容将之前两人早就拟定的作战方案报于魏公公听。
魏公公却又道:“这次打东番,唔……以后这东番就是咱大明的土地了,不能再称之为番,照咱家看,往后便改称台湾吧。”
老人家随口一句就把台湾这个地名正式定了下来,在此之前,福建方面在给朝廷的题呈上倒也用过“台窝湾”二字,只是官面上对台湾还是以东番统称。
浙江众人自是没有意见,鸡笼也好,大员也好,东番也好,台湾也好,不过是个叫法,无关大局。
沈有容微一点头,便要上报作战方案,魏公公却突然又兴致勃勃道:“打台湾嘛,咱家看,要大打特打,要打出个地动山摇,打出个八面威风来,要叫朝廷那帮子人知道咱们联合舰队的厉害,省得这帮子人咧成天的说咱家的不是……是咧,是咧,咱家又越权了,这个怎么打还是得听司令长官和参谋长的,这个沈将军你说,你说咧……”
意识到自己话多了,又往秃子方向发展的魏公公及时调整了心态,他老人家只须知道要打就行,怎么打嘛,还是听听人家专业人士的意见。
只是,沈有容的专业意见却让公公有些失落,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空落落的。原因是沈有容制定的作战方案很简单,甚至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把船开过去就行。
“据末将在闽期间侦知,台湾现有三到五万从我浙闽二省迁移过去的汉民,这些人大多聚居于台湾北部,台湾中部及南部则大半为土人所占,其人丁不详,多以村社为落,社多者千余人,社少者百多人,虽不知具体人口,但想来是我汉民数倍乃至数十倍之多,但台湾土人并非我军之敌……”
沈有容结合自己两次往台湾的经验,很明确告诉魏公公,台湾的汉民对官兵是热烈拥护和欢迎的,当地的土著居民对于明军也是持亲近态度,这主要是因为台湾多有倭患。而福建官兵屡屡剿倭,这自然使得台湾土著民对明军生出亲近之意。
“我官兵只要至台,百姓必箪食壶浆来迎,届时我军只需深入岛内,清剿倭寇及海盗便可。”
施德政肯定了沈有容的意见,认为同倭寇相比,台湾土著民明显更倾向于接受大明朝。
“万历三十二年、三十九年,有倭人山国长政和有马晴信率部入侵台湾,均遭到台湾土著民坚决抵抗。”
沈有容说起两桩旧事,提醒魏公公倭人对台湾早有野心,其已在五年前控制琉球。又早在倭酋丰臣秀吉时便遣出使吕宋使者经过台湾时发出招谕书,威逼利诱台湾土著民向日本称臣纳贡,但没有成功。
“末将在闽期间时,有倭人钦门墩率船两百艘妄图武力占领台湾,台湾汉民渡海来报,末将奉金中丞之命率部前往御敌,那倭人钦门墩见我军严整,便不战自退。”
沈有容有件事没有讲,那就是倭人虽然没有占据台湾,但却控制琉球贸易,这间接使得他沈参将“走私”利润大为降低。因而,对于此次三省联兵攻打台湾之事,沈有容是举双手赞成的,更和施德政拟定占领台湾后以浙兵单独进攻琉球,好将这海道控制在自家手中。
“台湾百姓对我皇明亲近是好事咧,这说明咱皇爷得天下人心咧,连那土人都知道咱大明的好呢。”
魏公公时刻不忘讴歌伟大领袖朱翊钧,这也是公公的“职场”经验。只是讴歌完后,公公却提出了一个让人沉思的问题。
“这个咧,怎么打你们说了算,但是呢,能不能打的大一些,振奋人心一些,比如……”
公公轻咳一声,“斩上个千余首级?”
目光带有期盼。
“这?”
施德政和沈有容面面相嘘,刚才不是说明白了么,只要联合舰队开到台湾去就行,根本不必打什么仗。即便有仗打,也不过是清剿岛上的小股倭寇海盗和有可能存在的红毛夷,但哪怕二者都有,其实力也断然渺小,哪有可能取得斩首千余之大捷。
魏公公道:“咱家知道难呐,可你们要晓得咧,打台湾不但但是场军事仗,也是一场政治仗……政治仗你们懂吧?……嘿,此间没有外人,咱家也不妨和你们说明白些,就是咱家必须要给皇爷报个大捷,懂么?”
“公公的意思是?”施德政目光闪烁了一下。
“公公,杀良冒功做不得!”
沈有容立即反对,台湾汉民和土著民对大明向来亲近,若因要向皇帝报捷而杀良冒功,势必激起台湾人民的反抗,那无疑是加大占领台湾的难度以及增加官兵的伤亡。
“哎,你们想到哪里去了,咱家怎会要你们杀良冒功呢!咱家呐也是穷苦人咧,是百姓中的一员,如何能做这伤天害理的事!”
魏公公义正辞严,断然否认自己有杀良冒功的意图。当然,在此之前,如果施德政和沈有容有同意的迹象,那公公在权衡利弊之后说不得也会坚持牺牲少数成全大局的意图。
这次三省联兵绕开朝堂打东番,是具有高度政治意义的大事,不但但是为了陛下的海事大业,更是为了皇明的千秋万代,是为了东亚的繁荣昌盛。
所以,一场大捷是必须要存在的。
唯有一场大捷才能让陛下高兴,才能提升公公的名望以及皇军的威名。
之前,公公认为打台湾肯定会有场大仗,所以报个大捷没有问题。只是现在叫沈有容和施德政一说,他老人家才知道这次征讨台湾简直就是牛刀杀鸡,效果好是好,只是如此一来,政治上的意义就无法取得,这就叫公公头疼了。
要知道,公公如今的一切都是建立在皇爷的宠信和对洋财的渴望,因而,公公做的每件事都必须要满足这两个条件,若不然,根基易不稳。
皇爷爱什么,就提供什么。军功也好,洋财也好,只要能弄的,公公就必须弄。
但是,公公不是个一意孤行的人,既然杀良冒功不可行,便先把念头放下,命令联合舰队即刻启程前往福建中左所,同时舰队的指挥权也移交施德政和沈有容。为防止皇军内部有人拖后腿,坏了大事,公公可是严令诸将必须无条件服从司令长官的。
更在其旗舰东亚号上召开了联合舰队的第一次联席会议,从仪式上,从实际上都充分体现了司令长官的权威性,这让施德政等浙兵将领对公公的信重感到敬佩。
有件事让魏公公很是惊讶,那就是沈有容是父子四人出征。其四子沈寿岳、六子沈寿崇、八子沈寿峣都随父从征,此三子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健儿,个个生得勇武异常,令得公公称赞不已,将随身携带的三颗大东珠赐给了沈家三子,更勉励他们要在联合舰队好好干,将来要青出于蓝胜于蓝,要让老子以儿子为傲。
公公不知道的是,历史上沈家三子却是悲壮结局。
六子沈寿崇袭其父沈有容职,于崇祯十六年在北京近郊被李自成部所杀;八子沈寿峣在伪清顺治二年响应江西金声恒号召,组织义军抗清,兵败被杀;四子沈寿岳因积极支持郑成功与张煌言抗清,在伪清顺治十八年被斩首。
将门忠烈!
第0132章
借刀杀人
中左所,即后世厦门,洪武二十七年永宁卫移驻于此并建城,此后中左所一名沿用263年,直至明亡。
十三日,魏公公率领联合舰队及皇军一部、浙兵一部,水陆官兵一万一千四百余人抵达中左所,加上先前奉命开拨至闽做战前准备的第一旅团官兵,单是特区和浙江的总兵力已达两万余人。如果算上福建虚报的万余兵马,此次台湾作战倒是动员了三万余官兵,也算是一次“大征”了。
中左所地形特殊,和大陆隔海相连,因而物资输送只能以船运。魏公公到的时候便看到海上到处都是船只,陆上也是旌旗招展,数万官兵连同福建方面征用的民夫役壮将中左所变成了一座大军营。
“公公请看,那岛便是金门,有一港名料罗湾,向来是中左所驻军重地。”沈有容身为联合舰队参谋长官,一路上自是要为海盲的魏公公讲解。
“金门,名如其实啊。”
魏公公拿过千里镜远眺金门,此岛孤悬于中左所东海外,扼厦港咽喉,为闽南屏障,东望台湾,西对厦门,是个兵家必争之地。
想到后世,公公一时性起,遂对沈有容道:“等上了岸,劳将军和福建方面说一声,于那金门岛上竖上一些大标语牌,上面就写大明万岁,天子万岁……嗯,醒目些,便说是咱家的意思。”
沈有容莞尔,心道这小魏公公倒是时刻不忘拍皇帝的马屁啊。殊不知,这是小魏公公奋斗的本钱。
公公没有细问料罗湾,他知道这个地方有场大海战,也是明朝对西洋人的最后一场大海战。
福建水师提督侯安之代表福建方面迎接了远道而来的“友军”,当晚,从福州亲往中左所坐镇的福建巡抚黄承玄设宴款待魏公公一行。
这是魏公公第一次和地方督抚大员打交道,因而颇是有些拘束,宴上一改往日豪放作风,十分低调,偶有所言也皆是附和黄承玄,令得事先担心魏公公不好打交道的黄承玄放下心来,对魏公公印象颇好。
席间,福建方面提起一事,却是半月前澎湖巡检司接到琉球方面转来的一封日本幕府将军德川谕函,函中要求大明与日本恢复贸易,否则日本将再次进寇。
“令日本西海道九国数万之军进寇于大明,大明数十州邻于日本者,必有近忧矣。是皆日本大将军意?”
魏公公仔细看了德川的谕函,函上是以汉字书写,但没有加盖印章,难以确定真假。
“若是日本国求市,按制应当往我大明派来使者才是,绝无要琉球转送道理,更断不会以此无礼之言转呈我国,故而依本官看,这封谕函多半是假的。”
黄承玄事先已和幕僚商议过此事,一致认定谕函为假,因为函上内容太过无礼,也太过草率,故未加理会。
魏公公却是好奇,问道:“送函之人是谁?”
黄承玄道:“是个叫村山秋安的倭人。”
“村山秋安?”
听了这个名字,沈有容和施德政低语几句,尔后请魏公公和黄中丞稍侯,他这便去叫一个通晓倭国内情之人过来询问。
很快,来人被带到,是一个叫葛士林的海商。说是海商,但多半也是个海盗,只是因其常年走的是日本路线,又通晓日本内情,因而在沈有容这头混的很是不错,沈往琉球走私的货物就是由葛士林负责。用后世话讲,这葛士林算是沈有容的“线人”,双方互相利用。沈有容南下带上葛士林,为的也是这方面的事。毕竟,他一个浙江参将,有好多事情不方面做。
“回各位大人话,村山秋安乃是村山等安之子。”葛士林果然是个日本通,不假思索便道出了那村山秋安的来头。
魏公公放下筷子,问道:“那村山等安又是何人?”
葛士林虽不识得魏公公,但晓得这次三省联兵是由北京来的太监发起,又见席上文武对这没胡子的年轻人甚是恭敬,自是猜出魏公公身份。
“回公公话,这村山等安是日本国一个靠航海贸易发家的富商,现任日本国的长崎代官,势力很大,和平户的李旦来往密切,其贸易对象多是英吉利、荷兰等国的西洋商人。”
“甲必丹”李旦的大名在场中人哪个不知,那是位不亚于汪直的海霸王存在,据说日本国现在的幕府将军德川家康就是他用钱支持才得了天下的。村山等安和李旦来往密切,换句话说这个村山等安多半是李旦在日本的某个代理人。
“村山等安既是海商,为何要派其子秋安以此无礼国书致函我朝呢?”奉师命负责三方协调联络事务的姚宗文有些疑惑道,他对这海上的事情确是不太明白的。
福建巡抚黄承玄也有此疑问,沈有容便问葛士林是否知晓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