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监(校对)第874部分在线阅读
工事都是当年驻守明军修建的,除这三道直接防线外,六道屯便没有其他的工事,如果非说有,也就是边上的鸭绿江了。
建州占领长奠堡后,其四旗之一的正蓝旗在此设了一个牛录章京,也就是佐领的意思。守军大致有两百多女真兵,另外就是投奔和掳来的汉民约有四百余人。
因为六道屯离明朝的义州只有不到五十里,所以建州方面只将长奠作为一个军事前哨看待,故而并没有在此地过多安置人口。汉民大多数都被安置在更后方的宽甸和大甸,余下的则被迁到了黑图阿拉。
六道屯的佐领名麻达礼四十来岁,身体养得那叫一个胖,一脸的赘肉,活脱脱的一个弥勒佛投胎。可几年前,麻达礼不是这样子,那时的麻达礼身强力壮,衣服一脱,浑身的横肉,使起大刀来也是虎虎生风,个顶个的好汉,打起仗来嗷嗷叫。
现在这幅模样,纯粹了是受了舒尔哈齐的牵连。要不然以麻达礼的资格和勇敢,至少也是协领,怎么可能被派到这建州地图的东南端来看大门呢。
也不是全无好处,因为六道屯和朝鲜国邻近的原因,麻达礼私下和朝鲜那边的商人做买卖,颇是得了不少好处。而且别看他手下兵马不多,战斗力相较经常随汗王出征的主力差太多,但却敢时不时的渡江到朝鲜人的地盘上抢上一抢。原因是,朝鲜的军队比他们更不堪。
朝鲜人麻达礼敢抢,义州那边他却是不敢抢的。怎么说,他家汗王也是做的大明的官,他麻达礼身上穿的也是大明的军服。
刚开始过来的时候,麻达礼还担心义州的明军会重新过来,可后来发现明军是真的撤走,对他们女真人不闻不问,这心便彻底放下了。他这人粗放惯了,具体的事情不太爱管,每日里不是吃酒就是吃肉,要么就是拉上一帮人学汉人的法子赌钱,日子过的真是快活,也使他短短几年就变成了个大胖子。
时值六月,正是辽东最舒服的时候。
当最后一抹阳光消失在西边的地平线,屯子里的女真兵才点上松脂油灯。不远处的鸭绿江上一片寂静,听不到惊滔拍岸的水浪声,也看不到一艘船只的影子。
麻达礼到江边游泳回来吃完饭后就叫了帮人和他赌钱。上面是严禁女真兵赌钱的,但六道屯这里天高皇帝远的,一切都是麻达礼说了算,哪会怕什么禁令。
女真兵的地位比汉人高的多,屯子里大多数事务都是汉人在做。汉人除了替女真兵们服务外,还包揽了屯子外的土地耕种。
这些人也是听话,哪怕女真兵们经常打骂他们,也没人敢跑。因为他们的妻儿多在后方的宽甸。他们之所以没有撤回关内,也是因为留恋六堡的土地,所以女真人只要允许他们在此生活,大多数人是根本不会有跑的念头的。
和往常一样,屯子里忙碌的依旧是汉人,女真兵们三五成群各自聚在一起吃喝,不时喝骂身边经过的汉人。
这些汉人虽然被编在旗下,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阿哈”。
女真兵管男的叫包衣哈哈,管女的叫包衣赫赫。不管是主动投奔,还是被掳来的汉人,在一开始都是被分给旗兵做阿哈的。
这些汉人阿哈连同妻女都归于某个旗兵,六道屯这些汉人青壮就是各自的主子带来,充当辅役,定期轮换。如果立了军功的话,是有可能被正式编入在旗的,那样的话妻儿虽然还是包衣的身份,但一家可以团聚。运气好的被分到大粮庄做庄头,园夫,那就真是苦尽甘来了。
牛柱就是个汉人阿哈,当年他不肯走,又见官兵乱杀人,所以一气之下带着妻子和女儿投了建州,被分给一个叫达尔汉的女真兵做阿哈。
也是福气,他老婆给达尔汉生了个儿子,女儿肚子也大了,所以达尔哈对他很是不错,跟佐领替他求了个柴头的差事,对他很是照顾。
达尔汉酒喝的有点多,所以牛柱就拎着水桶准备打水给达尔汉洗澡,但刚出屯子,他就愣在了那里。
视线里的江上,不知怎的就冒出来几十条船,其中有四条船特别的大,是他从未看过的。
正纳闷这些船是哪来的,耳畔忽的就传来马蹄声,他下意识往南边看去,隐约就见有一大队骑马的人正奔向屯子。
“棒子过江来了,棒子过江来了!”
牛柱的木桶失手落在地上,慌忙大喊着往回跑。正在和手下赌钱的麻达礼听着外面的喊声,不由火从心起,咧嘴就骂了开来:“哪个耗子养的瞎咋呼!”
话音未落,就见屋门被“砰”的一声推开,一个女真兵一脸慌张的冲了进来:“佐领,朝鲜人过江了!”
第0019章
明军
朝鲜人过江?
麻达礼气的抓起一把碎银子砸在了那报讯的兵身上,这家伙是眼瞎了还是酒喝多了烧的,朝鲜人过江,笑话,天大的笑话!
他麻佐领少带人到江对岸去两次,朝鲜的官和兵们就得谢天谢地谢菩萨了……那帮连人影都没瞧见便跑的家伙们,还敢有胆过江?
但很快,麻达礼意识到朝鲜军队可能真的打过来了,因为他听到了铳声,并且江上还有炮声传来。伴随着炮声,屯子上方不时有铁弹落下,耳畔传来的尽是自家兵丁的大呼小叫声。
“都随我来!”
麻达礼一脚炕上的桌子踢翻,带着一众赌钱的手下冲到了屋外。视线中,自己的几百兵在屯子里到处跑,乱成一窝蜂。石墙那边只有手下的拔什库达尔汉带着几十人在朝外面放箭,很是吃力。
“胡葛里,你带人把汉人压住,不要让他们乱跑,不听话的砍了他们脑袋!其余人都随我上石墙,让朝鲜人知道咱们女真汉子的厉害!”
虽然如今身材严重走形,但女真人骨子里的强悍促使麻达礼举起了他的大刀,向着正在交战的石墙奔跑了过去。其一众部下也是手忙脚乱的去拿兵器,纷纷往石墙赶去。
奔到石墙处,就见达尔汉他们都被压在墙下,外面朝鲜兵的火铳打的很密,铳子在墙上到处飞,自家兵丁们根本不敢抬头。
江上朝鲜人的战船也在开炮,不过许是因为炮子不多的缘故,朝鲜人的炮打的稀稀拉拉的,隔上一会才来上那么一两发。这使得屯子里的女真兵们虽然乱,但死伤却不多。
在胡葛里等旗兵的弹压下,汉人阿哈们也开始镇定下来,一些胆子大,反应快的已经追随主子们奔到石墙,准备反抗朝鲜棒子兵的进攻。
“达尔汉,外面有多少朝鲜兵!”
麻达礼准备上去时,想到自己没有着甲,忙让人去把他的甲衣拿来。甲衣拿过来后,麻达礼赶紧让身边人替他穿上。他披的是铁甲,手下代子和拔什库、马甲们及其余旗兵披的则是是绵甲和纸甲。
铁甲在建州相当稀缺,只有佐领以上和汗王的中军摆牙喇才有资格披。旗兵当中也不是个个有资格可以披绵甲,一般能披绵甲的都是打过几次仗的老兵,他们每战负责冲锋在前。
其余着轻甲和不着甲的在则后持弓射杀,战后分配战利品的时候,披甲人要比不披甲的分的多。至于屯子里的汉人,莫说披甲了,能有件像样的兵器都难得。
见到佐领大人带人来石墙了,达尔汉忙在上面叫道:“大人,不是朝鲜人,是明人,是明人!”
明人?
麻达礼一惊,顾不得铁甲还有两根绳子没系,慌慌张张就爬上了石墙。咬牙探头朝外一看,立时吃了一惊。
外面哪是什么朝鲜兵,分明就是明军!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明军,看他们甲衣齐全,全员配备火铳,旗帜鲜明的样子,绝对是总兵手下的精锐家丁!
这些明军步兵后方还有一大队骑兵在压阵,蠢蠢欲动的样子,似在等步兵们攻下大门然后打马冲进来。
因为夜色的原因,江上有多少明军战船,麻达礼看不清楚。但视线中,有四艘明军的战船无比庞大,屯子里最高的石屋怕都没那些船高。
这些情况让麻达礼倒吸了一口冷气,以他的阅历当即判断出这一定是辽东明军主力大举来攻。
把头缩下去后,麻达礼的头发是麻的。
朝鲜人他是不怕的,但明军却是真怕的,尤其对方还是明军的精锐家丁,带队的也很可能是总兵。
“大人,明军太多了,他们的铳子太密,咱们还是趁他们没有合围前跑吧!”
达尔汉不是怕死,来袭的明军至少有两千人,而屯子里的旗兵只有两百多,敌我实力悬殊太大,根本没办法守住。现在最明智的做法就是趁明军刚来,没有完全合拢六道屯前趁夜色突围。
明军是有骑兵,但骑兵在夜里发挥的作用有限。至于那几百汉人阿哈,达尔哈根本不当一回事,哪怕其中就有他自家的阿哈在。
阿哈是汗王赏给披甲人的财富,达尔汉好不容易得汗王赏了阿哈,自家因此得以宽松,且那阿哈的妻女还给自己生了孩子,真说舍得也是假的。但眼面前也没有办法,阿哈再好,总不及自家性命要紧。这命要没了,阿哈还是成了别人的。
麻达礼听着意动,他固然有血气,但也非莽撞之辈,若不然也不会既抢朝鲜人,又和他们的商人做交易了。
权衡利弊后,麻达礼决定突围,正准备让达尔汉等人去向旗兵秘密下令,把汉人阿哈们赶到石墙上迷惑明军时,脚底下却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不但是脚下的石墙,而是整个屯子都好像山崩地裂般摇晃起来。
一股黑烟冲天而起,灰尘也是瞬间将石墙吞没。麻达礼还没站定,就听耳边传来惨叫声,然后自己也被重重的掀在一边,无数碎石、碎砖砸到了他身上,感觉他整个被活活埋了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麻达礼才有了些清醒的意识,他使劲挣扎着从碎石堆上爬出,摸着身边的一根长矛慢慢直立了起来。
四周静悄悄,好像所有人都消失般,听不到任何声音。
鲜血顺着麻达礼的额头伤口不住下流,迷糊了他一只眼睛。
他使劲擦了擦眼睛,又拍了拍自己的耳朵,周围的世界才一下真实起来。
哭喊声、惨叫声、救命声……
各种各样的凄惨声音瞬间涌入麻达礼的耳朵,让他嗡嗡嗡的有点眩晕。
眼前的一幕更是让他的手脚好像被定住般无法动弹——原本完整的一段石墙连同上面的旗兵不翼而飞。
当他浑浑噩噩看向自己脚下时,这才发现自己的右腿自膝盖以下早已被砸裂,断连的半条腿被一根筋连着……
麻达礼的眼前再次黑了下来,然后重重的往后边倒了下去,刚才支撑他的长矛仍坚挺的立在碎石堆中。
“里面的人听着了,我是义州的瓜尔佳额福啊,经常来你们这收货的额福,记得不?……大明皇军让我给你们带句话,放下武器,双手抱头,列队走出,皇军绝对保证你们的性命啊!……”
屯子外面,一个如同汉人一样穿扮的中年人手中拿着个用铁皮卷的“传话筒”,正卖力的喊着。
第0020章
边功
额福是魏公公特意从义州发掘的人材,说起来这个额福还算是他魏公公的叔丈人呢。
洛洛儿就是瓜尔佳氏的,额福和她的父亲索尔和是同一个翁库玛法(曾祖),所以按汉人的说法,额福就是洛洛儿的堂叔父。
瓜尔佳氏是女真大姓,相当于汉人的张姓、李姓。
奴尔哈赤的五大臣之一费英东,后来的石廷柱、鳌拜,末期的胜保、荣禄等都是这个姓出来的,魏公公前世娱乐圈的女星如之琳、海媚、晓彤什么的,也是这个大姓的后人。
基因上来讲,倒还是出美女的。
洛洛儿这一支汉化程度较高,曾祖以来就和汉人交道,到她父亲索尔和这一代,其家族分散辽东各地,如索尔和在铁岭,叔伯兄弟额福在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