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监(校对)第68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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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三才在疏中说沈一贯这人向来心怀鬼胎,担心复职官员会报复他,所以阻挠它实施。
  又说皇帝的恩诏既已颁发,但又中途搁置,使得天下人和言官们认为皇帝只不过是一时高兴说说而已。
  万历在乾清宫听太监读时,拂然不悦,他认为李三才是借言官之口来攻击自己,是大不敬,便下诏给予李三才罚俸处分。然而,万历对于沈一贯阳奉阴违,不积极落实圣谕也是有不满的。
  沈一贯也知自己封还皇帝恩诏有所不妥,便装病在家,但朝中大事件件皆知。
  当听说皇帝生气并责罚了李三才,四明相公心中一阵暗喜,连忙给皇帝写了一封密信,信中提议逮问李三才、沈鲤、郭正域三人,按结党乱国治罪。
  万历读了首辅的密信,大感惊诧,他对掌印太监陈矩说道:“阁老果真病了!简直是匪夷所思,朕怎能因他的一篇奏言,就随随便便逮捕一阁臣、一督臣、一侍郎?”
  说完,万历抓起笔,在沈一贯的密信上批道:“卿既然患病,稍后听朕的安排就是了。”
  显然,万历是有意让七十二岁的沈一贯离职还乡了,毕竟,这位首辅并不是太听话,尤其在国本上的态度始终让他介怀。换了别的首辅,东宫储位怕是至今未定。
  要说起来,真正让万历感到放心的首辅还是王锡爵,可惜,却是不能再起复了。
  司礼掌印太监陈矩和东林党的关系十分紧密,双方自有联络渠道,很快远在凤阳的李三才就从陈矩那里得知了皇帝的态度。
  不愧是东林智囊,李三才从中看出皇帝对沈一贯已经十分不满,彻底赶走沈一贯、打压浙党的机会到了。当下火速写了一篇奏疏,疏中强调由于沈一贯心胸狭隘,造成首辅与次辅沈鲤不合,致使政令不畅。并揭露了沈一贯贪赃,收受若干贿银等。
  远在无锡的顾宪成鼻子一样灵敏,马上也写信给在京的东林官员,让他们一起发难,务必击倒沈一贯。
  东林党人、吏科给事中陈良训、御史孙居相等立即行动起来,散布“四明大势难久!”的谣言。
  在李三才的指挥下,东林把控的科道纷纷上疏参劾沈一贯“结党”、“奸贪”,事情越闹越大,沈一贯在朝中的地位已岌岌可危了。
  不久,沈一贯在内外的压力下,终于告退回原籍浙江。自己告退总比皇帝赶自己走的好。
  不过临行前,沈一贯顾虑到沈鲤若留在内阁,会对浙党官员不利,便派人收买皇帝身边的内侍,授意他们可在皇帝面前,多说沈鲤的不是,使沈鲤不能安其位。万历本来就有些嫌沈鲤入阁之后把个阁事闹的乱纷纷,索性也把沈鲤赶走。
  沈一贯成功拉沈鲤下马后,又担心李三才日后肯定会飞黄腾达,升任总宪,那时东林党一定会取代浙党把持朝政,于是便授意亲信门人瞅准机会就参劾李三才,尤其是一定要阻止其升任总宪,或入阁理事。
  让四明相公惊喜交加的是,就在他回乡一年后,李三才突然因为盗取皇陵木被皇帝下旨贬为平民了。
  这无疑是天降甘霖,乐的四明相公多喝了两杯。
  而这件事,便是魏良臣的投名状。
第0817章
挂个老虎牌
  或者说,联合打击东林党,是魏公公拜沈一贯这座山头的最大投名状。
  没有什么比打击东林党,更入四明相公心坎,也更得四明相公欢心了。
  这位对东林党的恨,可是远比魏良臣要多的,否则也不会临退都要拉人垫背。
  而在打击东林党这件事上,魏公公做的很多,前有联合楚党对付东林党在关外的臂助李成梁,后有阻止李三才入阁。
  这两事,良臣有意低调,知道的人不多。但是火烧无锡东林书院、掳走上百东林师生这件事,就是他对东林党态度的最好明证。
  他敢冒风险秘密前来宁波拜见沈一贯,所恃便是他对东林党的态度。
  沈一贯盯了魏良臣数眼,忽莞尔一笑:“漕抚为何害你这无名之辈?”
  这问题真是犀利。
  在四明相公眼里,李三才可比魏良臣这提督海事内臣强大的多,二人一乃大象,一为蝼蚁而矣。
  堂堂大象,会没事去找一蝼蚁的麻烦么?
  只怕是看都看不着的。
  潜台词自是你魏良臣什么都不是,根本不配做李三才的对手。能和李三才这等人物做对手的,只能是他四明相公。
  魏良臣知道沈一贯说的是事实,单论品级,他不过七品,且还是内臣,自是无法和朝廷重臣相提并论。
  但以小制大,却是本朝基本国策。
  他轻笑一声,道:“好叫相公知道,漕抚之所以在无锡害我,全因皇陵木之事。”
  “皇陵木?”
  沈一贯目中一动,面有诧异:“此事与你有何干系?”
  “相公有所不知,皇陵木之事正是晚辈揭发,由锦衣卫南镇田尔耕报于陛下知道,之后遂有李三才被贬之事。”
  魏良臣很是平淡将内情说出,复将面前的茶碗盖揭开,轻轻的拂了拂。
  这是给四明相公吸收消化的时间。
  沈一贯这回是真动容了,他万万想不到李三才盗取皇陵木之事竟是眼前这小太监揭发。
  这实在有些让人难以接受,须知他在位首辅期间,曾数次想对付李三才,却要么苦于无法寻对方把柄,要么便是受制于科道反弹,顾虑重重,终未能得手。
  今一个小太监却说是他把李三才扳倒,这让四明相公难以置信。
  略思定,径直问道:“何人指使?”
  沈一贯有此怀疑也是正常,若无宫中大珰授意指使,魏良臣一低品太监何敢做这大事。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无人指使。”
  魏良臣摇了摇头,“全凭良心。大臣胡为,岂能漠视。”
  沈一贯为之一愣,深遂的目光仿从魏良臣双目直达心底深处,片刻,他哈哈一笑,神情比之先前要爽朗许多,赞了一句道:“好句大臣胡为,岂能漠视!……果是英雄出少年,老夫未曾想那漕抚竟是败于你这后生之手,有趣,有趣。”
  “天下人称他为漕抚,在晚辈眼里不过是一小人也!”魏良臣恨恨说道,一点也掩饰自己对李三才的厌恶之意。
  话说到这个地步,他也无须深藏对李三才,乃至对东林党的敌视。
  因为,沈一贯好的就是这个。
  “李三才,确是小人。”
  沈一贯点了点头,直呼李三才之名,此间对眼前这小太监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这么说来,无锡之事,乃李三才陷害于你?”沈一贯又问道。
  “正是。”
  魏良臣心不跳脸不红,缓缓说道:“晚辈至无锡,诚心拜访东林顾宪诚,不想东林先生却驾鹤西游。那李三才见晚辈至,便煽动士民蓄意围攻晚辈,妄图重演苏州之事。究其根本,无非报复于晚辈。若非晚辈果断,恐已死于非命。”
  “你没死,倒是一把火把东林书院烧了,只怕顾宪成泉下有知,定是要气的活活吐血。”沈一贯话中满是幸灾乐祸,竟也是一点也不藏城府,可见这位四明相公对东林党人有多么痛恨。
  “晚辈负皇命至江南办海事,皇差未办却惹下这些麻烦,说来,真是对不住陛下。”良臣有些惭愧,亦有些难过道。
  “此事非你之错,实那李三才咄咄逼人。都一介平民了,还敢煽风点火,目无王法,简直就是大臣之耻。”
  沈一贯微哼一声。
  他相信面前这小太监所说是真,因为他太了解李三才和东林党了。只要李三才一日不死,他哪怕就是在牢中,也能遥领东林兴风作浪。
  “晚辈也不愿与东林党人纠缠太过,故而一心办理皇差,不想他们却不依不饶,晚辈对此也是有心无力。”
  “江南之事,老夫可插不上手。”
  沈一贯言外之意自是江南乃是东林老巢,他这前任首辅可管不到那去。
  魏良臣微一点头:“只恨晚辈乃内臣,无以结党,否则,定要结君子之党与那东林奸党一争高下,明决于朝堂。”
  闻言,沈一贯不由好奇:“《尚书》中说无偏无党,孔子说群而不党,党乃是小人害国亡国的工具,你为何还要思党呢?”
  这个问题也很犀利,魏良臣不慌不忙,回答道:“这正是我要请教相公的地方!”
  沈一贯一怔,满脸疑惑地瞅着魏良臣,不知这话从何说起?
  “相公不是以浙党党首自居吗?……孔圣曾说过‘吾党小子’,故依晚辈看,结党者并非都存心不良,朋党若对国家无害,大可不比剿灭之。相公的浙党,想来也是为了造福社稷,而非贻误国家。故君子不结党,小人则结党,以党之力对君子,君子必吃亏。此双拳难敌四腿道理也。”
  魏良臣说的真是头头道道,难为他来之前让阮大铖把四书五经有关结党的句子读于他听,然后从中联系,以在这位四明相公面前表现一番。
  这番话甚合沈一贯之心,哪怕这位四明相公也是结党营私,但无论如何沈一贯都不会承认自己是奸党,也是始终认为他创浙党是为国家社稷好的。
  正如魏良臣所言,要是君子个个不结党,那么小人联合起来对付君子,岂不是能一一击破。届时,朝堂可不就叫小人们把控了么。
  心中高兴,话语投机,对方又难得和自己一个立场,四明相公真是越看越喜,难得竟让魏良臣饮茶。
  良臣忙端起茶碗饮了一口,放下茶碗之后,便听沈一贯对他说道:“你道理说的都是明白,然而老夫怎么闻你贪婪之名闻于江南,今更闻于我浙江呢?……这可不是君子所为,倒像是小人做的事。”
  四明相公这是不露声色把话题引到最近发生的事了。不消说,说一千道一万,你魏良臣登我门,献我银,所为怕不是来告诉老相国,你和东林党不对付吧。
  良臣微叹一声,道:“世人皆道晚辈贪婪,殊不知晚辈身负千钧重担。若皇命无所为,恐晚辈只怕沦于宫中普通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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