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监(校对)第63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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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魏公公的情报中,扬州城的盐商现下分为两股势力。
  一支是西商,一支是徽商。
  “商人河下最奢华,窗子都糊细广纱。
  急限饷银三十万,西商犹自少离家。”
  这是流传甚广的《扬州竹枝词》中的一首,可能是嘉靖年间就有的,也可能是近些年才冒出来的。到底什么时候有这词,谁也说不准。词中所说的西商,便是指的来自西北山西和陕西的商人。
  扬州货号大东赵盛杰如今对魏公公很是巴结,没办法,谁让他的后台李三才倒了呢。新任漕运总督王纪可不买他赵东家的账,使得赵家的生意一落千丈。
  这年头,做生意不和当官的勾结,那万万是发不了大财的。
  因而,早叫魏公公调教过的赵东家,自然而然就把热脸贴在了公公的热屁股上。
  他干的是真卖力。
  据他讲,西商大多住在扬州最繁盛的下关一带,因为此处靠近运河及盐运司、钞关(税关)。
  自古以来,能被称为盐商者,大多是雄霸一方的土豪。
  史上也不乏贩盐的贩子起事造反的,如张士诚。
  下关有条东关老街,那里有座山陕会馆,是西商们在扬州城的主要活动地点。放后世讲,就是一处专门会所,非请勿入那种。
  起初,公公听说扬州的盐商大股力量竟然是来自西北的商人,还是颇为诧异的。但听赵盛杰说了几句,就知道为何西北商人能在两淮重镇扬州当起土豪来了。
  原因便是早年间的“开中法”。
  “开中法”说白了就是商人将粮食运到边关,换取盐引,如此政策最为得利的肯定是西北商人们。
  而扬州之地,不仅是两淮重镇,南都门户,更是盐业重镇。所以,在“开中法”的影响下,留在西北边塞种粮食已失去经济上的意义,陕西商人和山西商人一起,纷纷来到运河沿岸的两淮食盐转运枢纽扬州,成为专业盐商。
  卖盐者,有巨利。
  时日一久,西商基本垄断了扬州盐业,成为一霸。
  不过,到了弘治年间,输粮换引的“开中法”,被朝廷改成了以银换引的“折色法”。
  主持改法的那位户部尚书是淮安人,离扬州颇近。
  “折色法”的出炉,使得商人不必再千里迢迢送粮食到边关,而是直接拿出白银购买盐引,即能获得贩卖食盐的许可。
  此举,显然打破了陕西及山西等“边商”固有的优势,给了地理上更接近两淮的商人可乘之机。
  于是,扬州城内出现了另一股新兴盐商势力,即以徽商为主的“内商”。但西商毕竟占领扬州日久,势力根基之厚也不是徽商短期内能够取代的。
  西商这边也不是省油的灯,自然不想徽商们瓜分他们的利润。
  但人徽商既占地利、又得人和,且有“左儒右贾”的传统,文化水平普遍较高,动辄喜欢发起诉讼,与山陕商人屡屡发生商业冲突,前者往往能得到官方有利的判决,在争斗中占据上风。
  这就使得西商拿徽商无可奈何,但徽商同时也撵不走西商。
  这个局面一直持续到弘光元年,扬州城破。
  眼下,扬州名声显赫的西商有三原梁氏,泾阳张、郭,西安申家,潼关张氏。
  负责向这些西商大富豪借钱的是郑铎。
  负责向徽商大富豪借钱的是曹文耀。
  这是魏公公精心安排的。
第0763章
咱是借钱,不是要钱!
  派对的人去做对的事。
  西商因为年代久远,在扬州形成了一个近乎“托拉斯”存在的集团势力,这种势力,本身就形成了一定的恶势力,家丁打手数量之多,非一般大户人家可比。
  所以,想要又豪又霸的西商们老老实实的认领魏公公的欠条,就得有比他们还要恶的人出马。
  郑铎就是这个恶人。
  其实,人郑铎虽是朝鲜人,但怎么也算半个知识分子,在魏公公身边算是儒将了。公公把人当恶人派出去,显然不合适。
  可谁让郑铎的形象比曹文耀更符合恶人的气质呢。
  在辽东那会,郑铎打家劫舍的事可没少干。
  借钱这种事,跟打家劫舍其实也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非说有区别,就等于一个是牛身上拔毛,一个是把羊毛薅光。
  徽商那边,因为他们的文化水平高,又儒又商的,喜欢动不动就打官司,特别爱跟人说道说道,所以派恶人上门肯定不合适,必须得派个好人。
  这倒不是说曹文耀是一个老好人,而是这位毕竟是正规中央禁军出身,单从出身来看,要比马匪出身的郑铎好上十倍。
  文也好,武也好,两拨人马派出去,现在就看能给公公借来多少款了。
  考虑到物价水平和人均财富,以及结合扬州资产阶级收入现状,公公这次是以人均借钱的。
  俗称,摊派。
  不管大富还是小富,一律五千两一家。
  拿钱给条,童叟无欺。
  和郑铎一起去下关的是一个标的公公亲卫,还有两标步兵,以及一标马队。
  跟曹文耀去徽商聚集区小东门的也是差不多的人手。
  这动静,这阵仗肯定惊动了扬州官吏,第一时间,扬州城的大小官员就知道魏太监派了上千鹰犬爪牙进了城,顿时上上下下乱作一团。
  ……
  徽商聚居地小东门属扬州新城,这里是一处新兴的市场,和地处运河边靠近盐运司的下关被扬州人称为大好佬住的地方。
  大好佬,是扬州人对有钱人的称呼。
  潘家就是大好佬。
  他家是徽州的,早在伪元时就做盐和粮食的买卖。听说祖上有段时间特别阔,把徽州一带的税都给包了。
  改朝换代后,潘家的生意肯定受到打击,毕竟能在蒙古人手下混得风生水起的,不可能不和蒙古鞑子有勾结。
  大明朝是驱逐鞑虏的,潘家这种汉奸必然会被打击。不过后来不知是走了哪位的门路,潘家虽然破了财,但却没此因一蹶不振,家破人亡。
  成祖靖难时,当时的潘家家主把宝押在了成祖身上,为燕军秘密提供了一笔军饷。成祖登基后,自然对潘家极尽回报,给予便利。
  经几世家主经营,到了成化朝时,潘家的生意已列徽州粮商三甲之列。弘治年间改盐法,潘家第一时间就从徽州来到了扬州开分支,从事食盐专卖。经几世运作,如今俨然成了徽商的龙头老大,和西商那几家大好佬明争暗斗的很。
  潘家现任家主叫潘基,四十多岁,其有二子一女。
  长子帮潘基打理着家中产业,次子则以读书考取功名为己任,这是大多数徽商家族的选择。
  因为商人为贱业,再有钱,都无法得到官员和百姓真正的尊重。所以一个家族中,通常都是长子继承产业,其余的儿子则是培养读书,以求考取功名。一旦功名在手,则可以扬眉吐气,真正做到官商一家。
  因而,世人都说徽商亦儒亦商,便是基于徽商对读书重视的原因。
  潘家现在的生意是越做越大,儿女又都已成人,潘基的日子不可谓不舒坦,但潘基却从来没有开心过。
  因为他心里清楚,表面上扬州城里的官员对自己客客气气,其实还不是为了他家的银子,若不是用金银开道,怕自己连那些官员们的家门都迈不进一步。
  就算认识南都的尚书、侍郎又怎么样,别人也不会因此对自己另眼相看。唯有家中出一个真正的功名,至少举人,才能真正让那些官吏对他家刮目相看。
  幸好他的次子还算争气,在前年乡试之中脱颖而出考中举人,今年参加大比,据先生们讲,此子很有可能会高中进士,看来以后的希望就只有寄托在他身上了。
  想起次子潘越,潘基的心情立时变得舒畅起来,但是想到上午的事情,潘基的心情又开始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响午的时候,忽然有人找上门来,来人持的名贴是东林党大佬、原漕运总督李三才的。
  虽说李三才因为盗取皇陵木之事叫皇帝贬为平民,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东林党还在,这天下人就谁也不敢小瞧了这位东林大佬。
  因而,潘基万分吃惊,也感到非常好奇,不知大名鼎鼎的李三才找自己所为何事?
  要知道,平日里他潘家虽和官府交道,但却是不分党派的,从不刻意和东林党,又或浙党,什么昆党、齐党结交,为的就怕哪个党突然失了势连累了他们。
  现在东林党的人无缘无故的找到潘家,还是李三才的名贴,这不能不让潘基肉跳三分。
  潘基努力回忆,自己平日小心谨慎,对各方势力都有所了解,应该没有做出得罪东林的事情。
  这样,心里稍定些,又想如果是因为生意上的纠纷而得罪什么人,对方请来东林替他出头,那自己就算亏本也要让对方满意而归。
  谁叫他是平民百姓,东林党那帮人是官呢。吃了亏也只能埋在心窝子里,无处诉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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