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监(校对)第392部分在线阅读
想都不敢想呐!
放眼厅堂内,皆是小贼太监的打手帮凶,没一个自己人在边上,那感觉当真是举世无亲,天下皆负我。
赔……赔不起。
杨厂长没其它念头了,他脑中空白一片,身子也开始摇晃起来。
见状,魏公公不忍,他为人实诚,怕杨厂长因为过于恐惧导致神志迷糊,无法行使他的正常民事能力,于是直接在其耳畔喝喊一声,给了一锤子价格——一万两。
不容讨价。
一万两是多,是吓人,然而天可怜见,一万两能买来一条活蹦乱跳的鸟?
一个不完整的男人,内心的创伤有多大,又岂真是一万两能抚平的!
嗯,别人或许不行,魏公公这,倒真可以。
他这人,倒是蛮喜欢用钱来解决事情。
当然,前提是他乐意。
一万两的赔款肯定是远超杨厂长的心理底线了,老实说,虽然做了十七年厂长,捞了不少,但真论手中流动的现银,恐怕他一家一当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万两。大多数捞来的钱都叫他拿回老家买房买地了。
一条腿要了他五千,一条鸟再要一万,加起来一万五千两,若按这数目赔,他恐怕得卖掉上千亩地才行。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杨厂长索性也放弃了挣扎,如死鱼一般就想瘫坐在地。
奈何身上裹着棉被,两腿竟然弯不下去,只得痛苦而僵硬的用心死神死的目光看着那不要逼脸的小贼太监。
态度也是写在脸上的——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你个偷马小贼真要老子赔也行,大不了把鸟割了给你!
他可是真能下得了这狠心的,反正他今年也五十二了,那玩意怕也用不了多久。
虽然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在敲诈杨厂长,但魏公公显然知道被人敲诈的滋味。
左安门前胡广和沙千刀那两倒霉蛋可是毁了他五个铜板姐儿梦的。
因而,看到杨厂长那一幅随你怎么弄的表情,他觉得自己似乎做的有些过。
“咱家知道你拿不出一万两,不过不要紧,只要……”
自己血淋淋的教训刚跨年,魏公公不忍杨厂长失去人生的希望,考虑再三,给他指出了一条可操作的赔款道路。
“什么?公公要我的马?”杨厂长愣在那里。
“嗯。马。”魏公公点点头,“按市价折算,如何?”
杨厂长一脸犹豫,然而却不是担心把马给了小贼如何向上头交待,而是在考虑以怎么样的价格把这些马折成小贼索要的一万两。
尔今马价其实并不高,去年有桩案子。
说的是大同得胜堡和宣府张家口三处互市,共从蒙古人那里易马4089匹,每匹马报给朝廷的均价为白银七两七钱,而实际上只给了蒙古人不到七两的交易价。
之后,负责互市的官员将其中质量稍次的马卖了九百匹给商人,每匹马报价九两三钱,共计获利近两千两。而那商人又将这些马分到各地以一倍的价格转手,获利近万两。这事被大同巡按侦知奏报朝廷,主持互市的大同和宣府官员为此被免了不少人。
而在万历、隆庆之前的嘉靖年间,马价达到了平均每匹十五两之高,这间接反应了当时明朝的边防能力。
一句话,明军强大时,易市所得的马匹价格就低。而反之蒙古人势大时,马匹价格就高。及至后来的崇祯年间,为了组建所谓的关宁铁骑,明朝从蒙古人手中购买的马价几乎是万历年间的三倍有余。就这,蒙古人还不乐意出售。
在内地,马价就更高了些。
杨厂长身为马厂负责人,自是明白如今的马价,大概每匹二十两左右。
若是以这价格将马匹充抵给小贼太监,那么就要马厂一次出栏五百匹马。
这个,他承受不住。
因为,肃宁马厂存栏的战马连同老弱病残一起加起来,不过九百多匹。
好在,魏公公也考虑到了他不能将马厂给搬空,所以又给了杨厂长一个选择,就是还可以按五匹马配一个马夫的标准,将马厂多余的厂工雇佣给他。
一个马夫按两年工作时间算,不仅魏公公一年可以给马夫三十两银子的薪水,还能按每人折抵五十两的价码充抵赔款。
这样事情就好办多了。
为了尽快送走这瘟神,杨厂长忍痛答应了赔款条件。
马厂有的是闲人,如卫所一般,早年间那些马卫早演变成了世代马工。而军官及管理的官吏则成了地主性质的存在,他们本能的通过压迫马工赚取钱财,和喝兵血如出一撤。
为此,很多马工子弟偷偷摸摸在外面做工生活,要不然根本维持不了一家老小的生活。
一个人就能抵五十两赔款,还能额外给这些人一条生路,杨厂长觉得这也算是自己离任前的一大善政。
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不答应,后果他可以预料。
最后,魏公公如愿以偿从杨厂长这里得到了四千两现银,三百匹战马,外加六十名马夫。
银子,魏公公不是太上心,他喜欢的是战马和马夫,尤其是后者。
临走前,心情很好的魏公公拉着杨厂长在马场里纵马遛了一圈,在夕阳的余辉下,留下了一段佳话。
第0499章
吃喝拉撒
被杨厂长推出来的六十个马夫都是马厂的穷困职工。
初始,当他们知道自己被厂长卖给魏太监后,群情汹涌,继而知道没有选择之后只能抱妻痛哭,那场面如末日崩塌。
再后,魏太监接见了他们,和声细语鼓励一番,当场就给了这些马夫十两银子的安家费,只叫这些马夫喜的不敢相信。不少人从魏太监手中接过银子时,脸上的泪水还没有干呢。
马工们在马厂干活,一年下来能有个三五两进项,就算是厂长和管头们开恩。魏太监却豁然给他们一人开了三十两年资,且动身就给十两银子安家费,这待遇比管头们还高,那给人教书的秀才相公也及不上,如何不让马工们狂喜,人人都道遇上大善人了。
魏公公,好人啊!
魏公公当然是好人,这些马夫在杨厂长眼里是无用之人,充其量就是帮洗马放马工,可在他眼里,却是一支强大骑兵的基础。
骑兵之基础不在兵,而在马。
把马养好,伺候好,把手艺传下来,再多的钱花的也值。
六十个马夫,是种子,是魏家军的骑兵种子。
至于三百匹马有没有人能骑,魏公公丝毫不担心,他的家乡肃宁上上下下可是有骑马基因的。
早年间刘六刘七起义造反时,肃宁马户就是起义军的骨干,而起义军清一色骑兵。虽说如今马政名存实亡,但肃宁的老老少少不管家中有没有马的,对骑马都不陌生,只要有机会,他们总要上马骑上一骑。
二叔在家时就喜欢骑马,良臣也喜欢骑马,往上推个几代,很难说老魏家的哪位祖宗是不是就是随刘六刘七打天下的响马大盗。
在管吃管住甚至管穿的利好条件剌激下,六十个马夫很快就和家里人告别,收拾几件简单的衣服打个包裹就头也不回的跟着魏太监走了。
他们动作不敢慢,消息已经传到整个马厂,他们要不手脚快些,肯定有别人眼红这份工作,托关系在杨厂长那里活动。
魏公公只要六十个,一个萝卜一个坑,哪个愿意把到手的银子给别人呢。
和在关外以舍人备匪名义征调降倭一样,魏公公同样写了条子给杨厂长,盖上了自己的正印——内官监监丞的大印。
条子的内容是商买,而非征调。
开头第一句话便是为陛下海事大计。
这是定性,不容置疑。
至于陛下的海事大计和你买马有什么干系,那就不重要了。
拿着条子,杨厂长满脸堆笑的目送魏太监离去。
等人走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下来,把手中的条子看来看去,猛一跺脚。
这状,他不能不告。
这脸,他丢不起!
马没人,人没了,他都不心疼。
他心疼的是自个的四千两银子。
须知,那四千两银子有一大半是本年马厂的经费开支。这意味着他还得自个掏腰包,要不然上上下下几千号人就得喝西北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