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奴(校对)第42部分在线阅读
何保闻言马上放下《三国演义》,起声问道:“来的是谁?”
佟图拉似笑非笑道:“来人和大人是老相识了,正红旗的舒穆禄。”
“舒穆禄?”
何保一听来得是他,不由一脸的厌恶,晦气道:“宁古塔没人了吗?怎么派了这个浑人过来。”
佟图拉见协领如此模样,不由笑道:“许是宁古塔真没人,这才派舒穆禄来吧。大人,卑职是领他过来,还是大人亲去接他一下?”
佟图拉这样问是有依据的,因为论官职,舒穆禄和何保都是协领,皆为正三品的八旗武职,只不过何保所领的是禁锐八旗,那舒穆禄却是领着驻防八旗,单此一点,何保便高了舒穆禄一级。若何保托大不出营迎接舒穆禄,倒也没什么不妥。
“算了,本官还是迎他一下吧,不看僧面看佛面,权当给宁古塔将军面子吧。”
何保一边说着一边往帐外走去,佟图拉在后跟着,只听何保在说“真不知宁古塔将军何以器重这么一个浑人的。”
听何保这么说,佟图拉也觉好笑,这舒穆禄的诨名可是传遍八旗,但凡旗人,没人不知有这么一个赛张飞的。
说舒穆禄赛张飞,倒不是说他作战勇敢,武艺高超,而是说他比张飞更浑。因为此人不知哪根筋搭错,大字不识一个,竟然听了手下师爷说了几段三国后,便硬生生将自己比作张飞,特意学张飞一样在脸上蓄了一幅络腮胡子,行军打仗时,都要大叫一声“俺燕人张翼德来也!”,更夸张的是,只要见到有人是红脸,便死活上去要拉人家结拜,美其名曰“桃园三结义”,搞得八旗军官但凡脸色过于红润的,都不愿与他这个假张飞打交道。
康熙十五年的时候,舒穆禄随简亲王南下平乱,不知从哪见了一西洋教士,之后便越发乖张起来,口头禅便是“俺听西洋和尚说,大地是圆的,怎么样,你们没听说过吧。”甚至将这话对简亲王也说了起来,搞得简亲王是哭笑不得,念到这人虽然浑,却也是战场上的一把好手,倒也没跟他一般见识。只是如此一来,舒穆禄的诨名更是远扬,连在京城的皇上都听说了,还将此当作笑话跟身边的近侍聊起,并且给下了这么个评定——舒穆禄战功固然再高,也不能升迁过高,我八旗军官不仅要勇,更要谋,朕看他顶多也只能当个协领,再往上升就有些些难为他了。
有了皇帝的这个评语,可怜舒穆禄屡立战功,杀敌无数,却是在协领这一官位上一呆就是十年,再也无法进一步。好在舒穆禄倒也知足,并未因此有什么不满,三藩之乱平定后,便被简亲王打发到宁古塔将军巴海手下,在关外他倒是也活得滋润,巴海也未因他这人有些浑而闲置他,让其统带驻防八旗的四个佐领,也算重用。
何保刚出营外,远远就见舒穆禄正拉着自己手下一个兵丁左看右看,不由大是疑惑,这大老粗想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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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注:八旗军官品级较高,单一佐领就为正四品,虽只统百二三十名兵丁。参领、协领、都统都是高品,但仅于八旗之内,与朝堂之上的三品、四品官相比,还是有所不如,然旗人地位高于汉人,旗官自然也高于汉官,等同品级的除非如李光地等天子近臣,在八旗军官面前还是恃下礼的。
第025章
吴逆造反
走进一看,不必询问,何保便知怎么回事了,因为被舒穆禄拉着的那兵丁有着很显眼的特征——脸红脖子粗。
看来这浑人又犯浑了,竟然不顾身份,拉着一个小卒就想结拜,真不知他这脑袋如何想的。何保轻咳一声,脸上现出几分笑容,上前抱拳道:“几年没见舒兄,舒兄还是当年的老样子,越发健硕了嘛。”
“哪里还是当年的老样子。”
舒穆禄拽着那兵丁左看右看,越看越是欢喜,正有斩鸡头烧黄纸的念头,却被何保不合时宜的打断,当下也不恼,嘿嘿一笑,指了指自己突出来的大肚子:“你看,这肚子都胖了半截,哪里还有当年马上的英姿了。”
“舒兄真会说笑。”
何保心道这浑人何时有过英姿。笑着挥手示意那兵丁赶紧走人,做了个请的姿势让舒穆禄随他进帐说话。
那红脸兵丁被堂堂一个协领大人拉着好生打量了一番,心中不由很是紧张,以为自己哪不对劲,唯恐这协领大人赏自己一顿板子。正忐忑时,得了自家大人示意,忙松了一口气,头也不回的跑回自己帐中,惹得舒穆禄好生不高兴“昨走了呢,真是的,俺还想跟他好生结识一番呢。”
何保想笑,却是强忍住,对舒穆禄更增鄙夷,面上却是不显,客气的请舒穆禄进帐,随舒穆禄来的两名参领、四名佐领以及一名汉人模样的师爷也跟着进了帐。
吩咐戈什哈上茶之后,何保与舒穆禄又寒暄了几句,便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出来,他也不多问宁古塔为何派舒穆禄前来处事此事,只想尽快将此间事移交给舒穆禄,好赶紧带人离开,他身上还有军命在身,容不得他在路上再多作耽搁。
舒穆禄此行是受黑龙江副都统萨布素之命,带所部人马前往科尔沁蒙古挑选精良蒙古马,并将选好的马匹带回黑龙江,以替换军中不堪乘骑的老马。路经此处纯属偶然,自不想为宁古塔的事情耽搁自己的任务。一旦交接完之后,他便要启程赶往黑龙江,此处虽也有罗刹人出现,但终是不及黑龙江流域的罗刹人多,萨布素都统正是为了抗击罗刹人侵略,这才派他到科尔沁取马的。再者面对舒穆禄这么一个浑人,何保更是无心与其打什么交道,巴不得马上走人。
不想舒穆禄却是一点也没有理解何保急迫心情的意思,听完之后,竟然端着茶碗坐在那发愣,搞得何保和手下的那个佐领莫名其妙,倒是舒穆禄带来的手下却是一幅见怪不怪的样子,只是对着何保他们,脸上有些讪讪然的样子。
“舒兄,此地属你宁古塔管辖,既然你来了,我就不便再留在此处,稍后我就带人回去了。”
何保心中有些恼怒,这舒穆禄怎么说也是一个正三品的大员,怎滴却如此不堪,议事之时竟然能够发呆,这成什么体统。奈何他是黑龙江的人,舒穆禄是宁古塔的人,纵使心中不满也不好显露出来,只能暗自骂这浑人果不堪大用,皇上那句评语算是下对了,要不然让其再升了高位,可就那些汉人小看旗人无人了。
“大人”
舒穆禄身后站着的那个汉人师爷却是一直在注视何保,见何保脸上有异,忙在后轻捅了一下舒穆禄,舒穆禄这才惊醒过来,端起茶碗饮了一口,打个哈哈道:“何大人刚才是说吴逆造反杀了松山堡的官民是不是?”
“……”
何保听了一愣,不明白舒穆禄为何说这话,事情缘由他已从汉人黄三那里知晓,给宁古塔的信上直说是巴尔虎人杀官造反北迁,倒并未提及吴逆造反,只说事后吴逆大部便不知去向,想必是逃跑了。一时摸不透舒穆禄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脑中转开了,暗道这浑人不可能没有听到自己刚才所说的,现在却冒出这样一句话来,显然不能用一个浑字解释。
舒穆禄却不等何保接口,自顾自的起身道:“我来时,都统大人曾交待过,吴逆余部杀官造反,实为大逆不道,务要将他们一网全擒,尽数诛灭,方能显我大清之威,八旗之威。”
何保听后心中一动,笑道:“以舒大人所部将士之勇,擒杀区区数百人的吴逆不在话下,既然舒大人已有主张,那我就拔营回返,祝舒大人旗开得胜,一举剿灭那些吴逆。”
坐在下首的何保手下佐领听他这么说,却是有些惊讶,一脸不解。
“呵呵,那就借何大人吉言了!”
舒穆禄这回倒是没有失态,笑了数声道:“区区小事本就不必劳烦何大人兵马,有我麾下儿郎料理就是了。何大人既要回返,舒穆禄自然没有理由强留,改日有机会,老哥在盛京做东请何大人一醉方休!”
舒穆禄话中一点也没有要求何保派兵协助的意思,何保听后自然乐意,告诉舒穆禄他曾派留下的汉人去打探情况,已经有几日了,想必这两天就有回信,届时他们就会报于舒穆禄知晓,那时有了准确地点,舒穆禄再带兵去剿就易如反掌了。
何保又与舒穆禄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便送他出帐,准备下令部下启程回返。不过待舒穆禄等人走远后,一直在帐中陪同的佐领苏阿泰却是一脸疑惑,不明白的问他:“大人,舒穆禄怎么只口不提巴尔虎人?”
何保微一沉吟,道:“宁古塔方面是不想将巴尔虎人叛逃之事往上报,他们这是在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哼哼……这些个官油子,他们打得好算盘,要是将巴尔虎人叛逃之事上报,朝廷肯定要追究,因此他们便将事情推到吴逆余部身上,好给自己开脱,如此一来那些吴逆旧部便成了替罪羊,替他们背了这一黑锅。舒穆禄这个浑人八成就是被他们给算计好了,事情不传出去还好说,要是传了出去肯定没他好果子吃。”
官场上的事向来如此,舒穆禄敢在何保面前将事情推到吴逆旧部身上,便是知道何保和黑龙江的官员不会将这事传出去,因为那样做对他们并无好处,相反还容易得罪人。苏阿泰对此心明肚了,不过想到一事,却是眉头一皱:“如此岂不是便宜了巴尔虎人?叛逃可是大事啊,难道我们就这么替他们遮掩?”
“算了,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就不必费这个神了,他们既要这么做,就由他们去好了,我们还是赶紧启程的好。”
舒穆禄一个浑人,自然不可能擅作主张,何保知道他是受了上司意思行事,当下也不去想这事,只想赶紧回返,将马匹从速带回去。正欲返身时,却见自己的戈什哈快步来报:“大人,打探消息的汉人回来了!”
“噢?”
虽然有了抽身打算,但何保却也想知道那些吴逆旧部跑哪去了,当下让戈什哈将人带过来,准备问完之后再送到舒穆禄那里去。
来报信的汉人很年轻,看样子只有十六七岁,满脸的稚嫩,身上满是被蒺藜划破的伤痕,脸上还有一道血印,一见何保,年轻人就迫不及待的跪了下去,十分惊恐地叫道:“大人,小的有十万火急军情要报!”
“什么事,快说!”
何保闻到这汉人身上散发出的汗臭味,有些厌恶的往后退了一步。
那年轻汉人却是没有看到何保的举动,只又急又怕地叫道:“大人,小的和黄头领等人冒死北上查探那些吴逆情况,却发现那些吴逆夺了罗刹人的据点,妄称什么首义城,还广散金银招募了各族青壮,足有数千人之众。小的和黄头领他们查探这一情况后,便想立即回来向大人禀报,不想却被吴逆们发现,他们杀了我们好多人,黄头领也不幸被他们所擒,小的冒死逃脱,摆脱他们的追杀前来报信,请大人火速发兵剿灭他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年轻汉人一边说着,一边还鼻涕眼泪俱下,十分后怕的样子,临到最后特意高声叫了一句:“大人,那些吴逆公然打出昔日逆酋吴三桂的旗号,小的看的真真切切,他们这摆明是造反啊!”
第026章
人要靠自己
“这还了得!”
阿苏泰闻言大怒:“大人,吴逆旧部罔顾皇恩,不思悔过,公然扯旗造反,若不快速发兵将之剿灭,恐有大患!卑职请率所部人马,即刻北上踏平那首义城!”
何保心中也震惊非常,他什么都想到过,却是没想到那数百吴逆竟然敢扯旗造反。在何保心中,这些吴逆逃跑也好,占山为王当老瓜贼也好,他都不放在心上,但公然打出逆贼吴三桂的旗号,可是大事一件,比之巴尔虎人叛逃更为严重,绝无法按下不报,处理不好,可是要有一大帮宁古塔官员掉脑袋的。牵连起来,他这路过的黑龙江协领也跑不掉,谁让他是第一个发现此间情况的官员呢,并且没有采取任何有效措施应对,以致那些吴逆得以顺利北上。追究根源,他这几天的等待完全可以按上一个“纵逆”或“姑息养奸”的罪名。
皇上刚刚平定三藩,关内余波还未彻底平息,这关外再生祸患,龙颜必会大怒,往好里想,得个夺官处分,往坏里想,可是要跟着掉脑袋的了。
皇上可是刚刚将平定三藩的五大贝勒给削爵了!这要是再闹出个吴逆复叛之事,龙颜大怒之下可是什么也保不准的!贝勒爷们都被削了爵,我这小小协领还能保住官帽吗?
这些杀千刀的吴逆,贼心不死,胆大包天,尔等如何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做了也就罢了,何以要连累我呢!
何保脑中转过千般念头,脸色阴晴不定,阿苏泰在旁说什么,他竟没听清楚。直到阿苏泰唤了他两次后,才反应过来,人也跟着清醒了,事情已出,当下还是赶紧将他们剿灭,以求将功赎罪。
心中定了一定,何保有了主意,示意阿苏泰莫急,也不嫌那汉人身子臭了,往前走了两步,近距离的俯下身去,盯着那年轻汉人的脸仔细打量了几眼,才沉声问道:“吴逆打出逆贼之旗号,可是你亲眼瞧见?”
那年轻汉人肯定的点头:“是小的亲眼所见,明明白白的,那些吴逆确是扯旗造反!”
何保却没有轻信,而是不嫌烦的又问了一句:“确是你亲眼所见?”
“回大人话,确是小的亲眼所见,小的绝不敢欺瞒大人!”
那年轻汉人见何保紧盯着自己看,心中害怕,嘴上却是毫不迟疑,信誓旦旦的样子,看样子事情确是如他所见一般,否则他也不会如此肯定。须知谎报军情之人,心中必定有虚,即使言语之中毫无破绽,但眼神之中却定会有些飘移,经验老到之人凭对方眼神便能知其话真假。
何保本就在观察这汉人眼睛,想从中发现这人是否在说谎,但这汉人眼神却是清澈,且十分坚定,一点也没有避视自己,当下信了五成。不过其脸色却是又变,瞬间换成了一幅凶狠无比的样子,怒骂道:
“胡说八道,不过数百人,手无寸铁的,如何能夺下罗刹人的据点!”
“大人,这个小的确实不知,但小的亲眼所见,他们确是在罗刹人的堡垒之中!”
何保冷笑一声:“你当本官没见识过罗刹人的厉害吗!不说没有兵器,就是数百健卒也拿不下罗刹人的据点!你这厮竟敢大话蒙我,本官看你分明是有贼心,说不定就是替那些吴逆来诈骗本官,左右,将他给我拉下去,一刀砍了!”
“冤枉啊,冤枉啊!”
一听何保要砍了自己,那年轻汉人吓得脸色苍白,拼命挣扎着要脱开上前按住自己的两名清兵,嘴上不住叫着:
“小的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拿这等大事欺瞒大人!如此做对小的毫无好处,大人若是不信,随小的前去一看不就清楚了吗!若这样杀了小的,小的不服!”
“小的冒死前来报信,抱的就是对我大清的赤诚之心,相借此立功,以求大人能给小的脱奴,不想大人不问真假,就将我这报信之人砍了,究是让人寒心!大人砍了小的不打紧,可那些吴逆造反乃事实,你砍了我,他们还是在造反,于事无补!”
“今日大人砍了小的,他日又有哪个敢再来给大人报信!”
“哼,伶牙俐齿,倒也是好口舌。”
见那汉人挣扎着还能说这么多话,且句句直指自己,何保并未不快,此虚言恐吓之计,见这汉人并无半分色软,当下信了八成。
阿苏泰察言观色,知道何保并不是真要砍了这汉人,忙上前道:“大人,卑职瞧着这厮不像说谎,事关重大,还是先留他一命吧,也好派人随他去一看究竟,若真是吴逆造反,卑职就领兵去平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