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奴(校对)第11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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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三也不看他,直接说道:“这好处便是贪官会反过头来护你的权,保你的地位。说白了,你给权官,官用你的权得了好处,便要保着你的权,不然你要是倒了台,他们可就没权可用,没权在手,这如何去捞取好处呢?”
  “有这么多的官替你护权,保着你,如此一来,你的地位不就牢固了吗。要知道这想要权的人天下可多的是,如果没有这帮官来护着你,保着你,你这权能保多久呢?指不定哪天一觉醒来就身首异处了。如此一来,你们说,这贪官是不是与你有利呢?”
  胡说八道!高士奇在心头暗骂一句,却是说不出这潘三的话有什么不对,事实上也确如其说言,历朝历代可没有贪官污吏造皇帝反的。
  赵强也听明白了,潘三所言的这和后世的用人之道倒也大同小异,但他实在不能接受这贪官对统治有好处的说法。
  万四却是不解的问潘三道:“听你这么说来,倒也是那么回事。不过你方才好像说了,要用贪官反贪官,试问这既然用了贪官,为什么还要反他们呢?这不是自己拆自己台吗?”
  “你这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孺子可教也!”
  潘三咧着满是油腻的大嘴巴冲万四哈哈一笑,然后故作神秘的一晃脑袋,说道:“这就是权术的精髓所在,圣人之道了。你要知道,得了权力去捞好处的贪官们在百姓眼里可是国之蛀虫,坏得不能再坏的,他们可以忍一时却是不能忍一世,终有一天,这官盘剥得很了,那百姓们便会学陈胜吴广般起来反你,夺你的权,所以你又必须来反贪官,用他们的脑袋来蒙骗百姓,告诉他们,错的只是那些官,而不是你,唯有如此才能保住你的地位和你手中的权。此便为‘借尔头来一用’的典故了。”
  “借尔头一用”的典故当指曹操杀粮官哄骗士兵的故事,此事赵强知道,高士奇也知道,一听便也明了,潘三所说拿贪官人头哄骗百姓和曹操所为算是如出一辙,换汤不换药。陈公公虽不太明白,但见高学士听得入神,也不反驳,却是暗道坏了,这贼胖子怕是打打不得了。
  “用贪官而又反贪官可是有两个大大的好处的。”见自己所说众人没有意见,潘三更是开心,忍不住要一吐为快。
  “愿听其详。”赵强收起心中对潘三的评价,这胖子虽然不堪,但一番话说出来却也是十分有道理的,倒也值得请他吃喝一顿。
  见赵强态度比刚才恭敬许多,潘三赞道:“阁下虽不是国人,倒也虚心好学,嘿嘿,这酒喝得也高兴,我就说得清楚些,好叫你多长些见识。”他口中“国人”指的是旗人,有清一代,只有旗人为国人,其余各族皆不是,赵强是索伦人装扮,故而他便有这么一说。
  “这好处有二,其一便是天下哪有不贪的官?所以不必怕官不贪,怕的是他们不听你的话,眼红你的权力,想取你而代之。所以你又必须以反贪官为名,把那些不听你话的贪官杀了,保留听你话的贪官。这样既可以消除异己,巩固你的权力,又可以得到百姓对你的拥戴,岂不两全其美。”
  赵强点了点头,又问:“那另一个好处呢?”
  “这第二个好处便是官吏只要贪污了,他的把柄就在你的手中。有朝一日他敢背叛你,你就以他贪污为名砍了他。贪官怕你砍了他,就只有乖乖听你的话。所以,‘反贪官’便是你用来驾御贪官的法宝。如果你不用贪官,你就失去了‘反贪官’这个法宝,那么你还怎么驾御官吏,让他们替你卖命呢?没有这些官员,你这权力如何能保住呢?”
  说到这里,潘三打了个饱嗝,醉醺醺的又道:“如果人人皆是清官,深得百姓拥戴的话,他们不听话,你就没有借口除掉他,即使硬去除掉,也会引来民情骚动,搞得不好反受其噬。所以必须用贪官,你才可以清理你的下属们,让他们变成永远效忠你、保着你的好部下,如此天下便太平了,嘿嘿,你就永远不必发愁自己的地位不保了。”
  万四听后恍然大悟,笑道:“对头,你这话说得甚是,怎么我以前就没想到呢。”
  高士奇听到这里却是脸色有些发白,看着这潘三默默发呆,一旁的陈公公也是鼻子都气歪了,他实在想不出来该怎么驳这死胖子的歪理,要是再不寻出他话中的毛病,自己可就白白被他给损了,这气憋着可实在窝囊。
  “其实还有一个好处呢。”潘三许是坐得久了,脖子有些累,耸了耸肩,正好伙计来上茶,也不客气,直接端了一碗喝了几口。
  “还有一个什么好处?”万四等他放下茶碗忙跟着迫不及待问道。
  潘三微微一笑道:“就是有现成的一大笔银子可以拿呗。你想想看,这贪官平日里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现在把他杀了,那些民财岂不就可以放进自己的腰包了嘛,这样你可以不负搜刮民财之名,而得搜刮民财之惠。如此妙策,试问这天下可有第二人能想到,也就是你们今天有幸能听我说,换作别人,就是想破脑袋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明白这个理。”
第016章
上三旗、下五旗
  “怎么样,各位明白过来了吗?”难得有人如此老实听自己高谈阔论一番,潘三很有成就感,一扫众人:“有些话潘某也只能点到为止,若是你们硬说潘某讲得没有道理,那尽管教训我便是。”言罢就起身往那一站,晃了晃肥大的身躯,意思要动手就趁早,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让人看了没来由的一阵厌烦,也使得赵强对他刚升起的好印象瞬间又降了下去。
  “东家。”看着这胖子神气的模样,陈公公恨不得一脚把他给踹下楼去,可方才高学士有言在先,现这会也只能指望高学士说出个道道来驳了这胖子了,不然恐怕今日这火气真的没处消去了。
  高士奇看了一眼陈公公,苦笑一声,尔后又朝赵强摇了摇头,接着便是转过身去不再看那潘三。如此举止,再是明白不过,显然是认为这潘三方才所言是有理了,陈公公一见顿如泄了气的皮囊,一股无名之火直到喉间,既不得上又不得下,甭提有多难受了。
  赵强明白高士奇的意思,知他承认潘三所言有理,既然有理,那刚照刚才的约定,却是不能再教训人家了,不然就是失信了。当下便朝潘三一拱手:“先生高见,在下佩服!”稍顿却又道:“只不过先生说得有理归有理,但这贪官污吏却是百姓一大祸害,我大清现值明主在上,如何会容这贪官污吏横行与世,所以先生这话也就只能当个笑话听,却是万万不能作得真的。”
  “皇家的事,咱平头百姓哪里能操得上心,皇上爱用什么人是皇上的事,潘某是管不了的。”潘三闻言哈哈一笑,一拱手道:“谢过阁下这顿酒菜了,潘某还有事,告辞!”
  潘三的大论算是听过了,也没有再留他的必要了,赵强当下也还礼道:“如此就不留先生了,日后有缘相见,还要请先生再示之一二方是。”
  “客气!”
  潘三心中也是虚的,他看出来了,这一屋的人都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比起街上那些无赖子怕是还要难缠,现人家不与自己为难,再不走还待何时,难不成还要把桌上的酒菜全打包回去不成。得,肚子也饱了,正好出去溜两圈,若是有个场子就掷两手,好让晚上的饭菜也有着落。心中想着,这便两腿一迈出了屋,不一会就听楼梯上响起“咚咚”的下楼声,显是潘三过于肥胖,身子太重压着楼梯了。
  就这样眼睁睁的望着那死胖子大摇大摆的走人,陈公公这心里可真不是滋味,却也是有气没处撒,只好坐那喝起闷酒来。一旁的万四见了,心有戚戚,忙殷勤的替陈公公斟起酒来。
  潘三走了之后,赵强才想到还没问这家伙是哪里人,干什么的,说不得将来还有用处,不过现在人家走了,再派人追上去问,就太着迹了,毕竟还不知这高陈二人何等身份。要是自己表现太过,搞不好这二人就要疑心起自己来了。
  正后悔着,却有伙计过来送上热毛巾,说是给客官们醒醒酒,赵强待高陈二人各接一块后才接了一块来擦了把脸。伙计送了毛巾见无事便要下去,刚要走时赵强却是心思一动,暗道这潘三方才在外面吵嚷,显是这酒楼的常客,既是常来这酒楼,想必这伙计定然是晓得他身份的。便随口问道:“伙计,你可知那潘先生是做什么的?”
  赵强这一问,高士奇也闻声看向伙计,看样子似也对这潘三底细有些兴趣。
  谁知那伙计却是听了一愣:“哪个潘先生?”
  待赵强告诉他潘三模样后,他才恍然大悟,乐道:“客官不说,我还道哪个潘先生呢,原来却是那潘三啊!他哪是什么先生,不过是旗内的一个无赖而已。”
  此言一出,屋内众人顿时愣成一片,旗内的无赖?高士奇也是一脸惊讶,这潘三虽然不堪,品性极差,但能说出方才那番话来,想必也是有些见识的,如何能是个无赖呢?倘若真是个无赖,那可就真是笑话了。试问如此厚黑权术之道,一个无赖子却能精通无比,随口道来,而自己堂堂一个大学士,却是头遭悟来,与之相比不是也太丢人了嘛。
  见众人一脸愕然,那伙计也有些惊讶,他见潘三在这包厢里与一众客人长谈阔论的,还道是这无赖在哪新结交的阔佬,正变着法子蒙钱呢,哪里知道人家却是不认识他,不由暗道一声:嘿,这可真是怪了。
  “诸位客官有所不知,这盛京城在前朝时号沈阳城,城内有不少汉民,我大清定都于此之后,这辽东各地归附大清的汉民便多到了这盛京城。太宗时,朝廷颁了法令,着那些辽东汉人入旗,还封了几个汉人为王,具体封的哪些王,小的可就不知了。这潘三便是这汉军旗上三旗的人,本名一个材字,知道他的人都管他叫潘大混子,意思就是他一天到晚正事也不做,整天就寻人吹牛皮,骗吃骗喝,若不是他爹给他留了点家底,怕早就饿死街头了。也就是那些不知他底的人才会着他的道,但凡知道他点底细的,躲着还来不及,哪里就会上他的当,供吃供喝听他胡言呢,要说这世上还真有没脑子的,别看这潘三人长得丑,但你还别说,他这张嘴却还真是巧得很,隔三岔五都能蒙上几人……”伙计一时说得有些嘴快,猛的想到那潘三不是刚刚哄了这屋客官们一顿吃喝吗,这要是照着自己这说法,眼前这几个客官不都是没脑子的吗?当即有些尴尬地站在那,不敢再说下去。
  原来是汉军上三旗的人。高士奇听了这伙计的话,在鼻中冷哼一声。所谓上三旗便是指正黄、镶黄、正白三旗;下五旗则是正蓝、镶蓝、正红、镶红、镶白五旗。
  满清八旗分为上三旗与下五旗,二者之间存在些等级制度,旗内兵丁、人口都有所不同,这点赵强是知道的。皇太极时,上三旗原本是指正黄、镶黄、正蓝三旗,尔后顺治即位,因恼多尔衮,便将正蓝划入下五旗,而将原先在下五旗的正蓝拨入上三旗,所以如今的上三旗指的便是正黄、镶黄、正白三旗了。而汉八旗、蒙八旗与满八旗又如出一辙,也分上三旗下五旗,一般来说,这三上旗的要比下五旗的风光一些,原因便是由皇帝亲领这一缘故。北京城中的禁军如前锋营、护军营等便多是从上三旗子弟挑选。
  既然八旗分为这上三旗下五旗,上下有了差别,各旗之间勾心斗角之事便是常态了,旗与旗之间也争斗得很,所以为了破除上三旗与下五旗之间的隔阂,鼓励下五旗人让他们也有个指望,康熙初年特别建立了“抬旗”制度。所谓“抬”意即由下往上升,意思是下五旗的人可以抬入上三旗者,其本支子孙也可以一同抬旗,但同胞兄弟仍隶原旗。而如皇太后、太后母家在下五旗的则一律均准予抬入上三旗,以示恩典。
  到了康熙亲政时,这抬旗方式又多了起来,也不限满八旗了,汉蒙各旗皆可,由此一些上三旗的汉军便抬人同一旗分的满洲旗。较有名的便是康熙生母孝康皇后一家——佟佳氏。佟家原隶镶黄旗汉军,后抬入镶黄旗满洲,后族抬旗自此始。另外,包衣旗人可以拔出内务府抬入满洲旗。总之,但凡入了上三旗的,不仅是名义上的福份,好处也是多,老满洲有句老话即“上三旗从龙入关,下五旗在关外”,说的便是上三旗的人全入了关享受中原汉人的花花江山而不必留在关外受苦,而下五旗的人除了宗室功臣外,却多留在关外,与那入关的上三旗相比自然是差了许多。
  潘材既然是汉军上三旗的人,又是辽东汉人后裔,属于最初就“从龙”的汉民,政治上还是享有点好处的,但其能讲得如此道理,却是个无赖,这让人无论如何也能以理解的,也让赵强心生疑惑。
第017章
大凌河
  赵强的疑惑在高士奇看来却不是什么问题,知道这潘三是汉军上三旗的人后,他便知这厮为何空有如此见识却只是一个市井无赖了,原因无二,皆因其这汉军旗的出身而已。上三旗的汉军出身听来是不错,然除了祖上荫爵和建有战功外,却是入不得仕的,更不能与汉人一般通过科举进入官场,所以这汉军旗的人大多都是混吃等死之辈,就算是有状元之才,也无法金榜题名光宗耀祖。更何况潘三长相甚丑,品性又差,这般模样的人又怎能入得官场呢。
  天生巧嘴,好逸恶劳,只想以嘴皮之利度日,这等刁民何能与我相提?知了对方底细,高士奇心中更是鄙视,不过却是有些高兴,也不知是为何而乐。
  出了潘三这么个插曲,这酒是没法再尽兴喝下去了,大伙又都已吃饱,高士奇这边惦着赶路的事,便让伙计把桌子收拾了,就这么品着茶等着去办路引的德丘等人回来。赵强见状,便也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其闲扯些盛京城的民风之事。
  没过半炷香时间,德丘等人便回来了,言道路引已经加盖过官印了,这便能凭着它一路无阻的入关。言语之间对奉天府的人多有夸赞,说道到底是大地方的官,比起小地方上的官吏们要亲近得多,办起事来也是麻溜得很,一点也不为难他们,当真是皇城根边的,与众不同啊。闻言,赵高二人俱是一笑,二人对这“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事也算是见得多了,听了自然会意得很。
  等德丘等人吃了饭食后,赵强便让葛飞虎去柜台结了银子,往后院牵了自己的马匹,便要出城往南边去。高士奇在盛京没什么故旧,也没什么兴趣去拜访盛京的官,只想着赶紧进关把差事交了,另外再看看使个什么法让这索伦人愿投明相,也好待开春战事起时有个用处。
  来时众人是从小东门(内治门)进的盛京,出时则是从大北门(福胜门)出的城,而从这大北门一路往北,行上十里地便是皇太极的陵寝——昭陵了。昭陵是皇陵,自然不可能任由人参观,也不可能出售门票,赵强也没心思去看这死人的坟墓,所以出城之后便纵马急奔往锦州而去,高士奇等人的马也都是好马,驶奔之下也不落后。
  第三日行至一处地方时,让人奇怪的是,一路上都不怎么停留的赵强和高士奇二人却是不约而同停了下来,翻身下马看着眼前的一片废墟发呆。此处废墟大片已没入泥土之中,只余泥上几柱老槐树仍在向世人展示着自己,此地名为大凌河。
  熟悉清史的赵强自然也了解明末那段历史,而眼前的这大凌河在五十多年前便是明金双方死斗无数次的战场,也是宁锦防线的最北端,它不但见证了明末那段风起云涌的历史,也见证了汉民族的苦难与悲哀,见证了女真人兴起的岁月。想到当年之事,看着眼前废墟,赵强自然是唏嘘不已。
  因入关必经山海关,所以赵强对于当年的那条宁锦防线自然就十分有兴趣。而从大凌河南下便是锦州了,也是后世所称的“辽西走廊”,入关必经之地,其重要性仅后世从北京出发的火车十之七八要停靠在锦州便能看出来,“辽沈战役”时锦州所爆发的战事更是其主要组成部分,小小锦州聚集了中外目光,也聚集了当时双方最精锐的军队和最优秀的将领。而明军为了抵御后金进攻,就在山海关以北、大凌河以南沿途修建了一系列城堡,以山海关为后盾、宁远为中坚、锦州为先锋,其间筑有多个堡台作为联防据点,算是一条可以称得上坚固的防线了。
  关宁军将来必定要挥师南下,为防满清也学明朝一般建一条宁锦防线,所以赵强必须知道接下来要走的这条辽西走廊有哪些地方值得自己重视与思考的。高士奇的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之所以对大凌河的废墟产生兴趣,倒不是想到故明之事,而是因为数月前康熙曾与他提起过孙承宗与袁崇焕的事,当时自己未能揣摩出上意,又加之对这二人之事知之不多,所以答对时难免有些勉强了,现在既然到了这大凌河,不妨亲眼瞧上一瞧,以免皇上再问起时有个说辞。
  当年孙承宗在辽东经略四年,以练兵、修城为己任,步步为营,渐渐推进,遣将分据锦州、松山、杏山、石屯及大小凌河各城。天启五年,袁崇焕自宁远又向前推进二百里,从而形成了以宁远为中心的宁锦防线。但是袁崇焕出宁远修锦州却是遭到孙承宗反对的,根据赵强看到的史料,孙承宗反对修锦州、大凌河城的理由是耗资甚巨,不得实用。
  时过境迁,赵强不敢肯定孙承宗和袁崇焕到底哪个是对的,但仅看袁崇焕花了巨资两次修筑锦州,却最终只是把锦州修成一条“郑国渠”似的巨坑,而从未发挥作用,就不得不怀疑袁崇焕的战略眼光了。其后袁又擅杀毛文龙导致后金侵明时后方没有牵制,可以远距离不用担心后方不稳大胆的作战,如此一来整个“关、宁、锦”就变成了一条“马其诺防线”,根本起不到抵御后金入侵的作用。更让人诟病的是,清军先后五次绕道蒙古大规模入关,掠地千里,横扫京畿,不管是来还是回,都不经宁锦防线,以致使宁锦防线成了空架子摆设。经常有人感慨说袁崇焕修筑的宁锦防线是“丰功伟绩”,努尔哈赤、皇太极父子两代都没有突破,然仔细想一下,已经成为了“马其诺防线”的“宁锦”还需要人家去突破吗?应该说自从皇太极崇祯元年由蓟门入塞开始这条防线就报废了,之后这里不再是什么防线了,而是消耗明朝国力的巨坑,以及后金利用锦州地理缺陷聚歼明军主力的战场。当年后金曾占领锦州,但主动撤退了,根本就没有打算要那个地方。而且锦州也不是第一次被后金占领,宁远大战的时候,后金也占领过锦州,可那时候依然主动撤退。而且,后金连广宁都没有兴趣要,也就是说后金对辽西根本没有丝毫兴趣。
  孙承宗出宁远,借助觉华岛接济东江,又出兵旅顺,已经在辽东周遍形成了几处牵制和接收流民的据点,并没有放弃朝鲜和东江,反而比以前仅仅退守山海关要高明许多,不想袁崇焕却非要固执己见,最终落得个悲惨下场,真是成也宁锦、败也宁锦。
  “米东主在想什么?”见赵强盯着那几株枯树看,高士奇好奇的问了一声。
  赵强叹了口气道:“家祖当年曾随太祖征战,便是死于这大凌河明军火炮之下,连尸首都不得留,所以在下每次路过这里,都要悼物思情,想起家祖不幸,心里着实难过得很。”
第018章
魂兮归来
  太祖以“七大恨”、十三幅铠甲起兵攻明,连年征战之下为补八旗兵力不足,曾强征关外各族壮丁入旗为兵,率之伐明。从天命元年始至顺治元年八旗入关的这数十年间,明清双方便一直在辽东鏖战,打得不可开交。便是眼前这大凌河,也不知埋葬了双方多少将士的尸骨。所以一听赵强说道爷爷便是战死在这大凌河,高士奇不由肃然,敬意更甚,毫不怀疑他的突然举动,只道这索伦汉子至诚至孝,方在这祖上战没之地驻足不前。
  二人并肩齐行,在那几株槐树周围漫无目的的走着,后面陈公公和葛飞虎一众人牵着马紧紧的跟着。众人也不知这二人为何对这废墟感兴趣停留不前,但主事之人不急,他们如何能急,只能老老实实的在后跟着。因连日来一路做伴的缘故,护卫们与步军营的人倒是也熟络了,但交谈的却多是葛飞虎和德丘等人,余者多是作旁听状,问及缘故,只说不通汉话。对此解释,万四和步军营的人自是也不会有疑心,倘若这些人索伦人人人都能说得一口流利汉话,那倒是真的叫人生疑了。
  “古人曾道这大凌河为白狼水,今亲眼所见,古人诚不欺我呀。”见远处的大凌河水奔腾不息,如大江之流一般汹涌,高士奇情不自禁赞道了声。他出关之时虽也从锦州而过,但却不曾走这大凌河,而是走的锦州西北中左卫穿盛京到的宁古塔,一路之上又不曾见松花、嫩江、黑龙江等大江大流,所以见了这大凌河自然是惊奇得很。
  “既为狼水,这水中自然凶险得很。”赵强点点头,附和了一句,然后指着东南方向一座浮桥道:“还好有这座桥,不然我们便只能望河兴叹了。”
  高士奇顺着赵强的手指看去,只见一座百十丈长的木桥横亘于河上,仔细看去,却见桥面离那河面不过数尺,此等高度若是遇上暴雨山洪,是极易垮桥的。但看那桥身周围,却又不见丝毫补修痕迹,好像从修成至今从未被山洪冲垮。关内的名桥高士奇看得多了,多少也知道些千年古桥长盛不衰的缘故,但在这关外看到这等式样极其平常,像那浮桥一般的木桥却是头回见,当下好生敬佩那些工匠,也不知他们使得什么法子能保这桥不跨的。
  做戏做全套,既对姓高的讲了家祖战没于这大凌河,他这后人自然是要祭奠一番的,但那香烛纸钱却是没地方找去,当下赵强便寻了个高坡,对着废墟磕了三个响头,嘴里念念有词,尔后才起身对站在不远处的高士奇道:
  “天色不早,在下祭奠已毕,高掌柜,咱们这便走吧。”
  “好。”
  高士奇见赵强如此虔诚,却不知他嘴中念叨的却不是劳什子索伦先祖,更不是为那野猪致奠,而是为死在大潜河的明军和数万民夫致奠。见赵强要走,高士奇也觉耽搁得是久了,再不赶路怕是就不能赶到锦州住宿了,当下应了一声,挥手示意步军营的人将马匹牵上,翻身上马后,甩手一鞭,喝了声:“驾!”当先往那木桥驶去,余人见状,纷纷打马赶上,不一会,便过了木桥,消失在茫茫远方。赵强却是最后一个过桥的,在马蹄踏到河那侧的土地后,他突然朝后看了一眼,数秒后一脸坚毅的扭转头去,大喝一声一提马缰奔向南方而去。
  大凌河之战史载:城中粮储不过百石,马七千尽皆倒毙殆尽,尚余二百匹,其堪乘者止七十匹。夫役死者过半,其存者不过以马为食耳。柴薪已绝,乃劈马鞍为燃资。自八月中旬,城内即已断炊。十月初十,大凌河有王世龙等逾城来降,据王世龙言:“城中粮绝,夫役商贾悉讥死,现存者人相食,马匹仆毙殆尽,止余三十骑而已。”十月中旬,粮绝薪尽的大凌河守军杀修城民夫及商贾、平民为食,折骸为炊,又执军士羸弱者而食之,然城内军民宁互食而不降,皆言“吾等生为大明之人,死为大明之鬼”,宁死身而不降异族,甚有兵民自解衣裳,请为同伴之食……
  十月二十八日,无力再守的祖大寿率众出降。大凌河原有骑、步兵及工役、商贾三万余人,因相继阵亡、饿死、互食,至投降,生还者止一千六百二十八人,不及死者之数一成。
  祖大寿投降后又复归明,守锦州,然已无力回天,崇祯十五年,被围一年的锦州已靠“掘鼠而食”,惶惶不可终日,在得知洪承畴在松山战败后,锦州已成弃地死地,朝廷再也不会有一兵一卒援救后,战守计穷的祖大寿再次率众投降,至此,尘埃落定。
  大凌河之战,惨也,悲也!大凌河,大明的最后绝唱!晔晔其曜兮大明,慨慨其贞兮悼行。
  乘于快马,风如刀割的赵强,在看大凌河最后一眼的时候,在心底暗暗吟起后世《明行赋》的几句来:山河难移,志存高洁,故国虽破,赤心汤汤。明明在下,赫赫在上。日月昭昭,唯吾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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