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战五千年(校对)第43部分在线阅读
第119章
伍子胥庙
“萨满大人,我需要您的指引。”阿鲁布仓促之间亦不好决定,这次他们来到京城是想促成互市一事,并不想节外生枝,但现在此人已经向自己求援,若是不管不顾丢给别人,这又不符合草原上的规矩,一时间阿鲁布有些两难了。
“皇城司乃是大魏的要害部门,他们追捕的逃犯必定曾经在大魏犯下大罪,阿鲁布,来日你若是想进入中原,正需要中原人的帮助,大魏朝廷的敌人就是唐括部的朋友。”没想到黑衣人喊出的皇城司却成了他们的催命符,“现在附近并没有其他人,咱们做得干净些就不会有人知道是我们救了他,影响不到互市的事情。”
“我知道了。”阿鲁布示意他们放下弯刀,将袁章送了出去,那两名黑衣人不懂唐括部的话,还以为他们摄于皇城司的威名而屈服,大摇大摆的就迎了上去;谁知到了跟前骤变突生,阿鲁布飞快的拔出弯刀捅了过去,唐括部的其他人也一拥而上,迅速将此两人了结。
“把他们的尸体丢到马车上,一会儿找个僻静地方处理了去。”阿鲁布命人将袁章扶起,为他简单的收拾了下伤口,队伍重新开始缓缓前行。
第二日,等了一夜也没见到派出的杀手回来,杨德明不禁有些着急了,连忙派出手下的人马四处搜寻,却发现不仅是这两名杀手,连带着袁章也失去了踪迹。
而袁章的消失在京城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如果按照杨介夫之前所指示的伪作成醉酒后溺水而死还好说一些,但是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顿时让人猜测纷纭;而英国公丘元德算是抓住了机会,于是乎杨介夫为报私仇而派人杀死了袁章的流言在京中传播开来。
莫非这袁章真的是死于那两名黑衣人之手?哎,看他的样子伤势的确有些严重,如果是死在这些人手里或许也在情理之中吧?可如果我是杨介夫的话,即使要杀人也会伪装成意外而死的样子,独霸朝堂十余年的老狐狸怎么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李悠一时间也有些想不明白其中的奥妙,他根本没想到那些漠北的蛮夷会出手相助。
至于朝堂之上更是热闹,如今勋贵一脉在朝堂上的势力被打压的够呛,寒门和世家没有了共同的敌人,他们彼此之前因为之前分赃不均而积累的矛盾借着这件事彻底爆发开来,寒门一系弹劾宰相杨介夫的奏折如同雪片一般飘来。
而李圭因为大礼仪一事对寒门和世家多有不满,因此也不出言制止,任由他们两派在朝堂上的吵得昏天黑地。丘元德则在暗地里纠结勋贵一系的力量试图寻找合适的机会发动反击,一时之间大魏的中枢机构一片混乱,朝堂上的高官们只顾着争吵,各地方请求赈灾的奏折无人搭理,各地方的官员更是借此机会大肆敛财,大魏百姓的日子愈加艰难起来。
而这一切暂时对李悠还没有多少影响,他依旧是每天去国子监读书习武,有假期了同交好的同学一起去游玩一番,偶尔还借着丹青的帮助和周南在私下见上一面,虽然不能拉手逛街,但是说说话也觉得不错。
三日后,在银子的帮助下,来自漠北的唐括部终于和大魏朝廷达成了在边关开设互市的协议,双方约定唐括部用马匹来换取大魏的丝绸、茶叶等物;大魏对出关的商品有着严苛的规定,但是具体到执行层面就不好说了,那些豪商身后要么站着世家大族,要么有朝廷重臣的支持,主持互市的官员哪敢违逆他们的意图。
阿鲁布带着手下的人马缓缓出城,他在城外深深地望了京城一眼,用不了多久我还会回到这里来的,只是那时候我可就不再是大魏的客人,而是这座城池的主人了。
行到京城之外十余里处,阿鲁布出声问道,“那个人还没有醒么?”
“可汗,他受伤太重了,这几天都是靠我们给喂些马奶才能活命,不过他的身体不错,用了萨满大人的草药之后,现在伤口已经开始慢慢愈合了!”担任这支使团使者的乌烈答道,“萨满大人说了,大概今天晚上他就能醒了。”
“嗯,等他醒了我们就加快速度,看上去此人好像得罪了什么了不起的家伙,咱们还是早些回到草原上才是。”阿鲁布点头答道。
唐括部的队伍一路向北,累了就在马背上稍微眯一会儿,饿了就喝上一袋马奶酒、嚼点肉干,一路马不停蹄的向北行去,一直到金乌西坠、玉兔东升之时才停下马步。
“可汗,前面有座破庙,我们就去那里休息一晚吧?”在前方探路的乌烈回来禀报道。
“嗯,吃过饭后早些歇息,你值守前半夜,我带人值守后半夜。”纵使知道一路上并无敌人,阿鲁布还是不肯放松戒备。
吃过饭后,乌烈过来禀报,“刚给那人喂了些马奶,看样子他很快就要醒了。”
“哦?带我过去看看。”阿鲁布说罢立刻起身来到大殿之中,只见破旧的香案之前,袁章正挣扎着准备起身。
“这位朋友,你终于醒了,身上可还有哪些地方不舒服?”阿鲁布面露喜色,连忙上前扶住了袁章。
“这……这是哪里?你们又是谁?”袁章缓缓睁开了眼睛,用干涩的声音问道。
“这里是京城以北百余里处的一间破庙之中,你大可不必担心仇人再追上来了,我们是漠北草原上的唐括部,有我们护着你,没有人能从唐括部的手中夺走他们的客人。”阿鲁布自傲地说道。
唐括部?哦,是了,我昏迷之前似乎的确是看到了一群蛮夷,袁章心中泛起一阵酸涩,同为大魏人的杨介夫追杀自己,而蛮夷却救了自己的命,这真是让人无言以对啊。
他睁开眼睛接着庙里的火光看清楚了头顶上的匾额,瞬间恍如雷击,伍子胥庙!这莫非是天意?
第120章
国师
伍子胥乃千余年前诸侯纷争之时楚国的臣子,其父受奸臣陷害全家被楚王所杀,独留得伍子胥一人逃出;他逃到相邻的吴国,成为吴王的重臣,后率领吴国军队攻入楚国,将死去的楚王尸首掘出鞭尸三百,以报仇雪恨。
此时我在大魏已经不可能再跻身朝堂,而杨介夫又对我追杀不舍,大魏虽大已无我容身之处也,虽说隐姓埋名或许也能逃得一条生路,但这绝非袁章所能接受的范围。
如今唐括部救了我的性命,大丈夫恩怨分明,我需得报恩与他们,或许亦能仿效伍子胥旧事,引来外兵入京,斩杀杨介夫以报仇雪恨?袁章死死地盯着早已斑驳不堪的伍子胥神像,心中闪过万千念头。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但既然你已经被我们唐括部救了回来,那么你现在就是我们唐括部的朋友了。”阿鲁布故作豁达地说道,“如今方才苏醒不宜过多说话,我先去给你弄点吃的,你吃完后睡一觉,有事明日再说。”
说罢阿鲁布转身离去,去为袁章取了一碗热粥,袁章接过吃完后又沉沉睡去;等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可以自己下床走路了。
微微眯着眼睛出了庙门,等适应了阳光之后袁章睁大眼睛打量着周围,昨日和他说过话的那位唐括部头领正带着人马在庙旁的山丘上值哨,而其他那些身形彪悍的部众们井然有序的准备着今日赶路的事宜。
没多人说话,他们沉默而又高效的进行着工作,这和袁章往日所见大魏军队的行动完全不一样,这些人的衣着虽然寒酸、武器装备虽然简陋,但是他们身上有着大魏军队所没有的蓬勃朝气。
“朋友,你醒了?”阿鲁布叫过一名部众代替他值哨,然后迎了过来,“如今身子感觉如何?我正要说再帮你找些草药呢。”
“多谢……这位兄台相救,袁某已经好多了。”袁章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以他来看眼前这人应该是唐括部的贵人,如此身份却能和普通士卒一起值哨,看来此人野心不小。
“袁某?这是你的名字么?朋友,我是唐括部的头领阿鲁布。”阿鲁布重新将他带回庙内,命人送来早餐,当袁章看到他们的饭食和那些普通士兵的别无二致之后就更惊讶了。
“不,在下的名字叫做袁章,多谢阿鲁布头领的搭救。”袁章深深行了一礼,如果不是这些人,恐怕自己早就死在黑衣人的手下了吧?
“袁兄弟,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那些人竟然敢在大魏的京城杀人?”阿鲁布忍不住好奇问道。
“我得罪的是大魏的宰相杨介夫。”袁章缓缓地说出了这个名字,同时紧紧地盯着阿鲁布的眼睛,只要他露出一丝害怕,自己就该另寻其他出路了。
“杨介夫?”阿鲁布闻言不忧反喜,在他看来只有有本事的人才会惹得像杨介夫这样的贵人生气,如果是一名卑贱的奴隶触怒了他,他根本不会在意;而如果是敌人的将军触怒了他,他必定会竭尽全力砍下他的头颅,“如此说来,袁兄弟应该是位很了不起的人物了?”
“袁某自幼跟随大贤龙溪先生求学,诗书经意、兵法韬略、刀枪弓马无一不通无一不晓,科举接连高中,连夺乡试解元、会试会元!”袁章本就是自傲的性子,听到阿鲁布如此发问一时忍不住将自己的得意时机接连说了出来,“本次殿试袁某本能成为大魏开国以来第一个三元及第,奈何奸臣杨介夫从中作祟,昏君无道不识忠良,竟然将我黜落、永不录用!来日若是有机会,吾必将那杨介夫凌迟致死方才解我心头之恨。”说到最后袁章睚眦欲裂,语中含悲,怨怒之气溢于言表。
“哎,勇士总是要饱经磨难才能成为英雄的。”他的话让阿鲁布想起了自己藏起仇恨、卧薪尝胆,慢慢积蓄力量最终得以复仇的时光,不仅心生同情安慰道,“那杨介夫的名字我也曾听过,知道他是大魏权力最大的大臣,如此看来大魏眼下已经没了袁兄弟的容身之处,不如暂且随我返回漠北草原,到哪里暂且休养等待复仇的机会。”
回首望了一眼身后的伍子胥神像,再想想今日的所见所闻,袁章似乎下定了决心,“如此就叨扰阿鲁布首领了。”
当即袁章换了一身衣服,与阿鲁布并肩而行,一路上俩人不断地交流着对于行军打仗、治国理民的看法,俩人越谈约投机;阿鲁布对袁章的学问大为佩服,有许多他隐隐约约摸到一点头绪的想法袁章都能清楚无误的说出来,而且比他预想的还要透彻,因此对袁章越发的看重起来。
而袁章一路上见到阿鲁布和这些部众吃一样的饭食,担任一样的任务,部众之中上到萨满下到普通一兵都对他发自心底的崇敬;而且此人还能礼贤下士,毫无蛮夷的鲁莽倨傲,一时间对阿鲁布的印象也越来越好。
一个月之后,袁章跟随阿鲁布来到了漠北草原上唐括部的驻地,这个拥有控弦之士三十万、征服了整个漠北草原的强大部落让他看到了复仇的希望。
接下来一个月,阿鲁布放下了手中的政务,陪着袁章走遍了整座草原,小到马奶酒如何酿造,大到唐括部的权利分布,袁章但有所闻他都毫不犹豫地回答,若是自己讲不明白也会立刻找来专人为袁章解惑。
袁章也对唐括部的种种情况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这些看法也让阿鲁布受益匪浅,等巡视完全部领地,阿鲁布感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这位文武双全的贤才了,而袁章也感到阿鲁布这样肯听从自己建议的才是贤明的君主。
于是乎,在他们俩回到王帐三日后,唐括部举办了盛大的仪式,唐括部的实权人物纷纷从各地赶来,他们共同见证了阿鲁布封袁章为唐括部国师的过程,而袁章也凭此掌握了唐括部的文武大权。
第121章
浮生半日闲
“大人,小的已经打听清楚了,那日我们的人手追赶袁章到了鸿胪寺卿的宅子附近,先是遇到了嘉州伯世子的队伍,对方或许认出了袁章,出手阻了一阻,但在他们报出皇城司的名号之后就退去了。这些是小的从那日跟随嘉州伯世子的仆人那里打听到的。”宰相府内,一名精干的老者细细向杨介夫父子汇报道。
“按照前面打探到的消息,这两名好手就是在这附近失去的踪迹,如果不是嘉州伯世子出手又会是何人?”杨德明反问道。
“嘉州伯世子和袁章多有不和,没道理会冒着杀死皇城司属下的风险和我们作对。”那名老者继续说道,“小的还从那些仆役口中打听到,那日在附近的除了他们还有一些漠北的蛮夷;小的从鸿胪寺卿府中找人问了下,那些人是漠北唐括部的使者,到鸿胪寺卿府上来是想求朝廷和他们再开互市,除此之外当日晚上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从此处经过了;小的心想,恐怕是那些漠北的蛮夷就走了袁章。”
“如今小的已经派出得力人手一路北上赶往边关,若是那袁章真的投了蛮夷,用不了多久就能传回消息了。”老者办事极为妥当,不用杨介夫吩咐就已经开始了下一步的工作。
“若是他投了蛮夷,就派人去知会那奴酋一声,告诉她若是还想开互市,就乖乖地将袁章交出来!”杨德明恨恨地说道,这些日子因为袁章,他们在朝堂上屡受弹劾,极为被动。
“恐怕没那么容易,新开互市的旨意已经下了,这里面太原王氏、兵部尚书袁汝夔等势力都使了力,他们还指望着互市能带来白花花的银子,又岂肯让人从中作祟?”杨介夫闭着眼睛缓缓说道,“若是那人真在漠北,就命人带些茶叶丝绸将他买回来吧。”
杨府之中在为袁章的下落不明而发愁,而在李悠的嘉州伯府却是一片喜喜洋洋的景象,今日是女儿节,李悠安排了管家为府中的少女发放艾叶、五毒灵符等过节的物品,自己则换了便装,和许光一起往京城外的河边行去。
按照大魏流传的习俗,女儿节当日,凡是未出阁的少女都会盛装打扮,相互邀约沿河湾畅游,以讨吉祥;而这也是青年男子们和倾慕已久的女子相聚的好日子,李悠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可以光明正大的和周南见面的好时机。
走过永丰坊,坊中无人的院落里,柳树的飞絮如雪花一般飘落;来到城外,杜鹃声声鸣啼,河边的梅树上梅子渐渐返青,这一切都预示着春天似乎要结束了。
一路上不断看到各种装饰华丽、散发着香气的马车从路边驶过,时不时的还能听到娇俏的笑声,这些久在深闺之中的女子终于可以似乎忌惮的出来游玩了,她们掀开窗帘用扇子遮住脸,只露出一双眉目,凝神打量着沿路的男子们。
路边的男子也换上了自己最好看的衣裳,或携弓带箭展示自己英武少年的风采,或故作潇洒的吟诗作词,以期能获得某位千金的青睐,然后眉目传情、锦书暗送,成就一番好事。
而李悠相貌还算俊俏,胯下的宝马神骏不凡,身上的衣服虽然乍看起来不怎么显眼,但若是懂得人瞅见了自会明白,这身衣服选的是上好的料子,由京中某家老字号裁缝店的大师傅亲手缝制,价格也非同一般。
因此一路上颇有些胆大的女子主动派来丫鬟搭讪,可惜的是李悠今日早有目标,只能辜负他们的好意了。
到了河边约好的地方,稍等片刻就看到丹青伴着一辆马车缓缓过来,李悠上前用折扇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许大叔专门带了点心,你去想他要去,你家小姐今日就交给我照顾了。”
稍倾之后,丹青和随行的马夫躲到一边,将这块绿草如茵的好地方留给了李悠和周南;取出马背上的毡布铺在地上,邀请周南坐下,然后李悠坐到她的身边,“几日不见,南妹妹却是越发的好看了。”
经过这么久的接触,周南对他的厚脸皮已经无奈了,托着下巴远远地眺望着河水,用软软糯糯的声音问道,“李家哥哥今日可带来了什么好玩的?”
“有,怎么会没有?”前一阵子派人送过去的跳棋让周南玩的不亦乐乎,今日李悠也早有准备,踏青野游怎么能少得了烧烤?他当即从马背上卸下专门找工匠打造的烧烤炉,取出上好的兽碳(雕刻成野兽虫草模样的碳)点燃,再将早已腌制好的羊肉放在上面,撒上孜然、香料,不一会儿就冒出了诱人的香气。
可惜如今还没找到辣椒,只能用茱萸来代替,未免有些遗憾,不过仅管如此也足以让周南大快朵颐,最后更是将丹青、许光等人全都叫过来,才将烤好的食物消灭干净。
吃完后丹青等人又退到一边,周南坐在毡布上痴痴地看着自己的未来夫婿,想起今日层出不穷的奇妙礼物,大概和他结婚以后的生活不会太寂寞吧?
“调料和烤制的方子我都写给丹青了,回去后若是想吃就自己做。或者你偷偷跑出来找我也行,只要是放假的时候,我随时可以带你四处游玩。”李悠看了一眼周南,哎,把这样如花似玉、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关在宅子里简直太不人道了。
“那有女儿家四处乱跑的,再说了圣人有云‘君子……’”想想刚才的美味,周男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君子远庖厨几个字,转而问道,“今日如此良辰美景,李家哥哥可有新的诗词?”
“啊?这个啊,让我好好想想。”李悠挠挠头,今天到底抄哪一首合适呢?琢磨片刻,他缓缓吟诵道,“数声鶗鴂。又报芳菲歇。惜春更把残红折。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永丰柳,无人尽日花飞雪。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凝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