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门儿(校对)第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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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核桃打我小时候就跟我说,别看大部分胡子不是东西,但是有两条必须守住了:第一个是,答应了别人的事儿,脑袋掉地上,也得给尽心办;第二个就是,命能丢,义气不能丢。
  我愿意留下,就是这个原因。
  兴子一句没说,就挪到了炕梢上。他的意思已经够明白了,明天一早就带人走。
  高大头抡起斧子,咔嚓一下劈进炕沿上一半儿,手一松,就让斧子立在炕沿上。他的意思也很清楚:“愿意过去的都过去,但是从今往后,咱们谁也不认识谁!”
  我跟着高大头坐到张木对面之后,老拐子才开了口:“小兄弟,胡子的事儿,你比我清楚。咱们怎么着也得把人从他们手里弄回来吧?”
  “他们要大洋,要粮食……”我低头想了想道:“带着烟的,把烟盒都给拆了,把里面的锡纸全都给我!”
  我要锡纸是为了叠元宝。早些年的殡葬用品没有现在这么全和,上坟烧的元宝全都是用烟盒里的锡纸叠出来的。
  我把金色锡纸全都挑了出来,揣在身上,用银色锡纸叠了二十多个元宝;又从吃剩下的饭里挖出一碗大米来,用香灰在里面搅合了两下,端到门口;在地上画一个圈,把元宝烧了,还特意留出两个扔到了圈外面;又把白饭扣在地上,点了个炮仗扔到远处。
  炮仗响了没一会儿,院子里就刮起来一阵旋风,把地上的纸灰给卷了个一干二净。
  老拐子低声道:“鬼魂把钱收了,咱们怎么办?”
  “回屋里等着,看看明儿早上人能回来不。”
  我刚才那一套,都是跟胡匪换人票的套路。胡匪一般还人票都不跟苦主直接碰头,把地方给苦主指好了,苦主把钱货放好,点一个炮仗扔出去,告诉胡子“我来了”,然后马上调头往回走,中间不许回头,也不许偷看,要不然对方马上就撕票。
  只要放下的钱货数目没错,被绑的人第二天准能回来。苦主只要房前屋后找找,或者干脆坐家里等着就行。
  我回屋躺下没一会儿,就听见门口吧嗒一声,赶紧跳起来开门一看,门口被人扔了一个带血的舌头。那舌头还在滴答着血不说,用手一摸还是热乎的。
  “糟了,胡子伤票了!”
  胡子绑票,一般都是先让花舌子带一条猪舌头给苦主,意思就是个警告:你们的人在我手里,别玩花样,要不然就送真的过来。
  只要苦主三天不给钱,就送一只耳朵过来;六天钱不到,送的就是一只手;九天之后,肯定送脑袋。这一步步逼着苦主拿钱的过程,就叫伤票。
  被扔在门口的分明就是一条人舌头。胡子真把其中一个肉票的舌头给割了?我把舌头翻过来一看,上面留着两个钳子印,断口虽然有点儿歪,却非常整齐,一看就知道是用钳子把舌头拔出来一半,一刀给割下来的。
  高大头当时就急了:“不是都给钱了吗,怎么还送人舌头?还讲不讲点儿信用?”
  “别吱声!胡子说不定就在暗处听着,你骂一次,他们就会伤一次票。”我喊住了高大头,但是自己心里也在犯嘀咕,这事儿肯定不对劲儿啊!手法倒是胡子的手法,可是明显不和胡子的规矩!
第012章
步步紧逼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给钱的时候应该没出过错。
  除非他们绑的是死票,也就是一开始就不打算要放人,等把钱乍够了,再直接弄死人票。但是,绑死票只有两种可能:一个是受雇于人,是在按雇主的意思办事儿;再一个就是寻仇。
  “不会是绑死票,肯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
  我正皱着眉头,老杨忽然冷笑道:“不懂装懂,害死人哪!就算他们生前是胡子又怎么样?现在他们已经是死人了,还会按胡子的规矩办事儿么?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啊!”
  “你撅着屁眼,哧溜什么闲屁呢?”高大头已经跟兴子撕脸了,说话也再没有顾忌,干脆直接骂了过去:“嘴刺挠,就自己抽两下。再不行,我帮你!”
  老杨没理高大头那一套,阴阳怪气地说道:“好心没好报啊!我是不想眼看着一群大活人,被一个屁都不懂的毛孩子害死,才好心提醒你们。好心成了驴肝肺咯!”
  “你……”
  高大头刚要开口,张木就厉声喝道:“刚子,你少说两句!”
  老杨趁着我没说话的当口,慢悠悠地说道:“我这个人心善,你们谁要是想明白了,明天早上之前可以过来找我,我带你们一块儿走。”
  “你他妈……”老杨拆台拆明面上了,等于是直接从高大头这边抢人,他能不火吗?立刻抡起拳头就要揍人。
  这回没用兴子出声,他们那边的人就一下全都站起来了,操家伙就要动手。
  猴子立刻窜上来,死死地搂住高大头的腰:“高哥,你冷静点儿,冷静点儿……”
  我从后面伸手把高大头给拽了回来:“高叔,算了。”
  我把高大头拦下来,不是我没脾气,而是现在确实不能动手。刚才屋里这些人虽然害怕,但是还没到承受不住的程度,现在已经见了血,那些人心里的恐惧肯定已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很容易爆发出来,只要一动手,九成九还得见血。
  老杨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才敢肆无忌惮。他知道,就算我不去拦高大头,张木也不会让我们真打起来。
  我好不容易拦住了高大头之后,老杨嘿嘿笑了两声,也不说话了。
  老拐子咳嗽了一声:“都把火点起来,先把屋里弄亮了。谁也不许出去,也别出声,有什么事儿等天亮了再说。”
  其实不用他说,也有人点了火把,整个屋子都被火光给照得通亮。屋里的人谁也不说话,全都在地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弄得屋里烟雾缭绕。
  老拐子悄悄挪到我身边:“小兄弟,我觉得你开始处理得没错。可是胡子咋就伤票了呢?”
  “除非他们要的是真金白银!”我现在只能想到这一点。
  “他们要那玩意有啥用……”老拐子愣了一下之后,好像也转过弯儿了:“那可糟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咱们上哪儿找大洋去?”
  “大洋?我有一个。”离我不远的猴子从贴身衣兜里掏出了一块大洋:“这是我爹给我的,说是带身上能辟邪。”
  在农村,给孩子身上带老钱辟邪的事儿不少见。俗话说“钱过万人手”,钱币本身占了一个“金”字,加上长期被人用手传递,阳气很重,就算不做处理,也能拿来打鬼。大洋又是银子铸的东西,带在身上辟邪正好合适。过去,不少土匪都会在贴身衣服上揣一块保命大洋。
  老拐子接过来,拿手里一掂量:“一块大洋也不够啊……”
  “我们这儿还有!”张木回头喊了一声:“把你们身上的大洋全拿出来!都合计什么呢?大洋要是不好使,你们带着也没有用,赶紧拿出来!”
  等他手下人一个个从身上把大洋掏出来之后,张木才解释道:“我知道这趟进山容易碰上事儿,就特意找朋友淘换来一批大洋,给他们一人一块带着。你们看看合用不?”
  张木说着话,自己竟然从兜里掏出了十多块袁大头。
  我大致数了数,差不多有三十多块。除了花舌子要的数儿,剩下的也差不多够把粮食的缺口填上了。我这才推开窗户,把大洋给扔进了院子里,自己则悄悄地躲在窗户后面,看着院子里的动静。
  没过多一会儿,就听见外屋忽然咣当一声,好像是做饭的锅从架子上掉下来。我刚一回头的工夫,老拐子已经几下窜到了门口,伸手一下拽开了里屋的大门,我的目光也同时投向了门外。
  外屋的锅碗像是被人给踢了一样,散落满地,附近却是空空如也,不见人影。
  “不好!声东击西!”
  我猛一回头,我刚才摆出去的大洋还在,但是大洋边上却多出来四只血淋淋的人手。我刚想仔细看看,离我最近的猴子却忽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他这一喊,所有人都往外面看了过去。这下,屋里顿时炸锅了。除了少数几个胆子大的,其他人全都一窝蜂地往后躲,恨不得能挤到一块儿去。
  老拐子咬着牙道:“这回怎么又错了?”
  我一声没吭,抬脚就从窗户跳了出去,把地上的人手捡起来一看,上面的刀口虽然还在冒血,却只能冒出血点子:“手已经砍下来一会儿了,他们没收钱就动手了。”
  “放屁!”老杨离着老远喊道:“一只手里能存多少血,还能像淌水一样淌啊?别不行硬编了!地上有血点子,你有本事顺着血点子往外找啊!你把人找回来,我给你磕头认错!”
  我脸色立刻沉了下来,高大头顿时火冒三丈:“姓杨的,你说的是人话么?你他么自己怎么不顺着血往出追?”
  “我不是没那个本事吗?”老杨笑呵呵地道:“我也没拍着胸脯子说自己是盘山鹰啊!他那么有能耐,出去把人救回来看看哪!”
  高大头又炸了:“你他么找揍!”
  这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在人堆里阴阳怪气地说道:“理亏了就要动手,怪不得是胡子出身,真有出息。”
  他这一说话,人堆里立刻炸锅了,几十号人七嘴八舌地嚷嚷道:“对!他不是有本事吗,出去追啊!”
  “动了两手,害了两次人,什么玩意儿?”
  “长个脑袋就敢叫先生……”
  “熊了吧?刚才拿刀捅人的狠劲儿哪去了?”
  “都他么把嘴给我闭了!谁再逼逼一句我听听!”高大头眼珠子都红了,伸手从自己后腰上抻出一把五发撸,端起来就往人堆里指了过去。
  这下所有人都傻了,吓得一声都不敢吭。
  张木一下从地上蹦了起来,嗓子都吓得走了调:“刚子,你干什么?把枪给我放下!”
  那时候枪支管理不严,有很多渠道能弄到黑枪。五发撸其实就是改装过的散弹枪,因为枪管子被锯掉了一截,大体上也就一尺来长,子弹打得也不远,但是五六米的距离上,一枪打出去也能打死人。高大头要是走了火,至少能撂倒三四个,张木害怕弄出人命,也在情理之中。
  我伸手把高大头的枪按了下去:“高叔,算了。我出去看看。”
  “你傻了?”高大头马上明白了:“大侄子,你不用怕,不用在乎你高叔这点儿面子!我要是连自己人都护不住,还混个狗屁!”
  高大头以为我是为了照顾他的面子才打算出去的,其实我是想看看绺子外面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但是,这事儿现在没法儿说,说多了反倒不好。
  “我就是出去看看,出不了事儿。”我说话的时候,特意在高大头胳膊上捏了两下。
  高大头把枪往我手里塞了过来:“你带着防身。”
  “枪不管用,你留着。”我冷眼瞄着老杨:“小心着了别人的道儿。”
  老杨哼了一声,把头扭了过头,看都不看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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