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军(校对)第2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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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毅转头望去,只见胖子梁良正从大门方向走了过来。他像往常一样腆着肚子,做工考究的马甲,纽扣根本无法系拢,只能完全敞开。一个大约十八、九岁的少女,站在他的身边,双手紧紧搂抱着梁良的右臂,头歪侧着靠在他的肩膀上,脸上的表情很是甜蜜,一直在微笑。
  “去,给我弄点儿吃的——”
  梁良说话的声音,带有命令式的口气。女孩并未觉得不悦,她娇嗔着搂住胖子的肩膀,在那张油光滑亮的脸上亲了一口,又冲着赵毅歉意地笑笑,转过身,朝着不远处出售食物的窗口走去。
  她很瘦,脸蛋算得上清秀,皮肤很白,应该可以被归于“漂亮”的类型。黑白条纹的连衣裙很显身材,但的确很薄,也很短,可以看见胸罩的大概款式和形状,如果走路的时候步子迈大一些,甚至可以看到从飞扬裙边露出的腿根与内裤。
  “文学院预科班的女孩,给了她两千块,做我一个月的临时女朋友。”
  梁良冲着赵毅咧嘴一笑,露出满口洁白的牙齿。他凑过身体,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地说:“她有几个朋友长得也不错。要不,我让她帮你介绍一下,价格不贵,很便宜。”
  赵毅咬了一口面包,淡笑着摇了摇头。一时间,他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出卖色相,在学院女生当中其实不是什么秘密。恰恰相反,很多人都把这当做自食其力的表现。联邦国立大学费用高昂,在家庭收入无法给予帮助的情况下,学生们只能寻找额外的经济来源。在附近餐馆里端盘子洗碗,只是收入最为低廉的做法之一。相比之下,漂亮女生靠脸蛋吃饭的举动,只不过是被逼无奈之下的选择罢了。
  当然,也有的女孩运气比较好,可以找到真正喜欢自己,直至毕业、结婚,家庭富裕的另外一半。但这样的例子很少,几乎可以不计。
  延伸性思维的确无法用常理解释。看着坐在对面的梁良,赵毅忽然间想起舞蹈系那个叫做于蓓的女孩,心情顿时变得烦闷而焦躁。他草草几口吃完盘子里的东西,冲着胖子略点了点头,起身便要离开。
  “我说,能不能留个联络方式给我?”
  梁良单手托着下巴,眨巴着被脂肪挤成细缝的眼睛,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冲着赵毅吹了声口哨。
  “为什么?”
  赵毅站直身体,询问地看着他。
  “多个朋友,总是好的。”
  梁良把玩着手里的移动电话,暧昧地笑笑:“有机会的话,约你出来一起泡妞。”
  ……
  对于其它专业的学生而言,美术系的画室,一直都充满神秘且令人冲动的意味。造成这种气氛的原因其实很简单,说穿了,只有四个字——“人体模特”。
  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让女人在男人面前脱光衣服。钱,是最直接的手段之一。不过,在一些口味独特的人眼里,这种单纯为了满足欲望的举动,其实已经失去了令人期待的成份,变得野蛮且毫无趣味可言。何况,因为绘画而曝露的人体,本身就具有美感。这与赤裸裸的肉体碰撞截然不同,更含有圣洁的,令人憧憬的意味。
  大学一年级的新生,还没有接触到人体绘画的高度。接下来的半年,甚至是一年当中,他们仍然以大量基础习作为主。石膏头像,加上中、高级别的静物写生,构成了这一时期的课程内容。
  两百平米左右的画室中央,一尊洁白的石膏头像,平平摆放在距离地面米许的木架上。数十张画架围着平台,形成不太规则的圆。没有人说话,只有铅笔尖与纸面接触发出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几声轻微,被压制住的咳嗽。
  赵毅努力捕捉着石膏头像的每一个细节,将它们通过眼睛与大脑的观察、记忆,完整复制在纸面上。手指夹着铅笔,仔细详尽的表现出黑白对比最佳关系,无数根线条形成块面,在空白处堆积出厚重的实物质感。
  偶尔有人觉得累了,走出圈外,用小刀灵活地削着铅笔。也有人靠在墙边或者距离较远的位置,静静地观察画面结构是否合理。更多的人会选择四处张望,在技巧与表现力最优秀的人身后站定,带着羡慕且赞叹的目光,默默注视着那写用线条堆砌而成的画面,吸取对方之长,比较自己所短。
  赵毅努力勾勒每一根线条,却越来越灰心丧气。
  绘画,需要神韵,需要最大限度表现出画者自己的见解。然而,与世界上绝大多数事物一样,绘画的前期阶段,也需要进行海量的基础训练。简而言之,那就是真实再现,甚至可以说是复制。石膏素描不需要掺杂太多个人见解,东西就摆在那里,说穿了,就是黑、白、灰,加上准确的形。
  这恰恰是赵毅最为欠缺的部分。
  纸面上的伏尔泰石膏头像,活像刚刚从坟地里挖出来,到处布满凹洞与霉斑,甚至被腐蚀到几乎快要烂掉的骷髅。
  他喜欢画画。可是在S12,没有人能够给予他这方面的指导。
  连最基本的几何静物都没有接触过,直接开始石膏头像课程……这相当于让一年级都没有毕业的小学生,直接去参加国际奥数比赛。
  赵毅觉得,身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自己。鄙夷、嗤笑、冷漠、不屑一顾……自己却无法发作——这是他的选择,怪不得任何人。
  在这种时候,厚厚的脸皮,是抵挡外来目光,增强信念与决心的最佳助力。
  时间,就这样在羞怒与平淡中缓缓流过。几分钟、半个钟头、一节课。
  紧闭的教室大门,朝内敞开了一条不断扩大的缝隙。很快,在任课讲师的陪同下,两个陌生的人影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白皮肤,穿一件深蓝色双排扣西装,系着一条精致的丝质领结。他的白衬衫看起来非常整洁,配合灰蓝色的眼珠,显出优雅的风度和魅力。
  后面,则是一个十八岁左右的女孩。虽是亚裔,光滑的皮肤却比欧裔看起来更加细白。双唇丰润,黑色的头发在脑后扎成马尾,鼻子高贵挺拔,颧骨很高,牛仔裤和皮衣紧紧包裹着身体,充满少女特有的青春活力。
  “从今天起,有两位新同学将加入我们这个班。”
  美术讲师斯坦瑞,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他走到教室中央,用力拍了拍手,用充满热情的声音说:“让我们欢迎,张小娴与艾斯——”
  虽然走进教室的顺序男先女后,却并不妨碍介绍者调换次序。应该承认,在很多时候,漂亮女性的确要比男人更受欢迎。
  
  第三十九节
气氛
  
  没有冠冕堂皇的自我介绍,面对房间里男人和女人们好奇、羡慕、热切,以及冷漠、探究的目光,张小娴与艾斯均抱以无视。他们甚至连一个字也没有说,非常干脆地抱起各自的画架,不约而同走到赵毅身边,放下。
  画室,不同于教室。
  这里没有预置好的座位,学生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不同角度的绘画位置。
  赵毅知道自己画的很糟糕——即便是对美术一无所知的外行,也能够看出他的绘画技术究竟有多么不堪。这让他感觉很狼狈,也非常自觉的,没有与其他人去争抢视角更好的位置。他的画架摆在人群最外围,只有从前面两个人身体的夹角中间,才能看到中央平台上那尊石膏头像的三分之二。
  没有比这里更偏、更背的位置。但好处也显而易见——很少有人会从这里绕行,最大程度保证了赵毅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那个叫做艾斯的男孩,身上的西服做工考究,纽扣更是用整粒钻石打磨而成。虽然不清楚那东西究竟是天然或者人工质地,不过,这种问题实在显得多余——在佩戴者举手抬足均显示出贵族般优雅,以及良好教养的时候,没有人会将它们与“假货”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至于张小娴……皮质短夹克的背领上,有一枚手工纹绣的“香奈儿”标志。这件衣服在专卖店里的售价,不会少于五万联邦元。
  能够上得起艺术学院的学生,家庭环境非富即贵。即便如此,也很少有人穿得起如此昂贵的服装。
  不会说话的死物,往往是衬托拥有者财产与身份的最佳佐证。
  讲师斯坦瑞大步走了过来,颇为厌恶地看了一眼赵毅,目光直接从那张混乱不堪的画纸上飞快掠过,带着最迷人的微笑,停留在张小娴略带红晕的粉白脸蛋上。
  “这个角度并不理想。我建议,你最好换个位置。”
  女孩似乎没有听到斯坦瑞的话。不过,在如此之近的距离,这个借口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她脸上带着若隐若现的讥讽,旁若无人地在木架上装好画板,夹上纸,又从置物袋里拿出一盒已经削好的铅笔,取出一枝,在细长的指间灵活转动了几下,淡淡地说:“这里很不错,我哪儿也不去——”
  斯坦瑞对少女的言论感到惊讶——这里的视觉角度很偏,更糟糕的是,赵毅和他的画板几乎遮挡了全部视线。张小娴恰恰就站在他的身后,根本不可能看见石膏头像的全貌。
  教室并不拥挤,有很多位置比这里视角更佳,也有很多男生,都在眼巴巴期盼着这个漂亮女孩能够来到自己身边。
  假如张小娴只是一名普通的女孩。
  假如张小娴只是一名家境一般的普通女孩。
  假如张小娴只是一名家境一般相貌平常的普通女孩。
  上述三个假设,适用于联邦国立大学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学生,斯坦瑞可以对这些人完全无视,甚至抱有鄙夷和轻蔑,却必须以极其认真且郑重的态度,对待另外的百分之四十。
  艺术学院的绝大部分学生,都包括在这百分之四十以内。如果按照个人家庭财产、权势、名望等因素,还可以具体划分为巨富、豪门、有钱等等一系列类别。
  斯坦瑞仔细看过张小娴的入学登记资料,多达近百项档案栏目当中,他只牢牢记下学生父母分项的内容。顺便说一句——这也是斯坦瑞历来查看学生信息登记表的时候,唯一关心的部分。
  母亲的表格栏目空白。至于父亲,则是“张奎山”三个字。
  相同姓名的人很多,但斯坦瑞知道,资料上的张奎山,其实是“张氏重工”的总裁兼董事长。这一点,绝对不会弄错。也正因为如此,斯坦瑞对于张小娴这个年轻漂亮的女学生,产生了一些带有浪漫主义色彩的幻想。
  斯坦瑞今年三十二岁,很年轻——“师生恋”这种事情,在联邦国立大学非常普遍。
  “角度,是一张作品是否真正能够成功的关键因素——”
  左手扶住画架,右手五指分张开来,像梳子一样朝后顺了顺齐肩长发,斯坦瑞额头后仰,做了一个洗发水广告中最常见的潇洒动作,露出诱惑性的微笑,用带有教师威严与冷峻,却不失温柔的语气说:“绘画,必须考虑光线与环境。只有极其高超的技巧,才能完美表现出背光面的阴影效果。谈论这个问题,对你来说似乎早了一些。刚刚入学的第一张作品,我建议你……”
  “我就喜欢呆在这儿——”
  张小娴的目光开始变得锋锐,声音也充满带有寒意的冰冷。显然,她并不喜欢斯坦瑞在自己面前啰里八嗦。
  斯坦瑞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身为教师,被学生冷言拒绝……无论事情起因或者隐藏因素究竟是什么,都不会令人感觉愉快。很自然的,惊讶愕然,立刻转变为恼羞成怒。就在年轻讲师想要发作的时候,忽然意外地发现——与张小娴站在同列方向的艾斯,正用隐隐带有怜悯的冷漠目光望着自己。
  眼睛,能够释放出复杂的情感。斯坦瑞无法辨别艾斯的目光究竟是警告或者敌视,但他很清楚——那里面,绝对不存在“友善”之类的成份。
  这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是不能得罪的。
  斯坦瑞记得,艾斯的入学登记资料表格一片空白。只有备注栏里留有一个醒目的大字——“略”。
  这意味着,该名学生的身份严禁公开,绝对保密。
  诸如此类的例子,在联邦国立大学的档案管理库当中,大约还有数十。据斯坦瑞所知,其中一名文学院考古专业的男生,其实是联邦总统的外甥。
  无论艾斯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那都不是斯坦瑞能够接触到的高度。虽然,他是自己的学生。
  想清楚了这一点,斯坦瑞不由得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他开始将艾斯归类于张小娴的男朋友或者追求者之列。他不再说话,也不对曾经抱以某种目的的女孩指手画脚。惶恐、惴惴不安,加上无比的失落,还有一点点潜在的愤怒,强烈无比的嫉妒,使美术讲师的思维情绪在刹那间膨胀。斯坦瑞半低着头,像受伤的狼一样瞪着红眼,朝四周迅速搜索着可供出气的目标。
  赵毅已经察觉到周围气氛的变化。他尽可能将身体伸展开来,藉此挡住自己的画板。这种古怪且滑稽的动作,立刻引起了斯坦瑞的注意。
  “你,你究竟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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