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勒斯四部曲(校对)第24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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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让我彻底失去了耐性。
我对他说:
“今天晚上我想一个人睡。”
他没有抵抗,脸上的表情就像是为了安生,才忍受了很不公正的待遇,他出去了,轻轻关上了身后的门。
两个小时后,我走来走去,不想睡觉,我感到肚子一阵阵痉挛,就像痛经一样。我给彼得罗打了电话,我知道他在夜里会学习。我对他说:“我要生了,明天你来接黛黛和艾尔莎。”还没挂上电话,我就感觉有热乎乎的液体沿着我的腿流了下来。我拿起了事先准备好的包,用手指摁着邻居家的门铃不放,直到他们打开了门——我和安东内拉已经说好了,她过来开门时还睡眼惺忪的,但她一点儿也不吃惊。我说:
“时候到了,你帮我照看一下我女儿。”
忽然间,我的怒气和不安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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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一年的一月二十二日,我生下了第三个孩子。生前两个孩子时,我不记得自己有多疼痛,但生第三个孩子是最轻松的,生完之后,我如释重负。妇产科医生赞扬了我的自控能力,我没有让她太费劲儿,她很高兴。她对我说:“假如所有孕妇都像你就好了,你非常适合生孩子。”然后她在我耳边小声说:“尼诺在外面等着呢,是我告诉他的。”
这个消息让我挺高兴的,但让我更高兴的是,我发现我已经没有怨恨了。生了孩子,我那几个月承受的心酸也忽然消失了,我很高兴,我又可以做一个和和气气的人。我很温柔地迎来了我的小女儿,她六斤四两,红扑扑的,还没有头发。我修整了一下自己,掩饰了一下生完孩子的狼狈,让尼诺进来了。我对尼诺说:“现在我们是四个女的,假如你离开我的话,我也可以理解。”我没有任何要和他吵架的意思。他拥抱了我,亲吻了我,他发誓说不会离开我。他送给我一个带坠子的金项链,我觉得很漂亮。
当我刚刚感觉好一点,我就给我邻居打了电话。我知道彼得罗像往常一样高效,他已经到了。我跟他说了话,他想带两个孩子来诊所。我让他把电话给孩子,她们因为跟父亲在一起,对我说话都有些漫不经心,只是说一些单音节的词。我对我前夫说,我希望他把两个孩子带到佛罗伦萨住几天。他非常关心我,也很热忱,我想对他表示感谢,说我爱他,但我感觉尼诺审视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没说。
之后,我马上打电话给我父母,我父亲冷冰冰的,也许是因为不好意思,也许是因为他觉得我的生活一团糟,也许他像我两个弟弟一样,对我怀有敌意,因为我最近插手他们的事,却从来没有让他们插手我的事儿。我母亲说,她要马上过来看孩子,我很难让她平静下来。我打了莉拉的电话,她兴高采烈地说:“你一切都顺利,我还没一点儿动静呢。”也许因为她有很多工作要做,她的电话很短,她没说要来诊所看我。我愉快地想,一切都很正常,然后就睡着了。
我醒来时,确信尼诺已经消失了,但他还在那里。他和那个妇产科医生——他的朋友聊了很久,问了以父亲身份承认孩子的手续,他没表现出任何不安,或者担心埃利奥诺拉的反应。当我对他说,我要给孩子起我母亲的名字,他很高兴。我刚休整过来,我们就去了市政府,在一个职员面前给孩子登记,我们决定给这个刚生出来的孩子起名叫伊马可拉塔·萨拉托雷。
在那种情况下,尼诺也没不自在,我倒是有些混乱,我说我是乔瓦尼·萨拉托雷的妻子。然后我改口了,小声说我和彼得罗·艾罗塔离婚了,我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姓名,不确切的信息。但那时候我感觉很好,我又开始相信,为了让我的私生活有条不紊,只要稍微耐心一点就可以了。
我刚生产完的那几天,尼诺放下了所有事儿,向我展示,我对他有多么重要。但当他发现,我不想给我们的孩子洗礼,他有些不情愿。
“孩子生下来是要洗礼的。”他说。
“阿尔伯特和莉迪亚都受洗了吗?”
“当然了。”
就这样,我了解到,尽管他经常表现出一副反教会的姿态,但他觉得洗礼很有必要,我们有些尴尬。我一直觉得,我们在上高中时他就已经不是一个信徒了,但他跟我说,正是因为我和宗教老师的争论,他确信我是一个信徒。
“无论如何,”他有些不安地说,“无论我们是不是信徒,孩子都要进行洗礼。”
“这是什么道理?”
“没有道理,这只是一种情感。”
他用轻快的语气说。
“你不要让我前后矛盾,”我说,“我没给黛黛和艾尔莎洗礼,我也不会给伊马可拉塔洗礼,让她们长大了自己决定吧。”
他想了一下,笑了起来:
“好吧,谁在乎呢,洗礼也只是为了庆祝一下。”
“我们会庆祝的。”
我答应他,我说,我会给他的朋友举办一场聚会。在女儿刚出生的那几个小时里,我一直在观察尼诺的每个动作,每个同意或者不同意的表情。我感觉高兴,但同时又有些迷惑。这是他吗?这是那个我一直深爱着的男人吗?还是说这是一个陌生人,我强迫他露出清楚明了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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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任何一个亲戚,还有城区的任何一个朋友都没来诊所看我。回到家里之后,我想,也许我要为他们搞一场聚会。我把我的出身和我的生活彻底分开了,虽然我现在在城区的时间很多,但我从来都没有把我童年和青春期的那些朋友邀请到塔索街上。我很愧疚,我感觉那种彻底的决裂,那是我生命中最脆弱的阶段的残余,几乎是一种不成熟的象征。我还在想着这些问题时,电话响了,是莉拉。
“我们要到了。”
“你和谁?”
“我和你母亲。”
那是一个寒冷的午后,维苏威火山山顶上有一层薄薄的雪,我觉得这次拜访非常不合时宜。
“天气这么冷,让她出来不太好吧。”
“我已经跟她说了,但她不听。”
“这几天我会举行一场聚会,邀请你们所有人来,你跟她说,到时候她就能看到孩子了。”
“你跟她说吧。”
我不想再坚持,但我也不再想庆祝的事儿。我刚回到家里,我要喂奶,给孩子洗澡,手术缝合的地方还是有些疼,我很累,我觉得这场拜访就像一种强行闯入。尤其是,那时候尼诺在家里,我不希望我母亲看到他生气。另外,在我身体没有恢复的情况下,莉拉和她见面,让我很不自在。我试着让尼诺离开,但他好像不明白,他很高兴我母亲要来,就特意留了下来。
我赶紧跑到洗手间里收拾了一下。当她们敲门时,我马上就去开了门。我有十几天没有见到我母亲了,莉拉和她站在一起,我觉得反差很大,莉拉现在充满活力,肚子里怀着孩子,非常美,我母亲紧紧抓着莉拉的一条胳膊,就像海浪打过来时拼命抓住一个救生圈,她看起来非常僵硬,好像已经精疲力竭,快要坠入深渊了。我过去扶住了她,我让她坐在一个靠近落地窗的沙发上。她小声感叹了一句:“海湾真美啊!”她盯着阳台外面看,也许是为了不看尼诺。但尼诺用那种自来熟的方式,给我母亲展示了大海和天空相接之处:“那是伊斯基亚,那是卡普里岛,您过来,从这里看得更清楚,让我扶着您吧。”他从来都没和莉拉说话,也没跟她打招呼,是我在接待莉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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