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勒斯四部曲(校对)第16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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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拉的口袋里有一根新鲜的香肠,她触摸到肠衣里软乎乎的肉。她把香肠拿了出来,忽然笑了起来说:
“你们全是狗屎,你们所有人都是一路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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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普骂她,威胁要告发她偷窃,要扣她工资,要罚款。她也回敬了菲利普。这件事情发生时,布鲁诺一直都没有出现,尽管他一直在工厂里,他的车还停在院子里。莉拉感觉到,从那时候开始,她的处境会越来越恶化。
她回到家里,比平时更加疲惫,她对詹纳罗很凶,因为孩子想留在邻居家里。她开始做晚饭。她对恩佐说,她不能和他一起学习函授课程,然后就上床睡觉了。但她的身子一直暖和不过来,她起身在睡衣上又穿了一件毛衣,她又重新躺下。这时候没有什么直接的原因,她的心一下子就跳到了嗓子眼,跳得那么厉害,让她感觉那是别人的心脏。
她以前有过这种症状,伴随着这种症状的还有其他幻觉——在十一年之后,在一九八〇年她把这种幻觉称为“界限消除”——但这一次,要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尤其是,这是第一次她单独待着,周围没有人时出现的情况,而之前出现这些症状,是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她意识到,在一阵阵的恐惧之中,她其实并不是一个人,从她失控的脑子里,冒出了那天她遇到的人、听到的声音。那些人漂浮在房间里——门卫、工友、娜迪雅、大会上遇到的两个男孩、出现在风干室里的布鲁诺——就像一部无声电影那样,他们的动作都很快,报警器的红灯闪得频率也很高,包括从她手上夺过香肠,高声威胁她的菲利普,也是像被快进一样。这都是脑子的幻觉:房间里除了詹纳罗,没有别人,孩子躺在旁边的小床上,呼吸很平稳。没有其他真实的人和声音,但这并没有让她平静下来,反倒让她更加恐惧。她的心跳得那么猛烈,好像要把周围的东西震开,事物之间的紧密咬合变得松散,就连房间的墙壁也变得不再那么坚固,她的心跳猛烈地撞击着身下的床,好像会让墙上的泥灰产生裂纹,会让她的头骨松动,也许会伤到孩子。是的,也许他会像赛璐璐玩偶一样被毁坏,他的胸部、肚子和脑子都会裂开,会露出五脏六腑。她想:我应该远离他,我离他越近,就越有可能伤害他。但她想起了另一个离开她的孩子,那个从来都没在她肚子里成形的孩子——斯特凡诺的儿子,是我把那个孩子从肚子里排挤出去的,至少皮诺奇娅和吉耀拉在我背后是这么说的。也许这是真的,我故意把他从我身体里排除出去。到现在为止,我还没做成任何一件事情,为什么我要保留那些破碎的东西?但她的心跳并没有慢下来,周围的那些幻影和他们的声音都在逼迫着她。她又从床上起来,坐在床边上。她浑身都是黏糊糊的冷汗,她觉得那像冰冷的油。她把赤裸的双脚,放在詹纳罗的床边上,轻轻地向前推,想把他推开一点,但也不能离得太远:孩子在身边,她担心伤害到他。她小步走到厨房,她靠着家具,靠着墙壁,但她一直在看身后,担心地板会下陷,会把詹纳罗也卷进去。她从水龙头那里喝了一些水,用水洗了一下脸,她的心跳忽然停了,她整个人突然前倾,就像急刹车一样。
结束了,周围的事物开始又粘合在一起,她的身体也逐渐复原了,她擦干了脸。她现在在发抖,她那么疲惫,以至于她感觉周围的墙壁都在旋转,她担心自己会晕倒。她想:我应该去找恩佐,我要暖和暖和,我现在要进入他的被窝,我要从背后抱着沉睡的他,睡过去。但是她放弃了,她想到了自己脸上那个讨好的微笑,那是她对布鲁诺说话时自己做出来的表情:你要相信我。我家里有小孩。这事儿真不是我做的。虽然她觉得很恶心,但那是女性身体的自然反应——一种女性的媚态,也许是有诱惑力的。她觉得很羞耻:她既然知道索卡沃在风干室对她所做的,她怎么能做出那样的举动,说出那样的话?啊!就像柔顺的小母兽一样,依附于那些男性,这不是她想做的!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在过去,出于不同的目的,她做过这样的事情,有时候是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她和斯特凡诺、尼诺、索拉拉,或者和恩佐也出现过这种情况,但她再也不想这样下去了。她也在设想那些场景:门卫、她的工友、那些学生、索卡沃对她无法放弃的期望,她在和这些人与事的冲撞中,感到精疲力竭,已经濒临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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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发烧,她吃了一些阿司匹林,依然去上班了。天还没有大亮,有一道微弱的蓝光,勾勒出周围低矮的建筑,还有长在泥潭里的草和路边的垃圾。她刚走到那段通往工厂的土路上,当她绕过那些积水潭时,她发现这次有四个学生在那里,其中两个她前一天看到了,第三个也和他们年纪相仿,还有一个二十岁上下,非常粗壮,绝对超重了的学生。他们在工厂的围墙上张贴一些标语,呼吁工人参与战斗,他们也分发写着同样内容的传单。假如前一天,那些男女工人出于好奇或者礼貌会接过宣传册,但现在大部分工人都是低着头匆匆走过,即便接过了传单,也会马上揉成一团扔掉。
莉拉一看到那些学生已经出现在那儿,开展政治工作比她上班还要准时,这让她很烦。这种情绪后来演变成了一种敌意,前一天出现的其中一个男孩认出她,手里拿着一大沓传单,很热情地向她跑了过来问:
“同志,一切都好吧?”
莉拉没有看他,她喉咙生疼,太阳穴在跳。那个男孩跟在她后面,有些迟疑地说:
“我是达里奥,可能你不记得了,我们在法院路上见过。”
“我知道你是谁!”她忽然爆发了,说,“但我不想和你,还有你的那些朋友有任何关联。”
达里奥说不出话来,他放慢了脚步,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说:
“你不想要传单吗?”
莉拉没有回答,因为她不想再说什么难听话。她脑子里一直想着那个男孩不知所措的脸,这种表情就好像在说:他觉得自己是对的,但无法理解为什么其他人不认同他的观点。她想,她也许应该好好解释一下:为什么在开会时,她会说那些话;那些话后来出现在这些宣传册上,为什么这让她觉得难以忍受;为什么她觉得那四个学生的行为是愚蠢的,是白费工夫。他们本应该还在床上,或者是马上要进教室上课,但他们却冒着严寒,在这里分发着这些写满字的传单,而这工厂的工人认字都很困难,而且他们也没必要费力去读这些东西,因为他们了解这里的情况,这是他们每天都面对的现实,他们还能讲述一些更糟糕的,更加难以启齿的,别人没有说过、写过和读过的事情,揭示他们被剥削的处境背后的真实原因。但她在发烧,她对这一切感到厌倦,她懒得说这些。等她走到工厂门口时,情况变得更加复杂。
门卫在对着那个年龄最大、肥胖的男孩破口大骂,用的是方言,他说:“你丫跨过这条线试试,这样你就是不经允许,进入到私人领地,看我敢不敢开枪。”那个学生也非常激动,他笑着回答说——是那种很大声的嘲笑——他一边笑,一边骂,他用意大利语大声喊道:你这个看门狗,你开枪啊,让我见识见识,你怎么开枪,这不是私人领地,这里的所有东西都属于人民。莉拉经过他们俩身边——这样的场面,她已经见过多少次了:里诺、安东尼奥、帕斯卡莱甚至是恩佐,都是这方面的大师——她很严肃地对菲利普说:“满足他的请求吧,别白费口舌了,一个本可以在家里睡觉,或者上学的人,却跑到这里来捣乱,真应该给他一枪。”门卫看到她,听到她的话,惊异地张大了嘴巴,他想搞清楚,她到底是真的在鼓励他做出这种疯狂的事,还是在开他的玩笑。但那个学生却完全当真了,他满脸愤怒地盯着她,对着她叫喊:“去吧,进去吧,进去舔老板的屁股吧!”他摇着头,向后退了几步,在距离栅栏门两米多的地方分发传单。
莉拉向院子里走去。才早上七点,她就已经很疲惫了。她觉得眼睛很疼,八个小时的工作时间,对她来说简直是无穷无尽。这时候她身后传来了刹车声,还有男人叫喊的声音,她转过头去,有两辆汽车开到了这里,一辆是灰色的,一辆是蓝色的。有人已经从第一辆车上下来,他们开始把墙上那些刚张贴上去的标语撕下来。糟糕了!莉拉想,出于本能,她退了回来,尽管她知道,她应该像其他人一样,赶紧走进去上班。
她倒退了几步,清楚看到,坐在那辆灰色汽车的方向盘前的人是吉诺。她看到他打开车门,他个子很高,浑身都是肌肉,他从汽车里出来时,手里拿着一根棍子。其他人——那些从墙上撕下标语的人,也懒洋洋地从车里出来,大概有七八个,手里拿着铁链和铁棍。这些人都是他们那个城区的法西斯分子,莉拉认得其中几个。他们都是法西斯分子,像斯特凡诺的父亲堂·阿奇勒一样,斯特凡诺后来也成了这样。他们也像索拉拉家的人——祖父、父亲和孙子,尽管出于利益,他们时不时会站在君主主义者或者天主教民主党的一边,但他们本质上都是法西斯。她从小就非常讨厌他们,她想象着他们的种种罪行,后来她觉得没有办法摆脱他们,没办法把一切清零,过去和现在的联系都无法断开。城区的大部分人还是拥护他们,爱他们,在任何需要打架的时候,都会为他们两肋插刀。
达里奥,就是她在法院路上见到的那个男孩,他是第一个采取行动的,他跑过去,阻止那些撕标语的人,他手上还拿着一些传单。莉拉想:赶紧扔掉,傻子!但他没有那么做,她听见他用意大利语对那些撕标语的人说:“不要这样,你们没有权力这么做。”这时候,他转向自己的同伴求救,他根本就不会打架。在她生活的城区里,一个人打架的时候,必须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手,大家都很少废话,顶多会瞪着眼睛大喊大叫,吓唬对手,同时他们会动手,尽可能地痛殴对方,毫不松手,直到有人阻止的时候才停下来,假如旁人拉得住的话。那些撕下标语的人,其中有一个就是这么做的:他一言不发,毫无征兆就打在了达里奥的脸上,一拳就让他倒在地上,倒在了那些散落在地上的传单上,然后那个人上前去,接着打,周围飞扬的传单好像也受到了这种残酷场面的震动。这时候,那个超重的学生跑过来,帮助那个倒在地上的男孩,但他赤手空拳,还没过来就被一个拿着铁链的人拦住了,铁链打在他的手臂上。那个胖学生抓中了铁链,想把铁链夺过来,他们两个僵持了几秒钟,相互痛骂。这时候,吉诺从后面过来,用一根棍子打中了那个胖学生。
这时候,莉拉忘记了自己在发烧,也忘了疲惫,她跑到栅栏门那儿,但她没有一个具体的目的。她不知道是想看得清楚一点,还是想去帮助那些学生,很简单,她只是像以往一样,出于本能在行动,再加上打架斗殴这些不会让她感到害怕,只是会点燃她的怒火,但她没有时间来到路上,因为有一群工人正涌进工厂。有人已经试图阻止那些用棒子打人的人,当然是艾多和其他人,但没能拦住那些法西斯分子,那些人都四散逃开了。在两个拿着铁棒的男人的威胁下,那些男人女人都在四处逃散。有一个女人叫伊沙,是一个办公室职员,她一边跑,一边对着菲利普喊:“你赶紧啊,做点儿什么,叫警察啊!”这时候,艾多一只手在流血,他大声地自言自语说:“我现在把斧头拿过来,我们再较量。”最后的结果是,当莉拉跑到土路上,那辆蓝色汽车已经发动了,吉诺正要上那辆灰色的汽车。他认出了莉拉,非常惊异地停了下来,说:“莉娜,你跑到这里来了?”最后,他被一个同伴拉进了汽车,车子开动了。他从窗口那里大声喊道:“你以前是个阔太太,看你现在变成什么逼样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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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的一整天时间,莉拉都在不安中度过,像往常一样,她用鄙夷或者霸道来掩盖自己的不安。所有人都让她明白:这个本来安安宁宁的工厂,现在气氛忽然变得很紧张,这都是她的错。但很快工厂的工人分成了两派:第一派是少数,他们想要在午休期间碰一个头,他们想利用现在这个状况,促使莉拉去找老板,让她提一下加工资的事儿;另一派占多数,他们不再搭理莉拉,他们反对任何会使他们的生活变得更加复杂的举措,因为生活已经太艰难了。这两派人没有任何可以达成一致的可能。艾多属于第一派,他的手疼让他很烦躁,他对一个不赞同他的人说:“假如我的手感染了,我会去你家,给你家倒一桶汽油,把你和你全家人都烧了。”莉拉完全无视这两派,她把自己封闭起来,一直在埋头工作,像往常一样高效,完全不理会闲话、辱骂还有感冒。但她一直琢磨着等待她的是什么,在她发热的脑子里,有各种各样的想法:那些被打的学生现在怎么样了?他们给她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他们逃到哪里去了?吉诺肯定要在整个城区说她的闲话,他会把每件事情都讲给米凯莱·索拉拉听。如果她向布鲁诺求助,那真是一件丢脸的事,但现在实在没有其他出路。她很担心被解雇,她很担心失去自己的工资,尽管钱少得可怜,但也能够允许她可以爱恩佐,却不把他当成她和詹纳罗生活的依靠。
最后,她想到了可怕的前一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应该去看医生吗?假如医生检查出来她有病,那工作怎么办,孩子怎么办?要小心,不能太激动,她需要整理整理思绪。然而,在午饭休息时间,她实在太担心了,就自己去找布鲁诺了,她要和布鲁诺谈一下那根香肠的恶作剧,还有吉诺带来的法西斯分子,她要重申自己没有错。在她去找布鲁诺之前,尽管很鄙视自己,但她还是把自己关在了厕所里,整理了一下头发,涂了一点儿口红。秘书说布鲁诺不在,而且他整个星期都不会来。她越来越不安,越来越焦虑了。她想和帕斯卡莱说一下,让他告诉那些学生,让他们不要再来工厂大门口了。她想,假如工会的那些学生不来了,法西斯分子也就会消失,工厂就会慢慢地平静下来,恢复到之前的秩序。但是,怎么能找到帕斯卡莱·佩卢索呢?她不知道他在哪个工地工作,去城区里找他?她觉得自己做不到,她很担心遇到自己的母亲、父亲,尤其是哥哥,她不想和哥哥产生冲突。再加上她自己的好多问题,她走投无路,最后决定直接去找娜迪雅。下了班之后,她跑回家里,给恩佐留了一张纸条,让他做晚饭。她给詹纳罗穿上大衣,戴好帽子,换了一辆又一辆车,最后到达了维托利奥·埃马努埃莱大街。
天上一丝云彩都没有,天空是一种柔和的颜色,午后的阳光正在慢慢暗淡下来,风很大,吹着紫色的天空。她清楚地记得那座房子、那道大门,她记得每样东西,还有几年之前遭受的屈辱,这让她的敌意更加强烈。过去发生的一切是那么松散,一直在塌陷,落在她的身上。在那所房子里,她和我曾经一起走上去,参加一场聚会。那场聚会让她遭受了很大的痛苦,现在,尼诺之前的女朋友娜迪雅也冒了出来,这让她更加痛苦。但她并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她拉着詹纳罗的手上楼去了,她想告诉娜迪雅大小姐:“你和你的那伙人已经让我和我儿子处于困境,对于你来说,这是一个消遣,你不会遇到任何严重的问题,但对于我,对于我儿子却不是这样,这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因此,要么你采取一些挽救措施,要么我就撕破你的脸皮。”她的确是打算这么说的,她咳嗽得很厉害,而且越来越气愤,她迫不及待地想发泄一下。
她看到下面的大门开着,她走上了楼梯。她想起了我和她来这里的情景,想起了斯特凡诺把我们送到这里,那时候我们穿的衣服和鞋子,还有我们在回去的路上说的每个字。她摁了门铃,是加利亚尼老师亲自给她开的门,她和莉拉记忆中的一模一样,非常客气,家里也整整齐齐。相比而言,莉拉觉得自己很脏,她浑身上下全是生肉的味道,感冒让她的呼吸很不通畅,发烧让她的情感很凌乱,再加上孩子用方言抱怨着,让她很没有面子。她很唐突地问了一句:
“娜迪雅在吗?”
“不在,她在外面。”
“她什么时候回来?”
“很抱歉,我不知道,也许过十分钟,也许过一个小时,她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您能告诉她,莉娜来找了她吗?”
“是紧急的事情吗?”
“是的。”
“您能告诉我吗?”
告诉她什么?莉拉有些迷惑,她看了一眼加利亚尼身后,她隐约看到房子里那些贵族风格的古老家具和吊灯,看到那些曾经让她入迷、堆满书籍的书架,还有墙上珍贵的古画。她想:这就是尼诺和我陷入泥潭之前,他出入的环境。她想:对于那不勒斯的这一面,我了解什么?我一点儿也不了解;我永远都不会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詹纳罗也不会;真希望这个地方被毁掉,被大火烧掉,希望火山的熔岩一直没过山顶。最后,她终于回答说:“不了,谢谢,我要直接和娜迪雅说。”真是白跑了一趟,但老师在谈到自己女儿时用的不满语气,让她很喜欢。她正要告别,但她忽然用轻浮的声调感叹了一句:
“您知道,几年前,我来这里参加过一场聚会?我当时对这场聚会充满向往,但后来我觉得很厌烦,迫不及待地想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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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利亚尼老师也应该感受到某些她喜欢的东西,也许是莉拉的直接坦率,几乎可以说是没教养。莉拉提到了我们之间的友谊,老师看起来很高兴,她感叹了一句:“是呀,格雷科没有再出现,她现在成功了,已经目中无人了。”她让莉拉和孩子进到客厅里,一个金发小男孩在那里玩儿,那是她孙子。她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说:“马尔科,跟这位新朋友打个招呼。”莉拉把儿子推向前,说:“去吧,詹纳罗,你和马尔科玩一会儿。”她坐在一张古老的沙发上,沙发是绿色的,非常舒适,她们接着谈起了几年前的那场聚会。加利亚尼老师有些懊恼,因为她对莉拉一点印象也没有,但莉拉却记着所有细节。莉拉说,那是她一辈子所经历过的最糟糕的夜晚之一。她讲了自己当时怎么样的不合时宜,她用非常讽刺的语气,谈到了那些人聊的内容,当时她在那儿听着,但什么都不懂。她用一种过于欢快的声音说:“我当时很无知,我现在比那时候更无知。”
加利亚尼老师听着,莉拉诚实、迷惑人心的语气,鞭辟入里的意大利语,还有那种恰如其分的讽刺让她很震撼。我想象着,她应该在莉拉的身上感受到一种难以捕捉的东西,就像妖女塞壬的那种力量,一方面诱惑着她,另一方面让她很警惕:任何人都会感觉到这一点,她当然也感受到了。她们之间的谈话中断了,因为这时候詹纳罗打了马尔科一巴掌,从他手里抢过一辆绿色的小汽车,而且还用方言骂人。莉拉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她拉住了儿子的一只胳膊,狠狠地打了那只打了人的手。尽管加利亚尼老师柔声细语地说:“算了吧,都是孩子。”但莉拉还是强迫詹纳罗把玩具还给人家。马尔科在哭,詹纳罗一滴眼泪也没有,而且还很不屑地把玩具摔给了他。莉拉又打了他,这次是打在头上,打得非常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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