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之城(校对)第302部分在线阅读
常友林笑着摇头:“你家我可不敢去,那里让我莫名地忌惮。”
骆有成有些不解,自己并没有在意识会客厅里做什么手脚。老师也早就离开了,只在那里留下一个召唤铃。骆有成没有生命危险,老师是不会降临干涉的。唯一让人忌惮的,只有隐藏在角落的意识囚笼,但那是对骆有成的约束,老师从未说过意识囚笼可以用来对敌。
这时,升降梯的门打开了,蜘蛛鹅爬了进来,它在骆有成和常友林全息影像的中间位置停了下来,长开鹅嘴,像是在等待喂食。
“我长期住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我的所有货品也在那里。”常友林笑眯眯地指着蜘蛛鹅说,“它就是连接现实和精神世界的桥梁,你走过钟摆精神病康复中心,就能见到我了,很期待你的到来。”
常友林说完,全息影像就消失了。骆有成明白了,常友林答应交易的目的,恐怕是想把自己骗进他的精神世界囚禁起来。以这老头的胃口,一种意识运用的手段,显然满足不了他。但骆有成自出道以来,还不曾怕过谁,鬼王他都敢踢两脚。性格谨慎,也只是为了赢得漂亮。
江小瑜尽管想救回自己的叔叔,但她更担心弟弟的安危,她抓着弟弟的胳膊劝解道:
“我不懂精神世界,但我有种直觉,那是常友林给你设的陷阱,你会被困住的。”
刀行也说:“仙子说的没错,那就是老头挖的坑,先生你千万别往里跳。他把人的灵魂都当成货品,绝对是个恶魔。”
骆有成没有说话,而是扶着二姐的肩膀。这会儿二姐和刀行都戴着电磁波屏蔽器,他无法使用传音,他用单片镜发出一段文字信息: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你们有三重意识保护,他应该奈何不了你们,保护好我的肉身,等我回来。如果两天之内我没能回来,你们带着我的身体杀出去。我会在身体里留下意识种子,最多两年,我也能恢复过来。
骆有成带上二姐和刀行的目的,就是保护他的身体。面对常友林,骆有成不敢像在羊城时,只分离一小段意识。这一次,他会分离出大部分意识来应对人人闻之色变的常院长。
之前几天,他也做了充分的准备,将重要记忆复制打包。因此,即便这段主意识没能逃脱被囚禁的厄运,他不会失忆,他依旧是骆有成。只是他的能力,恐怕会回到刚出道的时候,一切需要从头再来。
江小瑜死死地拽着骆有成的胳膊不肯放手,但拉得住他的人,却拉不住他的意识。
骆有成在分离出的主意识上套了一层超低频波防护罩,没有了心门的保护,这将是他唯一的依仗。准备妥当后,骆有成的意识脱离身体,冲进了蜘蛛鹅大张的鹅嘴。
蜘蛛鹅昂了一声,闭上了嘴巴。骆有成也不动了。
江小瑜流下了眼泪。她在这个世上本没有了亲人,直到干弟弟给她带来了久违的亲情。如今,弟弟为了她的执着,为了救活叔叔的渺茫希望只身赴险。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弟妹,更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内心的拷问。她觉得自己好自私。
蜘蛛鹅呆立了片刻,向着升降梯爬去。刀行急忙背上骆有成,用手指捅了一下江小瑜。
“跟上它。”
江小瑜明白了刀行的意思。这间大厅,升降梯是唯一的出入口。如果不趁机离开,那可就是瓮中的鳖,任由常友林拿捏了。
他们跟着蜘蛛鹅进了升降梯,蜘蛛鹅没有任何反应。此刻它是常院长的代言鹅,它的态度即常院长的态度。看来常院长并没有把他们困锁在大厅里的意图,姑且看作是常院长善意的举动吧。
两人带着骆有成回到地下洞穴,将骆有成平放在地上,在升降梯附近盘膝坐下。
蜘蛛鹅爬回了它的蛛网,伸出长满倒刺的舌头舔了一滴蛛网上的粘液。
……
骆有成的意识,经过了一条五彩斑斓的通道,落在一栋五层灰楼前,楼顶有九个大字——钟摆精神病康复中心。
灰楼上方的天空中,有一座老式的挂钟,钟摆“嗒~嗒”地左右摆动。骆有成仅看了一眼,就觉得困意袭来。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路边停了一辆车,二姐和刀行站在车旁,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向他挥手。
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从灰楼里走出来,他们一左一右,搀扶着骆有成向灰楼大门走去。
第三百六十二章
钟摆精神病康复中心
骆有成一觉醒来,天色大亮。透过窗户向外看,天是灰的,云很厚。老式座钟挂在左边的天空,时针指着八点的刻度,钟摆嗒嗒地晃动着。因为睡饱的缘故,这次他没有因为钟摆犯困。他觉得肚子很饿,出了房门走向食堂。
食堂里,很多穿着灰格衣服的人在吃早餐,只有少数几个空位。骆有成确认自己的衣服与这些人是同一个款式,于是他去领了自己的早餐——两片面包、一个煎蛋、一杯牛奶。他找了个空座位坐了下来。对面的人正抓着空气往自己嘴巴里塞,脸上的表情满足且幸福。
骆有成小心地把两片面包和煎蛋铺在桌子上,杯子放到一边,拿起托盘啃了起来,脸上同样满足且幸福。
对面的人很快用完了早餐,用不存在的纸巾擦了擦嘴,拿起装着丝毫未动的面包、煎蛋和牛奶的托盘走向回收区。
骆有成觉得自己也吃饱了,他喝光了牛奶,拿起了面包和煎蛋,把托盘放在上面,往回收区走。他把托盘和杯子丢进潲水桶,把面包和煎蛋放在摞成一摞的托盘上,把上衣口袋翻出来,抹了一下嘴巴。
走出食堂,他看到很多穿灰格衣服的人坐在大厅的长椅上,似乎在等什么。他也走了过去,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广播在喊号,每喊一个,就有一个人站起来走到一个小窗口面前,里面会递出一个大杯和一个小杯。小杯里装着红绿白三色的药片,大杯里装着水。那些人吞下药,然后把水喝完。
广播里在喊269号,喊了两边都没人站起来。这时大厅里已经没几个人了,剩下的人都开始四下张望,骆有成也跟着他们一起伸长脖子。突然有张脸探到骆有成胸前,头来回摆了几下,用手指点了点骆有成的胸口,说:
“你是269号。”
骆有成低头看了看胸牌,慢吞吞地站了起来,然后又低头看了看胸牌,这才慢慢走到窗口。他接过大杯,咕嘟咕嘟把杯里的水喝了个干净,然后把药片丢进嘴里,像嚼糖豆一样咬得嘎嘣作响。
广播喊了278号。278号走到窗口,很嫌弃地对骆有成说:
“你是个疯子,连药都不会吃。”
骆有成迷茫地问:“药该怎么吃?”
278号得意地将小杯的药倒进嘴里,嚼糖豆一样咬得嘎嘣作响。嚼了一会儿,他把药片碎末吐进了小杯,端起大杯喝了一小口水,咕噜咕噜漱起了口。他把漱口水小心地吐进小杯,又重复了一次漱口的动作,再次把水吐进小杯。然后他拿着小杯晃荡,确保药末已经充分溶解,才一口把大杯的水喝干净。然后他拿起小杯,小口地品咂用口水溶解的药液。
“晚辈,学会了吗?”278号乜眼看着骆有成。
骆有成张开嘴,吐出舌头,伸手在上面摸了一下,发现还有许多药片碎末,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滋溜”一声,278号像喝老白干一样,把口水药液一口饮下肚,拍拍胸口,打了个愉快的药嗝。他把大杯小杯丢进了回收桶,背着手,哼着小曲走了。骆有成急忙把自己的大杯小杯丢了,跟在这位“前辈”的身后。
路上,看到一个女人,用力摇了两下门把手,转身准备离开。走了两步,女人又停下了。她看了看挂在脖子上的磁卡,折返回来,用磁卡在门禁上刷了一下,扭动门把手,房门打开了。她脸上露出懊恼的神色,嘴里嘀咕着:
“又忘了锁门。”
她把门带过来,扭了两下门把手。确定门锁好好了,才转身离开。走出几米远,又小跑回来,再次用门禁开门,关门,埋怨自己忘了锁门。
278号路过她时,不屑地说:“152号是个疯子。门一直都是开的,她还以为自己关过门。”
152号听了,打开房门,冲进去趴在床上号啕大哭。
278号又教育了一个晚辈,很得意,小曲哼得更大声了。骆有成跟着他来到娱乐大厅。门口附近的一张小桌子上,摆了一个围棋盘,一男一女两个人在下棋。他们自顾自地摆着棋子,用棋子摆出了黑白两色的对角线,在棋盘上画了个大大的×。然后他们停住了,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落子。
278号问道:“你们在下什么棋?”
男人回答:“五子棋。”
278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为什么不下了?”
女人回答:“到头了,没地方落子。”
278号皱紧眉头,问道:“没地方为什么不把棋盘挪到地上?这样你们有更多的空间下棋。”
两位棋友恍然大悟,他们小心地将棋盘移到地板上,撅着屁股继续画更大的叉。
隔着一张桌子,坐着一个女人。女人面前摆着一个首饰盒,她正在里面翻检着,嘴里不停地说:
“为什么?为什么又找不到了?”
278号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问道:
“什么找不到了?”
“我妈留给我的传家宝,刚才还在里面呢。”
女人把首饰盒里七零八碎的小物件全部倒在了桌上,平铺开。内容十分丰富,回形针、顶针、硬币、线圈、橡皮擦、水果糖、螺钉、水龙头的过滤网……女人的眼睛像扫描仪一样,来回扫视着。然后她拿起一个暗绿色的塑料哨子,高高举了起来,兴奋地说:
“我找到了,妈妈给我的传家宝。”
女人把哨子放在嘴边亲了一口,小心地摆放在首饰盒的正中央。然后她把一大堆零碎一股脑都捧进了首饰盒,盖上盖子,吐了口气,拿起桌上的空水杯喝了一口。接着她又打开首饰盒翻找起来,嘴里咕哝着传家宝为什么找不到了。
278号本来准备离开,听到女人的咕哝声又走了回来。他问:
“什么找不到了?”
女人说:“我妈留给我的传家宝,刚才还在里面呢。”
278号皱紧了眉头,当女人把塑料哨子再次高高举起时,278号一把夺了过来,丢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又碾了几下。塑料哨子变成一片绿色的碎渣。278号说:
“没有传家宝了,你以后不用找了。”
女人愣了一下,然后拍着手,笑得前仰后合。
“太好了,以后再也不用管这该死的传家宝了,我自由了。”
278号满意地点点头。这时,身后的一男一女吵了起来,因为他们把棋子摆得太远,地板也快不够用了。
278号没有理会他们,继续走向下一张桌子。他就像一位人生导师,纠正着人们犯下的一个又一个错误。骆有成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如一名学徒。娱乐室只转了一半,洪亮的钟声响起。穿着灰格衣服的人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涌到窗前,抬头望向天空。
天空上的老式座钟移到了正中央,钟声里夹杂着钟摆摆动的嗒嗒声响。当第十二声钟响落下,娱乐室里爆发出欢呼的声浪:
“吃午饭喽……”
骆有成被人群裹挟着像食堂走去,他伸长脖子左顾右盼,没有看到导师278号。
骆有成在食堂领了自己的饭菜,一碗蛋炒饭、一条热狗、两片火腿和一碗紫菜蛋花汤。他拿着托盘四下张望,看到有一张桌子只坐了一个人,这人正把米粒一粒粒往桌上摆。骆有成走过去,坐到了他的对面。那人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骆有成说:
“滚开,不要影响我作画。”
骆有成端着托盘走到邻座坐下来,眼睛盯着那人的米粒画,把手中的纸壳勺子一点点掰碎。他掰得很细,丢在饭碗里,用手搅拌了一下,然后把饭倒在托盘里,开始舔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