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之城(校对)第112部分在线阅读
贡布摇摇头:“那不用想了。”
灾难发生后,病毒尚未全面扩散,身处偏远蜀西草原的贡布有了相对充裕的应对时间。贡布家有地窖也有冷库,他准备了四五年的食物,像蛰伏的蝉一样,和妻子在地下生活了三年。如果不是大停电时代到来,他们或许还会待得更久一点。梅朵拉姆是他们在地下生活的第三年出生的,那时候,两人都没有被病毒感染。
骆有成问:“她妈妈呢?”
贡布轻声说道:“出来的第三天,人就没了。”
骆有成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贡布笑了笑,“过去了,梅朵都长大了。”
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骆有成也不好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他问:“正在打印的房子是谁的?”
“次仁的,他准备搬过来。牧业那边的人,差不多都离开了。”贡布答道。
“因为那只魍?”
贡布再次露出疑惑的表情。
骆有成解释说:“就是你们说的精怪‘切莫’。”
“是啊,这几个月已经被抓走了六个人,一个也没回来。”
贡布话音一落,屋子里就被沉闷死寂的氛围笼罩,次仁忍不住哽咽起来。贡布走到他身边,搂着他的肩。
骆有成等次仁情绪发泄了一阵,才继续说:“那精怪叫魍,是人造的基因怪物。”随后将他所知的魑魅魍魉的情况都说了一遍。
贡布惊道:“他们为什么要制造这种怪物?”
“我也想知道呢。”骆有成幽幽道,“我们这次出来,就是为了调查这件事。你也可以把你知道的魍跟我说一说。”
贡布吐了口气,从内袋里掏出了一支烟枪和一包烟丝。骆有成转头向商士隐递了个眼色,商士隐急忙从背包里掏出一包烟,递给贡布。贡布诧异地望了商士隐一言。
骆有成笑道:“我们运气好,这东西还多,拿着吧。”
贡布接过烟,取了一支给次仁,自己点上一支,“牧业那边的切莫……魍,个头本来和我们这边的差不多。最近几个月,越来越强大,不再害怕猎枪了。”
“会不会和被抢走的人有关?”
贡布看了眼次仁,这个黝黑的汉子吐出一口烟,点点头,“每抓走一个人,它就会变得更强壮。”
骆有成问:“抓走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次仁回答:“都是女人。”
“照顾好你们的女人吧,只要被它得手一次,你们再也无法阻止它。”骆有成对贡布说,他又看向梅朵拉姆,“尤其是梅朵,不能再乱跑了。”
梅朵拉姆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被他父亲用眼睛瞪了回去。小姑娘并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贡布大叔,我想单独和你说几句。”骆有成说道。
贡布看看次仁,次仁因为被排除在谈话之外,看上去不大高兴。骆有成向梅朵拉姆瞟了一眼,次仁以为他要和贡布谈梅朵的事,这才释怀。
贡布给骆有成带路,梅朵拉姆想跟过来,被贡布喝止了。骆有成跟着进了贡布家,关上房门后,他问道:
“贡布大叔,我的问题可能有些冒犯,但我必须问,你胆子大不大?嘴严不严?”
贡布听了果然很不高兴,脸色不怎么好看:“你瞧不起我贡布?”
“大叔别生气,我想求证一件事,事关次仁大叔的妻子,所以才有这一问。”
贡布面色变了又变,急切道:“你有芭姆的消息?”
见骆有成没有立即回答,贡布又急忙要起誓。骆有成抓住他的手,说道:
“我不确定这个人是不是芭姆,很惨,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看。”贡布咬着牙说。
“这是我手下冒死拍到的。”骆有成放出了一段影像,一个赤身的女人,嘴眼鼻耳都被细藤麻缝了起来,皮肤青紫,全身浮肿,像是在水里不知浸泡了多久似的,肚子大得像怀了十个月的胎儿。
“是芭姆吗?”
“是她。”贡布声音发颤,“她左脸颊有颗痣。”
骆有成关掉了影像,后面的场景并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她到底怎样了?”
“她已经死了,内脏和肌肉组织已经全部液化,靠一层皮包裹着。她会被魍吸干,变成皮包着骨的骷髅,皮被魍拿来做手鼓的鼓面。”
贡布觉得自己要窒息了,张开嘴,长啸已经在喉咙里酝酿。一只无形的手蒙住了他的嘴。
“你答应过我,”骆有成对他微微摇着头,“而且,你朋友就在隔壁。”
贡布生生把要冲破喉咙的声音憋了回去,他身子颤抖着,用了十分钟,才努力将情绪平复下来。
“不用和次仁大叔说,我想他早就猜到了结果。”
贡布正要答应,门口传来了梅朵拉姆的声音:“阿爸,普布阿爸说他们遇到了麻烦。”
第一百五十八章
调虎离山
门外站着梅朵拉姆,拿着她阿爸的对讲机。身后跟着次仁和商士隐。
对讲机是草原牧民的通用通讯设备,方便彼此间的联系。贡布的这台发射功率还不错,有效通讯距离可以达到十公里。
普布和牧人们遇到了大麻烦,他们遭到了数百只猴子的围攻。猴子们向牦牛和羊群投掷石块,导致牲畜受惊,四下逃散。这是从未遇到的情况,山里的猴子们很少到草原活动,更不会袭扰牲畜。以往“切莫”捕猎,都是独来独往,而且只挑落单的牛羊下手。
贡布听闻大惊,急忙向外冲。骆有成拉住他,问梅朵拉姆:“有没有看到魍?”
这个问题让小姑娘犯起了迷糊。贡布抓过对讲机,呼叫普布。普布说没在附近看到“切莫”。
“那么魍去了哪里?”商士隐立刻反应过来,他对贡布和次仁说道,“魍的智力不比人弱多少,它大费周章地鼓动一群猴子来捣乱,是为什么?难道猴子还能杀牛宰羊?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它在用调虎离山计,真正的目标是女人。”
骆有成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士隐说的没错,所以两位大叔留下来保护女人,士隐也留下来。给我坐标,我带女巫去收拢牛羊。”
贡布想反对,但骆有成已经用意念力抢走了对讲机。他看了一眼上面标示的通话地坐标,喊上女巫,两人向着西北方向飞去。
商士隐劝慰两人:“放心吧,有我家先生和女巫出手,手到擒来。我们还是说说怎么防那只白毛怪吧。”
贡布和次仁回到普布家,关好大门,让女人们躲在屋里,他们两个上了三楼,通过射击孔向外观察。商士隐飞到屋顶,隐去身形。
放牧点距定居点六公里,几分钟后,骆有成和女巫就循着坐标找到这里。场面极为混乱,三位牧民在向猴群发射恐吓弹,两人操控着无人机约束已经收拢的牲口,剩下的人驾着飞橇追赶跑散的牛羊。恐吓弹对猴群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猴子们没有罢休的意思,不断从斜挎在身上的藤麻袋里掏出石子丢向畜群。刚刚被聚拢的牛羊又开始躁动。
女巫人在空中,嘴里已经念念有词,她的目标是猴群,但红着眼睛的猴子们对她的交流信息不理不睬。女巫的脸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呼吸变得十分困难,几乎一头从空中栽下来。
骆有成急忙将她扶住,落到地上,“你帮着把牛羊召回来,我来对付猴子。”
他向着猴群上空飞去,猴子们丢过来的石子纷纷被反弹回去。不时有猴子身体腾空,向后倒飞,猴子落地后,猩红的眼珠颜色就淡了几分。一只一米左右的大猴尖叫一声,猴子们立刻改变了攻击目标,把火力对准了骆有成。于是猴子们悲催了,谁丢石子谁挨砸,丢得越多挨得越多。好在猴子们丢出的石子力道不大,否则不等它们从狂化中醒来,就已经被自己砸死了。
骆有成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被揍得越狠的猴子,眼中的红色淡化得越快,脸上的惧色也越浓。揍它绝对是削弱狂化的最好办法之一。
让牧民惊讶的是,他们之前辛苦聚拢的几十头牦牛居然排成了一个整齐的方阵,一步步向猴群的方向逼近,颇有威势。跑出很远的牛羊也主动回来了,加入到方阵中,兽阵愈发有气势。有几只不知死活的猴子扑过来,都被牛角挑飞了。草场上,形势陡然逆转。牧民们望着半空中的年轻人和在草地上席地而坐的女人,心中生出敬畏。
对抗的双方,气势此消彼长。猴子们渐渐从狂化中清醒过来,又是那只大猴吱吱一叫,猴群掉头向山中跑去。
骆有成飞回女巫身边,问道:“你刚才怎么掉下来了?”
女巫红着脸轻轻啐了一口:“它们集体羞辱我。”
能让女巫尴尬到倒栽葱,不用说,这些流氓猴必定极其下流,骆有成也不便细问。
普布带着牧民们前来致谢,骆有成不等他们说话,就道:
“赶紧派几个好手回家支援贡布和次仁大叔,我怀疑魍……也就是你们说的切莫已经去了定居点。”
普布急忙叫上两个精壮牧民,开着飞橇离开了。
不出骆有成和商士隐的所料,魍的目标果真是定居点的女人。
魍很焦躁,这里有它成长必须的人类雌性,但雌性都躲在屋里,隔着墙都能闻到浓郁的人类雌性的味道。大门太过厚实,它能打死牦牛的拳头却砸不开那扇门,楼上还有两个人类雄性对它开枪,它的身体还不足以对抗子弹,它只能依靠灵敏的感官和灵活的身手不断躲避。它正犹豫要不要翻到二楼时,致命的危机感袭上心头,它只来得及向旁边一扑,就觉得肩头一痛,接着闻到了焦臭的味道。
屋顶,有一把粒子束手枪浮在空气中。粒子束灼烧了魍的毛发和皮肉,伤口碳化,没有流出一滴血。远处传来了吆喝声,普布带人回来增援了。
魍脚一蹬,跃出五六米远,向北方逃走了。普布三人追了一阵没追上。没过多久,牧人们也驱赶着牛羊返回了。
家里来了客人,本是件很开心的事,被切莫和猴子们这么一闹,大家都兴趣索然。
最终还是普布首先想通了,他说:“如果没有尊贵的客人帮助,我们的妻子就会被切莫抓走,我们的牛羊就会逃散。今天我们赶走了切莫,是件大喜事啊。”
定居点的牧人们确实也需要热闹热闹了,这是他们十八年来接待的第一批外来的客人。于是大家动了起来,杀羊的、烧水的、砍柴的,各司其职。普布的兄弟达瓦和巴桑从酒窖里搬来了两坛酒,这是他们自己用青稞酿的酒,平时都不怎么舍得喝。
普布四兄弟的名字都是用星期命名的,老大到老四分别叫普布、达瓦、边巴和巴桑,分别对应星期四、星期一、星期六和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