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妆第86部分在线阅读
玉芳有些忧心忡忡,邢珠和顾杏来了,似乎就代表着她该被放出去了。她是那么不愿意被放出去,去外面,哪里有跟在谢琬身边这样自在而且体面?就是嫁人,也不见得能嫁得什么好人家。于是就算谢琬不同意谢琅接近她,她如今也无愿无悔。
她支支吾吾地跟谢琬求情。
谢琬其实也舍不得她,当下笑着道:“梭子胡同的宅子已经快拾缀好了,缺的是人当差。如今想要我放你,我也不肯放了。”
玉芳喜出望外,从此把心放落在肚子里,干活比起从前,更加有劲。
罗升已经替她在相隔李子胡同两条街的梭子胡同看中了一座三进带小花园的宅子,位置靠近南市,附近都是富户聚集之地,地段不错,只是价钱高了点,要六千两银子。谢琬带着程渊亲自去看了回,以五千两银子买了下来。
如今罗升正指挥工匠在那里修缮着,顶多明年三四月,就能住人进去。
买宅子的事谢琬没有刻意隐瞒,但也没着重去说,等谢启功知道的时候,已经是腊月底了。而这个时候谢荣已经毫无意外的升为了翰林侍讲。
“你私下置宅子是何用意?”谢启功劈头就问。
谢琬淡淡笑道:“哥哥往来县学,十分辛苦,三叔连连升迁,来府上的也越发多了。二房如今生意也渐渐做开,常来常往的人多,为怕影响到老爷太太歇息,也怕冲撞了来客,所以置了这么座宅子偶尔住着。老爷放心,我们不会给谢府惹麻烦的。”
买都买了,谢启功再说也是无用。这本就是二房的私产,用的也是他们自己的银子,他没有过问的权力。再说因为谢荣高升,上门来攀交的人的确也多起来,下人们往来穿梭让人看了笑话,着实不好。
只要他们还在府里长住,那就不怕。再说,平日里他们不也常去齐家小住吗?就当他们在外散心好了。
谢启功这里不说什么,王氏那边就更不好说什么了。
谢宏偷偷去看过那宅子两回,回来告诉她:“原先是珠宝商许家的宅子,许家去了京师,这宅子就空了下来。许家祖籍姑苏,里头竟然是建的小园林,过了二道门便是座小花园,各座院子参差其间,白墙灰瓦,翠竹花圃,精致得很。”
王氏被他说的一颗心都揪疼了。
“五千两银子!五千两银子就这么被她买了座旧宅子,又不是没地方住,想显得她钱多么?真是个败家的货!二房迟早要败在她手里!”
只是人家再怎么败家,败的也不是她的钱,她这牢骚也就显得十分荒谬了。
经过几个月的消磨,谢启功最近对她的态度好些了,见了谢宏请安也开始会点头。虽然还是不说话不搭理,但这却代表着事情还会有更大的转机。于是王氏消停了几个月,那颗欲壑难填的心也就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谢宏道:“老爷子如今身子骨越来越不如从前了,万一有个不测分了家,那时就麻烦了!母亲还得快些助儿子一臂之力才是。”
王氏沉吟道:“他如今有了你弟弟,一门心思在怎么帮他做大官之上,这一两年竟愈发有些走火如魔。上回的事你也看到了,只要触及到谢家名声的事,他是半点情面也不给我的。那三丫头又十分地奸巧,上次险些就让她得了逞,我们不能再失手了,再失手,我也没办法了。”
谢宏诚惶诚恐,心下越发的不安,连这个年都过得少了几分热闹劲。
初一入祠堂拜了祖宗,初二府里唱了一日戏,初三早上,齐嵩就一如既往地派人来接谢琅谢琬了。
谢琬这次除了带上玉雪,还把邢珠和顾杏还有钱壮也都带上。而谢琅则有吴兴和银琐,于是自己又驾了辆车,浩浩荡荡往南源去。
虽然一般情况下,身为男子的谢琅并不太可能遇到什么危险,且他一年到头又总是在清河城内走动,身边始终有吴兴银琐二人跟随,可是如今谢琬有了邢珠顾杏,于是平日里钱壮便跟着谢琅,除非她出门的时候,才会跟回她身边。
到了齐家,少不了各种嘘寒问暖,而更少不了的是,趁着年节的热闹,一伙四个人上街去溜达。
“我前不久知道个吃茶好地方,就等着你们来了一道同去。”吃了饭,齐如铮便跟谢家兄妹兴致勃勃地说。“那地方叫做禾幽馆,就在南门口对面那条街上,是安徽来的客商开的,里头每间茶室自成一体,仿魏晋之风布置,琬琬见了,肯定喜欢!”
齐如绣揶揄:“为着这个,哥哥盼着过年都盼好久了。因为只有你们来了,母亲才会多拿些钱给他。”
谢琅谢琬俱都望着齐如铮笑起来。
齐如铮胳膊肘戳了妹妹一下,转而腼腆地看着谢琬他们:“没办法,母亲跟我有言在先的。”
余氏听说他们要出去玩,果然拿了钱出来,但却不是给齐如铮,而是给齐如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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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心(和氏壁加更)
齐如绣拿着钱得意的冲着哥哥道:“谁让你平日里大手大脚的,如今母亲可不会再相信你了。母亲还说,等过些日子要给你相门厉害些的媳妇儿,好好治治你这乱花钱的毛病!”
谢琬抚掌大笑。
齐如铮敲了妹妹两颗爆栗,也笑起来。
出门的时候,谢琅和齐如铮一车,谢琬与齐如绣同车,随从们赶车或坐车头,丫鬟们另坐一车。
谢琬问齐如绣:“表哥把钱都花到哪上头了?”她怎么不记得前世齐如铮有乱花钱的毛病,莫非是因为这世齐家不必养着他们兄妹,齐如铮手头宽松,便控制不住了?
齐如绣道:“他呀,去年不知怎么地,就迷上了木雕,隔三差五往城里的金田轩跑,一去就要搬两块木头回来,如今他房里满屋子都是木头味儿,你是没进去,进去了也得被薰出来。咱们要去的这禾幽馆,也是他跟他那群狐朋狗友聚会时发现的。”
谢琬微微一笑,没有再问下去。如果只是木雕,那倒不算什么。以她如今的财力,并非负担不起。
去年绸缎铺子里的盈利又在节节上升,而年底她又趁热打铁,以高价在记忆中米铺生意最旺的石头坊盘下了两间紧挨着的铺子,打通后经营起了米粮。当时罗升他们也曾担忧来着,但是开业一个月来便盈利了五百两银子的事实证明,她的决策是正确的。
前世石头坊之所以逐渐成为京师米粮贩卖重地,也是因为去年初朝廷下的那道旨意,她当初本来也想过在那里盘铺子来着,可是终归那时拿不出那么多钱而选择了相对成本较低的前门胡同。如今胡同每个月的盈利也在两百两银子以上,所以,生意上来说,真的还算是前途光明。
只要再准备得几年,等谢琅参加完会试殿试之后有了功名,她就可以开始向谢荣正面出击了。
沉吟之间车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邢珠和顾杏扶着她下来,面前一座掩映在高大梧桐树下的馆阁呈现在眼前,白墙灰瓦之间红梅映雪,像是副现成的水墨画。果然是个好去处。
任隽驾马立在街对面的小巷口,痴痴地盯着从车上下来的那人,仿佛连魂魄都跟随了过去。
他也不知道怎么会来到这里。他只知道,从谢府回来的这几个月,他没有一天不想念她,没有一天不后悔在谢府的翠怡轩里,他在魏暹面前的轻率。
魏暹回京了,他知道。谢葳最终没能如愿嫁给魏暹,他也知道。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他也有些失落。如果魏暹跟谢葳的婚事成了,那起码,魏暹就不能再跟谢琬有所牵扯。那样的话,他是不是又挽回了一丝丝得到她的可能性?
可是结果不是这样。魏暹虽然走了,他跟她之间却还有无限可能。他这样回了任府。跟她之间似乎就再也没有丝毫瓜葛了。
他只要一想到这层,他的心就在滴血。
他渐渐相信这是命。其实他挺后悔当时负气搬回来的,早知道魏暹很快就走,他留下来多好!偏偏他那样沉不住气,以为这样她便会愧疚,会出声挽留,她不但没有挽留。那日替魏暹出面指证谢棋的时候,她更是看都没曾看他一眼。
又是新年了。他知道,每年的初三,她都会上齐家来拜年,并且,齐家兄妹会陪她和谢琅在城里四处游玩。从前天开始。每天大清早他就穿戴整齐到各条街上转悠,他期盼与她相遇,哪怕她对他依然冷淡,可是,让她知道自己依然还在痴等着她。这样不是很好吗?
他果然就在这里与她相遇了,可惜的是,他看见她了,她却没有看见她。
相隔着两三丈的距离,她在看着那宅子,而他在后头看她。
他没有勇气上前招呼,只好呆呆地站在这里。
小厮道:“爷,回去吧,今儿大姑奶奶和大姑爷会回府来呢。”
他咬了咬唇,依然紧盯着那门口。她已经进去了,甚至连马车都已经被人拉进了侧门。可他却觉得,只要他一直盯下去,她就一定会从门里走出来似的。
“爷,时候不早了,要是大姑爷他们到了咱们还没回去,会失礼的。”
小厮又催起来。
大姑爷曾密在府里地位高于一切,要在他们到来之前赶回去,这是母亲叮嘱过许多次的。
他再度咬了咬唇,掉转马头,回头又看了那门口一眼,方才默默地远去。
顾杏从馆内镂花窗下收回目光,略一顿,小跑冲进谢琬所在的茶室,说道:“姑娘,方才有个油头粉面的小倌儿似的人在外头瞧了你半日,也不知道做什么的,要不要杏儿去抓过来问话?”
谢琬还没答话,邢珠已竖眉起身:“在哪里!怎么不把他拖到后巷里打断了腿脚再说?!”
一屋人目瞪口呆。
玉雪连忙说道:“我们姑娘出门,哪次没有人盯着看?只怕是路过的,且不要理会他。”
顾杏深以为然地点头,玉雪抓了把杏仁给她,她又欢快地出去了。
邢珠迟疑了一下,才在原处坐下。
任隽回到府里,曾密夫妇还没有到家。
他默然将斗蓬递给小厮,便直接回了房。
任夫人听说儿子回来了,居然也没有到上房来应个卯,又听说他一脸的心事重重,不由得有些担心,连忙携于嬷嬷到了任隽院子里来。
任隽和衣仰躺在床上,望着帐顶发呆。
任夫人走进来,在床沿坐下,抬手覆上他脑门。他不耐烦的头一偏,将她的手撇开去,任夫人一顿,柔声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摇摇头,拖过一旁的被子,蒙头盖上。
任夫人站起来,到了廊下下,问起方才跟随出的小厮。小厮不敢隐瞒,把他在和幽馆门口看到谢琬的事情说了。“三少爷这些日子早出晚归,可都是为去撞见谢三姑娘呢。没见时还没怎么着,一见着后,反倒成这样了。”
小厮也很担心,生怕主母怪罪到自己头上。
任夫人大惊失色,拉了于嬷嬷回到房里,一双手都惊得发起凉来,“他对那谢琬竟如此疯魔?那谢琬不是几次三番地说重话打击他么?他如何还在惦记着她?这样的女子生就一副铁石心肠,他却还不死心,这可如何是好!”
于嬷嬷连忙倒了碗热茶给她,安抚道:“夫人且冷静!三少爷这模样也不是一日两日,自打从谢府回来,他就是这般模样。他们也算是幼时相交,这又是他头一个心里人,难免要紧些。今日只不过是乍遇了他们三姑娘,一时控制不住而已。”
任夫人喝了口茶,犹在呼呼地喘着气,“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才使得隽哥儿跟谢家两个丫对这般牵扯不清!你看看那谢棋是什么东西?先是抢走他的玉,后来又撞柱明志,再后来干脆对他死缠烂打,还想出那么样下流的奸计去自己的姐妹!这谢家,压根就不是好人家!”
于嬷嬷叹气,“谢家家风确是有问题,如今他们二姑娘咱们是断断不能再招惹了。可是也还得想个法子断绝了三少爷对琬姑娘的念头才好。长此下去,岂不害了他?”
任夫人偏头道:“要怎么断绝?他眼下见她一面都这么失魂落魄,谢任两家一直都有来往,难道从此以后就再也不登门了吗?只要登门,他就会想往谢家跑,往谢家跑了,他就永远不会断绝这份心思。难道我还能绑着他不让他出门?”
一想到这些,简直头都大了。
于嬷嬷也是无法。沉吟片刻,无奈说道:“要么,就给三少爷说门亲事吧?只要说了亲,过得一两年成了亲,他也就渐渐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