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妆第32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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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谢琬对样的现状是满意的,客观来说,殷昱会是个广施仁政的君主,而他在西北战事上的态度又让人看到了他果断的一面,他来做皇帝,总不会比他的祖父要差。
这日府里又迎了杨氏。
她是为护国公而来。
自从从窦府回来之后,殷昱就忙着宫里的事,谢琬主持着家务,并担负起往来之事。护国公伤势十分严重,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她每隔两三日便去看一回,陈复礼告知,随时都有可能挺不过去。但这几日看来尚能坚持,杨氏这一来,便显得有些不同意味。
“国公爷醒了,说是要见王爷。”杨氏道。
如今整个霍家在谢琬面前气焰都不如从前了,杨氏原本待她宽和,眼下也更见恭谨。终究殷昱会有后来的这些磨难,也是因为护国公夫妇的拖累。如今中军营的兵权虽然还在霍家手上,不过营里对于窦准之死的真相反应太大,霍家老小近来都不曾去军营露面。
“是么?”谢琬闻言站起来,连忙唤来孙士谦:“去看看王爷在哪儿。请他速速到护国公府来。”
说罢她看着杨氏:“我们先过去。”
到达护国公府,所见的气氛跟这些日子以来没有什么两样,原先威武阔气的门庭变得瑟萧而阴沉。
杨氏引着她到了正院。霍老夫人妆容素净地领着众女眷在门口行万福,谢琬顿了顿。扶了霍老夫人起来。才开始问话,殷昱就已经赶了过来,连日来的忙碌也让他瘦了些,但是精神熠熠,只是眼下眉眼里添了几分忧色,进了门之后他直接问谢琬:“外祖父呢?”
护国公躺在床上,果然已经醒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整个人已经苍老不堪。
“昱儿过来。”他冲他招手。
殷昱走过去,半蹲在地,紧握着他的手:“外祖父。”
霍达兴许对君主不忠,但无论如何,他对国家是忠诚的,这些年东海的安宁他功劳巨大,他对殷昱也是打心眼里爱护的,这份爱护惠及了谢琬,那日在窦府,如果不是他护着她而失了提防。也许不会伤得这么重。
有时候看事得从两方面来看,谢琬再对霍家有些成见,在这份舍命保护面前。她也无法对他置之不顾。这是个视家族为一切的老人,在他眼里,殷昱也是他的家族的一部分,所以作为殷昱,他可以秉公为窦准申冤,也可以心疼惠安太子,可他几乎没有立场去指责霍达。
“这个,帮我交给,皇上。”
护国公右手举起来。将手上硕大的总督大印递给他,“罪臣。愧对皇上,愧对子孙。”
交出了大印。就等于交出了兵权,这颗大印是霍家代代相传的东西,是当初太祖皇帝许给霍家的荣耀,也是霍老夫人当初冒险与孝懿皇后达成共识的最终目的!
“迟早是要交的,殿下,没让人来收回,只是顾及这份翁婿的情义而已。他为我着想,我岂能让他为难?你转告殿下,还有太子妃,无论朝廷怎么判霍家的罪,霍家全都接受,霍家子孙,也不得反抗与不服!这是我欠殷家的,欠窦家的,该!”
屋里所有人包括霍老夫人,闻言全部都跪下来:“谨遵父亲(祖父)示下。”
殷昱缓缓伸出手,将印接过来。
谢琬虽然不知道太子会怎么给霍达定罪,但是总归会对天下人有个交代。有些教义里说人活着便是种罪孽,所以人要赎罪,而有些事情细想起来,有些罪孽的确是不应该,老天爷有空时总会安排清算,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一个人安逸久了,会害怕这份安逸离他而去,一个人风光久了,会害怕身边的拥趸离他而去,一个家族也是如此,当它在一定范围内傲立了一段时间,那么渐渐地会被盛名所累,维持这份荣誉成了家族成员的责任,会驱使着他以此为前提去做一切事情。
仿佛这次醒来就是为了交代此事,接下来护国公又再陷入了昏迷,殷昱与谢琬留下来与霍世榜等人说了会儿话,便就直接去了东宫。
殷昱是从永福宫直接去的护国公府,太子与太子妃显然也已经知道了这事,谢琬他们进去时,二人正对坐无言。
殷昱将手上的大印交给太子:“外公说宫里怎么处置护国公府,他们都接受。”
太子看向太子妃,太子妃眼眶一红,却是笑道:“理当如此。”
惠安太子是孝懿皇后和护国公夫妃合谋害死的,在这件事前面,太子与太子妃都是一样的尴尬。
殿里静默下来。
隔了半晌,谢琬道:“母妃回护国公府省亲,看看国公爷吧。”
太子妃蓦地抬起头,看向她。
谢琬吐了口气,说道:“我听说,母妃至少有十年时间未曾省亲了,不管过去霍家做过多少不好的事,终归他们是父母,再者,霍家世代保护着殷家江山,功不可没。作为宗室,在这种时候去探望探望,也是理所应当。”
就是民间的死刑犯,在临死前也有一顿饱饭吃,不是吗?太子妃虽然嫁作殷家人,可身上终归流着霍家的血,她如果不在乎娘家,就不会这么多年一直与娘家保持距离了。霍家终归是功臣,给他一份体面,再行处决,大家都好接受些。
“我看行。”太子点头。然后问太子妃:“你说呢?”
太子妃身姿微颤,看着丈夫又看看儿子,最后看向谢琬,双手交握,竟无措起来。
近乡情怯。
十年没归过娘家,虽然时有见面,可在宫里又哪里有娘家的氛围?
“我考虑考虑。”她说道。
谢琬点点头,出了宫。
殷昱继续留在宫中。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忙。
护国公方才的光景看起来有几分回光返照的意思,这使得对霍家的处置也不能再往后拖。他需要去跟魏彬他们商量商量,如何给霍家一个合适的处置办法。
殷昱去了内阁找魏彬,而太子则拿着中军营的提督大印去了乾清宫。
皇帝的病情也是时好时坏,初二大清早他醒来了,神智仍不是十分清醒,蒋安日日在他耳边禀报国情,也不知道他听见不曾。太子仁义,即使皇帝那些年对殷昱那般不公,他也不曾做出什么有违孝悌之事,在得知母后就是残杀惠安太子的元凶,他的心情也就更沉重。
他总觉得亏欠皇帝,亏欠惠安太子。
他虽然不说,殷昱却也看出来他的心情,于是有空也会到乾清宫来看看,在旁边说说话,讲讲大胤的目前与将来,那些怨恨和不平随着真相大白而淡去了,他依然是那个亲厚有加的安穆王,在祖父面前尽着应有的孝道。
回想起他所受到的一切不公平待遇,殷昱也不是不气恨,但是在此时此刻,他再纠结于这些,就委实太过狭隘。如果一件件计较起来,谁又先欠了谁的?谁又欠谁更多?
争斗到最后应该化解仇恨才是最好的结局,而不是以毁灭为目的。
所以在对待皇帝的态度上,父子俩的意见还是在无声中形成了统一。
太子拿着大印坐在榻前,替目光呆滞的皇帝掖着被角,说道:“霍家的兵权交上来了,儿臣会再与内阁商议商议,看看如何判定此案。至于惠安太子的死,父皇就看在昱儿受了那么多苦的份上,算了吧。惠安太子是您的儿子,昱儿是我的儿子。昱儿在外受苦的那些年,儿臣的心并不比您好过。
“儿臣差就差在没有父皇这样的耐力和韧性,如果我也跟父皇一样,那么也许当年我就已经逼宫了。我没这么做,一是能力不如您,二是我仍然相信老天有眼,会善待我的孩子。事实证明他还是很不错的,如果没有他,我不知道该把大胤交给谁。
“所以,对惠安太子的愧疚,就让儿臣将来到地宫再去亲口跟他表诉吧,这些恩怨就让它终止在此,不要再漫延,也不要再追究,老祖宗打下的江山,到底不能毁在儿臣手里。”
殿室里静静地,角落里龙涎香幽幽散发着香气,早春的阳光照进庑廊,明媚而金黄。
古老的宫城里又迎来一个春天,这些春秋的印迹都刻在它未知的年轮里,那些喜怒哀乐,那些爱恨情仇,就像是远去的冬天残留的寒意,被阳光一照,又显得淡而薄了。(未完待续)
正文、432
选择
大胤庆平十六年正月十九辰时正,就在护国公上交兵权大印的翌日,宫中传来丧钟之声。
庆平皇帝于辰初驾崩。驾崩前半个时辰皇帝一直处于清醒状态,文武百官,太子夫妇并祈王楚王还有殷昱谢琬等等,统统跪在乾清宫等候训示。但皇帝只字未语,只一个个看着众人,最后把挂上手腕上的一串佛珠赐了给谢琬身前的殷煦,然后说了四个字:“太子,继位。”
然后便阖上了双眼。
整个殿里开始有了悲哭之声,谢琬没有哭,只是心情很沉重。也许死亡对于庆平皇帝来说,也是种解脱。他背负着对霍家的忌惮和仇恨,带病在皇位上硬撑了这么多年,这是一种固执,可是对冤死的惠安太子来说,却是一种深沉的父爱。
作为母亲她同情惠安的遭遇,可是她无法对这宗历史做些什么,有时候人的命运的确是天定的,老天爷最不公平的是在他年仅三岁的时候让他承受了这些,而自己却是何等幸运,可以拥有两世人生。
她只希望惠安太子也能有这样的幸运,可以再次重生做回宣惠皇后的儿子,在他父皇的关爱之下,避免今生的厄运,快乐安然的活下去,成长的岁月里习得像殷昱这样文治武功,尽心尽力地做大胤的下任皇帝。
她希望现实安稳,岁月静好。
宫里开始举行国丧。九九八十一天,合三个月。
在丧钟敲响的第三天,霍家也传来了噩耗,护国公在睡梦中过世。
这一整个月京师里都是白色的,像是冬天又掉头回来了,让飞雪覆满了大地。谢琬带着殷煦暂住在东宫。陪着太子妃调停一切事务。皇帝驾崩后,后宫的事务淑妃就该交到太子妃手上了,而后宫嫔妃们都得在灵前陪灵。
护国公头七那日太子妃让谢琬暂代主持宫中事务。抽空到了趟霍家。
她终于还是没能赶在护国公死前省亲见上一面,灵前哭得肝肠寸断。带得整个国公府的哭声都起来了。尘埃落定,却物是人非,霍老夫人一夜之间苍老了好几岁,身躯也显得佝偻了,见着女儿,双唇微翕,竟是不知该说什么。
如果不是她当年做下的罪孽,太子妃又何曾会在宫中过得如此凄苦。往年责怪女儿的那番劲头竟是再也打不起来了。
日子就在一片白茫茫的白幡白帘白灯笼里渐渐过去。
二月中旬西北传来消息,蒙军在停战研究了大胤的主和文书半个月之后,再次开始向边境发动进攻,临江候领兵应对,双方死伤过千。十日后再次休战。
三月初护国公大葬霍家坟园,谢琬携子前去送殡。
四月里大行皇帝灵椁移入地宫,在这里再祭上七七,便行封陵。
四月底太子除孝,择五月十九日黄道吉日登基。同日后宫妃嫔中有子嗣者搬出宫中随子同住,无子者统一移居万福宫养老。
这十几日的时间。便用来讨论授封太子的事。这对百官们来说其实是毫无悬念的,除了殷昱,还会有谁呢?这次满朝文武史无前例地达成了一致意见。在首次朝议上就取得了空前成功。
殷昱在朝上什么话也没说,回到王府直接去见了谢琬。
这个选择关乎他们两个人的未来,他必须听取她的意见。
谢琬经过几个月的缓冲,已经从有意见变成了没有意见。
“理性点说,你没有资格推卸责任,眼下朝廷正是需要一个年轻健康又有能力的人来带领大家前进的时候,这是你身为皇嗣的责任和义务,再者,太子殿下从小精心地培养你。你如今让他现在上哪儿去找个人来当太子?你以任何理由都说不过去。”
她坐在敞轩玉簟上,摇着团扇与他说。出了孝后新上的蔻丹鲜艳夺目。在素衫的衬托下显得明艳动人,二十岁的她比起五年前更多了几分雍容的态度。岁月不曾改变她的容貌,而只是加深了她的美好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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