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妆第32部分在线阅读
石女是什么?就是不能人道不能生育,永世都只能孤枕而眠的女子。
女子如果不能生育不能行夫妻之礼,那谁会娶她?除非是傻子。赵家正巧就有个傻儿子,而且赵贞夫妇对子女都很疼爱,更因为长子幼时因为赵贞的缘故而延误了医治导致如此,心中更是内疚,所以一直担心他们百年过后女儿外嫁,幼子成家,长子将来却无人体贴。
王氏在这个时候把漂亮的王家女儿介绍给他,人家家里又是心甘情愿的,哪里会不同意?至于能不能人道,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一个连生活都难以自理的人,能指望他传宗接代么?所以压根就不会去探听这些事。
罗矩在告诉谢琬之前,犹豫迟疑了很久,他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告诉给尚不到九岁的她。可是在看到她那沉静的面容时,又不知不觉把话说出来了。因为他还存着几分侥幸,以她的年纪,也许不一定能理解石女的意思。
可是在看到她目瞪口呆而又透着不可思议的神情的那刹那,他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他真恨不能打自己几个嘴巴!
“石女?”谢琬坐在书案后,玩味着这两字。以王家人的德性,没把这王安梅自小丢出去已是算好了,如今肯有人要,而且接手的还是个官家,哪里有不同意的?
罗矩脸上热辣辣地,低头道:“王家把这事瞒得死死地,我们府里除了太太没人知道。小的也是拿两壶竹叶青把王耿灌醉了才打听得来。如今跟赵家的婚事泡汤,王耿气怨得很,每日里不是咒骂妻子贺氏,就是打骂这王安梅。前几日她要去寻死,贺氏怕她出事,就把她锁了起来,日夜让人看着。”
谢琬托腮望着前方,沉吟道:“如此看来,王安梅嫁到赵家,倒算是桩好事。”起码赵贞夫妇不是那种阴险狭隘之徒,王安梅嫁过去就是只能充任个终身丫鬟的角色,也至少担着个大少奶奶的名头,岂不比在王家受王耿的折磨好得多?
罗矩一顿:“姑娘想做什么?”
她盯着空中没说话。
她承认对于拆散了这桩姻缘有几分内疚,不说王家,只说赵家。赵家大少爷的病使她想起哥哥前世在病床上的时候,那时候也全然不能自理,她只要光想想那种情景就不由难过。赵家大少爷虽然痴傻,却也可怜,如果能有个人全心全意地照顾着,只怕将来也好过些。
若是王安梅本人同意,她倒确是想圆了这桩姻缘。
可是事情牵涉到王家,她却需要仔细斟酌。首先不管怎样,赵贞对王氏的恨是无法消除的了,能不能再接受王安梅还未可知,再者,如果王家因为跟赵家结了亲,王家反倒有了依仗,将来成为王氏母子的助力,这就是纯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没什么。”她放下手,“我就是闲得慌。”
罗矩松了口气,“姑娘要是闷了,何不上园子里走走?如今天气渐渐转暖,晒晒太阳最合适了。听说二姑娘下个月初就要生日了,太太为了奖赏二姑娘,让人把园子里清扫干净,又打算请几家要好府里的哥儿姐儿们进府玩呢。”
在谢琬谢葳不怎么出现在正院的这些日子里,谢棋倒是一直在正院里侍疾。这几日天气渐渐暖和,王氏休养了半个月,终于出门露面了。罗矩话里所说的奖赏,大约就是指谢棋侍疾有功的意思。
玉芳从旁说道:“二姑娘性子太泼了,上回无缘无故刁难我们姑娘喝酒,我们才不要去跟她玩。”
玉雪轻斥她道:“去不去,自有姑娘拿主意。”
谢琬想了想道:“我们还是去铺子里吧,二姑娘既然要过生日了,我们也去给她挑两尺布头。”
没事儿让她去亲近谢棋那种人,她是真不愿意。但是总不能把这些表露给丫鬟们看。拿这个借口出去办点私事,顺便溜达溜达多好。
罗矩去套了车,谢琬带着玉芳出了门。
李子胡同在三条街外,天晴路又好走,很快就到了。
罗升在门口将谢琬迎了进去。
铺子里原来那两个伙计听说东家来了,表现得十分恭谨,但后来看到这东家还不到自己胸脯高,那股恭谨便又松了两分,谢琬让他们拿布头来挑的时候,都拿错了两样。
反正他们到三月里就要走,谢琬也懒得理会,自顾自挑了两匹艳色的绸布包好,又另挑了两匹月白色和湖水蓝的烟罗纱,让罗升依样包起来。
黄石镇上那间铺子已经开了小半个月,生意谈不上红火,但是旧年的秋货已经销出去了十之有二,作为只想用来洗货的谢琬来说,目前能维持稳定的销量下去就已经超过了预期。
做布匹最忌讳囤货,如今太平岁月,流行季季常新,长年卖不出去的货堆在仓房里,简直就是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化水。这不,那边销得的银子李子胡同这边就拿来进了当季的春货,这些日子的生意便又回复了去年谢腾还在之时的状况。
谢琬坐在帐房里,才翻了两页帐薄,申田说李二顺来了。
李二顺上得阁楼见到谢琬,拱手便是一揖。
“一直打听着姑娘几日来铺子里,好对面说个话儿,可巧刚刚出门就遇上了。小的都按姑娘说的去办了,赵大人和夫人至今都不曾起疑,王氏让周二送来好几回赔礼,都让赵大人原封不动退了回去。昨儿又派人来说过几日是二姑娘的生日,请赵家大姑娘过府玩耍,赵夫人也给推了。”
谢琬盯着他打量了两眼,只见往日短打装扮的他已改换上一身细布袍子,腰间也系着个小荷包,多少算是有几分体面了。她合上帐簿问道:“赵大人对你如何?”
他面上一赧,却是又忍不住眼角的欣喜,把腰更加低了下去说道:“托姑娘的福,上回照姑娘交代的那般跟赵大人说了之后,大人这些日子对小的和颜悦色,让小的有脸面得很。”
谢琬扬起唇来,“那便很好。”
正说着,就听得楼下忽然吵嚷起来,里头还夹杂着玉芳和申田愤怒的喝斥声。
谢琬走近窗沿往外望去,只见楼下街上围了一圈人,一名乡下老汉瑟缩地站在中间,脚下是一挑被踢翻了的芋头,他面前是个十六七岁锦衣于身的年轻男子,头上插着花,寒春天里腰里别着把折扇,趾高气昂。
而申田和玉芳以及罗矩同站在汉子这侧,对着这公子哥儿怒目相视。
她扭头向着楼下店堂道:“罗义,把玉芳叫回来!”
听话的罗义噔噔噔跑去街上,一面扯着玉芳的袖子一面指着楼上窗口。玉芳看见谢琬,立即提着裙子跑了回来。
“怎么回事?”谢琬问。
玉芳气道:“卖茶叶的宁家的二少爷,嫌那挑着芋头的汉子不给他让路,把他的筐给掀翻了,还让身边那帮走狗把芋头全部碾坏!那汉子老实得很,那筐芋头是他们家这个月嚼用的钱,他吭都不敢吭一声!我正好出门遇见了,就忍不住出了声。”
041
讹钱
更新时间2014-7-22
9:05:50
字数:3078
宁二少爷谢琬听说过,他们家上代时因为漕运不畅,联合了几家商行一起雇车做南茶北卖的生意倒卖发家,属于一夜暴富,有钱,但因为发家至今不过二十来年,没有什么底蕴。
宁家四个儿子名字起的甚有特色,长子名叫宁大甲,次子名叫宁大乙,三字叫宁大丙,四子就叫宁大丁。祖上是白丁也就罢了,偏生还纵容得儿女跋扈任性,时常做些让人不齿的事,城里稍微有根基的人家都不大与他们家往来。
谢琬皱眉:“你一个女孩子家,出这个头做什么?”
玉芳憋着气不敢回嘴,谢琬想了想,走回窗边又看了看。只见罗矩申田还在那里拦着宁大乙,宁大乙不知是不是因为知道他们二人是谢家铺子里的人还是怎么,居然也没有对他们动什么手。但是他身后那两名小厮却还在挑衅地踢着汉子的箩筐。
李二顺观察着谢琬的神色,说道:“要不要小的下去教训教训?”
谢琬睃了他一眼,把目光又转向楼下。
李二顺脖子一缩,立时噤了声。
老汉抹着额上汗水,一双浑浊的眼企求地望着宁大乙,躬着腰想去阻拦他们的恶行,显然又不敢,于是就保持着半躬着的姿势在街中央。当看到脚边还有几颗尚且完好的芋头,连忙又弯下腰去拾捡,罗矩申田也忙低头跟着帮忙。
宁大乙瞧见老汉弯了腰,抬起一脚踢在他屁股上,老汉猝不及防,倏地向前跌倒,鼻子当先在坚硬的青石砖地上撞出一脸血来!
宁大乙和小厮们哈哈大笑,像是总算得意了,抬脚准备离去。
谢琬顺手拿起手边一方盛了墨的砚台砸下去,砚台虽然失了准头,但墨水却泼了宁大乙一身。
“是谁?!”
宁大乙惊怒地抬起头来。
谢琬冷哼一声,转身走回屋内。
她交代玉芳:“你下去问宁大乙,我在这里泼墨,他为什么挡着我的道?跟他要个说法。”
宁大乙乍然见得谢琬在窗内惊鸿一瞥,已在脑中思索她的来历,呆怔中忽听面前人低呼一声,就见先前那被人唤回去的俏丫鬟却又已经走了出来。
“我们姑娘方才在楼上泼墨,让我问你,你为什么在这里挡道?不知道这是谁家门前的大街吗?”
宁大乙看出来先前窗内那人是个身量未足的小姑娘,虽然只略略一瞥,可是也足够看得出生得极为好看。
他扭头看了看绸缎铺子的招牌,这是谢家的产业不错。
都说谢家的人生得好相貌,他们三爷谢荣更是**倜傥玉树临风,莫非这小丫头正是谢家的人?
罗矩听玉芳耳语了几句,这时也沉下脸来:“我们姑娘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
宁大乙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二人是真的在质问自己,遂睁大眼指着自己鼻子道:“我挡着她?这里是大街,我不走这儿走哪儿?”
“这是谢家铺子门前的大街,每日里街是我们扫的,水是我们泼的,我们姑娘说你不能走就不能走。”玉芳鼻孔朝天说道,“今日你挡了我们姑娘泼墨,坏了她的好心情,让她没法儿继续消遣,你就得赔偿我们姑娘的损失。”
宁大乙瞠目结舌,他见过无赖的可还没见过像这么无赖的!她泼了他一身墨水他没找她算帐,她反倒还指使人赖起他来!
“这是哪里的道理?!”他向周围围观的众人拉同情,折扇拍得手掌啪啪作响,然后冲着楼上窗内大声道:“大家来评评理,哪有这样的道理?!”
大家都不说话,都看着他。
谢琬从帘子后收回目光,冲罗义道:“你下去一趟,就说他若不赔偿,就上衙门去。”
罗义自然噔噔下楼去了,这里李二顺却目瞪口呆。
申田大声道:“我们姑娘让你赔,你就得赔!说起来,我们还没找你算门前地砖的磨损费呢!”
宁大乙气得嘴都歪了,指着他们道:“你们这是讹钱!”
罗矩听完罗义的传话,顿时嘴角一抽,说道:“你这话可没道理了,我们要求赔偿的名目都有根有据,怎么就成了讹钱了?你要不站在我们姑娘的地盘,我们能讹上你么?你既然能怪这老人家挡了你的路,为什么我们就不能说你挡了我们的路?你要非说我们讹钱,索性我们上衙门里说去!”
上衙门?谁不知道赵县令跟城中几户有声望的世家都有往来,他跟她上衙门,不是自讨苦吃么?!
宁大乙虽然明知道这是吓唬他,可他还真拿他们没办法!
他暗地里咬着牙,看着围在谢琬身边的罗矩等人,总算知道他们那位三姑娘原来是出面替这老汉打抱不平来了!可他吵又吵不过人家,打又没人家人手多,旁边还这么多人看着,他又上哪儿说理去?早知道就该多带几个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