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妆第212部分在线阅读
她说道:“我又不是朝官,只是您的侄女,难道朝廷律法还不让侄女孝敬点东西给自己的叔叔?”
靳永沉吟不语。
谢琬再笑道:“再推辞就生份了。”
靳永这个人很油滑。但是油滑的人也有优点,就是心里始终是明白的,他必须明白这利益得失才有可能去油滑地与人周旋。谢琬送他这样的珍品,他又岂能不明白她的用意?往后两边互相合作的路还长着,她这也是在表达态度。
想到这里,他也就捋须笑了笑,说道:“你既然要孝敬我。那也不能让你白孝敬。我这里有两株盆栽的松树,是江南名家养成的,知道你喜欢松,回头你带回去。”
谢琬笑了笑,点头道:“如此就多谢表叔了。”
这里说完话,靳亭便就来寻她去后园子了。
有些日子没见到靳亭。因着殷昱中午不在,索性就应了靳夫人的挽留留下来吃午饭。靳亭近来气色极好,整个人都洋溢着一股青春的气息,使得她看上去愈发娇美。原来这些日子没去找谢琬说话,是因为与哥嫂去田庄住了段时间。而她言语里透露出来的讯息。原来魏暹也跟着他们跑了过去。
“怪不得上回我见了他之后就不见了人影,原来是跟你们玩儿去了!”
谢琬笑道。上回他答应她跟兵部下面打招呼,把曾密留在京师半个月之后,她中间也曾让人去找过他一次,结果魏夫人让人回话说他不在。
靳亭听见这话脸上蓦然红了红,不过谢琬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广恩伯府这边很快就派了媒人向四叶胡同行媒聘之事了,因为只有一个月期限,所以很多事不得不从简。当然就算都有从简的默契,可是也总免不了有那样那样的争执,广恩伯府这边有的是时间跟谢家拗,谢荣把事情全权交给了谢芸夫妇和庞福,竟然鲜少过问了。
这件事实在是他心头的一道疮疤,实在经不起这样反复提起。
谢葳很是疯狂地吵了几日,那几日谢棋都躲在万福堂不敢出来。
但是日子还是在吵吵闹闹中过去了,谢葳就是再不同意,这条路也无法回头。
而黄氏再也没有出现过,听说这些日子已经彻底戒荤腥,也再也没有踏出过门槛一步。
他能够感受到她心底的苍凉,可是他也知道,这一生一世,他是再也没有办法与她见面了。
这日庞福趁着谢荣早归,问他道:“清河那边也该派人送讯儿去了,老爷可有何示下?”
谢家大部分的姻亲都在清河,谢葳出嫁,自然也该让人通知回去,可是她是嫁出去做平妻,这种事又怎好大肆声张?谢荣那么要脸面的一个人,如今官做大了,脸面名声却节节败退,这让他在清河那些姻亲面前又怎抬得起头?
谢荣的心情庞福十分明白,可是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就算别的亲戚不通知,也还有个黄府呢!
作为黄氏的娘家谢葳的外祖家,这么大的事情焉能不告诉?
谢荣听得庞福这么说,也不由抬手捏起了眉心。
他都不知道这些日子他是怎么过来的,发妻与他情同路人,亲闺女被他以平妻的身份嫁出门去,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可是事已至此,又能怎么样?皇帝明言告诉他这是在惩治他治家不严,他除了依从,别无办法。
上次为着内阁之争他不得不迫于季振元的压力同意把谢葳跟魏暹的那些事抖出来,如果说那只是意外,还有可能解释的话,这次他又如何解释?他去跟谢葳说,就是因为她闹出来的种种后果,所以他被皇帝揪住了尾巴,不得不答应这样做?
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只觉得事情的发展都偏离了他的预期。
他原本的梦想是做到位极人臣,然后给妻女无上的荣光,拥有一个让天下人都羡慕的家庭——他实在不愿意再被人操纵命运,可是如今,黄氏已经与他决裂,做起了府里挂名的太太,而他的女儿则要给人去做平妻!
于是他也在怀疑,他是不是牺牲得太多了,以至于眼下才会偶有寂寞之感?
“老爷?”
庞福见他许久不曾出声,不由唤道。
他缓缓睁开眼来,左手搭上书案,说道:“通知黄府就行了,别的人不用管。”
黄氏终归是他的妻子,就算此后咫尺天涯,他也只有黄府一个外家。
时间在忙碌中很快就过了大半个月,离谢葳出嫁只剩十来日,与谢荣交好的一些府上便就上门来添妆了。
谢琬也在盼着谢葳早日嫁过去,所以看着两边都在井然有序的进行着,也没有什么事可做,这些日子就在与殷昱吃饭看戏逛街买东西中度过。
南下追踪的金逢二人又有讯息传回来了,郭家人已经到了云南境内,看模样是要在一处叫做洱海的地方住下来。殷昱已经派遣了骆骞亲自南下,应该要不了多久便有消息。
只要从郭家人口里套出郭奉之死的真正讯息,必然也就离揭开真相不远了。
殷昱必须快些洗脱罪名,如此才能够选择他往后要走的道路。
谢葳的婚期定在腊月初十,这日谢琬上枫树胡同去看洪连珠,也说起去四叶胡同添妆的事。
谢葳落得个这样的下场,谢琅和洪连也是说不出的高兴,当时收到消息的翌日就与余氏上殷府来了。当听说是谢琬的手笔,洪连珠当场便道:“其实我猜到是你,这不就过来印证了?我当时就在想,怎么会那么巧,他们俩刚好就在一间铺子里遇见?我猜那日不管曾密去到哪儿,谢葳都会栽到他身上去吧?”
余氏笑道:“那谢葳心眼儿坏,做了那么多错事,也该有这一教训!”
洪连珠笑着点头。
这日说到添妆的事,洪连珠便抚着微隆的小腹说道:“既然是嫁作平妻,便不能与原配比了。我这里预备了一套锍金头面已经给足了她面子。你是嫁出去的姐妹,有个十两银子左右的贺仪就成了。”
谢琬倒不在乎东西多少,而是此去还有件事顺便要办,于是就点点头,说道:“嫂嫂几时去,我们同去好了。”
洪连珠想了想,“娶平妻也就是一日的事,催妆亲迎还有认亲都是同一天,不如我们就初十当日去好了。那日人多,估摸着也没人理会咱们,如此反倒自在。”
谢琬笑道:“也成。”
这里饭后道了别,谢琬见已是殷昱差不多回来的天色,便就沿着去路到了西城门内等候。殷昱驾马进城见得她居然接到这里来,自然欢喜,请她去吃了碗撒着厚厚桂花沫的豆花儿,然后就跟她挤着马车回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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添妆(9月粉红350+)
谢琬跟他道:“初十当日去添妆。”
殷昱让她枕在自己手臂上,说道:“那我跟你去。”
谢琬抬头看他:“你不用去码头?”说完胃里一阵翻滚,她突然捂着嘴干呕起来。
殷昱连忙给她抚背:“怎么了?”
她深呼吸了一口,摇摇头,“可能是刚才豆花儿里桂花撒多了,现在有点恶心。”
殷昱放下心,仍将她的头靠上自己肩膀,一面替她顺着腹部:“不能吃就少吃点嘛,又不是下次不给你买了……”
谢琬捶了他胸膛一下。
到了初七八,广恩伯府和谢府就开始就婚礼的细节商谈起来了。
这次谢荣不得不出面。
曾家的意思是因为曾密尚且下不了床,所以新郎只得让人代替,这个谢荣没有什么争辩的余地,可是代替的人就很值得商榷了。
曾家因为这次居然占了文官这么大个便宜,最近在勋贵圈子里气焰很高。别的勋贵们虽然没有公然地表示对这件事的态度,但是这些日子上门来探望曾密的人却也是络绎不绝,而这在近二十年里是从没有过的事。
大家到底都是功勋之后,除去护国公不说,到了这会儿像临江侯、平信侯那样仍然掌着军衔的毕竟是极少数,多数人也不得不抱起团来互暖,曾家难得有这样扬眉吐气的一天,大伙自然要来帮衬。
所以广恩伯更是存了心要让谢荣再难堪一回,竟在提出要捉只公鸡代替新郎!
谢荣听到这话一口后槽牙都差点咬断了,当即掀了桌子,让人把广恩伯给撵了出去!
广恩伯站在门外指着谢府大骂:“公鸡怎么了?民间拿公鸡代娶的例子多的是!你要不肯,有本事当初就别把我儿子打得下不了床啊!到这会儿来挑三拣四,这可不是我抗旨,是你谢荣抗旨!总之到时皇上怪罪下来,可没我曾家什么事儿!”
很快引来一群人围观。
庞福禀报了谢荣,请他拿主意。
因为黄氏自始至终没出过秋桐院。从清河远道而来的黄府几位舅爷因此也知道谢荣如今跟黄氏闹到了什么地步,而且居然还纳了妾侍在房!早就对谢荣有着一肚子不满了,不过碍于人家是大官儿,因而这两日只是憋在肚子里。
这会儿听见广恩伯拿公鸡代替新郎来侮辱人。也再忍不住了,于是一个个走到谢荣面前,说道:“这事姑爷可千万不能让步,让步的话将来葳姐儿可就一辈子被人指背皮了!”
谢荣直觉整个人都要炸了,他深吸了几口气,回过来和声道:“我这就进宫去,跟皇上请旨。”
他这里进了宫,皇帝也觉曾家有些胡闹了,但是人家心里憋着气,也不能不让人出。于是就让人传话到广恩伯府,让他们从族里请个与曾密同辈的兄弟代娶。
广恩伯接到这旨意也没办法,但他奸滑了一辈子,哪能就乖乖挑个眉清目秀的子着出来?而且这些日子任如画对此事不闻不问,一看就是憋了气的。任如画进曾家这么多年。儿媳妇的本分还是尽了的,何况真扫了她的脸面,回头让外人说他老曾家混帐,这话也难听。
于是思来想去,便让人掘地三尺找了个瘸腿歪嘴一笑便哈喇子不止的痴儿出来,让人把消息捂住,更不告诉谢荣。只等成亲那日直接过去迎亲。
谢琬不等这亲事完毕便不能放松警惕,因而一直也还让人留意着曾家。听说广恩伯居然出了这么个刁钻的主意,也不由噗哧笑出来。如今她倒也好奇到时迎亲的队伍上门时,谢荣看到这么个歪瓜咧枣来代娶他的女儿,他会是什么表情?
谢葳反正藏在盖头里,看不到。也就不管她了。
听说这几日她已经安静下来,也开始接受大家在她面前谈论这婚事了。许多人猜测谢葳该不会是有了什么想不开的念头,谢琬却笃定她不会。谢葳性子太像谢荣了,谢荣是个百折不挠的人,谢葳也是。当初她被谢荣摆了那么一道之后也是伤心欲绝来着,可过后不还是生龙活虎吗?
谢葳才不会想不开,她会极其所能的改善自己的处境。如果她猜得不错,过门之后第一件要事,她便就是跟任如画争夺三房的掌家权。
初十这日,四叶胡同侍郎府从鸡鸣开始就行动起来了。
黄氏还是不肯出门。于是出嫁前例行训示的话语便就由几位舅太太代行。说了几句,谢荣来了。舅太太们遂即进了退间回避。
虽然一直避免与她见面,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作父亲的怎么也该有几句话了。与曾家在这种情况下结的亲,谢荣深知,他是不可能会承认下这门亲戚的,谢葳这一出门,不但他此生都不会踏进她家门去,就连谢芸夫妇要去他也不会允准。
谢葳出了这个家门,就真的等于被泼出去的水了。而她又聪明,即使这一个月里他不曾与她碰面说话,她能一定早就明白了这点,所以他不去找她,她也没有来找他。
她是他疼了二十年的亲生女儿,小的时候他抱她,将她当成心肝儿一样的疼惜,给她能力范围内最好的培养,可是如今,他却要亲手把她送出去另一给有夫之妇作妾,之前这些日子他还可以借回避来麻木这股苦楚,可是如今直面着她,他忽然觉得,他有多么愧对父亲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