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妆第148部分在线阅读
“如果魏彬入阁,请封太孙的事就又得拖上几年,段仲明他们如今既拉出护国公为助力,是绝对不会同意我们的请奏!如今殷昱又安然无恙的在驻军营做着他的把总,这是个随时会带来危险的祸患,你们说说,现在该怎么办?”
他指节叩着桌面,节奏紧凑急促,显得这事情十分之紧迫。
一干人面面相觑,在这样强大的对手力量面前,真的很难以找到突破点。
“段仲明上次极力地举荐沈皓为首辅,其实就是在为这件事情做铺垫。
“上次皇上没顾他的请奏而提任了老夫,但是沈皓曾任太师,皇上没让他任首辅心里已觉亏欠了几分,所以方才你们没看到吗?护国公他们一站出来,皇上的态度立刻就改变了。皇上这是要安抚沈皓和段仲明,是打算要给他们面子,同意魏彬入阁!”
书房里的气氛从未曾这么严肃过,郭兴与谢荣互觑了一眼,俱都垂下头来。
“怎么不说话了?平时不是一个两个都挺能耐的吗?”季振元负手扫视着下方,眉目里的怒意毫不掩饰地散发出来。“一到关键时候个个都不吭声,老夫如今就是任了首辅你们也是一堆扶不上墙的烂泥!”
屋里声音更静了。
谢荣余光看了眼两侧,站出半步道:“学生觉得,要击败对方也不是全无办法。从段仲明联合了护国公及中书省一干人倾巢出动看来,他们应该只是预备了魏彬这一个备选。如此,我们只要想办法从魏彬身上做点手脚,使得他失去入阁的资格,便就成功了七八分了。”
谢荣的声音虽轻,但在这静谧的屋里却显得格外清晰响亮。
两旁顿时有倒吸气的声音传出来,似乎在这一番话提醒之下,大家的脑袋都忽然开窍了。
郭兴率先响亮地击了一掌,说道:“微平所言甚是!我们只要在魏彬身上下功夫便成!”
季振元脸上也终于冰雪开颜,目露赞赏地冲谢荣点了点头,然后扫视着大家道:“你们并不是想不出来!你们是不敢说,怕说错!可是畏畏缩缩又岂能成得了大事?今日当着老夫连话都不敢说出口,来日当着他人,自然也是要缴械投降了!就冲这点,微平就比你们强!”
众人都汗颜地垂了头下去,并且连声称着是。顾若明从左首侧头看了眼谢荣,才又把头垂下。
“好了,既然议定了,大家就都回去!务必在下次朝议之前拿出章程!”
季振元摆了摆手,回到书案后坐下。
众人鱼贯而出,各自回府不提。
这里顾若明回到家,举起茶壶来对嘴喝了几口,心里的火气却还是消不下去。
慕僚胡赠见状忙进来道:“不知大人此去季府谈到了什么?”
顾若明沉着脸道:“恩师让我们去搜集魏彬的资料,准备从他下手。”说完他又想起先前那一幕来,瞬时将茶壶往前一推,说道:“他谢荣算什么东西?资历不如我,政绩不如我,也不曾替季阁老立过什么功劳,却反过来被季阁老这样的爱护栽培!”
胡赠闻言一怔,打量了几眼他神色,略一琢磨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遂道:“大人恕在下直言,这谢荣什么都不比大人强,唯一强的一点就是会阿谀拢络,大人耿正清明,自不屑学他那样作为。殊不知正是如此,才往往让这样的奸佞之辈占尽了便宜。”
顾若明哼一声,站起来,“我竟想不到恩师一世英明,到头来竟被这谢荣迷住了眼,连好坏都不分了,为了他,把我们十几个人指着鼻子骂上一通!合着我们和季阁老不知道该从魏彬身上下手,偏他去出这个风头!”
胡赠想了想,上前道:“谢荣能出风头,其实大人不妨就让他出一出。”
顾若明听出味儿来,转回头道:“什么意思?”
胡赠凑上来,往他耳边说了几句,顾若明的双眼顿时就亮了!
季振元遣退郭兴等人时,仍在书房里忙碌。
这时候小厮走进来:“阁老,顾大人来了。”
季振元凝眉,正要抬头询问,顾若明已经走到了门口,说道:“恩师,学生有话要说。”
季振元唔了声,看着他。
顾若明上前几步,说道:“恩师,学生已经查到魏彬的软肋了。”
“仔细说来。”季振元放下手上的笔。
“据学生所知,魏彬此人行事十分严谨,其本身根本找不到什么破绽。
“可是他的四子两年前曾在清河谢府引诱过谢荣的女儿谢葳,被人当场捉住,当时魏彬为了此事还曾与谢荣一道去了清河。也就是那次之后,魏彬把谢荣保升了翰林苑侍讲。恩师,这魏彬纵子*,毁人家清白女子的闺誉,就这一条,足够他落选了!”
顾若明目光炯炯看向季振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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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
季振元当即变色:“魏家小子引诱微平的女儿,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此事学生早就打听到了。”
他可是大理寺的少卿,想要打探点什么自有许多人效劳。自从他把谢荣当成眼中钉,他就已经让人去彻查过他升迁背后的内幕,当查到他从编修升任到侍讲居然是走的魏彬的门路,他自然就顺理成章地打听到魏暹和谢葳的这层旧事。
只不过原先只当做讥讽谢荣的话头,顾着季振元的面子,并没有拿它来做什么文章,如今眼目下到了这步,竟然是个现成的把柄!
“不成。”季振元略想之后便断然摇头,“如此一来也会伤及微平的声誉,这对咱们也没有好处。”
“恩师!”顾若明像是早料到他会这么说一般,走到他面前,殷殷道:“恩师护徒之心,让人感动。可是如今离下次朝议只有一日的时间,这一日之间就能我们能找到别的把柄,那也来不及收集证据。而眼下我这里的证据证人都是现成的,又不会打草惊蛇,岂不更能击得段仲明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季振元捋须沉默了半日,撩眼看向他道:“你是不是素来对我爱护谢荣不服?”
顾若明忙道:“学生不敢!学生只是觉得,到了眼下时候,恩师很该以顾全大局为上!”
季振元起身踱步。
顾若明目光追随他背影,又道:“恩师,这事是魏暹做的,眼下会不会伤及微平一家还未定呢。退一步说,就算会伤及,那微平作为恩师的学生,作为一个胸怀壮志的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连这点取舍都不懂得选择吗?正如恩师所说,畏畏缩缩又如何成大器?
“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个时候正是用到他的时候,他若不站出来,岂非也辜负了恩师对他一贯的期望?”
季振元负手站在窗边,深深看了他一眼。又凝眉看向窗外。
谢荣在书房里闭目养神。季阁老给他们下的任务是在下次朝议之前把参魏彬的方略弄出来,这件事如果办好了,他在季振元心目中,乃至在殷曜的面前地位将会更加稳固,而在季振元其余门生之中,他也会更加具有份量。
他知道眼下他不该把时间花费在休息上,而是应该把从吏部或都察院寻找有关魏彬的所有卷宗里,从中搜集到的一些真真假假的证据送到季府去,可是眼下卷宗在此,他却不愿这么做。
他的努力使他得到了季振元的重视。可同时也引起了许多人的嫉妒,比如说顾若明——他能够明确的感受到来自他的敌意,其实他并不怕他,只是跟他起冲突对他没有好处,因为他们上头还有个季振元。季振元是不会让他们起内讧的,一旦发现,他在季振元心目中的份量也会减轻。
所以,眼下他只能韬光养晦,他提出了把目标放在魏彬身上的建议,接下来,如果他再那样冲锋在前。必然把别人的风头抢光了。出头的橼子先烂,他懂得这个道理。
再者,魏彬此人作风严谨,从官二十余年从未有过什么劣迹,吏部和都察院这些卷宗,一看就知道是站不住脚的。即使把奏折做出来递到御前,皇上也不见得会相信。所以这些事,还是让给别人去做比较好。
“父亲。”
门口忽然传来谢芸的声音。
谢荣睁开眼,看着面前俊朗的儿子,微笑坐起来。“功课怎么样?”
谢芸道:“刚刚得到先生的赞扬。说我这回的制艺比上回有大进步。”
他如今在国子监读书,依照谢荣的嘱咐,等到下届再下场。他打量了眼谢荣,再道:“近来内阁不是在忙补任的事么?父亲今儿怎么有闲暇在家里。”说着替他整理起书案上散乱的纸张和书籍。
谢荣起身道:“该出头的时候父亲已经出过了,现在到了别人出头的时候,我当然就有了闲暇。”
谢芸略凝神,顿时笑道:“孩儿明白了。”
父子俩正说着,庞鑫进来道:“老爷,季阁老派人过来请老爷过去叙话。”
谢荣顿了下,忙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季振元才提笔写了两行字,就等来了谢荣。
谢荣一身齐整,季振元颌首赞叹道:“无论何时见微平,都是这般一丝不苟,真可谓谦谦君子。”
谢荣谦恭地垂首:“恩师谬赞。”
季振元招手让他坐下来,然后温和地道:“明日就要朝议了,举证魏彬的折子,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谢荣道:“学生惭愧,翻遍了吏部都察院的卷宗,竟是没有什么大的收获。”
季振元唔了声,捋着须回去坐下,半日都没有言语。
谢荣见状,遂就道:“不知道别的同门可有收获?如有,大家坐在一处议议却是也好。”
季振元长叹了口气,扶着扶手站起来,说道:“我听说,两年前魏彬的儿子魏暹,曾经两度到过你府上,并且曾与令嫒传出一段红粉佳话,不知是否有这么回事?”
茶几上杯盘一响,正挪杯的谢荣蓦地顿住在那里。
季振元回过头来,双目直视他,“微平是老夫最得意的门生之一,我也对你抱有着莫大期望。魏彬纵子祸乱闺闱,诱引良家少女之事如若传到御前,魏彬必受衙史们群起攻之。微平身为苦主,若再挺身出面作证,段仲明与沈皓必败,张西平必定中选。”
谢荣面色发白,只觉得喉咙干涸,竟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没想到,季振元寻他来竟然是要牺牲他女儿的闺誉给这次内阁补任当垫脚石,是要牺牲他的女儿!这事看上去虽然是冲着魏彬去,可是这是把双刃剑,在击败魏彬的同时也会伤害到谢葳!事情捅出来,谢葳的闺誉怎么办?她这一辈子怎么办?!
“不……我不同意!”
他断然地摇头,上前两步,“恳求恩师另寻他路!”
“微平。”季振元放缓语调,移目向窗外,说道:“你看窗外这鸣蝉,它每蜕一次皮,就代表着一次成长。有时候,我们为着胸中的抱怀,该放的要放下,该舍弃的要舍弃。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劳而获的事情,我们要想得到任何东西,都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说完,他侧过身来,看着呆立在面前大汗淋漓的谢荣,叹道:“你是个可造之材,你想保护家人的心老夫能够理解,可是眼下你并没有能力保护,你还只是一只刚刚学会鸣叫的幼蝉,你只有功成名就了,你才能够给她们无上的荣光。那时,才有尊严可言。所以有些事,你应该懂得选择。”
谢荣身子一晃,后退了两步,背靠在书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