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留下的(校对)第14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14/34

莉拉一条一条跟他解释了他们的要求,用的语气就像是詹纳罗跟她胡搅蛮缠时,她用的语气。她强调说,他最好要认真看待这张纸上提到的东西,用一种建设性的精神去看待,因为假如他不能理性处理此事,劳工署的监察员会来调查他。最后她问,他怎么能落到索拉拉这种危险的人物手里。这时候布鲁诺开始失控,他的脸由红色变成了紫色,眼睛里充满了血丝,他叫喊着说,他会报复莉拉,他只要给几个为他做事的伙计加几里拉的工资,他们就会平息这件事情。他声嘶力竭地说,这么多年来,他父亲一直在给监察员送礼,如果他害怕别人来调查,那就怪了!他还说,索拉拉兄弟会让她断了参加工会的念头,最后他用嘶哑的、断断续续的声音说:“出去,马上出去,出去!”
莉拉走到了门口。她在门槛那儿停了下来,说:
“这是你最后一次看到我:从现在开始,我不再在这里干活了。”
听到这番话,索卡沃马上就恢复了神智,他满脸警惕,他一定已经向米凯莱许诺,不开除她。他对莉拉说:
“现在你生气了?耍小脾气?你刚才说什么?过来,我们聊一下,让我来决定是不是解雇你。臭娘们,你给我过来!”
就在那一刹那间,她回想起了伊斯基亚的时光,我们等待尼诺和他的朋友到来的那些早晨,那个在弗里奥有一套房子,非常客气、充满耐心的朋友。她从那道门走了出去,把门关上了,但她马上感觉浑身发抖,出了一身冷汗。她来到了剔骨室,没有和艾多、特蕾莎打招呼,经过菲利普的面前,他有些迷糊地看着莉拉,喊道:“赛鲁!你去哪儿,赶紧进来。”但她跑过那段土路,坐上第一趟去海边的车子,来到了海滩上。她一直在走路,风很冷,她坐缆车到了沃美罗,走上了万维泰利广场、斯卡拉蒂街、奇马罗莎路,然后她又坐缆车下来了。她到很晚才意识到,她把詹纳罗忘了。晚上九点,莉拉才到家,恩佐和帕斯卡莱都很不安地问她怎么了,她让他们俩来城区找我。
现在我们见面了,深更半夜,在圣约翰·特杜奇奥的这间光秃秃的房子里。詹纳罗在睡觉,莉拉一直在低声说话,恩佐和帕斯卡莱在厨房里等着我们。我感觉自己像那些古典小说里面的骑士,穿着一身精美的盔甲,在世界各地完成了各种各样的丰功伟绩之后,现在遇到了一个穿得像叫花子一样的牧羊人,他身体羸弱不堪,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牧场,他赤手空拳,用一种惊人的勇气,制服、掌控着一些可怕的畜生。
-46-
我是一个安静的倾听者,我一直在听她说。在她讲述的过程中,莉拉脸上的表情会遭受一种突如其来的、痛苦的痉挛,这尤其让我觉得不安。我有一种强烈的负罪感,我想:我其实也可能会过着这样的生活,假如我现在没有沦落到这个地步,这也是她的功劳。有些时刻,我想拥抱她,更多的时候,我想问她一些问题,想做出评论,但我还是忍住了,最多只打断了她两三次。
当然,比如说,当她在谈到加利亚尼老师和她的几个孩子时,我插了话。我本想让她跟我具体讲讲,老师到底都说了我些什么,她是怎么说的,原话是什么,问她和娜迪雅还有阿尔曼多交谈时,他们有没有提到我。但我很快就意识到,我的这个要求很猥琐狭隘,虽然从我的角度来说,我这些好奇是合理的,因为他们都是我认识,在乎的人。我只是说:
“在我离开那不勒斯,去佛罗伦萨之前,我应该去看一看加利亚尼老师,和她打声招呼。到时候你陪我去,怎么样?”我补充说,“在伊斯基亚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淡了下来,她觉得尼诺离开娜迪雅,都是我的缘故。”莉拉看着我,就好像不认识我一样。我继续说:“加利亚尼家的人都不错,但有点儿爱妄下论断,心脏杂音的事儿需要再证实一下。”
这时她做出了回应,说:
“杂音是有的。”
“好吧,”我回答说,“但阿尔曼多也说,要到一个心病专科医生那里去看看。”
她回答说:
“无论如何,他听到了杂音。”
但在谈到性的问题时,我尤其想说我自己的体验。她谈到了在风干室发生的事情,我差一点儿说,在都灵,在我身上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一个老知识分子直接就向我扑了过来;还有在米兰,一个委内瑞拉画家,我就认识他几个小时而已,他就跑到我的房间来,要钻进我的被窝里,就好像那是我该做的。然而在这种情况下,我也忍住了,在这种时候谈论这些事情,有什么用呢?但如果我讲了的话,真的和她讲的是一回事儿吗?
她讲到发生在她身上的这些事时,最后那个问题,很清楚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就像几年之前,她跟我讲了她的新婚之夜发生的那些非常糟糕的事情。莉拉笼统地谈到了自己的性生活,谈到这样一个话题,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全新的事情。我们成长的那个环境,大家都是口无遮拦的,但那些不得体的话,都是用来攻击别人,或者保护自己的。关于性事的语言是暴力的语言,让那些隐秘的话变得很难说出口。我觉得很尴尬,我看着地板,当她用城区那种赤裸的语言,说到了和男人睡觉并不像她小时候想的那么享受,她几乎一直都没什么感觉,经历了斯特凡诺和尼诺之后,她觉得这是一件让她很难受的事儿,说实在的,她也没法接受像恩佐这样的绅士进入自己的身体。不仅仅如此,她还用一种更丑陋、更直白的话,说了至今为止她有过的体验。有时候是被迫,有时候是因为好奇,或者是激情,所有男性渴望女人做的事情,从来没有让她产生过快感,甚至是和她渴望的尼诺在一起也一样。即使是在有强烈爱情的情况下,她想为他生一个孩子,后来怀孕了,她也没有快感。
面对她的坦诚,我没法继续保持沉默,我为了让她感觉到我的诚意,我应该也对她说一些隐秘的事情。但谈到我自己,方言让我很讨厌,但要说意大利语的话,我觉得这些腥臊的事情,对于我学到的高雅语言是一种辱没,尽管别人觉得,我是写了惹火章节的女作家。我越来越觉得窘迫,我忘记了,这种坦白对她来说也很艰难,她说的每一个词,包括那些庸俗粗鲁的词汇,都和她脸上崩溃的神情、颤抖的双手紧紧联系在一起。我简短地说了一句:
“对我来说,不是这样的。”
我没有说谎,但我说的也不是事实。要把真实感受说出来,会很复杂,我需要非常谨慎的语言。我要向她解释,我和安东尼奥在一起的那个阶段,我和他在池塘边的耳鬓厮磨,我让他抚摸我,这一直都让我很愉悦,很渴望那种快感。但我不得不承认,被进入的感觉,也让我挺失望的,那种体验被负罪感破坏了,当时的环境也很不舒服,加上担心被发现,匆匆忙忙的,也害怕怀孕。我还不得不提到弗朗科,我对于性的少数体验,也是从他那儿得到的。在他进入我之前,还有之后,他让我在他的腿上、肚子上磨蹭,这是很舒服的事情,有时候,这让插入也变得美好。结果,我不得不跟她说最后的结论:现在,等待我的是婚姻,彼得罗是一个非常绅士的男人,我希望在婚床之上,在安静、合法的关系中,我能从容地享受到交媾的乐趣。假如我能这么说的话,那算是诚实的,但是,这种字斟句酌的交流,对于我们两个将近二十五岁的女人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另外,我还含糊地提到了她和斯特凡诺订婚期间,我和安东尼奥之间的事情,我说的都是一些节制、隐晦的话。至于多纳托·萨拉托雷还有弗朗科,我一个字都没有提,因此我就只说了那么几个字:对我来说,不是这样的。这些话在她听来,意思应该是:也许是你不太正常。的确,她用不安的目光看着我,好像是为了维护自己,她说:
“但你在书上写的是另一回事儿。”
原来她看了我写的书。我嘟囔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书里写了什么东西了。”
“书里写了一些肮脏的事儿,”她说,“是男人不想听到的事儿,是女人知道,但不敢说的事儿。现在你在干嘛?你不想承认,你要把自己隐藏起来?”
她的确是这么说的,她说的是“肮脏的事儿”,就连她提到书中过火的章节,也像吉耀拉一样,用了“肮脏”这个词儿。我希望她能从整体上评价一下这本书,但她没有说,她提到这本书,这只是一个引子,用来说明和男人睡觉多么让人厌烦,这一点她重申了好几次。她感叹说:“你小说里写的东西,假如你讲述了,就证明你是了解的。你现在却说:‘对我来说,不是这样的。’说这话没什么用。”我支吾道:“是的,可能是真的,我不知道。”这时候,她用一种痛苦的语气,肆无忌惮地跟我讲起了她的体验:非常兴奋,但很不满意,有一种恶心的感觉。我想起了尼诺,想到了我脑子里经常琢磨的问题:在那个漫长的、絮絮叨叨的夜晚,这是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可以让我告诉她,我见到尼诺了?我是不是应该告诉她,詹纳罗不能指望他,尼诺还有一个儿子,他根本就不会在意自己的孩子。我是不是应该利用这个机会,利用她坦白的这个机会,让她知道在米兰,尼诺跟我说了一句关于她的坏话:莉拉在性方面也很糟糕。通过她激动的讲述,她对我书中那些肮脏的情节的解读,我是不是应该推测出,从根本上来说,尼诺说得对?也就是说,她想说明的这件事情,萨拉托雷的儿子实际上已经发现了。他也感觉到了,对于莉拉来说,被进入只是出于义务,她没办法享受到结合的乐趣。我想,尼诺是一个专家,他认识了很多女人,他知道一个女性在性方面表现好是怎么一回事儿,他也能知道,那些表现糟糕的是怎么一回事儿。很明显,在性方面很糟糕,这就意味着在男人的攻击下,感受不到快感,意味着为了平息自己的欲望,在对方身上磨蹭,意味着抓着他的手拉向自己的下体,就好像我和弗朗科之间那样,无视他的厌烦,还有高潮之后的倦怠——他只想静静歇着。那种不安在增长,我想,我在我的小说里写了这些内容,让吉耀拉和莉拉都找到了共鸣,可能尼诺也看出了这一点,因此他想和我谈论此事?我把这些话都咽了回去,只是泛泛地说了一句:
“我觉得很遗憾。”
“什么?”
“你在没有快感的情况下怀孕了。”
她忽然用一种带着讽刺的语气说:
“我才不会觉得遗憾。”
最后,天色快要亮的时候,她刚刚讲完她和米凯莱的冲突,我打断了她。我对她说:“别说了,你要保持平静,量一下体温。”结果,她的体温是摄氏三十八点五。我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说:“现在我来照顾你,到你好起来,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如果我要去佛罗伦萨,你跟孩子和我一起走。”她很坚决地回绝了我,说了最后一件事,她说她不应该跟恩佐来到圣约翰·特杜奇奥,她想回城区。
“回咱们的城区?”
“是的。”
“你疯了吗?”
“等我好些了,我就搬回去。”
我说了她,我说这是因为她发烧了,才会这么说。我说城区的日子会更难过,再回去简直太傻了。
“我已经迫不及待地离开了。”我大声说。
“你很强大,”她这样说让我很惊异,“我从来都没那么坚强。对于你来说,你走得越远,就会越感到自在。而我呢,仅仅穿过大路上的那个隧道,我都会感到害怕。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们想去看海,后来下雨了?我们两个是谁想继续向前走,是谁想向后退的?是我还是你?”
“我不记得了,但你最好不要回城区。”
我还是试图让她改变主意,我们讨论了很长时间。
“你走吧,”她最后说,“你和那两个人说一说,他们已经等了好几个小时了,他们一晚上没睡,现在又要去上班。”
“我跟他们说什么?”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我帮她把被子盖好,也帮詹纳罗盖好被,整个晚上,他睡得都很不安稳。我感觉莉拉已经安静下来了。我小声说:
“我会很快回来。”
她说:
“你要记住你对我的承诺。”
“什么承诺?”
“你已经忘了吗?假如我出什么事儿的话,你要照顾詹纳罗。”
“你不会有事儿的。”
我从房间里出去时,莉拉在半睡半醒中嘀咕了一句:
“你要看着我睡,你要一直看着我。你离开那不勒斯,也不要忘了我,我知道你看着我,我就会安心了。”
-47-
从我去找莉拉的那个夜晚开始,一直到我结婚那天——我是一九六九年五月十七日在佛罗伦萨结的婚,我们在威尼斯度了三天蜜月,我充满热情地开始了我的新婚生活——我一直尽我所能地帮助莉拉。实际上,刚开始我只是想照顾她,等她的感冒好了。那个阶段,我要收拾佛罗伦萨的房子,还有书籍推广的很多事情。电话不停地响起,我母亲在嘟囔,她把电话号码给了半个城区的人,但没人找她,她说家里装了这个玩意,简直是个累赘,几乎所有电话都是找我的。我为将来可能要写的新小说做笔记,我还尝试弥补我在文学和政治上的知识欠缺。但我朋友虚弱无助的状况,让我不得不放下手头的事情,用越来越多的时间照顾她。我母亲马上就发现,我和莉拉的关系恢复了,她觉得这是一件丢人的事儿,她在一旁煽风点火,不仅仅骂我,也说莉拉的坏话。她依然觉得,她可以对我指手画脚,告诉我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能做,她一瘸一拐地走在我的身后,批评我,有时候,我觉得她简直要钻到我的脑子里来,就是为了防止我自己做主。她刺激我说,你跟她还有什么共同的地方,还有什么话可以说?你想想你现在的身份,还有她现在的样子,你写了一本恶心的书还不够吗?你还要和那个婊子来往?但我一直装聋卖哑,我几乎每天都和莉拉见面。我看着她在房间里睡着了,然后我出去,面对在厨房里等了一夜的两个男人,我努力帮助她重建自己的生活。
我对恩佐和帕斯卡莱说,莉拉病了,不能继续在索卡沃的工厂工作,她已经辞职了。跟恩佐根本不需要浪费口舌,他很早就明白了,莉拉已经无法忍受继续在工厂里上班,因为她的处境非常艰难,她的内心很崩溃。帕斯卡莱呢,在他开着车子回城区的路上——那时候很早,路上没有什么人——他忍不住说:“我们不要太夸张了。”他说,在工厂里,莉拉的确是很辛苦,但世界上所有被剥削的人,都过着那种日子。他用他小时候就常用的一种语气,和我谈起了意大利南方的农民、北方的工人,拉丁美洲、巴西东北部、非洲、美国黑人、越南人民,还有美帝国主义。我很快就打断了他,我说:“帕斯卡莱,如果莉娜再继续这样下去,她会死的。”但他还是没停下来,他一直在反对我的观点,这并不是因为他不关心莉拉,而是因为在索卡沃的工厂里做斗争,对他来说非常重要。他觉得莉拉的身份非常重要,在他内心深处,他确信莉拉只是有些感冒,根本不需要小题大做,像我这样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会操心一场感冒发烧,而不会担心一场工人运动失败带来的政治后果。这些话他并没有明说,而是说得很含糊,是我自己说出来了,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我就是想告诉他,我知道他的意思。这让他更加烦躁,他把我放到栅栏门那里,对我说:“现在我要去上班了,莱农,我们以后再谈谈这件事情。”后来我一去圣约翰·特杜奇奥,就把恩佐叫到一边,对他说:你如果为了莉娜好,就让帕斯卡莱离她远一点,她再也不能听到工厂的事情。
在那个阶段,我在包里总是放一本书,还有我的笔记本:我会在公共汽车上,或者莉拉平静下来的时候读书。有时候我发现,她瞪着眼睛盯着我看,也许她想知道我在看什么书,但她从来连书名都不问。我试着给她念几页我正看的书——我记得,那是厄普顿客栈里的场景——她闭上了眼睛,好像很厌烦。几天之后,她的烧退了,但咳嗽一直没有好,因此我让她不要下床。我负责收拾家里,做饭,照顾詹纳罗。也许因为他已经是大孩子了,所以有些霸道,也有些调皮,我觉得他不像米尔科——尼诺的另一个孩子那样,对我有吸引力。但有时候,他玩得很疯,忽然就会很沮丧,躺在地板上昏睡过去,这让我很心软,让我喜欢上他,他自己也感觉到了,就越来越缠着我,不让我干活或者读书。
这时候,我想更进一步了解莉拉的处境。她有钱吗?没有,我借钱给她,她接受了,然后发了一千遍誓,说她一定会还给我的。布鲁诺欠她多少钱工钱?两个月工资。退职金呢?她不知道。恩佐在做什么工作,他赚多少钱?不知道。苏黎世的那个函授课程,能带来多少具体的收益?也不知道。她一直在咳嗽,她胸口很疼,嗓子不畅通,心跳有时候会失控。我详细记下了所有症状,我想说服她去看医生,接受比阿尔曼的听诊更仔细的检查。她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我。有一天晚上,恩佐还没有回来,帕斯卡莱露脸了,他很客气地说,委员会的成员,还有索卡沃工厂里的几个工人,想知道她怎么样了。我强调说,她的病还很严重,她需要休息。但他还是要求见莉拉,说是打个招呼。我让他在厨房等着,我去跟莉拉说这件事情,我建议她不要和帕斯卡莱见面。她做了一个表情,意思是: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她之前一直是一个不容置辩,说什么就做什么,而且会出尔反尔的人,现在她依赖着我,这让我很感动。
-48-
那天晚上,我从我父母的家里,给彼得罗打了一个很长的电话。我详细地跟他讲述了发生在莉拉身上的事情,我说我很想帮助她。他在电话的那头,很耐心地听我讲,后来他甚至表现出了合作态度,他想起了比萨的一个研究希腊文化的年轻学者,那人对计算机非常狂热,想通过计算机在语文学领域掀起一场革命。这让我觉得很感动,因为彼得罗总是一门心思地在做自己的事儿,但在当时,出于对我的爱,他想做一件对我有用的事情。
“你联系一下他,”我恳求他,“你跟他说一下恩佐,没准会有帮助呢,说不定能冒出来一个和计算机相关的工作机会呢。”
他向我许诺说,他会做的。最后他补充说,他记得,马丽娅罗莎和一个那不勒斯的年轻律师有过一段短暂的交往。他也许能联系上这位律师,问问对方能不能帮我。
“干什么?”
“帮你的朋友把钱要回来。”
我一下子充满了热情。
“那你给马丽娅罗莎打电话。”
“好的。”
我又叮嘱了一句:
“不要只是表面上答应我,你真的要打电话啊,拜托了!”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说:
“你现在说话的语气,特别像我母亲。”
“什么意思?”
“她特别在意一件事时,就是这个语气。”
“不幸的是,我和她差别太大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
“幸好你和她不一样。无论如何,在这方面,谁也没法和她比。你跟她讲讲这个姑娘的事情吧,她会想办法帮助你的。”
我给阿黛尔打了电话,我觉得有些尴尬,但我想到了她为我的书,还有佛罗伦萨的房子做的事情,我就忘记了自己的尴尬。她是一个能解决问题的女人。假如她需要一个什么东西,就会拿起电话,一环套一环,总能达到她的目的,她总能让人无法回绝她的请求。她能自如地跨越不同的思想,她不尊重既定的社会等级,她对那些打扫卫生的女人、公司职员、企业家、知识分子、部长都一视同仁,都用一种客气的、保持距离的语气和他们说话,就好像不是她请求别人帮忙,而是别人有求于她。我给阿黛尔打了电话,先是对我的打扰表示歉意,我很仔细地讲了我朋友的事,这激起了她的好奇,也让她义愤填膺。最后她对我说:
“让我想想。”
“好的。”
“我能给你一个建议吗?”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14/34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