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名字的故事(校对)第6部分在线阅读
“是啊,安东尼奥说如果是这种情况,就不用服兵役。”
“就我所知,唯一不用服兵役的方法就是掏钱。”
“付钱给谁?”
“区里的人。”
“斯特凡诺也付了钱吗?”
“是的,但你不要告诉其他人。”
“他付了多少?”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全都是索拉拉兄弟办的。”
莉拉的语气变得冰冷。
“也就是说?”
“你知道的,不是吗?马尔切洛和米凯莱都没有去当兵。他们是因为身体条件不好,说是心肺功能不够,免除了兵役。”
“那兄弟俩?这怎么可能呢?”
“他们有熟人。”
“那斯特凡诺呢?”
“他也去找了马尔切洛和米凯莱的熟人,出钱让他帮忙。”
在同一天下午,莉拉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我,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这些消息对于安东尼奥来说都是噩耗。让莉拉感到震惊的是——是的,她是非常震惊——她发现丈夫和索拉拉兄弟的关系并不是开始于做生意的需要,而是更早的时候——是他们订婚之前的事情了。“他从开始就欺骗了我。”她几乎是用一种心满意足的语气说,好像兵役的事情能彻底证明斯特凡诺的本性,现在她觉得自己解脱了。我等了一下,才找到机会问她:
“你觉得,如果区里没给安东尼奥免去兵役的话,索拉拉兄弟会帮他这个忙吗?”
她用一种恶狠狠的目光看着我,就像我说了一件让她厌恶的事儿,她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
“安东尼奥永远也不会向索拉拉兄弟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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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拉对我说的这些事情,我一个字都没有对安东尼奥透露,我避免和他见面,我对他说我有很多作业要写,有很多功课要准备,因为老师要提问。
这并不是借口,学校确实是个地狱。教育局给校长施压,校长压榨老师,老师压榨学生,学生们互相折磨。老师留很多很多作业,我们之中大部分人都承受不了,但很多人都对隔天上课很满意。少数人则相反,他们因为教学楼失修漏雨而恼怒,因为学校不能正常上课而愤愤不平,希望马上能恢复秩序。这一小部分人里,为首的便是尼诺·萨拉托雷,正是他让我的生活变得更加复杂。
我看见他和加利亚尼老师在走廊上说话,我从他们身旁经过,希望老师可以叫住我,可惜她从来都没有叫我。我还希望尼诺转过身来对我说句话,但这种情况也没有发生。我感到很狼狈。我现在的成绩没有以前好了,我想我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失去了之前赢得的关注。另一方面,我非常苦闷,但我能指望什么呢?如果加利亚尼老师和尼诺问我,关于那些不能上课的教室,还有那么多作业的事,我能说些什么呢?我意识到,其实我根本没什么思想,也没有自己的观点。有一天早上,尼诺忽然出现在我面前,他把一张用打字机打出来的纸摊在我面前,直截了当地问:
“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
我的心忽然跳得很快,只是问了一句:
“现在吗?”
“不着急,放学时给我吧。”
我克制住内心的冲动,跑进卫生间里,非常激动地看完了那篇文章。这张纸上全是数字,谈论着一些我完全不懂的东西:城市规划、学校建设、意大利宪法的基本条文。唯一一件我明白的事情就是我所知道的:尼诺要求学生马上恢复正常上课。
我一进入到教室里,就把这张纸传给阿方索看。
“别搞那些了,”他看都没看就建议我说,“咱们这学年快结束了,只剩最后几次课堂考试,那会给你惹麻烦的。”
可我就像疯了一样,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喉头发哽。在学校里,没有任何一个学生像尼诺那样敢于冒险,他不害怕老师,也不害怕校长,他不仅仅每门科目的成绩是最好的,还知道老师在课上从没讲过的东西——是其他学生,即便是优秀的学生也不知道的那些事情。他有个性,长得又帅。我觉得每分每秒都是煎熬,我想快点儿把这张纸还给他,夸赞他,告诉他我认同他所有观点,我愿意支持他。
在楼梯上,在拥挤的学生中,在路上,我都没有找到他。他随着最后一拨人走了出来,比平时更加闷闷不乐。我兴高采烈地向他走去,挥舞着手里的纸,我有些迷乱,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地跟他说了很多,都是很夸张的话。他皱着眉头站在那里听我说,然后他拿过我手里的纸,揉成一团丢开了。
“加利亚尼老师说这篇文章不行。”他嘟囔着说。
我有点不明白:
“是哪儿不好了?”
他做了一个不高兴的表情,又做了个手势,意思是别管它了,那不值一提。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他说得有些勉强,他突然弯下腰,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在伊斯基亚的那个吻之后,我们没有任何其他接触,甚至连手都没有握过,这种告别方式对于他来说很不正常,更让我目瞪口呆。他没有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走,也没有跟我说再见,一切就这样结束了。我呆若木鸡,没有力气,也说不出话来,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远。
这时候接连发生了两件不愉快的事。第一件事是突然从胡同里走出来一个女孩,明显比我小,顶多十五岁,她清纯美丽,给我的印象很深:她体态匀称,长长的黑发垂在背后,一举一动都优雅得体,她身上穿的每件春装都是精心搭配的。她跑到尼诺跟前,尼诺把一只胳膊放在她的肩膀上,她仰起脸来把嘴唇给他,他们接吻了,那个吻跟之前尼诺给我的吻全然不同。第二件事,是这时候我还发现安东尼奥就在角落里安静地看着我,他本应该在上班,但他却跑来接我。不知道他已经在那儿站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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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让安东尼奥相信,他亲眼所见的事并非他多日来一直想象的,我说那个举动单纯只是朋友间友好的表示,并不掺杂任何其他东西,但要说服他显然有些困难。我对他说:“他已经有女朋友了,你自己也看见了。”他应该从我的话里听出了我的痛苦,他的下唇和双手顿时颤抖了起来,开始威胁我。我低声告诉他,他让我很厌烦,我想离开他。他做出了让步,我们又一次重归于好了。但从这时候开始,他更加不信任我了,同时他更害怕,如果他参军了,我就会和尼诺在一起。他时常放下手头要做的工作,说是为了过来看我一下,其实是为了抓住我不忠的事实以证实自己的猜测。至于接下来要做什么,他也不知道。
一天下午,他妹妹艾达看见我经过肉食店——她在那家店铺里的工作让她很满意,老板斯特凡诺也对她非常满意——她跑到了我跟前,身上穿着一件及膝的白大褂,但她看起来还是很漂亮,她涂了口红,画了眼影,头上别了发卡,白大褂下边的衣服穿得也很华丽,打扮得像是要参加宴会一样。她说她想和我谈一谈,我们约好晚饭前在院子里见面。晚饭前,她气喘吁吁地从肉食店赶过来,是帕斯卡莱去接的她,陪她一起过来的。
我们谈了一会儿,她和帕斯卡莱轮番上阵,你一句我一句,让我很尴尬。我明白他们很担心,安东尼奥总是无缘无故发脾气,对母亲梅丽娜也缺少耐心,还老是不去上班,也不通知老板,修理厂的老板加莱斯也觉得很奇怪,因为他在安东尼奥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他,这种表现是他从来没有过的。
“他害怕去参军。”我说。
“他是很害怕,一旦征兵通知下来他就得去,”帕斯卡莱说,“要不然,他就成了逃兵。”
“你和他在一起,他就没什么事儿。”艾达说。
“可我时间也不多。”我说。
“人比学业更重要。”帕斯卡莱说。
“你少跟莉拉在一起,就有时间了。”艾达说。
“我尽力而为。”我有些生气。
“他的神经有些脆弱。”帕斯卡莱说。
艾达突然总结说:
“我从小就要照顾一个疯子,要应付两个疯子我可受不了,莱农!”
我又恼怒又害怕,同时也感到很内疚。于是,尽管我并不情愿,尽管我还要学习,我还是经常和安东尼奥见面。但这远远不够!有天晚上在池塘边,安东尼奥哭着给我看一张通知,他要在秋天和恩佐一起去服兵役。忽然间,他做了一件让我非常震惊的事情:他猛地趴在地上,疯了似的往嘴里塞土。我抱住他,低声告诉他我爱他,然后用手指抠出他嘴里的土。
我卷入了这场灾难中,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了又想,怎么也睡不着了。我突然发现我退学的愿望变得不再那么强烈,我不再想听天由命,嫁给安东尼奥,生活在他母亲家里,和他的几个弟弟妹妹生活在一起,在加油站给汽车加油。我决定采取行动,先帮助他恢复正常,然后摆脱这段关系。
第二天我去莉拉家,我心事重重,但她看上去很是开心,不过这段时间里我们俩都有些喜怒无常。我和她说了安东尼奥还有那则通知的事,然后跟她讲了我的决定:我要瞒着安东尼奥——因为他一定会不同意,我要去找马尔切洛或者米凯莱,问问他们能不能让他躲避这场灾难。
我夸大了自己的决心,事实上我很矛盾,一方面我觉得自己有义务这么做,因为我是安东尼奥痛苦的根源,另一方面,我同莉拉商量主要是因为我预料到她会阻止我。但在那个阶段,我的状态非常糟糕,我没有考虑到她的情感。
她的反应有些让人费解,一开始,她说我撒谎,说我是爱着安东尼奥的,否则绝不会忍辱负重去求索拉拉兄弟帮助他,因为我明明知道过去发生的一切,即便是举手之劳,索拉拉也不会帮助安东尼奥的。紧接着,她变得有些神经质,开始围绕这个话题开玩笑,但随后又变得十分严肃,后来又笑了起来。最后她说:
“行啊!那你去吧,我们看看会发生什么事情。”又说,“总之,莱农,我哥哥和米凯莱·索拉拉有什么差别吗?或者说,斯特凡诺和马尔切洛有什么不同吗?”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也许我应该嫁给马尔切洛。”
“我不明白。”
“至少马尔切洛谁都不靠,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是认真的吗?”
很快她笑着否定了自己的话。她在重新考虑马尔切洛?我想这是不可能的。她刚才一定是在开玩笑,只是因为她心情不好,和丈夫闹矛盾时的胡思乱想,并不是真的。
我的猜想马上得到了证实。她严肃了起来,眼睛眯成一道缝儿,对我说:
“我陪你去。”
“去哪儿?”
“去找索拉拉兄弟。”
“做什么?”
“看看他们能不能帮安东尼奥。”
“还是别去了。”
“为什么?”
“这样的话,斯特凡诺会发火的。”
“谁他妈在乎!假如他和索拉拉兄弟来往,我作为他的妻子,当然也可以去找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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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能阻止她,她硬把我拉到了索拉拉酒吧。星期天,通常斯特凡诺睡到中午才起床,我和莉拉一起出去散步。她出现在灰白色的新路上时,我目瞪口呆——她的打扮非常惹眼,既不像曾经那个不修边幅的莉拉,也不像时尚杂志里的杰奎琳·肯尼迪,倒有点像当时那些备受推崇的电影里的人物,像是《太阳浴血记》里的詹妮弗·琼斯,又像《太阳照样升起》里的艾娃·加德纳。
走在她旁边,我感到有些尴尬,甚至有一种危险的感觉。在我看来,她现在的这身打扮除了让人家说闲话,还可能被别人嘲笑,这两种东西同样会映射到我身上,我就像是一只忠心耿耿的小狗,黯淡无光,陪伴着她。她所有的一切,从发型、耳环、紧身衬衣、束身短裙到她走路的方式,都和这个城区灰暗的街道极度不协调。男人们注视着她,他们都很震惊,像受到冒犯一样;而女人们,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女人,不仅露出不解的神情,有些人甚至停下来,站在人行道上面带微笑看着她,那是一种介乎于不适和愉快之间的表情,就像她们看到梅丽娜犯病时的表情。
我们走进索拉拉酒吧,那里挤满了人,大家都在买星期天吃的甜点。人们看到她,也只是带着敬意扫了一眼而已,有几个人很礼貌地和她打了招呼,唯一真正用羡慕的目光看着莉拉的是吧台后面的吉耀拉。米凯莱在收银台前和她打招呼,他说了一声“早上好”,声音非常夸张,就像一声欢呼。接着他们全用方言进行交谈,就像当时的紧张气氛让他没办法分神去想意大利语标准的发音、词汇和句法。
“您要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