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诉女王(校对)第6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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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不管这件事怎么结束,她们都再不会和从前一样了。就像是今晚的饭局,人还能凑到一起,但最关键的东西已失去。元黛没想到自己这么在意这一点,无味的饭她吃过很多,但这一顿最让她难受,如果不是她已经过了年纪,元黛甚至怀疑自己会大哭一场。
  已经深夜,心理医生来不及约,而且其实不能解决这方面问题,她也不好和交际圈中其余朋友倾诉,毕竟利益关系太大,大家都认识大家。元黛睁着眼熬了十几分钟,从床上一跃而起,重新打开梳妆台的灯。
  说起来,以前她一度很喜欢到酒吧消磨时间的,这大概是在国外带回来的习惯,那里的氛围是这样的,玩命工作玩命学,有一点空闲,大家还要约着一起去酒吧坐坐,把上班上学变成马拉松,看谁熬到最后,谁体力好谁就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元黛觉得酒吧太吵,而且有烟味,而且喝了酒第二天脸会肿……缺点渐渐变得和优点一样多,甚至更多一些,但酒吧还是有它的乐趣在,它能供给很多种类的酒,这是解忧的妙药,而且这里有非常多很晚也不睡的人,让她知道自己也没有那么孤独。
  元黛今晚打扮得比必要得要更隆重一点,她在吧台落座,要了一杯莫吉托,鸡尾酒味道不是很正,但她没有很介意,拿过来慢慢地喝着。心里想着许许多多的事,同时也在若有若无地等着什么——从国内到国外,这几乎是定番了,元黛到一间酒吧坐下来,大概一个晚上总有五六杯免费的酒喝。如果在巴厘岛、普吉岛那样的度假胜地,数量还要翻倍。
  她是不是要踹了李铮?答案当然是否,元黛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大概她是期待一些新鲜的刺激,却不要过了度,女人总希望自己有许多选择,这能带来一些安全感。其实这也只是在自我欺骗,但异性的殷勤是另一杯醉人的美酒,元黛清醒地知道这没什么益处,她只是爱喝。
  但今晚,她等了很久,一杯酒都快喝完了,也没有人过来搭话闲聊,元黛几乎以为自己手指上是不是已经戴上了戒指,禁不住翻过手看看,手指光洁如玉,她举起来撩撩头发,回过头打量着酒吧里群聚着的客人们。
  终于,有个杯子被放到她面前,元黛抬起头望着酒保,藏着自己的希望和喜悦,当然还有那么一丝成就感。
  “元姐,”酒保关切地说,“今天身体是不太好吗?看你脸色很差——不舒服的话,要不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这是她和纪荭常来的夜店,酒保认识纪荭,当然也就记得她,元黛这才发现她收到的是一杯热水,只是用彩色杯子盛着,第一眼引人误会。
  她愣了一下,摸一摸脸,又掏出手机在前置摄像头里看看自己的样子——其实她刚打开摄像头,酒保就想道歉了,但元黛没有生他的气,摆摆手夸他眼光好,“我再坐坐就走了。”
  不知为什么,在这理应尴尬的时刻,她反而觉得很好笑,元黛望着‘照妖镜’中憔悴的容颜,咕咕地闷笑起来。
  她以前和很多人探讨过老去,还曾经深沉地和后辈说着单身女人老了该怎么办,她一直以为自己能很好地处理衰老,元黛到现在才明白,其实她只是一直在逃避,她心里总觉得自己能是个例外,有那么一点点侥幸。她觉得有一天醒来自己会突然满头白发,在那之前她都将永远年轻。
  但现在,她突然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这一点,她已经老了,青春再也不会回来,不论40岁生日还有多远,就算永远不再到来,她也已经步入中年,年轻时喜欢的东西慢慢失去吸引力,她环游过世界,也曾纸醉金迷,在最美好的时光享受过最美好的生活,但一切都会有个结束,她人生中最好的时代已经到头了,已经没有了,和她的30代一起逐渐走远。
  这让人沮丧,但也没有必要逃避,所有人最终都要接受这一点,不知为什么,在这个最烦躁、最焦虑、最压抑、最失落的时间点,元黛突然对年龄释怀,她接受了。
  烦恼依然都在,可她内心一片宁静,好像这一点自我原谅足以解决所有问题,元黛佛系地坐在那里喝完半杯热水,叫酒保过来结账。
  “你要去哪里?”酒保问她,这是在问要不要帮她叫车。
  元黛知道,但她还是告诉他。
  “我要去往一段新的生活了。”
  #
  睡不着!
  十二点多了,简佩还没有一点睡意,她心里很难受,这种情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更轻易地啃噬理智。少了孩子们的分心,这个家显得很陌生,简佩搬过来几个月了,可有时候她还会脱口称呼林天宇那座别墅为‘家’,她望着天花板,百无聊赖地想着林天宇,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很可能还在实验室呆着,没有回家。
  一整晚她都在想入非非,一会儿埋怨林天宇,一会儿又对他有些钦佩,一会儿在反省自己的性格缺陷,一会儿又在焦虑孩子们的未来。简佩忍不住又掏出手机查看家庭资产表,还有她列出的几条思路,她心里满满都是事,可不知道该和谁商量,林天宇是猪队友,父母年事已高,不想让他们担心,孩子们还小,简佩在他们面前强颜欢笑,她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候是最恨林天宇的。
  她禁不住披衣下床,去两个孩子的房间看看,孩子们都熟睡着,Adam有点鼻塞,这会儿在响亮地打鼾,简佩看了几眼,微微笑起来,这一刻她忘却了许多烦恼,只有纯净的喜悦。
  如果真的爆雷了,孩子们长大可能会很恨父母的。
  但她同时也这样很清醒地想着,简佩有时候会幻想老了的生活该怎么过,在她所有的想象里,孩子们都是各自成家,除了要钱很少和她联系的形象,现在更添上了埋怨他们家道中落的部分,不过反正也没指望孩子,她没有更焦虑,只隐约有一些愧疚。在这样的夜晚,她很需要一个怀抱。
  林天宇和刘老师应该都还没睡,微信也都有未读消息,刘老师在说Cassi的小论文,而林天宇刚发了一条朋友圈,是游戏动态,他在玩天天爱消除。简佩当然不会骂他玩物丧志,林天宇焦虑的时候喜欢玩小游戏,这个细节还是元黛告诉她的。
  她在这两个男人间犹豫了很久,和林天宇聊天没什么顾虑,只是有些事不能告诉他,他的智商处理不了,刘老师……他们间已经培养了很久,简佩有种感觉,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迈出关键一步,倒不是说直接开始交往,而是把暧昧挑明,交流升级。
  刘老师年纪小了她不少,家庭条件应该也比较一般,他不是简佩以往会交往的对象,但她现在已不太在意这些,只是很务实地在想,刘老师认识的是有钱的她,如果有一天,孩子们上不起这么昂贵的小学了,也许他的看法会发生变化,与其到那时难看收场,倒不如再等一等。
  那么,此时此刻,寂寞该如何排遣呢?
  简佩往身旁一翻,大字形摊在床上,想着很多时候,在从前的家里,她入睡的时候身边都是空的——那时候她心里总是憋着暗火,有心想要睡在床中央,又知道这样到底是过了,林天宇和她还没离婚,那么她的床上始终都要给他留一个位置。
  现在,她一个人睡一张一米八的大床,她想怎么睡就怎么睡,再也不会有一个勉强忍耐的丈夫占据另一半的空间。
  她现在面临天大的麻烦,明年这个时候,可能她什么都没有了,连这张床也不再能睡得了,可不知为什么,简佩很满足于她可以独占大床的认知,她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尝试着做一个非常不符合形象的动作——她双手双脚同时划动,好像一个大字在不断变化。
  简佩被自己逗笑了,她又掏出手机,打开一些人体知识网站,不去想那些烦心的事,她觉得这挺好的,比两个男人都要更好。
  离婚后,她内心第一次安定下来,简佩已经接受了她可能会孤独死去的将来,但那又如何?至少是现在,她很享受单身,享受这种孤独又自由的感觉。
  #
  睡不着。
  深夜三点,纪荭下床给自己倒一杯酒,她清楚地知道,如果不和着酒吃两片安眠药,这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失眠这是老问题了,她早已习惯,纪荭靠在窗前凝视着陆家嘴的夜空,她居高临下地望着下方略微陈旧的居民楼,想象着隔壁小区住户们的生活,一定充满了柴米油盐,但也有不少温情的陪伴。
  有一扇窗户还亮着光,纪荭久久地望着它,酒劲上来了才回到床边,拉开床头柜,她应该要找到安眠药,但禁不住却抽出抽屉里的一本相册。从第一张慢慢地往后翻阅。
  那是十几年前的照片了,当时已有了能拍照的手机,留影变得随意,她们一帮同学一起拍了很多沙雕照片,纪荭慢慢地翻看,唇边露出微笑,看到一半,她停了下来,手指慢慢地摩挲过这张照片的塑封。
  这是她和一个白人男人的合影,那时的纪荭还算年轻,而合影人已经到了中年末端,他的头发开始发白,只是仍算得上风度翩翩,是个很有魅力,丹尼尔克雷格一般的帅大叔。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和格先生究竟是怎么认识的,她的两个闺蜜也以为她是在纽约那次酒会中,孤注一掷,冒险地踏上了攀登社交台阶的梯子,只有纪荭知道全部故事。她想,其实人类什么时候会关心同类呢?什么时候都不会,简佩和元黛从来没有想过,我家里那么穷,就算是借,又哪里借得来出国读书的学费?
  确实,贫穷是铭刻在她心底的烙印,想到从前,纪荭的眉头不禁悄悄聚拢,但很快又散了开来——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她已经很有钱了。
  但她也真的付出了很多。
  她眼神幽深地望着照片中的格先生,想着今晚的聚会。酒劲儿慢慢散去,睡意却还没有到来。纪荭知道,今晚她怕是要彻夜难眠了。
  这一夜,三个女人都失眠了,她们都度过了孤独的一晚,也都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第88章
坏人
  “你们看到新闻了吗!”
  周三下午,有人冲进来大喊一声,“海对面正式发布细则,下个月生效,所有收购案的框架都可能要重写了!”
  这句话改变了整个办公室生态,人们纷纷跟着哀嚎起来,“什么?”
  “天呢,你确定下个月生效?”
  “这么快?”
  “那我们手里的案子怎么办啊!”
  人头像是海草似的从格子间里钻出来,一个个都仿佛很烦恼,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窃喜,“我靠,我看到了,史上最严调整,感觉后续应该要谈判啊。”
  “那我们是不是要放假了?”
  曲琮从电脑前抬起头来,还有点晕头晕脑,她刚和一份半块砖头厚的合同缠斗了一小时,记号笔都快用干了,“我们现在的案子几乎全牵涉到海外专利,这还怎么继续做下去啊?先学习细则吧。”
  “现在该担心的不是甲方还买不买吗?”成少春端着咖啡施施然从她身边经过,“你看,老板开始打电话了——等着吧,我们应该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
  通常来说,律师都希望能参与到大案子中来,但长期的过度加班也会催生本能的求生欲,人们渴望好好睡一觉,而且律所的工资反正不是他们自己来发,小虾米对这出黑天鹅事件多少有些喜闻乐见的态度,就是大佬也未必不喜欢——学习细则倒是不能算计费工时,但雪片般的法律意见书,还有针对各公司法务召开的讲座,这都是一大财源,这个月的计费工时不愁不能水了。真正哀嚎的是出钱买服务的企业,《知识产权交易细则》的突然更新,会给交易增添很多不确定的变数,他们在法务上花的劳务费势必大增,更有一些相对敏感的交易可能要被迫中止。总之,小律师们可以休息了,他们中可能有些人过段时间会被炒掉,但这也比所有人一起过劳死更让人开心。
  “这周末都好好歇一歇吧。”
  周四早上,人们的猜测得到印证,和格兰德有关的案子,死线都往后推了一周,元黛很有人性,除了组织学习细则(律所会定期组织律师学习最新颁发的法律文件,这是惯例),她没有给组员派太多没意义的活。“抓紧时间,客户要飞回总部开会,决定收购案的策略,如果最终他们的购买意向没有变化,甚至连成交时间都不打算往后推的话,那接下来的几个月你们可以睡觉的机会就不多了。”
  突然政策大变,怎么可能成交时间不推?曲琮根本无法想象,到时她们该从哪里挤时间去做必然要多写的文书,但同事们除了唉声叹气,似乎也没有别的反应,他们都习惯了,“没办法,如果还要买,肯定不能推,谁知道再推下去还会出什么新政策?如果要买,甚至要再加快节奏——那就要看老板舍不舍得再扩组,再多找几个人来帮忙了。”
  周四剩下的时间就是做点零活,学习一下文件,下午五点半可以准点下班,这在律所和放半天假没区别,成少春立刻在OA里请了周五一天的年假,定了H省竹海中的度假酒店,“出国太紧张,不然我就去泰国了,悦榕庄,我来了!”
  时间确实紧张,满打满算就三四天时间,曲琮实在太累,周五和周一一起请,她在OA看了眼请假申请,这两天办公室至少空一半。就连张秘也请了两天——老板来上班,她就不会请假,可见老板至少也有四天是不打算来公司的了。
  “假期打算怎么过?”
  午饭时间,她敲门找元黛一起去楼下吃点好的,曲琮已经有一周时间,午饭就是坐在电脑面前吃点三明治,连去茶水室的时间都没有,今天下午没什么事,就是组织学习一下文件,她们可以稍微迟点回办公室,午饭不吃个晶彩轩等级,曲琮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我和李铮一起去日本。”元黛果然也是定了度假行程,“下周二回来。”
  曲琮欲言又止,元黛挑明了她的担心,“纪荭要去美国一周,这件事在她回来之前是不会有任何进展的。你也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吧,现在所有注意力都在新细则上,不管是哪方面,都不会有动作。”
  确实,就是调查组的动作都没有这么快,毕竟是常见又便宜的药物,不可能只凭借一篇论文,一份调查报告就给药物定性,甚至格乐素本身的毒副作用,比不上它在国内通过三期的过程更重要。曲爸爸都没让曲琮从华锦辞职,可见他也觉得问题不大。调查组得出结论后,格乐素是否要撤出采购目录,负责人将会怎么处理,这还有得扯皮。曲琮意识到这件事不可能是一浪接着一浪,又急又快的结束,很可能和大姨妈似的,隔一段时间闹腾几天,只要事情没解决,她的心就得始终悬在那里。
  “那我也出去一趟。”她说,元黛挑起眉毛。“我还以为你会在家睡几天呢,你看起来下一秒就要猝死了。”
  “要是没有这个突发事件的话,你是不是宁可让我猝死,也不愿意放我回去早点休息?”曲琮反问元黛,她老板笑着摊摊手,做出一副被看穿的样子。
  “对剩余价值的压榨。”她告诫简佩,“这是所有私营企业的核心机制,你以后也会这样压榨你的下属的。”
  是吗?曲琮想说自己至少会有点人性,但想想又不敢轻易放出大话,她缩缩脖子,“这一行变得越来越可怕了,一群高级劳工的内耗和互相碾压。”
  “哪一行不是如此呢?”元黛笑了,她看起来心情不错。“你打算去哪玩呢?”
  曲琮撇了一下嘴,“说是去玩……也算是吧,我要去首都抓个人。”
  抓的当然就是她辞职以后就‘参加漫展’,参加了一周还不敢回来的‘男朋友’。
  和喻星远有关的事,她没和元黛说太仔细,想着老板自有途径知道,毕竟,喻星远辞职的事还是她告诉自己的。不过辞职后跑外地去不敢回来的事,老板似乎没关心,她有些茫然,“谁?是我认识的人吗?”
  曲琮只好把喻星远的逃避行为告诉她,无奈道,“他应该没和家里说实话,喻家那边依旧积极想订婚。这件事不能这样下去,也该把话说清楚了。”
  元黛似笑非笑,没有说话,但摆明有观点藏在肚子里,曲琮本想端个架子,元黛不说她就不听,但到底没有忍住,嗔道,“黛老师,有话你就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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