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诉女王(校对)第3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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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琮在出租屋狠狠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十八个小时,第二个工作日都开始一半了,但地球也没有因为她的倒下就停转,这一点挺出乎意料的——这份工作对‘及时回应’的要求非常的高,很多时候老板半夜十一二点给你发消息,是指望你在几十分钟内回复的,曲琮睡了十八小时,好像也没有上级律师因此疯掉。
  说不定也可能是元黛把她给炒掉了……
  曲琮还真去检查了一下信箱和微信,没什么异常征兆,工作邮件还是把邮箱塞爆,各方面交接的态度也都正常,有人在问候她的身体状况,看来她的消失被解释为病假,想来元黛应该也已经处理好了一些首尾,她昨天可能害女王加班了。
  如果是以前,曲琮会歉疚不安的,她给别人带来了麻烦,现在曲琮已经完全麻木了,她坐起来打开电脑,用一种机械的态度回邮件——她还没先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做,所以跟着元黛一起粉饰太平。
  这邮件一回,就回到了太阳西下时分,曲琮一边回一边复盘昨天的争执,她知道自己有些失常了,昨天元黛可能是再三克制才没打曲琮耳光,不过她的神态就是最好的毒打,曲琮已明白自己的冒失莽撞,不过她并不后悔,不赌这一把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发现一个秘密,她就能知道更多。现在她已明白了自己的失误——她怎么会以为自己抓到的就是格兰德所有的把柄?怎么会以为这件事和纪荭接近她的目的有关?
  这逻辑现在回头看简直荒谬得明显,一个大公司必然有无数把柄,曲琮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她就算掌握格兰德所有肮脏把戏都没用,纪荭不说,她永远不知道纪荭为了什么事找她——而且就算知道了,她能怎么办?凭一己之力扳倒格兰德?处理掉纪荭又解决不了问题,毕竟,纪荭代表的也只是格兰德的需求,元黛说得对,她们都是在为组织工作。
  曲琮在电脑边吃了点外卖,甚至盒子都不想收,瘫在沙发上凝视窗外的夕阳,看到对过的豪宅大楼,又想到纪荭——这么一想,她沙发也坐不下去了,甚至连出租屋都不想再待下去,天地之大,竟仿佛没有她曲琮的存身之处。
  喻星远她不想找,一样是网中人,无知无觉的他是幸福的,可看到他的曲琮很不幸福。曲琮坐了很久,还是挣扎着起身叫了车,到家的时候八点来钟,曲妈妈在门口给绿植喷药,戴了个防毒面具,穿着全包的围裙,在灯下有点恐怖,见到曲琮回来她很吃惊,又喝道,“别动!就这样倒退出去!”
  曲琮没有说话,完全依从母亲指示,倒退出去绕到后门进来,曲妈妈在后门口等她,先拿喷壶把她衣服喷湿了,又拿湿纸巾让她擦脸——人年纪大了,不管在自己的领域多么专业,都会沦为微信公众号的奴隶,这是去年作兴起来的规矩,曲妈妈看了几篇和百草枯有关的资料,开始对农药极其过敏,她给绿植打药的时候不许任何人靠近,家里门窗紧逼,自己恨不得穿个宇航服。曲琮这样正面走到刚喷过农药的空气里,立刻被打发去洗澡换衣服——尽管曲妈妈打的完全就是对人无毒的杀虫药,但‘小心没过分的’。
  曲琮早已放弃和母亲争论这些,只是很后悔自己怎么会回家,这种熟悉的窒息感让纪荭都显得和蔼可亲。她洗澡洗头,把头发吹干了出来,曲妈妈已经把她穿的一身衣服都洗了,给她放了一套睡衣在床边,连袜子都翻出来分左右搭好。
  “怎么回来了?吃过饭没有?一会我也洗个澡,手洗干净再给你炖点木瓜雪蛤。”
  她在二楼小客厅等曲琮,“你爸爸在书房,去打个招呼。”
  曲琮被母亲领进去说了几句话,再回身出来,想和父亲说几句私话也不行,她太久没回家,曲妈妈累积了无数的事情要操纵她去做,喻星远家里又送了土特产过来,曲妈妈要教她准备回礼,家里亲戚托话给带了补品,分一些带到出租屋去吃,要让曲琮知道怎么炖,还有她之前买的许多新衣服,新床上用品——
  人被闷在水底下久了,大概也就进化出鱼鳃了,曲琮心里其实很烦,但压抑之余又有一丝留恋,这是她最熟悉的一种操纵,让人发狂,却到底是因爱而发,总比外界虎视眈眈的阴暗视线要好得多。曲妈妈在这栋小别墅里是权威的,如同纪荭一样,强大而又喜怒无常,让人战战兢兢想要逃离——但她又确实是强大的,可以依靠的,曲琮在纪荭面前要尽量隐藏自己的弱小,很怕自己被生吞活剥,曲妈妈却给她一点底气,搞砸了大不了还能逃回家里来,把烂摊子交给妈妈收拾,自然是会被大发一顿脾气,之后家庭地位恐怕再也抬不起来了,但,妈妈也会为她把一切都解决。
  从前她不是没苦过,事实上在律所每一天的工作都很辛苦,但曲琮从未兴起这样的念头,这是因为回家的前景也很可怖,但今天她有点儿动摇了,曲妈妈支使她做完一切琐事她也没逃,反而在周围逡巡不去,曲妈妈冷眼旁观,问她,“你有什么话想说?再不说,我实在想不到活给你做了。”
  曲琮一惊,这才知道自己的异样已被母亲尽收眼底,她有一丝解脱,又很尴尬,喃喃说,“不是,我……”
  她想说‘我有点想辞职’,但又知道这话说出来局势势必不可收拾,再也轮不到她做主,想要将纪荭的盘算和盘托出,可又不知母亲的立场——曲琮现在对什么事都不敢肯定,她甚至不知道母亲会做什么反应,会不会……会不会竟欣然去和纪荭合作?
  这猜测有些荒谬,甚至可以说是对母亲人品的侮辱,但曲琮已经不那样理所当然地信任人性了,更发觉自己实际对母亲缺乏了解,她在父母无微不至的关爱中成长了二十多年,但却觉得某种程度来说,一家三口就像是三个陌生人,她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也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她犹豫半晌,只试探性把元黛和她的冲突拿出来说,“我今天被我们老板骂了,因为……因为我在做案子的时候发现客户的公司税务上有点问题。”
  “税务问题?”曲妈妈声调拔高。
  “嗯,出于好奇,我就……多下载了几份文书,查了一下。她发现了,就骂我了……”
  这是委屈了回家来求安慰的,曲妈妈语气不好,有些动怒了,“骂得厉害吗?”
  “嗯……”曲琮半真半假,眼泪夺眶而出,“骂得很厉害……”
  她料着母亲必定会哄她的,心疼几句再痛骂这一行的不好,或许还会祭出五字真言‘早告诉过你’,接着劝她尽早辞职,和喻星远结婚,读书去。——她也早想好了自己该怎么回,甚至都开玩笑般遐想过真就放下这沉重的负担,回学校读书去。
  可曲妈妈出人意料,竟没有拥女儿入怀,曲琮暗自的期待扑了个空,差一点栽倒在地上。
  “骂人肯定是不对的——但我也要说句公道话。”曲妈妈脸色有点严肃,“你老板也是为了你好,你又不是税务律师,做的是并购案子,你为什么去看人家税务上的事情?”
  “我——”曲琮百口莫辩。“我——但他们就是违法了呀!”
  “你也知道,我是不赞成你做这一行的,”曲妈妈显然也是深思熟虑才做了这个选择,她讲,“按讲,我该帮你一起骂那个所谓元律师——”
  女儿这样崇拜、亲近另一个女强人,做妈妈的自然不是滋味,曲妈妈有些酸溜溜的,
“但是她这确实是在帮你,我不能让你错失一个成长的机会,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就算你回来读博,留校当了老师,照样也要懂得这些道理,不然,一辈子也只是个小讲师而已。社会上有各式各样的人,也有各式各样的事情,不该你的,就不要多管,社会上不平的事情多了去了,你是谁?凭什么去管,拿什么去管?”
  “做好自己的事,管好自己的嘴,处好该处好的关系,明哲保身,多做少说,不管你做什么,这几句话记住了,就差不了。别人公司税务不干净怎么了,社会上藏污纳垢的地方很多的,你什么都要求干净,到最后反而别人会把你往坑里踩。”
  曲妈妈连说三个社会,她语重心长,“社会就是这个样子,你啊,胆子有时候太大,有时候又太小,你去查人家的税务,想干什么?告诉你老板,别和那家公司合作了?我告诉你,不避税中国哪家公司开得下去,你这胆子什么时候该大的时候大了,该小的时候小了,我也就不为你操心了。”
  曲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她再没想到母亲居然站在元黛这边,她说,“可是——”
  “没有可是,别管人家的事,人家心里没数怎么经营这么大的公司?你真当做事业很容易?不赌一赌,冒冒风险怎么做生意?就拿我们家说,我不开公司,我们家现在还住老公房,一家人挤20平方米,真要查,学校不找我麻烦?”
  这也就是亲女儿才会这么掏心挖肺的说话了,但曲妈妈也不可能说多了,“你去看看妈妈那些同事,真正正直的都住筒子楼呢,能和我们当邻居的,哪个背地里没点猫腻?都是很正常的事,你做好你自己就够了,别给自己找事。”
  曲妈妈不许她再质疑,“回去备点礼谢谢你老板——税务的事你也敢碰!她不开除你,是真的心好。不管你做不做下去,这份情要领。”
  她也知道不能逼女儿太紧,今天已说得够多了,意味深长讲,“这也是我不想你做律师的原因,你不听,非要自己去做,现在知道了?——你好好想想吧,要再做下去,家里也支持你,要如果真能想明白了,那这一年也不算白费。”
  曲琮还真不知道再穿越回一年以前的话,自己会不会做这些选择,只是她现在已泥足深陷,知道了这样多,想抽身又谈何容易?这一晚她深夜难眠,更不敢把事情告诉家里——母亲确实是大胆的,曲琮以前没想过,父亲两袖清风一辈子,曲家家境却很宽裕,从无到有的资本原始积累,母亲是怎么拼出来的。
  这样的曲妈妈,和纪荭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曲琮不怕母亲想和纪荭合作,她只怕纪荭手段更高,把曲家全坑进去,自己全身而退。她燥得睡不着觉,在卧室来回踱步,找喻星远说几句话,喻星远的话如预料中一样,抱怨曲琮不主动找他,升职后更忙,曲琮说自己工作得不开心,和母亲处得不好,解决方法老三篇:辞职结婚,喻家万贯家财将来总归由他们继承。
  果然,明知道是这样,还不死心去试,谈完了心情确实更差,曲琮深深意识到自己的失败,想找人倾吐心事都没人,她真的没有什么朋友,她妈妈把她控制得太严格了,曲琮在出门工作以前没有交心的朋友,曲妈妈不喜欢她被当下的小姑娘带坏。而她曾以为可以说些心事的前辈现在是博弈圈中的一员,甚至她之所以能认识偶像也是幕后安排的结果。
  那种想熬夜找线索的感觉又回来了,但其实熬夜也没用,曲琮现在已意识到这一点——在这件事上努力真没什么用,她怎么做都不会有用,如果挣扎得太用力,反而可能被网缠得更紧。
  不能再查了,纪荭如果发现不对,手段真的会更激烈,或者更坏的结果是被纪荭以外的人发现,元黛已经再三说过,洲佳的张经理已经死了,曲琮当然绝不想落得这个下场。她还年轻,从未考虑过死亡,更没想到这件事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但是,她确实也有几率会在这个时间段死掉对不对?
  这个想法让她更不安了,曲琮拿出手机狂刷APP,就算是B站和抖音也无法让她快乐起来,朋友圈一条消息倒是引起她的注意——她一个拐了弯的玩咖表姐在朋友圈组局,问有没有人陪她一起喝酒。
  和亲戚喝酒一般不在曲琮考量范围内,但今晚属实难熬,曲琮不想在家里待下去,也很想体验一下一醉解千愁是什么感觉,她这辈子没喝醉过。如果真要被‘张经理’,那她要抓紧尝试些新东西了。
  她打开衣柜随便翻出几件昂贵却土气的衣服,托辞想起明早公司有事,还是回出租屋去睡,曲妈妈差一点点还不放她走,曲琮跑到酒吧门口的时候真觉得自己好狼狈,憔悴、邋遢又心事重重、泥足深陷,她觉得这就是她人生的低谷了,真是再不会有比现在更难堪的处境,再也不能更差了。
  ——她是错的。
  还可以更差。
  刚进酒吧,曲琮就和李铮打个照面,头发没吹、衣服乱穿的曲琮,迎面撞见穿着得体、翩翩如玉的李铮。
  “啊,曲律师!”
  ——而且李铮还认出她来了。
  ——而且,曲琮从他的表情中能感觉到,李铮还觉得她很丑。
第55章
喝酒
  曲琮对自己的颜值心里有数,她不是那种粗服乱头不掩国色的大美人——元黛大概能沾边,她们洲佳的那个客户朱小姐也是,睡得好、精神好的时候,把头发吹蓬一些,她是好看的,但她今天一个都没做到,还没有化妆,李铮能认出她来已经算是一种安慰了,这至少证明他对她印象比较深刻,否则说不定真就对面不识了。
  每个女人都不希望自己不修边幅的一面被男神看到,但事情真发生了反倒会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释然感,曲琮愣了一下,也就不动声色和李铮打了个招呼,找表姐去了,她现在只庆幸自己把情绪藏得很好,李铮本人没有察觉,不然那才真叫难堪。
  实际上,她现在根本也没想着和李铮谈恋爱的事了——李铮就像是曲琮对奢侈品的向往,像是那套昂贵的粗花呢套装,她只有在悠闲时才会向往,现在哪还有这份心思!
  一旦断情绝爱,李铮怎么看她已不再重要,丑就丑点,她今晚是来散心不是来约炮恋爱的,曲琮和表姐简单表达自己的情绪,只说是和家人吵架了,表姐理解她,为她点杯鸡尾酒,“这个度数低点儿,不会醉,你平时不喝酒的多注意,别一上来就喝高了。”
  曲妈妈管得那样严格,她再懂得掩饰,在小辈眼里形象也不怎么样,这个表姐自小就不是乖小孩,曲妈妈自然更加严防死守,曲琮和她感情是有,却不知道聊什么,只好一口接一口的喝酒,表姐问些喻星远的事情,很不屑地一哼,“这样的男人也就只有你妈妈当宝——和他过日子有什么意思?好像谁家没钱一样。”
  表姐家里自然是有钱的,而且和曲琮不同,她家里宠她,由着花,表姐自然看不上除了家境殷实一无是处的喻星远——对她来说,喻星远的性格是扣分点。曲琮笑一笑,其实她打从心底也觉得老泡酒吧也没什么意思,“唉,我家和你家情况不一样。”
  确实,对她来说,在最郁闷时刻,只想狂饮的时刻,得体都成为一种本能,曲琮想这大概就是做元黛、做纪荭和简佩的滋味了,情绪分了好几层,此时此刻她确实难受得要爆炸,可表姐只能看到她想给她看到的真实。
  “你也不容易。”表姐确实同情曲琮,待她很体贴,看出曲琮想安静,就不叫她和自己那些玩咖朋友混在一起,自己陪曲琮在卡座喝闷酒,给曲琮分享宝贵情报,“听说你们两家大人已经安排好明年国庆结婚了,你知道吗?”
  曲琮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这消息简直雪上加霜,她被压垮了趴在桌上,李铮走过来打招呼的时候都懒得完全撑起来。
  “怎么了,今晚完全垮掉了啊。”李铮拎了一杯酒过来的,语气很亲切,向表姐自我介绍。“我是曲律师工作上的朋友。”
  曲琮和李铮说熟不熟,说不熟碰了太多面,而且有元黛在中间,难免听到对方的事,关系其实也挺微妙,李铮的语气好像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曲琮勉力振作精神,要向她介绍表姐,表姐却很知情识趣,“我是她表姐,不用介绍啦,你们慢聊,我那边有事。”
  她立刻消失,消失前还给曲琮比个加油的手势,曲琮啼笑皆非,“不用理她,她不上班的,脑子成天不知道都转着什么。看到一男一女站在一起就开始猜他们小孩跟谁姓。”
  以前对李铮有想法的时候,觉得他高不可攀,曲琮在他面前战战兢兢,现在没这个念想了反而感觉比以前聊得来,李铮笑着说,“亲戚就是这样的,朋友的话大概只会在第二天早上叫你汇报战况。”
  他给曲琮叫杯新酒,曲琮想换个口味,李铮建议不要,“你应该没来几次酒吧,平时酒量不大吧?不要混着喝太多酒,很容易醉。”
  “你是从衣服看出来的吗?”曲琮问。
  李铮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曲琮也被逗笑了,她澄清说,“虽然我以前确实没来过,但这个不是我的审美,我是从我妈那里换衣服过来的,那里只有这种难看的衣服。”
  她告诉李铮一些她家里的事,没说父亲职位——纪荭对她还是带来了一些影响,之前曲琮可能会犹豫是否用这点来让李铮加深印象,但现在她就不愿让李铮知道她家里的背景了,只是说了些自己和父母的矛盾,自己不能去留学,只好选择出来工作,被家里严密的控制,诸如此类。
  她本来以为李铮是过来探探元黛的事情,没想到李铮居然没被她家里的鸡毛蒜皮吓走,反而听得很认真,他和家里人关系也一般,这可能是生活在殷实家庭的小孩都要面对的问题。“也许这就是人性吧,他已经很杰出了,所以总是有点看不起你,那种隐藏的失望是藏在控制里的。你可以理解到他们的逻辑,因为他们对你没有信心,所以非常严密地保护和控制你,但又希望你在某个时刻能够一下成为他们心目中合格的继承人,做不到的话,就有一种‘果然’的感觉,‘果然,和我猜的一样,你就是不行,以前我对你的干涉真的一点错都没有’。”
  这句话有点内味了,曲琮噗嗤一声笑出来。“我不知道李经理也有切身体会。”
  “我和你的路其实差不多。”李铮叹口气,曲琮忽然意识到他今晚也并非单纯是自己说的‘来这里和几个大学同学聚一下’——大概他也是心绪不佳,出来散心来了。“只是我是儿子,所以绳子会松一点,但是每一步也都是家里安排好的,他们会希望你在每个时间段都得到一些精确的东西。出去读书,得到人脉,在外工作两年,得到阅历,然后回来继承家业,这两年在公司得到基础,过两年慢慢掌握大权之后,然后跟他一起全面接手一些有形无形的资源。”
  “在这样的父母心里,是没有考虑过你想做什么的。你就是他们练的小号,你的喜好不重要,如果做得没他们预期那样的好,他们会很失望,觉得自己运气不好,埋怨出生时随机到的天赋点不尽如人意。”李铮喝了口酒,他有点郁闷地说,“但是,你又不能说他们是错的,毕竟,他们总是要比你成功多了,有时候你想摆脱这样的生活,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你的人生已经被固定好了一条轨迹,从小你就是这样被培养起来的,离开了他们写就的性格,你完全是一片空白,你觉得自己很憎恨这样的生活,却又发现自己已对它产生了感情,在它出现危机时比任何人都慌张,你这才发现你们已经长在一起了。”
  他敬曲琮一杯,“你比我有勇气,至少还在反抗,很强。”
  他的话,字字句句全说进曲琮心底,尤其是最后一句,她又恨家庭的束缚,却又对它有极强的依赖,知道纪荭对她的家庭有企图之后,恐惧感要比知道自己可能前途报销来得更强。这种焦虑是多方面的,只有李铮能懂——从前她喜欢李铮身边的光环,但这一刻却觉得他是真正理解她的人。不禁暗自拿他和喻星远比较,星远当然是很好的,只是他心甘情愿接受家人的束缚,却也没有任何在危机来临时拯救家庭的能力。
  但就算这样又有什么用,他对她不来电,这只是虚空比较而已。曲琮又喝光了一杯酒,她舌头有些大了,“唉,可能也只是徒劳挣扎——”
  “至少也努力过了。”李铮有一丝自嘲,“我回国后也一直想出来工作,始终没这个勇气——大概我也只能做到坚持恋爱自由了。”
  没想到李铮一直不结婚有这方面原因,曲琮有丝诧异又觉得合情合理,她有些醉了,一些话比平时更容易出口,“挺好的,你的存在是婚恋市场的希望——而且非诉这行也没什么好的,很阴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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