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尚大撕(校对)第23部分在线阅读
开门以后她就一直盯着秦巍看,想从他脸上钻出点线索——他瘦了,更黑了点,依然是那帅又高冷的样子,扑克脸看不出表情,但也没太多恨意和愤怒,不像校门口撞见那次,武装出浑身的优越:只是几个月,似乎已经比刚毕业时要成熟一些,但又和华尔街时期的那成熟走了不同的方向。华尔街推崇狼性文化,凌晨2点下班,6点钟爬起来去健身房,8点再度精神奕奕踏入办公室说早晨,字典里没有‘不可能,做不到’,你要时刻贪婪,并非只为了钱,还为了时刻向上,Up
or
Out,没有第二个选择,如果你不是发自内心地虔信这种人生逻辑,你就不可能在华尔街呆得下去。
秦巍和她一样好胜,和她不同的是他也一直都能保持优秀,他是同学中第一个进高盛实习的,同时将论文保持全A,他在几个月内就飞快地学会了华尔街对客户那彬彬有礼的诚恳冷漠(并把它用到了分手时分),一转头又能融入同事间看似友善的瞎闹部分,一边开着无下限玩笑,一边狂笑着有意无意地攀比身体、精力,攀比着‘对我们来说没有不可能’。
没有不可能意味着‘别人都说连续一周每天只睡两小时会死,但对我来说没有不可能,我可以为了这项目这么做,为公司赚到上千万美元然后直接飞到LA陪客户去打高尔夫’,没有不可能也意味着‘我不可能犯错,我不可能失败,我不可能放弃’,如果你犯错,如果你失败,如果你放弃,你不属于华尔街,你属于华尔街外的那个群体:Loser。这条街控制着几乎全世界的经济命脉,它建筑在地球的顶尖生态圈,秦巍融入了,他成熟了,他也同时充斥了这种人士通用的疲倦,那种空虚的、燃烧殆尽的,永远不会被他们自己承认的疲倦。
她问过他累不累,他淡淡地说还好,但她有时能感觉到面具下他的崩溃与破碎,他笑的时候越来越少,那个生气起来会把她扛到肩头,冲进房里扔到床上的秦巍正在慢慢地死去,有时候他们的约会就是坐在她的小公寓里看电影,开场五分钟秦巍就睡着了,他说的最多的话是‘嗯,嗯,好的,娇娇我好累’。
她有想过提议一起放弃学业回国,但又被这念头中的恐惧击倒,他们承受不起失败者的污名,耶鲁和帕森斯简直就是他们的命。——后来,她没了一条命,秦巍坚持下来了,但她喜欢的那些自我与本色,也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没有不可能’中凋零。
她一直在哭,一直不敢相信,她恨林女士,不因为她总觉得她配不上秦巍——这也许是事实,而是因为她怎么能这么欢欣地把他送去华尔街然后看着他死掉,她怎么能一直影响他,把秦巍的人生变成一场公开处刑,也许对她来说那叫性格矫正,但对乔韵而言,她爱的秦巍就是这样一点一点被杀死,而她甚至也在其中推波助澜,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也许这一切也早在林女士的意料之中。
但现在,秦巍没有去耶鲁,没有去华尔街,他也并不疲惫,乔韵的眼神跟着他在展台边穿梭,在工作室里东摸摸西看看,他们谁都没说话,屋内充斥奇妙又和平的氛围,乔韵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端详那一排排照片。她最近进度不太好,心情很浮躁,因为顾教授始终都没有回信。
“这系列叫什么名字?”秦巍问,他取下一张照片细看,又瞟了乔韵一眼,“也是孟泽拍的?你在照片里比较瘦。”
他就见过孟泽一次,名字倒是记得清楚。
“打光。”乔韵说,她从秦巍手里接过照片,垂眸端详:这是一件皮夹克的试衣照,她穿着素面黑色裹身长裙,外搭深棕色亮面皮外套,肩部做了纹章装饰,铁链斜挂过胸口,看起来像是将出征的战士,又像是被束缚的囚徒。
这是件她没拿定主意该怎么搭配的服饰,乔韵低头凝望照片里面无表情的自己,轻声说,“夜火……这系列的名字叫夜火。”
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黑夜里燃烧的火焰,点亮前路,肆意舞动的光源,绝望中的希望……这些意象秦巍也许不能准确的形容出来,但他作为直男来说是有审美的,他张望四周,点了点头,有点疏远的评价,“这个系列……不错,比你之前的毕业设计进步了很多。”
乔韵发觉,这疏远和他在海报中流露出的气质如出一辙,他变得成熟了,因为他变得……很局外,纵然身处此处,但他在思索着别的,所以他不再主宰场面,反而变得疏离,这让他和平常比多了一点点脆弱,这个Alpha
Male并不在自己的最佳状态,他有点迷茫。
她没搭话,从口袋里翻出一张银行卡递过去。秦巍没有马上接,扬起眉看她。
“密码是你生日。”乔韵说,“里面有50万,拿去花吧。”
她知道他现在现金流紧张:林女士收了他所有卡,当然还有车子、房子,‘既然你要走一条家里不支持的路,那你就不要再享受家庭对你的帮助’——据说她是这么讲的。而虽然接连拿了两个大制作的重要角色,但秦巍拿到的片酬却不是很多。
“范立锋说,秦巍说,张导那部电影他根本就没打算收钱,一开始还以为只是象征性出演几天,后来也就拿了十几万吧,买了个表就没了。”白倩说,“娇娇我能不能跳掉转述人称啊,好累哦……然后关导那部片不也是大制作吗,范立锋说这种大制作,除了力邀出演的大咖以外,花旦小生角色都是不开片酬的,有时候还要倒贴钱,必须带资进组才能演,他是关导叫去试镜的,待遇特殊,给了五万,但还没结,得杀青再付款,秦妈妈算得准准的,所以秦巍现在身上是真的没有钱了。”
乔韵也没有太多钱,青哥那里预期收入虽然高,但也要一笔笔结,何况她还有很多烧钱的事要做,她把手里一半的现金给了秦巍。
秦巍还是不接,他的眼睛重新烧了起来,像是黯淡的篝火被人吹了一口气,在夜里死灰复燃,重新狂舞起来,热得、亮得、锐利得让人发抖,他的盯视一直都是这么有杀伤力,像是一眼能望进她骨头里,揭穿她所有的隐秘,这眼神和林女士有些像,但又不一样,它充满了……感情,让她不敢深信的期许,渐渐成型的笃定,他看出来了,他看穿了,他把她什么秘密都看明白了,但却不肯放过,他不会放过。
“为什么?”
他果然不放过,还是不接,盯着她一定要问个回答。
乔韵耸耸肩,想用玩笑打混过去,“我睡了你四年,器这么大,活这么好……就当是付给你的青春费,不行吗?”
“……”
秦巍不可置信地看她一眼,像是不信她竟能把自己和对方都侮辱到这程度,他站起来转身就走。
☆、第23章
你还爱我,你要求我
“去哪里,干嘛啦,一句玩笑话都听不了,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
“秦巍,秦巍!”
乔韵在门边终于成功抓住秦巍——他让她的——她把他拖回沙发边上,“干嘛,进剧组拍戏了不起了?大明星啦?连玩笑都开不起了是吧?”
每次吵架,秦巍都在抓住乔韵狠狠摇晃和吻晕她之间犹豫,倒和她说什么话无关——她有什么权力一会儿赏他巴掌,一会儿又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兴致勃勃地和他开玩笑?
“咱俩现在已经不是能开玩笑的关系了,”他说,抖肩膀要把乔韵的手抖下来,但并未获成功,这实在很奇怪,因为秦巍的三头肌一直都是很有力的,“你要不要好好谈?”
“好好好,行行行,好好谈。”乔韵对他绽开息事宁人的笑,但还是没收敛她那漫不经心的高傲,小嘴翘得挺高,仍在埋怨他刚才的不捧场。“为什么给你钱,很简单啊,因为你妈不希望你留下来,那我就支持呗。和她作对是我毕生的追求,你难道不知道?”
通常在这时候秦巍会直接来场小运动,乔韵身上那点小脾气只有在被喂饱以后才会消失一小段时间——他们现在好像又回到刚开始的那段时间,两个人的脾气都大,有话总不能好好说,但现在更棘手的是,缓冲手段已经不在考虑范围内了。
不在吗?秦巍用余光瞟了客厅角落一眼:那里是有一扇门的,疑似通往一个有床的房间。
“这就是你的理由?”他问,声音也抬高了,“我妈不给我钱,你就给我五十万,那我妈还不让我和你谈恋爱呢,你要不要现在拿个戒指出来求婚啊?对了,说到这事——”
他伸出手,“戒指,还给我。”
乔韵反射性把手往背后一藏,好像那上头真的戴了个指环似的,“什么戒指?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鬼。”
秦巍把手盘起来看她,眼睛眯着冷笑,乔韵被他看得呼吸渐渐有些不匀净,几番深吸一口气,最后问出口的话却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考虑什么?你的求婚?”他说,乔韵冲他扬拳威吓,他哈哈大笑,心里若有所思:他和乔韵的集体户口页,毕业时肯定要用,但他那时候刚被甩,哪有心顾这个?这件事因此露馅,最后周周转转被捅到老妈那里,成为家庭革命导火索之一,看来那次见面,老妈确实和她说了这事。
但她却没拿这事来羞辱他。
“你真的交了新男友?”他捺下心思,又抛一个诱饵。
乔韵又犹豫了,她那刻意摆出的傲慢表情就像一张漂亮的小面具,撩拨他的视线,他真不喜欢她这样子——秦巍对这表情有个最直截了当的形容,也关系到那扇门后的家具,所以他不多想——
乔韵对事态没什么帮助,最终她伏在沙发背上斜瞟他,似笑非笑的,语气像猫抓,“你妈和你说你就信了?”
那是有还是没有?
“她说得挺真诚的,不像是骗我啊。”秦巍拉长了声音,收到乔韵一个大白眼。
“她当然没骗你了,她说我什么不是真心真意,自己都深信不疑的?”她的语气酸溜溜的,这倒是个新变化,秦巍知道乔韵和自己妈不是很处得来,但以前乔韵从不会和他说林女士的不好。“那你呢?你信了?”
秦巍耸耸肩,乔韵也在观察他,她想知道什么?她在想什么?
她说,“你对她那么言听计从,怎么还不去耶鲁上学,说真的,秦巍,留在这里拍戏,你在想什么?”
她似是想讽刺,但到最后失败地露出了一丝尖锐,秦巍注视她,他可以问‘你在在乎什么?’,但又厌倦了这转着圈彼此试探的游戏。
“我想给自己一个机会,”他说,一如告诉母亲一样告诉乔韵,“搞清楚我想要做的是什么。”
在秦家,这个答案得到极差的反馈,林女士自认用心良苦,到她这个年纪,看小辈自然都有点过来人的居高临下,而秦巍未曾老过,也就不能换位思考,母子二人沟通的效果很差。
乔韵闻言只是若有所思,“你喜欢表演?”
她的气场安静下来,那张牙舞爪的骄傲收敛了,双眼静得像两谭湖水,倒映他的脸,掩藏无数秘密,她在想什么?秦巍想,他真不知道,只能肯定她正在倾听。
“……嗯。”他说,肩膀也放松下来,他不情愿,但难以抵抗。
其实很难用喜欢来形容,并不是那种狂热的一见钟情,他没有在站到镜头前,听到一声‘A’后忽然浑身过电,痛哭流涕地发现这才是自己的人生梦想。他只是……
“有时我会觉得做秦巍很累,”他说,“要肩负的东西太多了……不是每样东西都能让我快乐,我觉得有那么一会不做秦巍也挺好。不仅仅只是在镜头前,拍摄本身也是一种仪式,去一个相对封闭的地方,接触到陌生的人,他们都活在拍摄的故事里……把自己当作另一个人,去想象他的人生,对我来说其实很放松。”
他真的强势惯了,习惯了不对任何人袒露疲惫,和秦家所有人都吵过,也没说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选表演。秦家人当然不理解,“对我妈来说,做什么不要紧,重要的是最后达到的那个高度,那叫做成功。但对我来说不是——我不是你常说的妈宝,我最后一次声明。”
他警告地瞥乔韵一眼,她没反驳,事实上她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以一种难以解读的眼神注视他,秦巍被看得怪怪的——这是一种让他想把她揽进怀里的眼神。
他咳嗽一声,“但对我来说,成功就是你做自己想做的事,度过一生,是,这想法很不知人间疾苦,但……我的生活里也没有任何疾苦,我干嘛要忍辱负重的活?只是以前我从来不知道我想做的是表演而已,任何事我都能做得很好,金融也没什么特别——既然如此,那就选择金融好了。但现在有了比较,你就知道……至少和耶鲁比,我现在更期待的是下一部电影。不是说耶鲁不好,只是……那生活我已经体验过了,那就只是——”
“只是不能让你快乐。”乔韵轻声说,她那几乎垂泪的表情没有褪去,反而更浓厚,秦巍被她看得浑身发毛、发酸、发软,他想叹气,没来由的,想抱着她直到这段情绪过去,但又被她眼神定住,手指似有千斤重。“你要肩负的东西太多……不是每样东西都能让你快乐。”
她轻声重复,“秦巍,我是不是……也是你肩负的东西?我有时候,是不是……也不能让你快乐。”
“不是。”
他该说是的,乔韵那样地伤过他——那么多花式,那么多次,那么残酷,就像忽然间所有感情都没了,真正的翻脸无情,她这么反复无常——他真的该让她也尝尝被伤害的滋味,但他就这样急急地回答,“不是!”
甚至还要重复——秦巍对自己也是无语了,但话已出口,无法回头,他只能故作潇洒地耸肩,云淡风轻,“分得是难看了点……过去的事,不说了,但在一起的时候还行——真的还行,不然我干嘛和你在一起?”
乔韵失笑,她偏过头,手指擦过眼眶,“是哦,不然你干嘛和我一起。”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表情,又换上了那屌屌的面具,“所以,这说明我们分手的时机还找得不错,挺好的,呵呵。”
???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回答?
秦巍有点跟不上节奏,但乔韵已经跳到下一个话题了,非常典型的她,永远都这么没逻辑,“如果你试过——试过但发现其实表演也不是你想做的事,怎么办?”
“所以我只是向耶鲁申请了暂缓入学,没绝了后路,”他没多想,和乔韵这种人相处,你不能去琢磨她的每一个心理变化,她的思考逻辑有时候能让人噎死。“我给自己留了一年时间,应该够我想清楚了。”
“也对,你这几年都有在基金实习,”乔韵点点头,她有点心不在焉,“对华尔街那种生活其实并不陌生……”
她听起来似对华尔街也很熟悉,秦巍一怔,但乔韵想想忽然又笑起来,“哇,这么说,如果你这一年内发现自己更想表演,就真的不去上耶鲁了……你连军令状都不愿给她立,是不是?难怪你妈要把你赶出家门,这种事她怎么可能会接受!”
她是真够了解他妈的了,秦巍抽抽嘴角,“你怎么知道?最后她实在没办法了,想和我约定,一年内没拿到奖项,或者赚到多少钱就是失败,就要乖乖出国念书,我和她说,如果我想要表演的话,那要我出国也可以,我就只会去好莱坞或百老汇,不可能去耶鲁,她整个人都崩溃了。”
“她控制你无非也就那么几招,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乔韵嘀咕了几声,又把银行卡递给他,“喂,说真的,拿去吧,就冲你对你妈……就冲你把她气成这样——”
她忍不住捂住嘴偷笑起来,乐不可支了好几秒才说,“我就觉得好值哦,就当是给你的天使投资好了,资助你继续表演,争取明年这时候继续把她气到。”
秦巍不会说自己很满意林女士在这件事上的表现,但也不意味着他喜欢看到乔韵讽刺他母亲,他瞪过去一眼,把银行卡推到一边,“不需要,我还没到吃不上饭的地步。”
“哎呀,拿着吧。”乔韵不痛快了,“你哪还有钱?范立锋说你手里就那么几千了,你不拿我的,从哪里找钱,难道还问别人借?你开得了口?”
“你对我的情况蛮清楚的嘛。”秦巍不轻不重戳一下,心里更笃定,他放出最后一个诱饵,“不用了,我真有钱,别人会给我。”
“谁啊?”乔韵警觉了,“范立锋?他肯借你?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