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小清新第4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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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微微一怔,终于被陈珚逗得大笑,陈珚听着他的笑声,暗暗松了口气,这才是发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今晚以后,先生那边的压力应当能小一些吧,就不知道姨丈会不会召先生进京了……”
虽然知道宋先生即使进京,也未必会带上宋竹,但他依然不免又是久违地想起了宋三娘:“她定亲了没有呢?去年到今年,一直都是多事之秋,也许是还没有,若是如此,说不定先生也会带上她呢……”
但这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就被陈珚掐灭在了心底,他重又收摄了全副心神,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和皇帝的对话中去。
☆、第65章
外合
“到了东京以后,你就把这叠银票带给你三姨。”小张氏一面忙着叠衣,一面叮嘱女儿,“让你三姨找人,去钱庄兑些铜钱,东京地方和宜阳不一样,虽说是住的你王师兄家里,但你王师兄人在外地,家人多数都随过去了,那处宅子里也就是一些看家护院的仆丁而已……”
宋竹一边听着,一边耐心地点头,以安抚母亲的情绪,“都知道了,娘,您就尽管放心吧。”
“你是没有和你爹单独出过门。”小张氏也是难得出现这般焦虑的时刻,“哎,别说你爹了,就连你都只是个娇娇女,这般进京,只怕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谈不上照顾你爹……这主意我看终究还是有几分不妥。”

就是在上个月,宋先生终于受到朝廷征召,将要入京任集贤院校理,这其实不是什么高位官职,起码就比不上宋家二叔的知州权重,但官职只是个幌子而已,宋先生
进京,对宜阳书院来说意义极为重大:自从七年前宋先生辞官回乡以来,京师就被视为是南学的自留地,如今宋先生入京讲学,等于是朝廷许可他在京城弘扬宋学,
这其中激动人心之处,只怕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最重要的一点,便是隐隐约约地暗示了宋学门人七殿下,如今似乎已经在那场不可言说的斗争之中,取得了一定的
优势……
但这入京的好消息,对宋家来说,却也带来了一定的烦恼——宋家最近,人手有点不够使唤了。
一方
面,在今年年初考中进士以后,薛汉福便回家探亲去了,薛家也在张罗他的婚事,马上要前来迎娶宋苡。另一方面,宋栗中了榜眼以后,上门来议亲的人家也是多不
胜数,小张氏根本无法在这种情况下离开宜阳,再加上她又是长媳,现在明老安人年事已高,她更是不适合动身前往东京。尽管宋家二夫人已经从外地返回,准备由
她来照料老家,让小张氏跟着去开封照看宋先生。但远水解不了近渴,起码这一年半年内,小张氏是被困在宜阳没法动弹。
再加上宋家本
来仆役就不多,接连而来的喜事更是需要人手帮忙,不能全由乡亲们帮衬,宋先生能带上京的下人竟是寥寥无几,除了惯使的老仆以外,竟是连书童都没能预备上一
个。仓促间也不知上哪里寻人去——这文字上的事,还说可以让弟子们服役,但照料生活起居的琐事,再由弟子们代劳就不合适了。小张氏又决不放心让宋先生自己
照看自己,因此思来想去,也只有发动宋竹和父亲一道先上东京城去,做上一年半载的小管家娘子了。
“也是不巧,你大哥、二哥如今都
不在京里,否则倒也未必要劳动你了。”虽说是下了决定,但要上京的除了宋先生以外,还有自幼带在身边,从来也没有分开过一天的女儿,小张氏这几日真是啰嗦
了不少,不难听出来,她还在寻找让宋竹留在宜阳的办法。“且千万记住,在东京不要胡乱出去走动,那地儿拐子多,若是被拐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宋竹有几分哭笑不得,“娘,您就放心吧,我都多大人了,这些事难道还不晓得?”
小张氏这才是住了手,她摸了摸宋竹的脸庞,略带自失地一笑,“是啊,一转眼就成了大姑娘喽……”
她神色上闪过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仿佛是宋竹的年纪,又勾起了她的心事。宋竹看在眼里,忙岔开话题,又笑道,“既然带了这些钱过去,在东京可还要再雇人?只怕雇来的使女手脚会不干净。”
“雇人也不必了,第一有些外道,第二我们本就住在王家,若是往外雇人,难免让人觉得王家招待不周。”小张氏果然被支开了注意力,“再者,你爹也不喜多置奴仆。有你们几人在,应当也能把他照看好了,最要紧是盯着他好生歇息,别再一讲学就废寝忘食的,弄坏了身子。”

竹这才松了口气,也不敢再嫌弃母亲啰嗦了,她知道母亲正沉浸在离别的焦虑和不舍之中,便配合地点头称是了起来。——自从去年和周霁的亲事有变以后,自己的
婚事就被耽搁了下来,现在已经渐渐是成了家里的一个默契了,不论是她还是母亲,都极力淡化年龄的增长,对宋竹来说,也算是正中下怀了,反正她现在就是不大
热衷于操心婚事。
至于母亲那里会有什么想法和猜测,这就不是她能过问的了:周霁这门亲事到底是怎么黄的,宋竹到现在都不清楚。她所知道的就是有一次母亲又问起周霁的时候,她和母亲说了一些周霁家里的事情,然后小张氏问她这些事是不是陈珚告诉她的。
宋竹不喜欢对家人说谎,在这件事上似乎她也没有说谎的必要,她便如实告诉母亲,的确是陈珚告诉她的。
然后……周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回东京去了,据说是回国子监去读书预备考试的,周家换了个人来宜阳书院读书,年纪还很小,才十二岁多一点儿。一望即知,在几年内是肯定不会去考科举的。

后家里人就再没和她说过亲事了,曾经由着她看的提亲信也被收了起来,这里面肯定是发生了一些宋竹不知道的事,但一想到也许和陈珚有关,她又没了问的兴致。
——指不定就是陈珚和家里说了一些周家的事情呢?他虽然回了东京城,但和父亲还是有书信往来的,以他现在的身份,书信里好心捎带着提一笔供家里人参考,也
不是什么大事,要不然,家里怎么会目标那么明确地直接问她,周家的事是不是陈珚告诉她的。
在她想来,母亲把自己送上京,也许就是
为了要给她在京城找个好人家。洛阳城一带并没有什么让人满意的人选,这些大家大族,和宋家一直都有来往,但在这几年宋家被卷入漩涡,起起伏伏,他们的表现
却是让人失望。虽然东京的人家未必就比洛阳人家好,但起码大家没什么接触,也少了一层芥蒂。
不过,宋竹对于这几年来家里的处境,
其实也是所知不详,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从陈珚离去,太子去世开始,京里传来的消息就是复杂纷乱,很多说法往往自相矛盾,宜阳书院的前景,在这些谣言里时
而辉煌,时而黯淡,别说宋竹了,估计就是连书院德高望重的先生,都很难拍胸脯打包票,说自己看明白了朝廷局势。
福王家七殿下和景
王家的四殿下同时在宫中就学,也都住进了宫里,官家绝口不提过继的事,朝中也没有催促的声音,两位殿下支持的学派各自不同,但现在受的都是南学教育——去
年秋冬,宋家一反春夏时炙手可热的势头,忽然间又是门庭冷落,众人都忙不迭和他们划清界限:既然官家希望继承人支持南学,那么七殿下为了和宋学划清界限,
可能会反过来打压宋学,以此送上‘投名状’,那么宋学这次可就要遭受灭顶之灾了。
结果,料想中的灭顶之灾完全没有到来,到了今年春天,宋栗反而高中榜眼……据说他之所以被点为榜眼,就是因为宋大哥宋桑是状元,二哥宋栾是探花,官家仿佛有收集癖一般,所以就为宋栗点了左榜眼,并笑言,“下一科的右榜眼,也是留给宋家郎的。”

小道消息,有浓厚的戏说气息,但却也是因为它的戏剧化,在转眼间就流传遍了天下。宋家又一次由黑翻红,宋竹亲眼见到,家里的门槛,几个月内就被接连上门拜
访的各色人等给踩得凹陷了一大块,不得不换上了新的。也就是从那时起,便有了传言,说是宋先生将会被召进宫中,为七殿下讲学,而这份难得的殊荣,当然是七
殿下本人为老师前后奔走,争取来的。
这两年内,传言宋竹也听得多了,一开始家里人也并没有采信。就是官家,也不可能想起一出是一出,这两年南党提出的变法之举,正一条条地惠济天下,而宋家这边只表态支持保甲法,对于别的措施,都是闭口不言。这样冷淡的态度,姜相公会容得了宋先生进京?
只要姜相公执意不许,那么就是官家,只怕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宰执闹脾气顶天子的牛,在国朝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过,到了五月,关西的好消息传来以后,事情就似乎是又有了转机——自从小王龙图到了关西以后,银夏人似乎就转了性子,接连两年秋收,都没能在边境上掀起什
么风浪。今年春天,更是被小王龙图直接派军突进,把前些年丢失的几个寨堡一举拿到了手里,数年失土,一朝全数平复,这对于国朝来说,已经是十数年没有的大
胜了。
对国朝来说,军功重于一切,当小王龙图挟着如此功勋,举荐宋先生回朝任职的时候,就是姜相公都不好强出头,到了七月,宋先
生回京的事,也就这么戏剧化地定了下来。而经过一番考虑,宋竹、她乳娘以及宋先生身边的惯使的一名老仆,这四人就组成了宋先生的亲友团,会在数日后随宋先
生一道启程,去往东京供职。按照常理,他们入京以后,官家当会安排宋先生入宫教导两位公子,否则他也就不必征召宋先生入京供职了。

廷的风向,已经发生了变化,从今年以后,被选为和南学‘异论相搅’的异论,不再是传统北学,而是新兴的宋学,而在朝中牵制南学的,也将是宋学门人了。今年
三月起,宋桑、宋栾都出京任亲民官,宋二叔宋谚也换了个位置,可想而知,在今后的几年中,他们将会受到官家的格外垂青,若干年后,也将是出将入相的大人物
——这也是官场中人的共识,南党绝不能没有对手,而比起和南党势不两立,什么事都要唱反调的北党,立场更为柔和客观,现在还很弱小的宋学门人——或者更干
脆地说就是宋党,当然是更好的培植对象了。
所以,起码是现在,宋竹是不必为自己的婚事多操心什么的,不夸张地说,除了勋贵宗室以外,读书人中,只要她想嫁,就绝不会有挑剔她的人家。她也有等待的底气,完全可以等到局面更平稳一些的时候,再为自己挑拣夫婿,免得仓促间选错了人,那可是要后悔一辈子了。
现在她已经很少再烦恼婚事了,和母亲说了几句话,宋竹自己的心思都被引开,满心里只是遗憾,自己无法参加二姐的婚礼,不过又也有几分开心——薛汉福已经被选入翰林院供职,宋苡不多久也会住到东京城,姐妹俩以后还是能常见到的。
正是和母亲说着些路上该注意的琐事,屋外忽然有人匆匆过来,敲了门回禀道,“夫人,小王龙图回京问对,特意绕路宜阳,刚在书院拜见了先生,先生说晚上留龙图吃饭。”
来传话的就是宋先生惯使的老仆宋义,他格外看了宋竹一眼,“龙图随身还带了一名本家后辈,共有两人……”
小张氏闻言,立刻就站了起来开始分发诸奴仆做事,宋竹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义叔,心中若有所悟:看来,这位王家子,应该就是家里为自己正经物色的第三位候选人了。
☆、第66章
顾虑
身为她父亲最出色的学生,兼之宋学在朝中最大的靠山,小王龙图不论在宜阳书院还是在宋家都算大名鼎鼎,宋竹当然对他也是熟悉的。——两人虽然名分
上是师兄妹,但年纪相差很大,宋竹三四岁的时候,二十多岁的王师兄便多次抱着她上街游逛,她甚至还和自己的小师侄做过一段时间的玩伴。
之所以称呼王师兄为小王龙图,其实是因为他父亲当年就是在龙图阁直学士的位置上致仕的,时人尊称从宽,呼为王龙图,后来王师兄升任龙图阁学士以后,倒成了货真价实的龙图了,但为了和父亲区分,天下便都呼为小王龙图。

亲是龙图高官,王家自然也是地方上兴旺发达的大族,王家家境富裕,家风严正,家训中和宋学很多主张都是不谋而合,而且小王龙图为人,宋竹深知,虽然父亲有
如此多的学生,但能让他信任到小王龙图这地步的却是不多。既然他会特地带了一位同族后辈过来,而且大有推荐为宋家婿的意思,那么此人的品行才华,必定也都
是靠得住的。如此一来,家里人对她的亲事绝口不提,倒是也有了解释——原来是等在这里,倒不是忌讳陈珚什么。
本来,按说也是,陈
珚就算再怎么凶霸,自己家里也绝不可能忌惮他,只要他还想当太子,就不可能对宋家不利,反而要千方百计地为宋家铺路,譬如争取她父亲去东京讲学。家里就算
对他的心思有些猜疑,也万万不可能因此而不敢将她许人。宋竹想明白了这点,心里也是松了口气,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却只是让自己不再去想,又一心收
拾起了要带上东京的行李。——虽然居家穿得很是简单朴素,但她却也没因为即将到来的王衙内而特地多打扮什么。
到了近晚时分,前院一阵喧嚣,想来是小王龙图到了,果然过不得多时,前院便有人进来唤宋竹出去。宋竹随意洗了洗手,觉得自己一身还算整洁,就这样跟着仆从进了明老安人的院子。
一进屋,她就发觉有两人都看了过来,宋竹只做不知,先给祖母、父亲、母亲问了好,这才在长辈们的介绍下,笑着转身给小王龙图行了礼。小王龙图又指着他身边站着的年轻人笑道,“此为族弟王城,字奉宁。”
宋竹此时方看向王城,见他剑眉星目,长相俊朗不凡,虽然一身青衣,打扮朴素,但浑身上下自然而然流露一股说不出的英伟气息,倒是对他有几分另眼相看,暗忖道,“见了那么多师兄,论到气魄,能和他相比的似乎也没几个。”
王城见到她,也是表现得体,虽然有几分好奇,连着看了她几眼,但表情坦荡,绝无李文叔当日那般的不堪,且一旦察觉,便很快克制住了自己,先行拱手对宋竹为礼。可说是又表现了好感,又顾全了礼节,宋竹对他印象不错,因此也便微微一笑,回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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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龙图这一次到宜阳来,心思是很重的,关西的战事,朝中晦暗不明的局势,甚至是宫中那让人难以明言的胶着之势,都让他对老师乃至自己的未来,怀抱着深深的
忧虑。尤其是在宋栗被点为榜眼,而状元的才学、行卷却和他有明显差距的时候,他更是对老师上京以后要面临的复杂局势很是担忧,迫切地希望和老师能够同行上
京,起码在路上,两人可以从容探讨进京后的策略,以免日后师徒两人,一在东京,一在关西,通讯不便,耽误了大事。
当然,带上族弟
奉宁和他同行,也是他其中一个考虑了,宋家三娘既美且贤,这名声都传到关西了,又是家学渊源,任何一户人家能娶到三娘,又要烧高香,若是没赶在进京以前把
亲事定下,只怕到了京城以后,也轮不到奉宁。——前几年没提此事,是因为两人年纪都小,二来奉宁也没什么提的起来的成绩,恐怕宋家看他不上,现在奉宁也立
了些战功,他志向远大,虽然误了这一科,但三年后还是预备应试的,若是能中进士,有军功在手,擢升速度并非常人能比,倒也堪配三娘。再者,这几年通信时,
也是听先生提起来,三娘性子恬淡,也和两个姐姐一样,只愿嫁入人口简单、家风醇厚的人家,对于大家大族没有太大的兴趣。
先生是有
托他寻人的意思,但王奉安却以为,如今也应当加强一下两家的联系,随着小师弟进宫一事,现在的宋学已经成为一个庞大的利益共同体,若是小师弟继承皇嗣,那
么宋家、王家必定都是一飞冲天,将来在朝堂上两大重臣未必能一直维持一致,一门亲事,可以有效地缓和两家之间的关系,也算是不错的预防。是以这一次他就特
地带上了王奉宁,一面是让宋家相一相他,一面,也是让素来额角生得高的奉宁,亲眼看看这宋三娘,也免得他将来万一不满意三娘,美事变做恶事,倒是耽误了两
人的一生。
他虽然多次见过宋竹,但最后一次相见时,宋竹才六七岁,只觉得的确是个讨人喜欢的俊俏女童,到底有多美,王奉安也想不
出来,对传言是有些将信将疑的。——也是因为心里存了些疑惑,待到今日宋竹走进屋中时,他才是大为诧异,这个老谋深算、城府不浅的朝廷重臣,在见到宋三娘
的那一刻,竟然也有了一刹那的失神……
虽说是布衣粗服,却实是难掩国色,王奉安顷刻间便想起了先生书信里一些隐晦的话语,顿时是
明白了宋家的许多顾虑:难怪强调,家中人口虽然简单,但家世却不能太差,又乃至夫婿本人也不能太过老实敦厚,能力必须过人……此女的美貌,已经超出寻常,
若是嫁入一般人家,夫婿又是无能的话,只怕未必能挡得住旁人的觊觎!
还好,奉宁家世富足,父辈也曾是朝中高官,几个兄长都有荫补,要不是他志气高,独不愿以荫补出身,现在应该也是个官人了。王奉安一边思忖,一边就随口为两人引见了一番。

然奉宁表现得体,但他和这族弟日夜相处,十分熟悉,自然看得出他的惊艳与倾慕,心中自然也是欣慰,又见宋三娘对他也是和颜悦色,便更是喜悦,只觉两人之
事,应当也能有个八、九分准了。待到宋竹那一笑开,王奉安只觉得半边屋子都要被她容光照亮,他心中亦不由吃惊:“我一生人走南闯北,也颇见过一些美人,但
要说有谁能和三娘相比,却是寻不出一个来……”
他到底是见惯场面,不过转瞬间容色便已经如常,瞥了族弟一眼,见奉宁神思不属,明显是被她这一笑镇住,嗣后便不断侧顾宋三娘,在阵前的冷静,已经是十不余一,心下亦不由得是暗笑连连,和宋先生交换了几个眼神,都是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笑意。
既然两小看来对彼此都是满意,在王奉安看来,此事大抵也就定了下来,当晚他没回驿站,只是把王奉宁遣回去安歇了,自己和宋先生两人在书房秉烛夜谈。

徒两人一别经年,虽然时常有书信来往,王奉安也不曾短了孝敬,但毕竟有许多话是信里无法言说的,此时在等下追抚今昔,不觉便说到了三更时分。王奉安也将心
中最深的忧虑说出,“姜相公虽然是正人君子,但南人多诈,党附他的却是一群小人。此事干系实在太过重大,且以两家的亲疏来说,官家心思属谁,实在并不难
猜,七殿下若是肯暂且容让作伪,做出心向南学的样子,也许局面还能好上几分。如今官家点了三哥为榜眼,又召先生入京讲学,心思是好的,却只怕南党不满足于
状元之位,连左右榜眼一道,是要占尽了这三鼎甲的风头去。”
将宋栗点为榜眼,又说起了右榜眼为宋家郎所留的话,官家的心思已经是昭然若揭,更算是对宋学的一个表态:经过连年的互相倾轧,官家已经彻底对北党失望,对分裂独立出来的宋党,则是希望其安于榜眼辅佐之位,不要和南党争夺朝中的主导权。

对宋学来说,也是很能接受的安排,宋学和北党分裂以后,朝中已经没有多少重臣,只以他王奉安为最尊,虽然赤帜是有,但却缺少羽翼。怎么说都要等到五年、十
年以后,书院的学子们从选海中超脱出来,方才算得上是一党,现在就是想要和南党争辉都没有力量。再者,官家身子不算太好,现在也无谓太过争取,说穿了,十
多年后,七殿下登基,宋学羽翼丰满,到时候朝廷大势发生转移,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但,南党对这样的安排却未必会和宋学一样欣
然,南党、南学要争夺的,是本朝的道统,焉能接受人亡政息的结果?他们是不会满足这十多年的风头的,即使不说十多年后的事,于现在的朝中,也未必会容忍心
腹之地出个宋学……官家有官家的心思,姜相公有姜相公的心思,南党又有南党的心思,这诸多心思交织在一起,组成的就是现在东京错综复杂的局面。宋先生又偏
偏是天下文宗,行事也有诸多限制,不是说想怎么办就能怎么办的,这般计较下来,王奉安对于他的东京之行,的确是顾虑重重,怎么都不能放下心来。
“具
体如何行事,现在也不是你我能决定下来的。”宋先生却道,“别忘了,奉安,我之进京,是七殿下运筹帷幄的结果。陈珚此人,我很了解,若不是有自己的一盘打
算,是不会如此行事的,我猜他在京中是已经设法努力笼络过南党,只是成效不彰,这才索性说动官家召我进京,以此破局。进东京以后,你设法见他一面吧。”

奉安素知老师有识人之明,见他对七殿下似乎很有信心,也就稍解忧虑,点头称是,为了缓和气氛,他又提起了奉宁和三娘的亲事。“……此事断断续续,说了也有
一年了,我和先生之间不是外人,也就不外道,先生今日看着奉宁若是好,不妨便乘着在家方便,换过婚书,将此事定下来?”
“这……”提起此事,宋先生却又有了些犹疑。
王奉安心中有些吃惊,“先生,可是觉得奉宁有些轻浮?他这是见了三娘——”
还欲再为奉宁辩解时,宋先生却已是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此事,不可为外人道也,奉宁人才,我是很满意的,料你师母也不会有何不满。只是……为奉宁将来计,此事最好还是等七殿下大婚以后,再行计较。”
王奉安只觉毛骨悚然,“先生是说——”
“他
们二人倒是清清白白,并没有什么委曲。”宋先生摇了摇手,“只是三娘和他素来交好,殿下难免有些牵挂,之前周家有子,本来和三娘亲事将成,殿下使人送了口
信,不多久他就回东京去了。以殿下口风,是务必要为三娘挑个十全十美的夫婿——也是他少年意气,想来过上几年,自己成亲以后,这份惦记也就淡了。”
他说得坦然,也教王奉安生不出什么不好的怀疑,说到末了,更是微微一笑,“自然,若是奉宁介怀此事,那便就此作罢,也没什么。”
王奉安心念疾转,权衡了一番利弊,方才谨慎道,“先生,此事还容学生和奉宁先商量一番,再给您回话。”
一面说,一面又想到了三娘的绝世容颜,以及两父女即将上京的事实,又想到宋学将来,一时间浓眉紧锁,心念电转间,又加了一句,“不过以学生对他的了解,奉宁多半是不会就此吓倒的……”
☆、第67章
培养
宋竹并不知道自己的婚事背后还有这么多故事,甚至牵扯到了宋学的前途,也不知道家里对于陈珚的心思是这么个看法,为了避免王奉宁的前程将来被无辜
连累,竟是打算把她的亲事拖到陈珚成亲以后——当然,她更不知道,为了避免陈珚对她‘难以忘情’,日后硬要把她纳入宫中,王奉安已经决定,宁可牺牲族弟奉
宁一人的前途,也要让宋竹在抵京之后就和王奉宁把亲事定下。她所知道的,也就是王师兄一行人会和他们父女一起上京而已。
对此事,
宋竹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宋家、王家关系密切,小时候王师兄和师嫂都经常带她玩儿,虽然现在她年纪长大,不可能再和以前一样做个绕膝的小女儿,但感情上的亲
近还是在的,再者,小王龙图身为朝廷命官,随扈不少,和他们一道走,一路都有人服侍,她需要操心的地方也就少得多了。
她想得不
错,宋学很注重对师长的孝敬,王奉安更是天下间尊师重道的表率,王家本来就是当地豪商巨富,小王龙图这些年仕途得意,家里几门生意赚头也不小,他自己自奉
没有多么奢侈,但孝敬宋先生是从来也不吝惜钱财的,两人分开时尚且如此,如今一起上路,又怎么会让宋家人受一点委屈?他的那帮子元随,一个个揣摩主子的心
意,对宋先生和宋竹,比对主子本人还要更客气。
宋竹倒也不缺别人来奉承,她一个女儿家,虽然做了男装打扮,但也不可能接受那些元随的服侍,只是她怕父亲不拘小节,路上饮食不周,坐下病来。如今有小王龙图一帮子人照看,一行人三餐都能吃热水、热饭,休息时候也能睡上干净的被褥,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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