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起居注第2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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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自己屋子里已经摆设停当,连被褥都换了惯睡的,便忙问,“大哥屋里,可有帮着过去收拾?别我们这里都弄得好好的了,他们那里还是一团糟。”
  “您就放心吧。”孙嬷嬷笑着说,“我也去问过了来着,不过,殿□边带着的那几个小中人,服侍着他大江南北都走过了,差事办得很熟,也不用旁人帮手,自己就把屋子给收拾出来了。咱们还站着聊了一会,等殿下和贵人回来了,才又各自分开的。”
  徐循这才放下心来,在窗边坐下了,托着腮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兴奋地说,“我以前可从来没有坐过船呢。”
  蓝儿、红儿都是农户女,当年被采选进来的时候,就是坐的船,是很有经验的,也因此才能中选陪着徐循一起坐船。至于孙嬷嬷,当年也是跟着皇爷一起南下的,那时候就是坐的黄船,现在自然也不陌生。三个人都扎煞着手,很欣慰、很容忍地看着徐循,徐循有点不好意思了,就撵她们,“都回去拾掇自个儿的行李吧,嬷嬷年纪大了,蓝儿、红儿,你们多帮她跑跑腿儿,我也正好睡个午觉,歇一会儿。”
  出门在外,没有那么多讲究,舱房虽然大,但多一个人杵在那也挺奇怪的,毕竟,船行免不得颠簸,长时间直立并不是什么好差事。再说,徐循短时间内也不会需要什么服侍,蓝儿、红儿和孙嬷嬷商议了一会,也就退下去整理自己的行李了。
  人一走,徐循就活跃起来,先在舱内绕了一圈,什么柜子、暗门都打开来看过,连净房都走进去巡视了一圈,直到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才扑到榻上,想想今早和父母的匆匆一晤,心里又和割肉一样地疼。
  毕竟是一大早起来,奔波了半日,还没等点心奉上,徐循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连船只启航都没赶上,等她揉着眼爬起来,太孙已经在窗边坐了一会了,徐循看清楚他在,忙爬下床,歉然道,“怎么都没人喊我——她们该把我叫起来的!”
  蓝儿、红儿两人板着脸在门边立规矩,看来比在徐循跟前要规矩了不知几倍,太孙看了她们一眼,笑道,“是我让她们别出声的,出门在外,没这么多规矩,你累了就多歇一会也好。”
  徐循和太孙也比较熟悉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她也没有继续矫情,给两个宫女使了个眼色,便闪身进了净房。
  天气热,虽说床上洗漱不便,可徐循还是擦了擦身子,换过一身衣服,又洗过脸重新上了脂粉,这才走出来同太孙对面坐下,见太孙手里拿着一本书,便道,“你看什么呢,难道连在船上也不能耽误了读书吗?”
  “就是因为在船上,才有闲心多读点书。”太孙给徐循看了看封页,是《东坡乐府》,徐循看了,笑着说,“哦,这样的书我也爱看的。只要不是那些《女训》、《女诫》,这种杂书,你给我多少本我都能看完。”
  太孙一听说,倒是来了兴趣,放下手里的书道,“你也爱吟诗?”
  徐循有些赧然:本朝宫廷虽不禁宫女子识字,但是除了有女诸生之称的仁孝皇后以外,一般的妃嫔闲着没事,不以知书为荣,有了空闲,更多的还是做些女红,打打秋千玩玩游戏,宫廷风气也不鼓励她们吟诗作赋——说实话,大家的文化水平也都没到这一步,多数就是识字罢了,距离出口成章还有很迢远的距离呢。
  “吟诗谈不上,就是爱读。”她解释说,“从前年纪还小的时候,爹会读些诗词,我在旁边听了,觉得又押韵又好听,后来识字了以后,就从爹的书房里偷些诗词集来读。苏先生的词素来都是喜爱的,还有辛弃疾、陆游,都顶喜欢。”
  太孙看了她几眼,才笑道,“你这个小女儿家,不去喜欢‘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倒喜欢辛弃疾、苏东坡,‘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小循,我觉得你这个小姑娘,心思深得很。”
  好多人都对徐循下过评语,但这个心思深真的是和她八竿子打不着,徐循用‘你就别逗我了’的表情看了太孙一眼。太孙说,“你说是不是,平时那样没主意,在你爹娘跟前倒是那么能做主,一句说出来就是一句。看起来娇怯怯的弱不禁风,喜欢的却是慷慨激昂的诗词……我怎么觉得和你越熟悉,越有点看不懂你呢。”
  徐循白了太孙一眼,道,“要是人人都能被您一眼看透了,您就不是人,是神仙啦。再说,咱们其实呆在一块的时间也没有多少,说不定船还没到北京呢,你就把我给摸得透透的了。”
  太孙摸着下巴,望着徐循笑,“别人都巴不得我一辈子看不透她们,你倒是好,听起来,好像是巴不得被我看透。”
  徐循觉得太孙有个很不好的习惯:爱打嘴仗。分明不是这个意思,却一定要强装出这个意思来逗她。她暗暗翻了个白眼,故意做出惊慌失措的样子,道,“那、那我也不要被您看透了,以后,我嘴上说一套,手上做一套,心里想一套……”
  见太孙唇边逸出笑意,她又耷拉下脸来,白了太孙一眼,“这样,您就满意了吗?”
  太孙微微一怔,片刻后哈哈大笑,“满意、满意,我哪敢不满意,看你那凶狠的样子,我要不满意,你能把我给吃了。”
  两个人天南海北地瞎聊了一会,底下人送了点心上来,徐循也找了一本书,两人便一边对着看书聊天,一边吃点心。到了晚上,船靠岸停泊过夜。太孙自然而然,就宿在了徐循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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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天家、官家船只出外,其实是相当惬意的,首先,除非天灾,不然很少出事。青纱帐起这样的事,很少发生在官家身上,不论哪家绿林好汉都不会这么不知死活。第二,补给有保障,各地有专用的官家码头可以停泊,每天走的路程也是固定的,日出启航日落泊船补给,不论是淡水还是蔬菜,每日都能新鲜奉上,还随时有现捕的河鲜吃,太孙带的厨子水平当然不能差了,徐循觉得自己走一路吃了一路的鱼,偏偏每种鱼都还鲜得不一样,至于哪种是哪种,又是怎么个做法,她一开始还问问,后来因为太孙也不甚了了,往往还要转问厨子,遂也就放弃了,只管糊涂地吃。
  第三嘛,就是船路畅通,在一些险关是不需要排队过滩的,纤夫必须优先拉着官船走,所以一般的商船、客船在这点上根本无法和官船比时效,不过从北京到南京的运河,前朝才刚修缮过,现在还没有这种问题,徐循也就无从去感觉了。
  作为皇妾,她还感觉到了跟着太孙外出的好处:在这么漫长而单调的旅途中,岸边的风景是很快就能看厌的,相对狭小的空间和紧凑的行程,更阻止了太孙从事体育锻炼,闲来无事,是和一身臭汗的中人们厮混在一处好呢,还是同娇怯怯的小婕妤厮混在一处好呢?正常人当然都知道怎么选择。不说别的,就说看书吧,一样规制的舱房,太孙屋里除了简单陈设以外什么都没有,徐循这里,有她装箱带来的各种生活用品,连熏香炉和香球都没拉下,有两个手脚灵便的宫人,还有一个该安静的时候一句话也不多说,想她活跃的时候又能傻里傻气嘟囔个半天,生得也很好看的小婕妤,太孙会选哪边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头一两天过后,太孙根本就歇在徐循屋子里了,自己的舱房只做储物用,别说侍寝的事了,就说这个一天到晚都腻在一起,就是孙玉女都没享受过吧。太孙妃那就更别提了,和那种早出晚归,一天只在晚上见面的关系比起来,这种待遇,简直是比正头娘子都强。
  徐循一边和太孙下棋,一边想:怪道都说这是美差呢,这要是被太孙妃她们知道了……
  虽说大家都很和气,但她还是立刻就下定了决心:不论如何,外出路上的细节是绝对不能和别人分享的,她自己含糊过去不说,蓝儿、红儿还有孙嬷嬷也必须统一口径,一句话都不能乱说。
  不过,行程中也不是没有风风雨雨。也许是因为太孙玩得有点太疯了,折腾完徐循,一身是汗的,他也不洗,也不盖被子——嫌热,老是这么光脱脱的就吹着风睡了。船过瓜洲不久,他居然病了,随行的南医婆一扶脉:风寒。
  作者有话要说:小循借机猛刷亲密度啊。
☆、病中
  要说这也是有点疏忽了,一般太孙这种重量级人物出门,都是要带上御医随身服侍的。但从前太孙出门时,多数都是跟着皇爷,那肯定用的就是皇爷的御医了。他自己单独办差时也有按规制给配备大夫,只是一般派不上什么用场。这回呢,因为北京行在已经什么都有了,连太医院都有医生已经过去上差,也不知是谁大意了,竟没安排御医跟随。太孙这一病,要不是有医婆南氏被太孙妃派来跟随徐循,险些就要耽搁了。
  普通的伤寒而已,医婆给翻着眼睛看了看,当晚停泊在官家码头以后,中人上岸去买了药,服一帖下去,本来的低烧立刻就被控制住了。太孙也被搬迁回自己屋子里去躺着,他身边四个贴身服侍的中人早就分班当差轮流看顾,这里头根本没有徐循什么事——开玩笑,若是非得要一个皇妾来照顾才成,那还是天家吗?男女有别,刚进门的皇妾,从来都没有照顾过太孙的饮食起居,怎么可能把他伺候得舒心了?要是让这么不专业的人来伺候太孙,太孙还得打从心眼里感动的话,这天家也就不是天家了,连一般的地主老财家庭估计都有不如吧。
  所以,就算是徐循再想过去照顾,也没法把手□去,孙嬷嬷和她把话说得很清楚了,“要是您伺候得不好,太孙殿下动脾气了,您没脸不说,得了不是的那还是底下的中人们。就是为了自己无事,他们也不会听您调派的,咱们还是别自讨没趣了。”
  徐循这个人有个优点,她一直都是很听话的。孙嬷嬷这么说,她一想觉得有礼,也就不跟着瞎掺和了。每天早上起来用过早饭了,过去看看太孙,陪他说说话,或者就坐在他身边安安静静地看两页书,等太孙睡着了,她要么回来自己忙点别的,要么就在窗边看看景色。吃喝拉撒的事绝不多加沾手,顶多就是太孙渴了,给他倒杯水递过去,都不愿喂他,免得自己喂不好,把人喂呛了反而落得不是。
  可没成想,就是这样,反而投合了太孙的性子了。
  人在病中,最怕什么?怕的还不就是孤独了。像太孙这样的人,什么时候不舒服了,一句吩咐就有人能给他把问题解决,而且都是多年用惯了的中人,对他的习惯非常了解,连喂杯水,那力道都是轻重得宜。身体上的需求,他一直都是供过于求,基本不缺什么。徐循没上来抢着喂饭喂药的,他反而觉得徐循老实识趣,比较本分——虽然原来就有这样的印象,但现在这种印象反而更加深了。徐循要是着急上火地在他病榻边上守着,有一点动静就上来无微不至的服侍,太孙说不定还觉得有点肉麻恶心,受不了她的献媚劲儿。现在这样表达一下关心,他还觉得挺好的,起码是满足了他病人怕孤独的需求。
  睡一觉醒来,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那有节奏的翻页声,感觉到另一个人的呼吸声、走动声,轻轻的说话声,这些很平常、很琐碎的小事,在病中人的心里就觉得很幸福。这种感觉不分贵贱基本都是一致的,人到了病的时候,图的就是知心人能给倒杯水喝不是?
  那些中人们,虽然能侍候太孙,能陪他玩乐甚至是帮他办事,但毕竟和他还不是一家人。只是太孙用得顺手的下人而已,这和自己的女人,在心里天然就是有差别的。虽说徐循只是个妾吧,可那也是有名有分正经上了谱的婕妤,是太孙的自己人,太孙和她处在一块,用不着担心她欺瞒自己,背着自己飞扬跋扈横行霸道,差事办得不好还要文过饰非……和自己的女人安安静静地在一处,享受着她的陪伴和照顾,就是一句话不多说,这种心灵上的放松和安慰感,那就不是多少钱,又或者是多少势力能买得到了——也并不是每个太孙的女人,都能让他有这种自己人的感觉的。
  睁开眼了,头一转过来,就看到阳光洒进船舱里,窗阴里坐着一个小姑娘,穿着半新不旧的葱绿色纱裙,底下露了整洁的白绫裤子,脚摆来摆去的,头埋在书页里……也许是听到动静了,慢慢地把书给放了下来,清秀漂亮的小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站起身走过来轻声问,“好受些了没?要不要喝口水?”
  一边说,一边顺手就给他掖掖薄被的角……
  太孙就有点赌气、有点撒娇地说,“喉咙还是挺疼的——给我倒杯水。”
  徐循就走过去给他倒了杯水,又拿了一块梨膏糖过来,“喝了水,含口糖吧。烧都退啦,这一两天喉咙就没那样疼了。”
  太孙嗯了一声,半坐起来喝了水,毕竟还有点晕,闭着眼也没心思说话,徐循就拿着书坐到他身侧,一边读书,一边拿着美人锤轻轻地给他捶腿——这害风寒的人,有时候全身骨节都是酸疼的,得这样捶着才舒服一点儿。
  喝完水,吃过糖,喉咙没那么难受了,某人话就多了。“在读什么啊。”
  “您带的《东坡乐府》嘛。”徐循也是怕了这个大病号了,太孙平时还挺体贴人的,一病下去就看出娇生惯养的底子来。——他还在总角中时,皇爷就已经取得了天下。和太子、汉王不同,太孙一直都是在娇惯中长大的。身子一不舒服,他就该挑剔了,没人陪觉得寂寞,有人陪吧,不说话觉得太安静了,说话太多又嫌烦。连吃药都是,吃一口糖再吃一口药呢,觉得拖得久,苦得更厉害,让他一口气吞下去吧又嫌苦。底下的那帮中人被挑剔得体无完肤的,还没登上皇位呢,已经有点天威难测喜怒无常的意思了。平时有她陪着,几个中人都乐得躲到一边去,不受这个罪。
  太孙虽然不拿这些吃药喝水上的小事来为难她,但是啰嗦起来也十分烦人,逗他说话他喉咙痛,不说话他觉得无聊,又要主动来撩徐循,说几句自己喉咙不舒服了,心情又不好起来。徐循也只能是顺着毛摸,好容易今天起的话头还算不错,徐循赶快自说自话地就给接下去了,“要不,我念几首诗词给您听听?”
  太孙嗯了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徐循就捡了正在读的江城子,念出来给他听。“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
  太孙听着就来兴致了,“你打过猎没有?”
  作为一个身家清白家风还算是严谨的小姑娘,徐循对这个问题肯定只有一种回答,太孙问了自己也觉得多余,想了想又说,“等到了行在,宫里地方大了,我教你骑马。北京的宫城和南京的可不一样,必须非得骑马坐轿不可,要光靠走路,一天什么事也别想干成了。到时候,等我们出去打猎的时候,把你扮个小中人,一起跟着出去。”
  徐循忍不住笑了,“大哥你说这么多话,喉咙不疼吗?”
  她语气有点不信,太孙就当真了,“干嘛,以为我逗你玩呢?”
  徐循赶忙说,“没呢,哪有,就是我怕我笨,学不会骑马不是?”
  太孙这才满意了——其实这种事也就是说说而已,宫禁森严,做妃嫔的除非去皇家园林,不然哪有出宫到处打猎的机会?太孙也就是闲着无聊和徐循逗闷子,徐循不配合,他就不高兴了而已。这病着的大少爷有多难伺候,可见一斑了吧?
  说了几句话,太孙不说了,徐循又给他念江城子,念着念着,太孙又作起来。“老坐着不累吗?上来靠着读吧。”
  徐循要说‘我不累’,结果无非只有一个,那就是太孙继续作。作到她屈服为止,平时不屈服也罢了,现在太孙病着喉咙也不舒服,和她斗嘴的话,说话一多心情只会更差,她只好顺应太孙的要求,靠到他身边去,一边说,“您可别……打什么不该打的主意。”
  太孙把徐循搂在怀里了,就挺心满意足的,他笑了,“你脑袋瓜子里想的都是什么呢,这是在外头,要在宫里,我非得告你的状去——继续读啊,怎么不读了?”
  还真的就只是规规矩矩地搂着徐循,听她读读诗词就满足了。听着听着,脑袋往徐循肩膀上一搁,沉甸甸地就这么睡了过去,只苦了徐循,被靠得身子都麻了半边也不敢多动。
  毕竟只是伤寒而已,几贴药一吃,七天时间一过,太孙又是龙精虎猛了。只是苦了徐循,那天就那样被靠着睡了一个下午,她回去头重脚轻的,第二天居然也发起烧来,过了伤寒。赶快地又要开方调养——不过,太孙病了,她要伺候太孙,她病了,太孙来看看她也就罢了,要反过来伺候她也是没有的事。大部分时候,她都是一个人躺在床上,只有两个宫女和孙嬷嬷、南医婆做伴。
  就这么着,等她病好了,能从舱房出来的时候,北京城也就在望了。当天晚上,黄舟在北京城通惠河码头靠岸,徐循一行人移舟上车,在夜幕中进入了北京皇城。
  作者有话要说:  要是让这么不专业的人来伺候太孙,太孙还得打从心眼里感动的话,这天家也就不是天家了,连一般的地主老财家庭估计都有不如吧。——这句话是宫女谈往录里也说过差不多的。“民国以来,有好多的人问我,说李莲英值夜,听到老太后在屋里咳嗽,他怕惊动老太后,就跪着爬进了寝宫,给老太后倒碗水喝,使得老太后很感动。那么说老太后不就成了孤寡户了吗?没人答理没人瞧,夜里咳嗽,连碗水全喝不上,那还称什么皇家太后呢?这些胡诌乱的话,我真不知怎么说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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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居
  要说徐循对北京有什么印象,第一个印象,肯定是北京的干燥。
  他们是在夜里进皇城的,直接就住进了紫禁城外的太孙宫——是,说也奇怪,太子宫在东华门里,是正儿八经的紫禁城内建筑物,但太孙宫却是在东华门外,可以说已经出了紫禁城了,算是在东苑里辟出一块地方来给太孙居住。当然,整个东苑、西苑都是包含在皇城内的,一般的百姓那也进不来,这倒是真的。
  虽说人在路途中,妾和正妃分不大出来,但现在进了太孙宫。徐循就不敢放肆了,压根就没想歇在正屋里,但太孙过来的时候没说清楚,太孙宫里的家具还没有完全到位呢,只有他居住的外屋和太孙妃居住的正殿有完善的家什,徐循不敢在正殿睡,大家就只好先把太孙妃正殿里的家具搬一部分到偏殿里,这样徐循才能有个住处。
  徐循因为伤寒才好,人也觉得有点虚,在船上颠簸够了,踏上地都半天了还觉得在飘,从车里下来就直接歪在那里了。孙嬷嬷和蓝儿、红儿忙里忙外的,太孙身边的几个中人过了一会也过来帮忙,徐循在偏殿的炕上——这个炕还是她们赶着把自己带来的炕褥给铺上了,她才能躺下的——在炕上歪着,听着他们一边聊天一边忙活,也觉得挺有意思:身为妃嫔,她不能和中人们说说笑笑的,但孙嬷嬷性格开朗、能言善道,为人又热心,一些缝缝补补的活计从来都不怕往自个儿身上揽,这一路同船下来,倒是哄得好几个小中人拜了干娘。
  过了一会,太孙也进来看她了,见这屋里这么乱,索性把徐循带到自己屋里歇了一晚上。就是这一晚上,徐循也不敢和太孙同屋,免得过了病气,太孙睡在东里间床上,徐循就在西里间炕上对付了一夜。
  他们进京时正是盛夏,这时候的南京热得可怕,到晚上即使是门窗大开也没一丝风,就是有冰山解暑,也时常是热得一身大汗。可北京就不一样了,晚上那凉风是一阵一阵的,空气也没那么湿黏黏的,相当干爽宜人,比起船上那种带了水汽的夜风,又是另一种清凉。徐循一晚都很好睡,薄被把自己从头到脚都裹得严严实实的,第二天一早醒来,只觉得精神十足,伸了个懒腰一摸脸,却感到脸要比平时更干得多了。
  年轻小姑娘,有几个是不爱美的?徐循虽说不上大惊失色,但心里也十分介意,和太孙一道用早饭的时候神色都很肃穆,太孙见了,便笑道,“怎么啦,才到北京就不高兴,难道昨晚是土地给你托梦了,让你回南京去不成?”
  徐循抚脸严肃道,“一到北京就觉得脸粗了!要是常住下去那还得了,不到一年,只怕都能老十岁。”
  太孙这个人也是作死的,现在和徐循在一块,哪里像是个爱照顾人的大哥哥,分明就是个作死的撩骚少年,听徐循一说,就伸手拧了拧她的脸,笑嘻嘻地说,“是粗了一点,这可怎么好哦?”
  徐循捂着脸白了他一眼,怒道,“好疼呀,大哥您真讨厌。”
  她又新奇地看了眼前的早餐一眼,道,“这就是北边的面点儿了?这个杏仁茶,我在张娘娘那里也喝过的。”
  “天气热,杏仁茶没什么好喝的。”太孙随手就给她端了一碗面茶,“你喝这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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