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起居注第18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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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出嫁以后,对宫廷的影响力几乎就为零了,尤其阿黄在宫里的两个靠山,徐循这边,虽会照应,但肯定不会帮她生事,太后又老了,且也不是那样的性子。这个办法相对还是最为稳妥的,不过皇帝没有搭理,他根本还没从情绪振荡中缓过来,“阿黄……这孩子怎么就——”

循真的不想再打击皇帝了,不过眼下他的几个儿女里,阿黄不说了,对她这个爹感情肯定很复杂,稍微走极端一点,也许就是恨多爱少,如果皇帝要把仙师打发到南
京去,那她心里的恨自然又要多了几分了,圆圆,虽然如今是皇后亲女,不过对母亲感情也复杂,更不喜栓儿,同父亲之间,因皇帝对她不过普通疼爱,较栓儿、点
点、阿黄要远远靠后,徐循几次冷眼旁观,圆圆对他也就是普通尊敬,她明显更亲近自己的养娘。
至于壮儿么,不多说了,两父子之间的隔阂已经开始建立,若不改变,日后真不知要生疏成什么样子。如今还能毫无芥蒂地和皇帝粘来粘去的,也就只有他最宠爱的栓儿和点点了。而将来,若是栓儿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对皇帝还真不知会不会生出怨恨……

轻时候,做事不计后果,尤其皇帝乃是帝王至尊,天下不能由他心意,后宫方寸之地,总能为所欲为吧?废立皇后,真是轻松自如,谁知天道有常,即使至尊亦不能
免,这才不到十年,后果已经一寸寸、一分分地显现,最棘手的是,如此堤防将溃之兆,即使浮现,亦非人力所能弥补,只能望着这裂隙越来越大,除非有通天彻地
之能,可将时光倒转,否则,皇帝又如何去弥补他对阿黄做下的伤害,如何去预防将来圆圆、栓儿、壮儿心里的埋怨?眼下的事故,仅仅是他要处理的第一桩难题而
已,更大的难关还在后头,陆续有来哩。
这话说出来,对皇帝那就太残酷了,可徐循也说不出任何话来安慰他,任何安慰的话语都将是谎
言,她保持沉默,默默地注视着皇帝。皇帝也是一片无语地注视着她,她能感觉得到:尽管谁也没说什么,可皇帝并不笨,他正在明白过来,现在此刻的每一分每一
秒,他都在考虑着日后可能面临的家庭危机。
即使是天下之主,又能如何?母子争权,夫妻反目,至亲之间,人心幽微至此,尚可推说是他人之过。可如今连亲生子女,连皇帝确确实实是付出了最真挚亲情,甚至比仰敬母亲更为痛爱的子女,如今也是眼看着,一个两个,也许将要和他日渐生疏。

怨得了别人?今日的他,正为从前的他付出代价。连怨都不能怨,皇帝一直都是个很骄傲的人,他不会对任何人承认他的埋怨,他甚至连一点悔意都不会容许自己露
出来,更别说痛诉如今心中的感触了。正因为他是如此骄傲,如此聪明,他才能看得如此明白:这条路走到尽头,能跟随在侧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在做太孙时,他身后有父母,有祖父,有妻妾,有女儿;做太子时,他没了祖父;刚开始做皇帝的时候,他身边也还有很多人——徐循一直没有把自己算在这群人里
头,她没有多爱他,起码在当时她来看,皇后、贵妃甚至是惠妃,都要比她更倾慕他,更想要被他爱,当然也就要比她更爱他。
可现在呢?现在她忽然发觉,他和母亲已经疏远,和元后反目成仇,和继后貌合神离,和惠妃更是从未有过交集,连他的儿女,陪在他身边的人数也是寥寥无几,以着一种近乎宿命的悲观,似乎可以肯定,他们也将逐一远离。
而那个一直自认不能算数,一直觉得和他距离很远的她,如今居然成了仿佛离他最近的那一个,居然成了直到现在都还留在身边的那一个。

就连她,也不能肯定她会陪着他一直走下去,他们之间一直保持着危险的平衡,小心翼翼地彼此回避,彼此容让——谁说得准,将来的哪一天,她会不会也因为什么
事和他分开,也许是她无法忍受他的傲慢和自私,又或者他终于无法忍受她的悖逆与无礼……也许在某一刻,他们也将分道扬镳,他要在这条孤零零的路上越走越
远,深到再也无法回头。
她忽然兴起了一股极为酸楚的同情,这种痛彻心扉的孤独,实在感同身受,在这一刻,她并不觉得她是自作多情——徐循能够肯定,她从皇帝的眼眸深处,看到了一点恐慌的痕迹。
他造下的恶业,还远不足以换来这样的惩罚……可他有什么办法?连他也没有办法了,谁还能改变这一切?
徐循只能伸出手,轻轻地覆盖在他的手上,此时此刻,这是她唯一能提供的一点安慰。
皇帝立刻紧紧回握,他的动作之快,几乎可称惶然。
室内沉默了半晌,终究,皇帝轻轻地、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
他的声调和刚才已有了很大的变化,透着掩不住的苍老与疲倦。“罢了、罢了,你说得很好,这件事,就按你的意思来办吧。”
作者有话要说:即使是天子,也不过是一头草狗罢了呀。
话说,这里的西游记不是吴承恩写的,是元代剧本,比较黄爆……
☆、第229章
若是都依徐循,自然是一切如故,这件事就算是揭过去了。反正无非就是几个人和栓儿说了点什么,孩子还没糊弄过去了,压根都没起疑心。可,问题就在
于,虽然皇帝说了依她的意思来办,但这件事显然还是不能依她的意思来办。不看在别人,只看在仙师份上,她都得揣摩着皇帝的意思去办。

估计皇帝是不会对阿黄点破什么了——点破了又能说什么?当年胡后被废的时候,阿黄已经很大了,这些年来也有大把机会和生母相处,皇帝就是想抹黑胡后,也得
看阿黄会不会信。再说了,对女儿说前妻的坏话,实在有点没品。从她对皇帝的了解,以及皇帝自己的表现来看,这件事,他是打算就这么装糊涂,装无知,含混过
去了事。
既然如此,那仙师那边也没必要知道真相了,按徐循提出的方针,她需要知道的便是‘徐循说动了皇帝,以避居长安宫不再管事
为交换,让仙师继续居住在北京,以及安排阿黄尽快出嫁’。这么着,皇帝面子上好看了,仙师心里也安稳了,阿黄更不必面对一个不知所措的父亲,大家都各得其
所,似乎是个很不错的结果。
——只除了太后现在没有多余心力、兴趣管理琐事,而仙师退出以后,宫务又需要人来管,然后皇帝还属意
徐循填上以外,这个计划没有别的破绽了。徐循也找不到一条更好的路来避免自己不进一步得罪太后,虽然她很明白在太后看来这件事是怎么样的:有人和栓儿说了
几句话,徐循感觉上是掺和了一脚,然后静慈仙师就去长安宫隐居了,阿黄出嫁了,宫务就交到她皇贵妃手上了,皇后虽然痊愈,但被进一步架空,太后不必说了,
手里权力更弱……以太后的性子,往什么地方去编排她都不奇怪,很有可能就会把一切都归纳到她的阴谋上去。而皇帝呢,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会跑去和关系业已
比较疏远的母亲自揭疮疤?然后静慈仙师这边,她还处在阿黄没暴露的错觉里,更不可能会去说明真相,这个冤枉亏,徐循是咬着牙都要咽下去,虽然心里冤,
但……有啥办法,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
至于一切维持不变,那是下下策,不把真相告诉静慈仙师,人家凭什么相信徐循对皇帝有这么
大的影响力?她和皇帝做了多少年夫妻了?可若告诉了真相,且不说静慈仙师未必会谅解她热血上脑,贸然违约,就说皇帝这边的感想吧,没有什么男人喜欢在自己
的女人跟前丢脸,更别说以皇帝和静慈仙师的关系,若是皇帝知道他的凄凉暴露在当时废后事件的直接受害人跟前,供她幸灾乐祸,徐循根本不知道在脾气受到刺激
的情况下,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权威下的孤寂,被一人知道那算是沧桑,被太多人知道,简直就是笑柄。
那天晚上,皇帝当然没有什么兴
趣再来证明自己的雄风了,他很早就睡了过去,起码是好歹把眼睛给闭上了。徐循也是一晚上都没睡好,就在琢磨着这事儿,越琢磨她越是无语,到最后也懒得想那
么多了,吃亏就吃亏吧,被冤枉就被冤枉好了,反正她在太后眼里估计一直都是一头白眼狼,现在也不差多这么一桩罪孽。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把这件荒谬绝伦的人
伦小案给解决掉。甚至于事件各方的利益链条,她现在都懒得梳理,打从孙氏动了阴夺人子的念头到现在,这件事里牵扯到的所有人几乎都是输家,若谁还为一点蝇
头小利沾沾自喜……那就让她高兴去吧,她也管不了了。
第二日送走了皇帝,她便去拜访静慈仙师,开门见山地把皇帝的条件摆了出来。
“提到阿黄以后,大哥是心软了一点。”徐循不是为了卖人情,只是若说得太好,仙师也不会信,“我求了半夜,大哥终是松了口,也不愿见到阿黄日后和生母分隔两地,只要姐姐日后在长安宫内,不再频繁出门,想来大哥也不会重提去南京之事了。”
事实上,这应该也是符合皇帝性格的。徐循无法想象皇帝在意识到自己的惨淡后,还会乐见‘敌人’活得逍遥自在,比当皇后的时候好像也差不了多少,动不动还可以践踏一下现任皇后的尊严。
静慈仙师显然松了口气,她不禁露出一点略带自嘲的笑意,“我倒是该多谢陛下了,修道之人,本不该再牵涉红尘之事,只是老娘娘厚爱,又不好拂了她的面子。”

循昨晚倒没想到这一层,现在听仙师说起,一想也是这个理:之前助理宫务,还可说是为阿黄日后的婚事着想。现在阿黄做了这样的事,能顺利出嫁都要求神拜佛
了,期望值低了以后,再管宫对仙师来说根本只是白做工。皇帝能出面帮她辞职,她说不定还求之不得哩。至于在宴会上坐在孙后之前这样的事情,纯属太后和孙后
之间的斗争,这里都不必谈了。
好歹有个人能从这一团乱麻里得到一点安慰,虽然难免带有心酸,但也实属不易。徐循的心情亦是开朗了
一些,她笑道,“正是,且看吧,这几日大哥也许会去清宁宫一趟,到时一切顺其自然,若他真属意我管宫,阿黄的嫁妆,我自会尽点心意。若不是,我也会多提醒
大哥几句的。”
仙师颔首道,“我总之就都托付给你了——能与你相识,真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徐循自然连忙逊谢,两人说了几句客气话,外头有人来报:“大公主来了。”
仙师便令进来,她偏头对徐循道,“这些年来,我是亏待了阿黄,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未能悉心教她……”
她叹了口气,“总觉得孩子还小,一转眼也这么大了,展眼就要出嫁,日后相见的机会,又有几次?人生到了我们这个年纪,看的也就是下一代了。是以最近我都天天让她过来,好教导她一些为人处事的道理。”
她忽然又自嘲地一笑,“其实也就是谈谈说说而已,论到底,我也未必擅长,否则,又如何会落得如今这样地步?”
徐循不知如何安慰她,恰逢阿黄进来,她更有几分尴尬,却又不好就走,颔首受了阿黄的礼,便没话找话道,“如今也开始留头了吧?今年二月二,不必去剃头了。”

里规矩,皇子皇女留的都是光头,只皇女有两个小揪揪而已,要到十多岁才开始留发。阿黄去年以前都保持孩童发型,从腊月里开始不剃头了,孩子年轻,头发生得
快,现在已有寸许长,全都支棱着,看来像是个刚还俗的小尼姑。她点了点头,抿着唇并不说话,徐循见她眉眼间有些郁色,也不禁轻轻地叹了口气:历来百姓女,
成婚都在十七岁前后,她提早三年就要出宫嫁人,起因不过是一桩在她看来不但不大,而且还很正义的行事。这孩子就算很有些心眼,又受过些坎坷,但毕竟是当作
金枝玉叶养起来的,就如同当年刚进宫的她一样,虽说明知道宫里有些残酷的事,只怕一时也不易接受自己亦不能幸免,是无常世道中毫无特殊待遇的一员。

如今身居高位,外人看来无限荣宠,对比仙师的待遇,高下立判。观阿黄眉宇,自己多说她也未必听得进去,倒说不定激起她的反感,觉得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徐
循轻叹一声,也不搭理徐循,只对仙师道,“如今咱们且说择婿的事,你也知道,此事都是宫里宦官们去办,我这里多少还能托人打声招呼,姐姐只想着,觉得阿黄
这性子更适合什么样的人,且托人告诉了我,咱们也尽尽自己的努力吧。”
仙师自然一口答应下来,也不顾阿黄的反应,以及徐循的谦
逊,又令她叩谢徐循,阿黄只得跪下来给她磕了个头,徐循忙弯腰将她扶起,阿黄这厢也要起身,两人眼神一对,徐循见她脸蛋尖尖,大类乃母当年,心中不免叹了
口气,低声道,“你还小,以后慢慢地就懂事了,不论如何……”
她本想说:‘不论如何,也不该亏待圆圆,她毕竟和你是一块长大的’,但见阿黄神色漠然,便又把话吞了回去,改口道,“不论何时,这世上都有艰难的事,就看你怎么想,怎么去度过吧。”
阿黄默不吭声,徐循和仙师是何等人物?焉能看不出她的不以为然,两人对视了一眼,均都有些无奈,仙师叹道,“还是早嫁早好吧——唉,我就把她托给你了。”
徐循虽然心中亦有感慨无奈,但却不愿再做颓唐之语,她微微一笑,似乎是勉励自己,又或者是在勉励仙师,“是啊,起码咱们的女儿也还是能嫁出去的。”
仙师被她一说,亦是不禁从眼睛里笑到了脸上,与徐循又交换了一个眼色,方才欣然道,“不错,早日嫁出去,也未尝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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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事,不如意者十常八/九,就看你用什么心态去做了。抱定了不喜阿黄的心态去为她忙碌,那自然是忙得没劲儿,但是转换一下心态,徐循又觉得也不是什么坏
事。起码就利己角度来说,这也算是为了点点婚事的一次练手,有这个盼头在远处,眼前的烦心事便没那样讨厌了,她也能比较容易地鼓起勇气,请皇帝去清宁宫摊
牌。
“不是都说了,依你的意思去办吗?”某皇帝嘟嘟囔囔的,“怎么还要我出面啊?”
“我的意思就是请您去办啊。”徐循哭笑不得,“不然又该怎么和老娘娘说?老娘娘那里可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让胡氏去说好了。”皇帝无脑推卸责任。“她不是娘的腹心吗?就让她说自己身子不好,不能管宫了,这差事可不就卸下来了?”
“胡姐姐到现在都一心以为你被瞒在鼓里,”徐循又开始和皇帝掰扯了,“让她以此借口去说也不是不行,只是你这性子,她也是熟悉的。本来生大气呢,忽然没声没响,就这么算数了?只怕胡姐姐会生出些疑惑来。”
“那就让她疑惑好了。”皇帝还是嘴硬,“她劝不下我的脾气,也不许别人能劝下不行?”
徐循只能无语地看着他,皇帝被她看了一会,可能也觉得自己幼稚,到底还是缓和了语气,“其实真的让她去说也不是不行,就说她身子不好不能管了,不是挺好的吗?”
“老娘娘只是老了,又还没糊涂。”徐循低声说。“您这是要让仙师莫名其妙地再得罪个老娘娘啊……”
皇帝没法了,又回到原点,“那就你去说好了,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徐循真快被皇帝弄疯了,“大哥你也为我想想吧,我本来就和皇后不合了,在老娘娘眼中,虽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但到底没怎么往死里得罪过她,偶有龃龉,也都是因公而发。您现在是也盼着我往死里得罪个老娘娘?那我在这宫里,以后还有没有落脚的地儿?”
“有这么严重吗?”皇帝都被她急赤白脸的样子给逗乐了,“也就是帮我传个话而已。”
“乌鸦还不报丧呢,有个名声而已,不一样是人见人憎,”徐循使劲推皇帝,“我不管了,您去吧,去吧,去吧!”
皇帝没得办法,只好答应了下来,又威吓徐循,“我去是去,你可不许管我怎么说。”
徐循能得他答应,已经心满意足了,料皇帝也不会胡说八道,便笑而不语,皇帝看她笑得满足,便拧了她的鼻尖,戏语道,“就该让你去得罪她,这样,日后看你不尽心侍奉我?若惹恼我了,只需三四个月不理你,瞧你还有好日子过不。”
“又
何须还要再得罪她一番?便是现在这样,你三四个月不理我,到时皇后来踩我时,难道她又会出面为我说话了?”徐循就事论事地反驳道,“她心里又何曾看重过
我?我不得宠了,她自然提拔得宠的人和皇后斗去,不踩我一脚已算是有情分了,还理我呢?——倒是胡姐姐,说不定还扶我一把。”
皇帝摇了摇头,叹息不语。徐循也觉得提这些事好让人不舒服,遂转移话题道,“年前说好的,过了年为壮儿开蒙,如今他在韩女史手里,已经读了几本蒙书了。外头的先生给物色好了没有?”
“物色是物色好了,也就是前几日的事。”皇帝道,“我特意找了都是人品方正的翰林老儒,希望耳濡目染,能让这孩子学些好吧。”
“他可是没什么不好的地儿。”徐循即刻护短道,“要说有什么不是,也是我不该让他去看吴美人,不然,他未必会有疑惑。”
“可还不是?”皇帝便很方便地怪到了她头上,“还不都是你多事?——现在壮儿还有去看她吗?”
既然连仙师的事都说了,壮儿的事也就不必瞒着皇帝,徐循借机道,“没有了,我把他的身世原本都和他说过。孩子听了很羞耻,再也不要见她,如今两个月过去,都没念过她一句。”
皇帝神色微霁,“还算知道些廉耻,懂得要好,那便是有救的。”
“他可也有一半是你的骨血。”徐循终忍不住为壮儿说话道,“多大的孩子,一件坏事也没做过,怎么听你的话,他像是时时刻刻都预备犯下大罪似的,竟不是父子,反成仇人了。”
“就是因为我的血脉也不算太好,所以才担心不是?”皇帝嘿了一声,也不是没有自嘲。“像妈要担心,像爹也要担心,这该让人如何不担心他?”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还如何进行下去?皇帝摆明了就是不喜壮儿,就如武姜不喜长子庄公一般,这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徐循虽为壮儿不平,却亦是无能为力,皇帝虽然口口声声十分爱她宠她,但基本上和他有关的事,似乎没有一件是她能改变得了的。

事情推给皇帝以后,徐循便不再管了,一心只教导点点和壮儿,连出游的次数都减少了。仙师的话,令她感触颇深,算算点点也就只能在身边再养个十年左右,十年
以后,她才四十出头,游幸的时间还怕没有?但和女儿朝夕相伴的日子,却真是过一天,少一天了。——当然,她也是怕自己教得不够用心,将来把点点养出阿黄那
样执拗的性子,那就是再后悔都来不及了。
点点懵懵懂懂、没心没肺的,自是不懂大人们的事,只觉得娘忽然多了时间陪自己,也挺开
心。不过,她虽对永安宫外的事毫无所知,但却不代表这孩子真是个傻瓜,徐循听钱嬷嬷说,点点背了人,同她、欢儿抱怨过好多次,觉得弟弟的性子如今是阴晴不
定、喜怒无常……不过,到底都还是孩子,点点也并未因此而疏远弟弟,还是照旧想要亲近他。
至于壮儿,表现要复杂一些,除了那天爆发性的哭号以外,如今他很少和徐循有肢体接触,如以往那般扑入怀中撒娇的情景已经少见,不过,好在和她在一处时,壮儿也远远不至于同在皇上跟前一样紧张。徐循对他反正尽量一如既往,也不想太小心了,反而还让孩子觉得不自在。
虽然两个孩子都还很小,但徐循如今也时常说些为人做事的道理给他们听,暂时还以钱嬷嬷从前教她的那些仁义道德为主,其余别的东西,她打算等孩子上了十岁,渐渐懂事了以后再提。
这日两个孩子都不必上学,徐循便接来到主屋玩耍,教点点和壮儿下围棋。两个孩子都不笨,迅速理解了围棋的基本规则:圈地,点点已经开始在棋盘上啪啪乱下了,徐循忙着把她叫回来,道,“这还有提子、无气没教你们呢。”
她正在这教点点数气,又解说一些游戏规则,壮儿那边倒是已经明白了不少,拉着韩女史下了起来。一边下一边问,“这里是不是不能下?”
“为什么要放在这里?”
间了点点的笑声,“哎呀,我明白了——应该这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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