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重生手记第26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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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顿悟
  就是从前没出嫁的时候,蕙娘也很少在焦勋跟前如此失态,她虽然也有小儿女的时候,但这份憨态,终究是留给家里人的。此时被撞了个正着,饶是蕙娘城府,也不禁有几分讪然,她察觉到自己面上有一团暖热,便忙掩饰地抬起手来扶着树枝,稍微挡了挡面孔。
  “你的轻身功夫是越发精进了。”她一边和焦勋拉着家常,一边跳下了地,“走得这么近,我竟一点都没有发觉,这还是冲粹园呢,看来,这个地方也不安全。”
  “也就只能混到山上来了,这一带看守少……”焦勋今日打扮得简便,一袭青布长衫,看着就像是个落魄文人,只是朗目疏眉、神仪明秀,风姿却非服饰所能遮掩。“要再往下走,园子里防卫就严格了。佩兰你也不必过于担心,冲粹园占地这么大,也总难免有点漏洞。”
  冲粹园背靠静宜园,在防卫上也的确是借助了皇家园林不少力量,这里因为远离静宜园,反而靠近香山上开放给香客的各大寺庙,往年也不是没有游客误入。蕙娘这几日会在这一带盘桓,也是因为焦勋最适合从这里潜进来。当然,时间地点那也都是早约好的,阁老府送了鲜花,蕙娘少不得要打发人回礼回话,一来一往,这约会也就定了下来。
  老太爷虽然明着不肯插手蕙娘和焦勋的事儿,但私底下却似乎乐见其成——最起码也是袖手旁观,他的心思,蕙娘是无由猜测也不愿猜测,甚至她都雨点不愿开口去询问焦勋为何忽然要见她,反而先提起了焦勋送她的那本书,“不得已,把它交给许家世子夫人了。不过杨棋这个人,手上的资源要比我更优胜,她和杨善榆沾亲带故呢,关系也好,又很有把这件事办起来的决心,送给她了,倒比放在我这里埋没蒙尘,要来得好。”
  焦勋果然一点意见都没有,一句,“送给你就是你的东西了”,便把这件事给带了过去,他甚至还好奇地问了一句,“什么交易,让你连这个筹码都出动了?”
  东西都转送了,人家多问一句也是情理之中,蕙娘想回答,却又感到一阵强烈的无奈,她疲倦地吐了口气,摇头道,“反正左右不过是世家间的那些勾当。”
  两人久别重逢,上回竟没有好生叙旧,蕙娘也想知道焦勋回来要做什么,是否真和他所说的那样,同鲁王之间还不是统属关系。但她自己不愿说实话,盘问的话便难以出口,两人默然相对,谁也没先说话,过了一会,焦勋忽地无奈道,“佩兰,我们好说一起长大,不说情同兄妹,也自有一番情谊在。你看见我,怎么老这么尴尬呀?”
  这话倒是把蕙娘说得松弛下来了,她亦是坦然,“本来这关系就尴尬,现在身份也尴尬,要是仲白在身边,陪着见一面也就罢了。不然,这么遮遮掩掩背人耳目的,你说我能不紧张吗?”
  “哦?”焦勋唇角不仅逸出一丝笑意,“几年没见,你的胆子倒是越变越小了么。”
  要说蕙娘胆子小,她自己都要发笑,但她也不能不承认,起码在焦勋跟前,她是有些气虚的。蕙娘摇了摇头,“就是心里没鬼,这样的事若闹出来,我在权家也就没法立身了……这已经不是从前在阁老府的好日子啦……”
  焦勋倒要镇静一些,他还反过来安慰蕙娘,“你也别担心,终究就是少了个名分,不然,就作了兄妹来往又如何?——我这一次,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关于那个神秘组织,我查到了一点头绪。这件事老爷子不愿意沾手,我也不想给老爷子添麻烦,这才请他传话,想亲自见你一面。”
  他望着蕙娘,眼里闪过一丝顽皮,还戏弄她呢,“怎么样,胆子小了小了,可还敢扮男装和我出去一趟,亲自审一审那人?”
  “什么人?”蕙娘的心立刻就提了起来,她心头不祥预感越浓,其实话才出口,就已经想到了答案——可她毕竟还是要问一问的,“你捉住凶手了?”
  “不是凶手。”焦勋的脸色沉了下来,“但也不是外围了,此人如我没有猜错,应该是那组织的中坚成员……”
  他面上厉色一闪,“我为他预备了许多手段,此时正一一令他消受呢,其实邀你过去那就是个玩笑,你要自己不便出去,让你那几个心腹丫头过来一趟,也是一样的。有什么想问的,这时都能问上。”
  焦勋让她亲自过去,其实也不能说没有原因,很多时候审讯审讯,重视的不是那人口中的话,而是他的言谈举止透露出来的信息。蕙娘自然是此道高手,如果她不知道事实真相,恐怕即使冒着犯忌讳的风险,也要亲自跑上这么一趟。可现在,她口中却满是苦涩的味道:这个人要挺得住那还好说,要是挺不住把他知道的一些东西给供出来,暴露了鸾台会,或者说起码暴露了桂家这条线,让焦勋顺藤摸瓜地往下查,那这件事可就更乱了。这么重大的事,桂家能不想着杀人灭口吗?焦勋只要稍微一露底细,招来的可能就是不死不休的追杀……
  走到她这一步,蕙娘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是什么良善之辈,但焦勋却不一样,她不能眼看着他趟进一滩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深浅的浑水里。身中神仙难救,本来就是她给他惹下的一劫,他命大遇到权仲白逃得一命,本来也可以在异域展开新生,却因为自己又从新大陆回转,现在更是不尴不尬,回不去新大陆,也没法在大秦立足……但她也不知该怎么阻止焦勋,毕竟,他可是实实在在地为她查着这个案子,就连这个人,估计都是他为了蕙娘,千方百计给活捉下来的。
  但现在人在焦勋手上,她就是想找点借口放人都难……试问如果鸾台会和权家不是结合得这么紧密,她拿什么理由让焦勋别对付鸾台会?就是桂家那样密切合作的关系,能阴鸾台会一把都不会放弃呢,她就是有那么大度,也要焦勋能信才行啊。
  这么大的事,蕙娘犯点沉吟也是理所当然,焦勋并没有催促她的意思,他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像是暖风中一只蝴蝶,轻触着她的手背,温柔而不带任何侵犯。蕙娘心底越发犹豫,许多种选择在心头闪过,有稳妥的、有冒险的,有绝情的、有太过感情用事的,每一条路都是有利有弊,一时间她竟难以决断,甚而连当时同权仲白决裂时,都没有这般委决不下。
  千回百转,种种犹豫到了最后,其实也无非就是化成一句话:她能够信任焦勋吗?
  杨七娘所言不差,这世上任谁都有个价钱,她焦清蕙有,权仲白有,焦勋又或者说李韧秋又怎么会没有?这一点她是一清二楚,焦勋从小到大,眼里就只能看得见她,毫无疑问,她就是焦勋的价钱。蕙娘从不自作多情,他的仰慕,她是不会错认的。从这点来看,焦勋当然值得她的信任。
  但人都是会变的,一别数年,焦勋也不再是从前那个单纯的候选赘婿了,他在新大陆有了一番经历,这经历是否已改变了他的想法,改变了他的价钱,他这一次回来,是单纯地想要帮她,还是也带了别的任务,又或者,他是否对她也有所求、有所图谋?
  从前焦勋只给她好处的时候,她当然不必把他往最坏的方向去想,但现在,她要冒风险——冒极大的风险了,蕙娘不能不考虑到最黑暗的一面,她不能不去猜测焦勋的意图,她拥有的权势与财富,一向是她的筹码,也是她的枷锁。这东西也许她本人不怎么在乎,但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他们垂涎欲滴念兹在兹的宝物。
  心乱如麻时,权仲白的声音好似又在她耳边响起,那声音那时还饱含了深情与痛惜,是呀,那时候,他还是很在乎她的。
  “虽然你未曾服下这碗毒药,”他说,“但你却始终都没有从这碗药里走出来。”
  直到此时此刻,权仲白已然扬帆远去,不知在何处驻足时,蕙娘才能对自己承认:其实,权仲白由始至终都没有看错,那碗药颠覆了她的性命,也将她对人对事的观念全盘打碎,有些事不是不明白,但却很难再回得去。在那件事以后,她便再也难以重塑对任何人的信任,除了与世无争的至亲三姨娘以外,她看谁不觉得人家要害她?就是现在,她也无法轻言信任焦勋。随着那碗药而失却的有许多东西,其中最宝贵的,也许就是她的信任之心了……
  那时候她没怎么把权仲白的话当真,他虽然真心真意,每一句话都掏了心窝子,但这些话却只好似一阵狂风,从她耳边吹过就再没了痕迹,风吹过那一瞬间的触动,也终于只是触动而已。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明白忠言逆耳,不是每个人都会这样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会这样苦口婆心地教晓她去为人处事。
  “唯有勤修自身,以过往所有苦难为石,将慧心磨练得更为晶莹剔透,一往无前、一无所惧,才能追求你真正想要的东西……才能追求你的大道……”这些话,岂非字字珠玑?不克服心魔,不去冒险犯难,她还怎么在这复杂到了极点的局面中,去追寻一线生机?
  只可惜这个人虽然也许还会回来,但余生中,却再也不会对她这样说话了……
  直到这一刻,在这最不适合的时机里,蕙娘忽然间明白,权仲白实在曾经是很爱她的,虽然他并不大承认,虽然他不解风情,虽然他总不合她的心意,虽然她总觉得他有几分自私,但他实在曾对她付出过真正的感情,而并非同她以前所想,只是出于责任、出于无奈。不论两人的婚姻背后,隐藏着怎样的阴谋算计,又令得他多么无奈,权仲白的感情,也不是她一步步算计来的,其实早在她表演着自身的情动,用自己那半真半假的故事来换取他的信任和配合之前,他就已经展示着真实的自己,付出着他所能给的关心,她曾暗地里觉得荒唐可笑的大道,有什么好笑?他的心、他的路一直都放在那里,不是看重你,不是喜欢你,人家为什么要倾吐自己的理想,想要同你‘志同道合’?
  尽管这手法也许还很拙劣,还缺乏谋略,还充斥着天真的热情,但他实实在在,是喜欢过她的……只是她却一直未能感受得到,她一直都看不明白,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她连他对她的情都看不懂,又谈何珍惜不珍惜?现在,她终于看懂了、明白了,可他们之间,却也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去珍惜。
  承认错误,不是简单的事,但蕙娘亦并不会自欺欺人,她明白,这一次,是她做错,是她一手把两人间可能还有转圜余地的关系,给摧毁到了这样不堪的地步……
  而她也必须从这错误中去汲取经验,同样的错,她不能再犯第二次了。
  蕙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将所有不应再有的情绪,压到了心底深处,再睁开眼时,心湖已是平静无波。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她告诉焦勋,“只可小聚,不能长谈……我们到自雨堂去,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焦勋并不诧异,也许是那组织的诡秘程度,也增加了他的小心,他将蕙娘的反应,误认为是她的谨慎:也对,连他都能调查出这些端倪,蕙娘这几年间,又岂能全无线索?只是这里终究是公共地方,蕙娘也不能长久逗留,的确不是深谈的好时机。
  “只怕老爷子心存顾虑。”他抬了抬眉毛。
  “祖父那里,我去分说。”蕙娘斩钉截铁地道,又翻过来叮嘱焦勋,“但你也要极为小心,我所受监视的严密程度,不是你能料想得到的。甚至连我自己都不能肯定,我身边有谁盯梢。一旦你露了痕迹,只怕他们对付你的手段,会比从前更过分。”
  焦勋也沉下了脸色,他点了点头,沉稳地道,“我知道了,一定会处处小心。”
  两人谈定了联络方式,便要告别分手,行前焦勋犹豫再三,还是上前挽住了蕙娘的马头——蕙娘业已翻身上马,见他如此,只好俯□来,等着他的下文。
  “我听说,权神医出海去了欧洲。”焦勋的语气有几分犹疑,许多未完的疑问,藏在话中。“有家有小,可不是远游的好时机。”
  的确也是瞒不过他的,权仲白人在广州那还好些,忽然这样招呼也不打地去了海外,很多人心里,自然都会有所猜疑。
  蕙娘不禁露出苦笑,她想了想,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也许在他看来,我们两人虽没和离,但也同已经和离差不多了吧。”
  焦勋的眉头顿时紧紧地拧了起来,他低声问,“怎么会?”
  “何家的热闹,你想必也有所耳闻吧。”蕙娘心头,真不知是何滋味,可她的声音传到自己耳中,却平静得令人心悸,“按说那都是大门大户的儿女,也是一对佳儿佳妇,又为什么会闹成这样呢?”
  焦勋微微一怔——这何家的事情,的确是闹得沸沸扬扬的,两人为什么要闹和离,这事也是众人关心的焦点。也不知是谁那样爱传话,竟把何二少奶奶的话给传了出来,街头巷尾,都有人在嚼这个舌根:据说,何二少奶奶也没说何二少什么坏话,她来来回回就是一句,‘人是好人,可惜合不来’。
  两口子要居家过日子,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也的确不简单。不然,又哪来那许多恩怨故事?权仲白人没得挑,蕙娘也不是什么不堪人物,日子过不下去,也只能说一句没有缘分了。
  焦勋无法再说什么了,他松开了手,若有所思地抬头望着蕙娘,蕙娘有许多话想说,但却也知道,焦勋绝不是能倾诉的人选,思来想去,只好叹笑一声,策马缓缓而去。
  鬓上衣间,还有细碎桂花,拂之难去,一缕幽香曲折回绕,好似身后焦勋的视线,虽行得远了,却依旧缱绻难去。
  作者有话要说:有时候一个人教给你的东西,他未必能享受得到好啊……唉,蕙娘终于明白小白曾经也是掏心挖肺地对她的。
  汗,话说可能有人会怀疑蕙娘前世的经历是否会对她有这么大的影响,这个估计有一些历险经历的人会体会比较深吧,一次险死还生的经历有时候都能改变一个人了,更别说人真挂了,这种感觉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体会过的人应该是有共鸣的。
  明天双更!
☆、224坦白
  许久没来冲粹园,蕙娘少不得多住了几日——如今权仲白虽然不在,但她身份特殊,并且平时的确也是诸事繁忙,偶然消闲一番,众人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权夫人还遣人问她要不要把歪哥塾师接到冲粹园去,免得住久了耽误孩子功课。还是蕙娘想到自己回来后还要找机会和桂家、孙家等人见面,这才推拒了权夫人的好意,到底还是带着两个孩子回了京城。
  乖哥还好,毕竟还小,住在哪里对他来说差别不大,只要能跟着养娘,随时见到母亲就行了。歪哥现在三周岁多了,已经很懂得人事,虽不说千伶百俐,可童言无忌,有时候一些话也能令蕙娘为之动容了。他不知从哪里听来,知道香山秋景最美,对蕙娘一整个夏天都把他放在冲粹园内,到了秋天却又将他接回京中,感到了极大的不满,接连几天见到母亲,都要和她闹别扭不说,离了蕙娘的眼睛,且还要在国公府内到处生事,不是揪了哪个小厮的胡子,就是要拔哪个丫鬟头顶的簪环,除了廖养娘和蕙娘以外,余人竟丝毫不能节制。
  若是一般的门户,孩子上了三岁就归养娘和一众丫鬟婆子带的,父母不过是晨昏定省时见上一面,其实和孩子交流也并不多,就是调皮了点,养娘自己说上两句也就完了,不是什么大事,闹不到老爷太太跟前。这做爹娘的也能图个清静,到了年纪,自有教养嬷嬷、蒙师塾师等培养。可蕙娘却不肯把歪哥放出去住,到现在歪哥还是住在她院中厢房里,一举一动都有人来告诉她知道的。这个小霸王在府里闹出了这样动静,她心里难道没数?也不仅暗暗埋怨自己:非得把歪哥生出这样的脾气来,才走了两个月,他倒是无法无天了!
  别看这孩子小,但要把他给降得心服口服,却也不是那样简单,蕙娘现在却没这份心思了。几乎是才从冲粹园一回京,她就开始忙了起来,虽说蕙娘如今是不大管府里起居琐事,几乎全交到石英等仆妇手上,但总还有些红白喜事人情往还要她做个主,现在权夫人往下退,她还要代表国公府出面应酬——这还好是国公府人口简单,现在说来就是她们一房主子,平时也比较低调,不是那等热衷于社交的形象,不然,光是这些事,就足以占用蕙娘绝大部分的精力了。
  除此以外,还有良国公交代下来让她帮办的生意诸事,因现在权家四个儿子全都不在,蕙娘还得把从前他们的一些工作给挑起来,再加上宜春号也要算账,秋季这一两个月,她是忙得□乏术,也真的没精神去管束儿子了。
  虽说大家闺秀,一般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做到蕙娘这样的当家主母,很多规矩根本无法去较真,她要管生意上的事,就必须和管事们频繁接触,要交际应酬,就要全京城四处去跑,有时候还因为鸾台会里的事,要随指一个借口出门去办,权夫人不管事,太夫人更不会无故和她为难,因此现在蕙娘居然得了一点自由,想出门也不用和两重婆婆禀告,自己往车轿班子里一递话那就出去了。有时候出门赴宴回来,绕个弯到娘家吃个晚饭,也没有人说她什么。
  这天早上起来,权夫人又令人拿了信来给她看——却是京中又有红事,来人下帖报喜。这怎么送礼,又是一门学问了,石英听说此事,忙把萤石给打发过来了,翻册子找出了旧年两家礼物往还的例来给蕙娘参考,又有熟知京中人事的婆子给蕙娘掰扯这门亲事男女两家的背景关系,新郎新娘在家中的出身与地位等等,又给蕙娘出了无数的主意,“虽说前年他们家添丁,我们给的礼厚,但那是嫡长孙,位分不一样不说,连他们家少夫人都和我们家联络有亲呢。今日是庶女成亲,倒不必再送这样厚的礼了,只按两年前她姑姑出阁的礼送去便好,要怕面子上过意不去,您就把这尺头给换做贡缎得了。”
  因这是太夫人娘家表弟府上,蕙娘倒格外看重了几分,又翻了翻前几年人情往来的账簿,便随口道,“这样找太繁琐了,以后还是和我说的一样,每家都单立一页出来,随时添减,两本簿子交叉了来找,这样每年、每户都有比较,就知道如何送礼才最合适了。”
  说着,又翻了今年送礼的簿子,随口道,“也不知是现在银子贱了还是怎么,人人手都松,两年前那份礼还算不薄了,今年还按这个例去送,恐怕太简薄了呢,真拿不出手去。你瞧,上个月阜阳侯府上,仲白表弟成亲,说来也是庶子,娶的不过是个七品官的女儿,就是这样我们还送了一对珊瑚过去呢。”
  便令萤石和绿松,“你们按这个单子,斟酌着再减几分吧,总也别压过了嫡长孙的那份礼去。”
  “这还不是众人手里都有钱了么。”那婆子便笑道,“从前年孙侯船队在天津靠岸开始,哎哟哟真不得了,这几年银子竟真是不值钱了。也不知孙侯带回了多少银子,我们这一向出去问起来,朝中的大人们,是越发富得流油了。”
  蕙娘微微一笑,随口道,“哪里是他带回来的银子,你们是不知道呢,现在开了海禁,他们越发肆无忌惮了,几家人包了去日本的航线——那里银子贱……”
  她只随意说了一句,便不往下说了,从人虽然好奇,但也不好乱问,只得眼巴巴地望着蕙娘,见蕙娘无话了,方才下去自己做事。
  一时单子拟得了,蕙娘又让给太夫人、权夫人都送去看看,等两重长辈回了无话,别的事石英自然去安排。到了中午,眼看时辰快到了,她又要装束起来,出门去赴某部阁郎中——亦是老太爷门生的小寿宴。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蕙娘毕竟身份不同,随着她自己出来应酬,往年只请焦家的一些官员,也渐渐地给她下了帖子,至于是看中了良国公府,又或者是宜春号、权仲白,那就不得而知了。
  郎中令这样的身份,蕙娘露个面也就罢了,还不至于要坐到席终,她出了门就顺带往焦家回去:头前两次回娘家,老爷子不是进宫就是访友,居然都扑了个空,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焦勋那边要是审讯没有结果还罢了,要是审讯出了结果,顺藤摸瓜去找桂家的麻烦了,蕙娘这里倒还真不大好张口了。
  老爷子今日倒是在家,天气凉了,四太太身子又不好,府里不能没了人。三姨娘、四姨娘能去温泉庄子上小住,他反倒要在家守着。听说孙女回来,老爷子自然欢喜,和蕙娘一道去探望了四太太一番,又把焦子乔留在四太太跟前服侍,自己带了蕙娘去园子里泡茶谈天,还道,“你最近经常过来,夫家人没有说三道四吧。”
  和冲粹园比,焦府花园占地并不太大,从前蕙娘、文娘没有出嫁的时候,园中虽然清静,但也是处处都有人声,不是文娘打发人给姐姐送东西,就是四太太命人来查看两姐妹。还有养的拳脚先生、绣花先生,小丫头要找地方说几句心事话儿,还不那么容易。而现在,园子虽然依旧有人精心打理,可那平整的花树,遮不去的是久无人迹的寥落之色。一个家真是有气运一说,少了人气,就连花儿草儿,看起来都没那么润泽了……
  蕙娘收回眼神,漫不经意地道,“母亲身子不好,文娘又去外地了,我常回来照看照看,也是应当应分的。再说,府里诸事,我也都打点得妥妥当当的,就是有人想挑刺儿,也挑不出什么来,更别说现在府里也没有谁会挑刺了……”
  老太爷不禁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略带踌躇地看了孙女一眼,还是开口问道,“你出嫁前那件事,不是已经完事了么?你们家小四子都已经销声匿迹了,怎么焦勋又生发出了一条线索来。这件事我也没有细问,他是怎么和你说的?”
  老爷子今年也是八十多岁的人了,老了老了,不想再多用心机,只愿平平安安度过晚年,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一些要动刀动枪的事儿,他显然是刻意没有过问,蕙娘也不愿打扰老人的清静。此时听见老爷子这么一问,也就顺势道,“这话还得从焦勋中毒那件事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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