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重生手记第24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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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权仲白的性子,一旦知道了家族的秘密,他会做出什么事来,谁能说得清楚?她焦清蕙惜命怕死,可权仲白却未必如此,从前以弱冠之年往西域战场走去,一路穿越战火,这期间冒了多少风险?广州开海,船队甫出,茫茫大海,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就是全军覆没,都不是没有可能,换作是焦清蕙自己,她是决不会上船的,可权仲白不但敢去,而且还真的屡次想要逃遁上船,非常想去……
  这般大的胆子,再配合上他同皇帝异常亲密的关系,就算良国公有信心他不会把至亲家人出卖,但恐怕鸾台会诸人,对权仲白的忠诚就不是那样有信心了,这人性情飘逸难测,万一为了‘君臣大义’,反手把鸾台会给卖了,就算他们能把良国公府拖着陪葬,但大计成空,自然也是难免了。
  但良国公府就这几个少爷,权伯红能力平庸,又没嫡子。权叔墨、季青兄弟的性子都太极端,比权仲白还不适合掌舵——再者,越发说穿了……权仲白这一辈子,看似逍遥自在、桀骜不驯,令他父亲极为头痛,但其实一生轨迹,又何尝不在他老子的算计之中?
  “你能看透这点,就不枉你公公为你在会中说尽了好话。”周先生欣慰地一颔首,“自古夫妻之间,都是夫为妻纲,但仲白性子跳脱,他需要的是一个能把稳的妻子。这点来看,嘿,那个元配,却要逊色得多了。”
  虽说身在东北,但周先生对京城府中的密事却极为了解,随口一说,都是些怕连权仲白自己都不知道的秘辛。“当年达家费了那样大的力量,想要把她嫁进来,却不晓得若非她自己命薄,极有夭折之相,身子又不太好,据我推算,有七成可能,绝活不到婚后。我们又怎么会点头应允这门婚事……就是仲白再喜欢,又奈之如何?”
  蕙娘眉峰一聚,却也有几分释然:婷娘就算有宠,能否生子也真是两说的事,她实在不知道鸾台会上下的信心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听周先生这么一说,才明白巫医不分家,周先生在家传的针灸绝技之外,原来还有一门卜算的传承。
  她对这种玄之又玄的事物,原本嗤之以鼻,后因自身经历,终究是有些将信将疑,但亦不会在此上投入太多心力。因此并不追问自己的面相,只道,“从公公对仲白的培养来看,他是下了心思的,实在仲白的继承人身份,应当是从那时就定了下来吧?只是没想到,长大后反而是这么个性子,反倒令公公有些尴尬了。”
  她要问,周先生也许还不说,可她不问,周先生扫了她一眼,忽然就笑道,“你就不问问我,你的面相如何?”
  蕙娘只好做洗耳恭听状,周先生沉吟片刻,也不瞒她,“你面相也是出奇,清贵到了极点,这份贵气,令你出生前便克尽一家老小,独得了焦家的功德福禄,因此你天赋好、底蕴厚,天资高妙……这世上你学不会的东西,只怕不多。甚至你的身份,都不是一个国公夫人能够容纳得了的,将来就再上一步,也不奇怪。可十全十美,总遭天妒,你生前焦家所受劫难,甚至你这一辈子的一次大劫,都是天罚!你还小的时候,我曾见过你一面,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当时我就说,你年轻时有一次死劫,几乎命数全绝,但却又隐约有一线生机,如能度过,将来成就,必在天下所有女子之上,良国公就和你祖父提过亲事,但你要承嗣,这亦是无可奈何的事。没想到之后峰回路转,居然又真让你和仲白成就姻缘,还是这般的天造地设,嘿,要说这世上没有命数吗?这又该如何解释?”
  蕙娘心头,顿时又是一震,她倒不是被周先生从前见过她的事震动,而是立刻就想到了祖父给她的惊天嫁妆。
  或许是多疑,又或许真是捕捉住了其中的线索:祖父有充足的理由把宜春票号给她,却也有充足的理由将它另作处置,不令这份财富,给子孙辈带来困扰,把宜春票号的股份,给自己陪嫁到国公府,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可能却只能当面问他老人家本人了……
  “不过,当时国公却是想为季青说亲,”周先生淡然道,“正是因为计划周详、细节庞大,所以计划本身,也要跟着时势不断地调整,仲白从小被视为伯红的有力助手,性情管教上难免就放纵了些。后来伯红天赋展现出来,有些过分平庸,大家的注意力转向季青,计划也跟着做了调整。仲白这里,就成了一手闲棋,待到后来国公连季青都不甚满意,再回过头来选择仲白的时候,他的性子已经养成,国公却也有几分骑虎难下了。现在一切都是箭在弦上,只是多了仲白这个大变数,国公府内倒是有些上不上下不下的,吊得让人心慌,很多事,只要仲白还在府里,就不能放开手脚去做。”
  他瞅了蕙娘一眼,唇边逸出一线淡笑,忽地问,“对鸾台会,仲白已经查到了不少蛛丝马迹吧?”
  何止是查到了不少,鸾台会在西北的一处重要据点——起码是神仙难救的原料来源地,都已经被他们抽丝剥茧暗中掌握,现在派去潜伏的人,还没有回来哩。蕙娘干笑了一声,抢着道,“估计是掌握了一些情况,尤其是他那次去密云,和封子绣搭上线了……但具体怎么样,还得问他自个儿。这个人嘴严得很,心思亦深,我虽然能强他做些事,但也摸不到他的底。”
  她自陈无能,又把这事给推得干干净净的,周先生却殊无不满,他笑道,“你知道他已经查到不少就好,会里的决心,也是可见一斑了。”
  宁可蒙受损失,都不愿意揭开误会,免得大水冲了龙王庙,鸾台会对权仲白有多不放心,那还用说吗?就算权仲白将来总有一天要知道真相,这个真相,也应该是鸾台会的人来告诉他。起码在取得鸾台会首肯之前,别人最好是别乱说话,否则,嫌你吵了,让你住嘴还不简单吗?
  蕙娘会意地点了点头,“妾身在会内根基还浅,正是懵懵懂懂的时候,绝不敢轻举妄动的,师父大可放心。”
  周先生显然很着重这事,蕙娘都如此表态了,他却还又叮嘱了一句,“不让他知道,也是为了他好,这个道理,他父亲心里是明白的,我是明白的,只盼着你也明白为好。将他打发到南边去,这件事少不得还要着落到你身上来办,只怕过上不久,前院就要喊你过去了。这差事难在要办得天衣无缝,要他以为是他自己出走,才会心甘情愿地在外游荡,而怎么把他气得一两年都能顶住皇上的压力,坚不回来,这并不简单。可不论你想怎么安排,都决不能透露只言片语,仲白本人聪明得可怕,这么多年下来,恐怕真相对他而言就是一层纸而已,一旦捅穿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最怕是……”
  最怕是一旦权仲白本人在接受真相的过程中,情绪稍微一激动,稍微一流露出反对大计的意思,他便会被鸾台会先下手为强,从这世上抹去!
  蕙娘心领神会,她挤出一丝笑来,“先生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两人这一番对话,面上有些东拉西扯,但私底下却交换了一些极有用的信息。焦阁老可能对鸾台会有一定了解,甚至对他们的计划都不生疏。良国公府从十余年前起就已经在为今日布局,权仲白肯定是个大计划的重要环节,重要到他之所以从医,其实都是为这个计划服务,只是他本人并不知情……从婷娘来看,这计划的细节不论有多复杂,核心可能还是在走当年杨坚的老路。只是蕙娘也还有许多疑点未能解开,比如权家没有兵权,不可能和当时的杨坚一样,轻易得到天下。比如婷娘的亲外公应该是良国公的大哥,而不是云管事的父亲,也就是老家族长。又比如倘若权仲白真的不能信任,被鸾台会私下处死,他们的计划又该何以为继等等等等。但最重要的信息,还是周先生流露出的谨慎。
  周先生觉得,立雪院的内间还是不够安全,在这里说得太细,还是可能暴露他真正的立场和态度!
  蕙娘对立雪院一向是把持得很严密的,能够进入内帏服务的,都是她从娘家带来的老底子。这一点,周先生几次过来,应该也看在眼里,他还要作出这样的姿态,只可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焦家的的确确,有鸾台会的内间在,很可能是从当年良国公秘密向焦阁老提亲的时候起,就已经被安排着潜伏进了内帏。
  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自己才六七岁,刚被确认成为承嗣女,正是大肆采买人口加以挑选,培育日后班底的时候。立雪院里外这些骨干,根本没有一个能脱得了嫌疑!就是绿松,被自己亲自采买回来的人,也难免不会在日后被人收买。
  在小书房得知真相的那一瞬间,她因过度惊讶,的确气闭晕厥了一瞬,但多年习武的底子,也使得她迅速清醒了过来,只是借着这个机会,迅速地掂量局势,沉吟着该作何反应而已——鸾台会担心得不错,如今虽不说太平盛世,但政权也很稳固,改朝换代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先不说阴谋夺位,古来从没有成功过,就是能成功,这也是鸾台会的成功,关她焦清蕙什么事?她虽然有些野心,可却从没想过要称王称霸,做天下的主人。再说,就算万幸此事成了,良国公府又能落得什么好处?从古到今,改朝换代后的五十年内,掌权者总是要在内部清洗权力,她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说自己就能在这一场清洗中,成为胜利者。是啊,在当时,她是动过把鸾台会出卖,如果权仲白不愿走,甚至把他也给抛弃,自己带着两个儿子远走高飞,把一团烂摊子留在中土的念头……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理智给压了下去:事实上在知道了这样的秘密以后,她不加入鸾台会,不支持他们的计划,那根本也就是宣判了自己的死刑。除了欣然加入以外,鸾台会当然没给她留第二个选择。
  但在当时,她心里也没少打别的主意——从前不觉得自己需要这么大的力量,也就没和祖父开口,但实际上老爷子在首辅位置上干了这些年,手里没点自己的暗势力怎么行?若能接管过来,暗地里搞点小动作……
  但今天周先生这一番话,却令她震动不已,很是庆幸于自己的谨慎。若果轻举妄动,被鸾台会发觉了……按鸾台会宁杀错不放过的作风来看,自己再次死于鸾台会的可能,不会太小!
  这么个规模庞大计划周密的组织,甚至在她,在权仲白稚龄时起就开始布局,这计划要能为她谈笑间破去,鸾台会又哪能存留到今日?蕙娘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天开始,便直觉地意识到自己在鸾台会跟前,几如一朵星光,鸾台会却好似天中明月,而它所瞄准的皇族,却又如一轮中天旭日……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她又身怀宜春票号这样甩不脱的重宝,要独善其身,谈何容易?更别说还有权仲白同两个儿子需要她去维护。也所以,那一日她真是压不下自己的忧虑,甚至被权仲白看出了端倪。可就是当时,她心里也还是怀抱了一点希望的,她觉得自己身边,始终也可能还是有些帮手的……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除了自己一人以外,在鸾台会跟前,她没有别的帮手。
  如此巨大的力量,好似一根擀面杖,能把她擀得平平整整,不留一点儿痕迹,而她所有的凭依,却只有她自己而已。甚至连她的夫君,都是她要计算在其中的变数!
  这么大的压力,足以令任何一个人崩溃,然而蕙娘却并不是别人,好歹,她自小也就习惯了孤独,她早知道有些事,只能自己面对。
  周先生这一次过来,要传递的一些讯息已经暗示过了,又知道权仲白一入宫,根本不知何时出来,便也不多留,起身告辞。蕙娘把他送到门口时,见四周无人,忽然心头一动,又问了一句,“师父当年收下仲白时,是否也是受到了一定的压力?”
  周先生也微微有些震动,他瞅了蕙娘一眼,忽而笑道,“人多了,就有分歧,有争斗,天下间还有什么事,能逃得过这个至理?”
  只这一句,也不多说,又冲蕙娘点了点头,便洒然而去。从他潇洒的背影上,却是很难看得出来,这位老者的内心,其实远未那样出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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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信任
  送走了周先生,蕙娘并未就把自己关起来冥想,她反而先在院子里练了半套拳,又梳洗过了,还令人给她按过了肩背,眼看到了午饭时辰,便索性吃过午饭,这才借着午睡的名义,把人都摒了出去,自己躺在床上,望着床顶,梳理起了如今的局势。
  方才那一番举动,固然也有掩人耳目的意思,但也的确令她放松了下来,此时思维灵动、脑际空灵,许多从前一段时间还看不清楚的事,现在都像是有了答案,就算有些事不是空想能想出个结果来的,但随着她逐渐摸到了权家这个局的边缘,该如何做,她心里也有了一点思路。
  随着鸾台会起舞,那是最次的选择。除非她一无所有,只能任凭鸾台会摆布,她才会一心一意地为鸾台会打算,不想着脱离出去的事。否则,她终究是要把这个组织的权给夺过来的,不然,良国公府的一切尊荣,不过是镜花水月,鸾台会一个不高兴,将来在国公位上坐着的人,恐怕就不会是她焦清蕙的子嗣了。
  当然,现在她一无所有的时候,自然也要努力地参与到会里的事务中来,起码,得和国公府在东北的势力里应外合,把这支巨大的力量给接管过来。——周先生临别时那句话,已经很明显地暗示了她,鸾台会内部,也有严重的分歧和争斗。只看婷娘生子、权仲白配合这个夺权计划,参与的人都是良国公一系,便可知道,这一计策,必然是冒犯了鸾台会内的一些势力。但这也是会内权力分配的必然结果,一在老家,一在京里,在老家的那部分人马,当年是败退过去的,必定是经过多年的休养生息才发展起来。蕙娘毫不怀疑,若非他们手中,应当是握有权家绝否认不了的决定性证据,能将良国公府的基业瞬间颠覆,早几十年前,良国公府就不会留着这一支招祸的根源了。
  不论当年是如何发展,如今国公府自己掌握了一定的权力,起码主导了这个篡位计划,而鸾台会内的另一支势力,也就是来自于权家本家的宗长势力,对此虽有不悦,但也还不会出手阻挡。由此来看,他们内部应当也有一定的分歧……从常理推断,当年国公大哥回到东北以后,应当是团结了国公府先后几代在那里居住的血亲,以及一部分开国初期就在当地居住的老族人,这一部分力量,甚至还联合了周家这个一直追随着族长一家的重要成员,族长方和他们难免争权夺利,也难免互相猜忌,但就现在来看,估计打的都还是夺权后再见过真章的心思。而对国公府的崛起,族长方也不是没有自己的应对措施,云管事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证据。鸾台会在台面下的那些势力,可能也还有一大半在族长方的掌握之中。
  当然,鸾台会、本家、国公府这三者之间的关系,要比这么粗分更复杂得多,比如说鸾台会可能还吸纳了一些零散的黑道势力,这些势力也不是没有自己的代言人,但这些都可以忽略不记。从她这一阵子做的水磨工夫,以及今日周先生透露的信息来看,如今的局势,应该大致如此,而两边的关系,也是口蜜腹剑。良国公因为提防自己身边有内间,都不敢和她亲自这么一谈……
  蕙娘想到权季青的下落,眉头也不禁微微一皱:要是良国公都被族长那边紧密地监视、控制,两边的实力谁强谁弱那就不用说了。当时良国公和她担保,自己在西院把守的人马‘都是绝对的自己人’,这话肯定是相对云管事来说的。毕竟瞎子都看得出来,云管事对国公府在运作的篡位计划不大热心,当然相应的他也就不是很乐见权仲白上位,私底下,他还是更倾向于权季青。
  既然如此,权季青密室失踪,很可能就使得良国公开始清洗‘绝对的自己人’,一时也对自己的队伍失去信心,甚至不愿私下和她接触,怕免打草惊蛇。云管事也不知是真的无辜,还是虚应故事,也在大肆清洗他的自己人。
  这些推论,她倒没有真凭实据,但结合近来几件大事,蕙娘还是颇有信心,觉得应是八/九不离十,现在是两边都暂时没空顾到自己,这才给自己留下了这么一段观察、揣摩的喘息时间。这个时机,相当宝贵!她还得利用这即将结束的空当,多想想日后的行止。
  靠向国公府,听公公的话,这自然是不必说的了。但她现在最犹豫,也是最焦渴的一点,便是她没有一支自己的力量。立雪院的贴身丫头们,不能相信了,就是鉴别出几个能够相信的人,她们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她所说的、所需要的力量,是一心效忠,愿意为她杀人放火,甚至是奉献生命的死士。也就是这么一批人,才能为她所用,令她在这盘巨大的棋局中,渐渐获得落子的资格,而不是随意为人摆布。就这一点来说,桂家那十几个死士,也只能算做点缀而已,都是老江湖了,卖力换钱,甚至是短暂地卖卖命换钱都行,但他们不会毫无保留地信任自己,也始终都不可能被她如臂使指的运用。
  如何获得这股力量?依靠国公府,那是痴人说梦,她本来想的还是娘家,但也只是想想,老太爷退休有一段时日了,他的暗部自然会被妥善安排,估计十有八/九也都已经散去,她能凝聚的那部分已经不多。而从现在来看,老爷子分明也在局中,她就更不敢开口了——不是怕老爷子,她是怕老爷子身边的人。鸾台会可不会乐见她有自己的能量,一旦发现,随手扑杀了自不必说,她也逃不过惩戒,就算动不了她,动动老爷子,已足以让她痛彻心扉。
  蕙娘需要帮手,但她现在却偏偏怎么都寻不到帮手……她不能不把主意打到权仲白身上了。
  说句实在话,权仲白知道了真相以后会作何反应,她是真的完全没谱。鸾台会手段卑鄙,做下了多少恶事,如果有人宁可玉石俱焚也不愿和他们同流合污,蕙娘亦能理解、亦能尊重。她只是不能接受这个人把她和她儿子,甚至是她亲人也一起牵连着去焚了。
  但她也不能说权仲白的反应,就一定这么刚烈,他这个人,说是君子,其实又哪里能真的君子到底。他的不快乐,全来自于他的妥协——如今回头想想,他这一辈子又何尝不是全在妥协?真要有勇气坚持他的理想,他的原则,他也就不会在这里了,他在这里,恰恰就说明他放不下。
  如果连他原有的家人都放不下了,他能放得下歪哥和乖哥吗?这两个孩子毫无自保能力,他放得下别人,未必放得下亲儿子!
  可,她能肯定他不会鱼死网破,却未必能肯定他能顺着她的思路去做。这人一直都很有自己的主意,也很能藏得住心事,她甚至觉得,其实他一直都有怀疑,鸾台会和国公府是表里关系,甚至都掌握了一点证据。只是从前,他没有告诉过她。她甚至觉得,权仲白是想要借助皇家的力量来清剿鸾台会,所以才一直和皇上保持了亲密的联系,甚至还把燕云卫给拉扯了进来。他的行动,好像一直有一层用意,是蕙娘没有理解的。
  在这种事上保持谨慎,自然是情理之中,但却也说明,他没有完全地信任自己。清蕙并不怪罪权仲白,因为她也实在不能说自己很信任他。这并不是说他不值得信任,只是……
  只是他们实在是太不同了,而他们所肩负的这些担子,却不能调和两人的差别,反而让两个人的不同更加明显,逼着他们只能顺着自己的路往下走,不能去接受别人的想法。
  只因这种事,是容不得试探、容不得反悔的,你决定要走哪条路,就只能往前走去,想要眉来眼去两面逢源,又和皇家,又和鸾台会联系,只可能是被两面灭杀!
  信任权仲白,风险实在太大,然而,她却又真的需要一个盟友。哪怕这个盟友不能给她太多帮助,能和她一起分担这个秘密,分担这天大的压力,那也好啊……
  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人声,将蕙娘自沉思中惊醒,她不愿被人打扰,便索性合眼装睡,以打发来人。可没想到,门被轻轻推开以后,那也许正伸头探看自己的来人,虽然已经发觉她正午睡,却也没有离去,而是轻手轻脚地进了里屋。
  这人虽然体重不沉、身手也挺敏捷,但情绪兴奋,呼吸声很是响亮,蕙娘能一路数出他往床边过来的脚步。她没有睁眼,依然闭目假寐,只听得床边一阵响动,床头微微摇晃了一会,那人便爬上.床来,没了声音。
  又过了一会,蕙娘方才睁眼一看,微笑道,“你又跑来。”
  歪哥也知道母亲正在睡觉,因此他没有靠到蕙娘身上,只是蜷缩在锦被外头,在母亲腿边找了个位置,像只小动物一般盘着。见自己还是把母亲给惊醒了,他有些赧然,并不答话,只是咯咯笑着,便索性钻到被内,抱着蕙娘的手道,“娘的被褥就是特别舒服。”
  他的吃穿用度,只有比蕙娘的更好、更讲究,单单是一床被子,都不知是凝聚了天南海北的多少精华物事,却又哪里比不上父母的床榻了?总是小孩子依恋母亲,找个借口而已。蕙娘哼了一声,道,“你午后不做功课了?现在还不睡觉,半下午又犯困。”
  歪哥始终有几分畏惧母亲,见蕙娘神色不大明朗,便把脸藏在母亲身侧,不给蕙娘再唠叨他的机会,“我这就睡了。”
  他也许还想等母亲神色缓和下来,再闹一会的,可没有多久,呼吸便渐渐地匀净下来,抱着蕙娘的手也松开了,脸也侧到一边去,看来,是真的睡着了。
  蕙娘偏过头来望着儿子,却是再也无心去想那些烦人的心事了,她轻轻地抚着歪哥的脸颊,恨不能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好半晌,才在心中自嘲地想:嘿,从前觉得妇人溺爱子女,看着肉麻得很。没想到有一天我有了儿子,居然也是这个样子。
  正这么想时,屋外又传来了轻而从容的脚步声,权仲白掀帘而入,见蕙娘回首望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便放低了声音道,“睡着了?”
  蕙娘看歪哥睡得平稳了,便掀被下床,把床帐拉好了,才道,“睡着了,你吃过午饭没有?”
  问知权仲白在宫里用了些点心,便道,“还是再吃一碗面吧,宫里那些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他是被福寿公主叫进宫里去的,若是往常,蕙娘难免也玩笑般地刺探一番,可今日她没这个心情,乘着权仲白到西里间去用点心,她又盘算起了鸾台会的事。这些事千头万绪的,她想要写下来,却又不大敢,一时又想到当时重生以后,为了盘查众丫头的根底,她令绿松写过一些资料,此时要再拿出来翻看,倒是正好合用。——无论如何,她必须先把立雪院的人筛过一遍,把这个内间给挖出来,至于挖出来怎么处置,那又是另外的事了。
  才把盒子取出,前头又来了人,说是良国公有请。蕙娘和权仲白自然都被惊动了,那传讯的婆子却道,“说是少爷不必去了,是宫里有赏,老爷有些事要问问少夫人。”
  蕙娘听到宫里有赏,便去看权仲白,她夫君咳嗽了一声,道,“那我就更要去解释一下来龙去脉了。”
  说着,已经向蕙娘道,“就是福寿——”
  蕙娘心底雪亮:良国公怎么会为这么无聊的事特地喊她过去?她打断了权仲白,似笑非笑地道,“你就不必过去了,我听了公公的话,回来再和你说。”
  这有点揶揄权仲白要和良国公串供的意思,权仲白不禁有些发急,蕙娘看着他的样子,也有几分好笑,她故意不多解释,随着来人走到小书房时,过来见到良国公和云管事一坐一立,都颇有兴味地盯着她瞧。等领路人退下了,云管事就笑道,“侄媳妇,你有点小麻烦了。”
  说着,便把手中一个锦盒打开,递到她跟前——这盒子里,正装了一枚大而无暇的蓝宝石。
  作者有话要说:唉,要是没孩子,还好说,现在有了孩子就真是说不清的关系啦,一辈子怕都扯不清了~
  二更送上!enj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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