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金屋记第6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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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我是真的没觉得刘彻是渣男,在他的身份和那个时代下他已经是非常宠爱陈娇了。不然就一个无子,废她妥妥的……
86、二问
  金屋殿终于面世,激起的反响,自然是一石千层浪,听说皇帝到上林苑度假,跟着赶过来的贵族女眷们,有谁看陈娇的眼神不是又羡又妒?
  平阳长公主是笑得合不拢嘴,“我说阿彻怎么搞的,从前到了夏天,也让我们在上林苑里住几天的。这几年护得风雨不透的,原来是应在了这里!”
  南宫长公主有点微微的酸意,嫌弃南宫侯,“要是有阿彻三分就好了,成亲到现在,连我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不要说金屋殿,就是一枚玉佩都没有送过。”
  隆虑长公主毕竟是陈娇的嫂子,两个人关系本来就不错,现在太后被架空,她和陈娇往来得就更密切了,这种客气话,倒还不必她来说,她就是捂着嘴笑得揶揄,等人散了私底下谢陈娇,“现在夫君是懂事得多了,至少也懂得不在家里乱来。”
  在外面是不是还乱来着,陈娇简直没有心思去问,陈季须还好一点,陈蹻因为是小儿子,被宠得更无法无天的。现在懂得场面上撑住,已经是很好的开始,接下来的事,自然有韩嫣等人为她去操心。
  刘陵眼波流转,笑得很有深意,“娘娘真是有福气的人,不过这一次来上林苑,您可食言,没带着刘陵,要刘陵自己过来参见呢。”
  陈娇不禁一怔,才想到几年前刘陵就提到了上林苑,想来那时候,她已经是收到了风声。
  这个翁主,消息果然是灵通,比几个长公主都还知道得更早。这句话说出来,倒是又卖了好,又显得自己贴心,虽然收到风声,却没有破坏陈娇的惊喜。
  大长公主就更不要说了,进来先啧啧连声,感慨了一番,才半真半假地问陈娇,“我的宫室呢?说要给我的,可不许反悔。”
  陈娇白了母亲一眼,“您就住这里吧,到了白天,光是墙壁就能把人眼睛晃晕。”
  的确如此,刘彻给的这一间金屋虽然家具齐备,但到了白天根本就不能呆在屋里,陈娇在上林苑里的这几天,住的还是刘彻自己的阳明殿。
  大长公主就不喜欢陈娇说话的语气了,“阿彻这么疼你,你以为这间屋子下来要多少钱?我看四五百万金都止不住!还这样说,言下之意,好像这份礼不厚似的,在阿彻跟前不许这么说话,免得寒了天子的心。”
  从前为了治病,九千万钱花了也就花了,四五百万钱虽然骇人,但也还没到陈娇出不起的地步。陈娇想要和母亲抬杠,又觉得坏了她的兴致也不好,她只好无奈地说,“我又不是孩子了,当然知道在阿彻跟前该怎么说话,您就只管放心吧。”
  又让人,“把太子叫过来,陪着外祖母去他的住处走走。还有当利公主,也都喊过来好啦。”
  天家出行,气派是大的,刘彻带着陈娇先来,后头跟着的还有太后并众妃嫔,陈娇难免要去侍奉太后,在宜春苑里找了一处风景宜人的地方,众位宫廷命妇坐下来听曲子看歌舞,等刘彻去猎了野味回来,大家赞颂一番刘彻的勇猛,再把这几只兔子烹饪了吃掉,才算是享过了模范般的天伦之乐。
  王太后年纪大了,心境也越来越平和,现在已经绝口不提朝廷里的事,对陈娇当然也越来越和气——她一直都不知道刘彻为什么忽然和她疏远,还当是因为田蚡的表现。这件事和陈娇倒没有太大的关系,人在失意的时候,还是懂得感念雪中送炭的人的,现在虽然陈娇有了金屋殿,太后也没和往年一样泛酸,反倒是第一个提起来,向着长公主赞许陈娇,“也就是皇后才配住在里面了。”
  王夫人、李夫人,刘美人等后宫佳丽,没有一个人敢在面上露出一点妒忌,都忙不迭拍陈娇的马屁,“娘娘非但贤惠大度,更是宠冠后宫、艳冠群芳,天下除了娘娘,有谁还更配得上殿下的痛爱呢?”
  陈娇只好微笑以对。
  还是隆虑长公主为她解围,“韩将军身体不好,不曾随陛下去行猎,不如我们请他过来,让他说说战场上的事吧。”
  大家称赞陈娇,也都称赞得口干舌燥的了,现在正好有个出口,当下都齐声赞是,于是王太后命人请了韩嫣过来,这一次,她是真的和颜悦色,未曾笑里藏刀了。
  韩嫣便低垂着眼,在一群贵妇欣赏的目光中,稳重地说了几件西北的趣事,众位贵妇人都听得很入神,王夫人、李夫人等后宫姬妾,看韩嫣尤其专注,眼睛里好像恨不得伸出一只手来,能把韩嫣抓到自己的屋子里去,那就是最好了。
  这几个妃嫔的确也都不是很得宠,其实在后宫中,就是再得宠又如何?除非到了和陈娇一样的层次,不然,也就是几个月内能够陪伴在皇帝身边,接下来等待她们的,就是长达一生的孤寂与忍耐了。王夫人和李夫人至少还有个女儿可以排遣,更多的没有封号的宫人,只能等到白头了,才有机会或许被放出宫去。
  陈娇忽然间连欣赏韩嫣美色的兴致都已经失去,她心不在焉地听着这低沉而动人的声音,讲述着一桩又一桩故事,纯粹是出于自己的本能,分析着这故事间透露出的信息:李广和卫青的关系,几个大将军之间的纷争……
  回过神来,又暗笑自己实在是习惯成自然:事到如今,前朝的事根本轮不到她来操心,只要有几个代理人能为太子、为陈家说话,她在后宫中的地位,几乎就永远不可能动摇。刘彻的宠爱,不过是锦上添花。
  说来好笑,从前她想要刘彻的专宠,想要他的第一个孩子,最终却终老于长门,而事到如今,在她已经不需要刘彻的宠爱,只需要刘彻的一点最基本的情分时,她得到的却要比要求得更多得多,几乎想要再找出一桩她应该得到而得不到的东西,都已经很难。
  陈娇望着自己腕间的玉镯,一下就走了神,等韩嫣说完故事,领了赐下的酒水,又再告退了,小丑伶人们上来演了另一出滑稽戏,她才回过神来,重新参与到了盛宴中去。其虽然当红,但却依然不骄不躁的大家风度,免不得又惹来了一场挖空心思的赞叹。
  等到日薄西山时,阳明殿那里才送来消息:刘彻今日一无所获,才进了山林,就被京城送来的公事给绊住了手脚,今晚是不能过来侍奉太后用饭了。
  母慈子孝的好戏不用上演,王太后看得出来,是松了口气的——她好像已经饿得很了,连忙遣散大家,只留下三个女儿陪她吃饭。大长公主又要回去看她的董君,陈娇于是一个人上了辇,回到阳明殿前,一时又不想进去,免得打扰刘彻谈公务。她踌躇之下,见到韩嫣在阳明殿外站着,便吩咐楚服,“把韩将军叫过来吧。”
  韩嫣很快就过来给陈娇行礼,“娘娘平安康健。”
  “你也平安康健。”陈娇不动声色地说,她又看了看左右,见靠得最近的楚服,还在一丈之外,便用玩笑的口吻讲,“这个伤倒是好,看不出来不说,也没损伤你的容貌和元气,看你康复得还是不错的,以后是真不能上战场了?”
  韩嫣眼神一闪,他抬起眼来平静地看了陈娇一眼,笑了。
  “有卫将军在。”韩嫣说。“也用不着我。”
  看来,韩嫣在北疆也是真的历练出来了。陈娇禁不住一声笑,她又是赞赏,又是惋惜地说,“其实也不必如此,我是准备放你走的,能为国家多一员猛将,也是好事。”
  “娘娘对嫣的数次提点,嫣始终不敢忘记。”韩嫣平静地说。“上阵杀敌,固然是一生夙愿,但能进能退,才是英雄本色。没有娘娘的护航,我哪里能到前线去呢?忘恩负义,是韩嫣所不屑为的。”
  这话已经说得很透了,陈娇自然明白韩嫣的意思,她点了点头,轻声说,“放心,一家人,不会委屈你的。”
  她始终还有几分看人的眼光,卫青的谦恭谨慎不是她看出来的就不说了,韩嫣的秉性,也的确没让她失望。如今韩卫一文一武,一内一外,对陈家已经是最理想的结果,这一次布局,却是没有输家。
  韩嫣不在意地点了点头,他大胆地抬起头来看了陈娇一眼,又有些欲言又止,陈娇还以为他究竟还想索取更多承诺,便微笑说,“楚服是自己人,你但说无妨。”
  可韩嫣踌躇再三,却始终还是没有开口。陈娇莫名其妙,她看了韩嫣一眼,便欲转身离去。
  “娘娘。”
  才走了一步,就终于听见了韩嫣的声音。
  这声音和他平时说话的语调还不一样,有几分迷幻的沙哑,像是喝过了酒,从心底逃出来的一句真心话。
  “娘娘还记得几年之前。”韩嫣低声说。“我问娘娘,您自少受到两宫宠爱,及自长大,富有四海,宠冠六宫,却为什么总是不开心、不快乐。”
  “当时娘娘告诉我……”他说,而陈娇不禁闭上眼,和他一起回答。
  “因为快乐对我来说,暂时还是一件奢侈的事。”
  她一下又有了几分泪意,而在远处,金屋殿随着夕阳映出了一道极为刺眼的光芒,她听见韩嫣的话,温柔却又残酷,就像一把最锋利的匕首,一下就插到了她心中最深处。
  “当时娘娘处境已经足够优越,但却的确还有危机四伏。如今娘娘坐享金屋,膝下抚育太子,六宫中无人能和您的宠幸抗衡,甚至连太后都已经失宠。”韩嫣问,“还有什么事是您办不到的,什么东西是您得不到的,为什么您拥有了一切,却还是不开心呢?”
  这句话,险些将陈娇完全击垮,她忽然发现,这十多年来,自己算到了每一步,算好了每一步,可却从来没有算过自己,她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开心。
  “是啊。”她低声说,在那一团刺眼的金光中居然万念俱灰,她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保持了皇后的尊严,没有捂住脸低头哭泣,她只是低沉地说。“现在快乐对我来说,或许不再是那么奢侈的问题了。”
87、消遣
  “太子殿下。”重重宫人见到刘寿出来,先都矮了半截,恭谨地伏在地上行礼,“殿下安好。”
  刘寿冲她们淡漠地点了点头,并不动声色。
  或许是因为养在陈娇身侧,他年纪越大,性子和养母也就越像。小时候发自天然的热情好动,渐渐为重重礼规束缚成了淡漠而疏离的礼貌。不要说在这群宫人跟前,就算在父亲身边,随着年岁的长大,他也渐渐地少做儿女态,有了成人的样子。
  “阿寿今年都十三岁了。”刘彻和陈娇抱怨的时候,陈娇就笑盈盈地说。“你十三岁的时候,都已经开始准备婚事啦。他自然也要有个大人的样子喽。”
  “一转眼也就十三年了。”他父亲拍了拍刘寿的肩膀,也不无感慨。“可比我当年还要幼稚得多了!孔安国、董仲舒他们和我说,你在课上还经常同老师争执?”
  他母后就只在一边笑着看皇帝教太子,自己并不出声。
  自从刘据被立为太子之后,他就真的搬出了椒房殿里,住到了尽善尽美的上林苑中。这几年来,上林苑和京城渐渐接壤,从宫中过去已经非常方便,与其说那是皇家别院,倒不如说那是御花园的一部分。刘彻待太子当然是如心头肉,他把刘据安排在宜春苑居住,方便他和招揽来的各地贤才多亲近亲近,以便“近朱者赤”,令刘寿得以学习到他们的美德。
  不过,刘据还是经常回去椒房殿拜望母亲,等到了夏冬两季,陈娇和刘彻往上林苑里避暑避寒的时候,他就更经常去母亲身边侍奉了。
  和老师争执这件事,刘据私底下就问过母亲的意思,母亲当面没说什么,过了几天,楚服私底下和他说。
  “娘娘以为,太子年纪不大,还是张扬些好,即使天性谨慎,也不必事事小心翼翼。”
  刘据深以为然,自从有话直说,先生们虽然往上告状,但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他父亲肯定也是不会在意的。
  虽然母亲从来都寡言少语,甚至有时有话也不直说,但刘据从未觉得自己离开过椒房殿的羽翼,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见到楚服,见到椒房殿的宫人,他就好像回到了家。
  金屋殿建成三年,其实根本就没有住过人,镀过铜的金砖,夏天被太阳晒得滚烫,到了冬天又过于冰冷。母亲也就是经常过去走走坐坐,她曾经和父亲在阳明殿住过一两年,但这一次过来,是自己主动要求住到了凉风殿里。
  “孝期还没过,避讳些好。”当时母亲是这样解释的,不过在刘据看来,这就是她又一次言传身教,教自己如何防患于未然了。
  母亲今年毕竟已经三十一岁了。
  眼看凉风殿到了眼前,刘据就收敛了思绪,微微露出一抹笑来,徐徐地进了院子,正好和楚服迎面碰上——这个大宫女自从刘据搬出椒房殿,就一直贴身在他身边伺候,但和椒房殿的联系,却依然是众所周知的紧密。
  两人目光相碰,都加深了笑意,楚服轻声说,“陛下人在。”
  刘据便知道他父亲是又来找母亲说话了:自从祖母过世,父亲的心绪就一直有几分烦乱,刘据来的时机不巧,偶然还听到过几次,父亲和母亲的私话。
  “毕竟是母亲。”父亲低沉地说,“想到临去这几年,母子两个人居然这么生分,我就实在是不好受!”
  母亲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并不曾说话,父亲又添了一句,“可想到这宫中子嗣稀少,除了一个阿寿之外,这些年来再没有儿子……我也不是不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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