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成长实录第16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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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回过神来,又忙调回眼神,望着帐篷口缝得密密实实、花花绿绿的棉帘子,在心中想道,“杨善桐,你真个过分了,权神医也就算了,现在连表哥都——你难道真要变成个水性杨花的下贱人吗?”
  她心里存了这份害怕,便不敢再看含沁,又觉得和他呆在一起大不自在,东摸摸西摸摸,又站得离含沁远了一点,想要回身进里头去,又不愿意离含沁太远——在这个漫长而难熬的冬夜里,比起酣睡中的兄长和叔父,含沁无疑更是个坚实而有力的支柱,和他在一块,就算天塌下来,这个油嘴滑舌没个正经样子的表哥,恐怕也会顶住吧。
  含沁不过开了一句玩笑,便也不再和善桐斗嘴皮子,他今晚竟真的心事重重,连善桐都看出来了——偶然一句玩笑过后,他又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久久都没有说话。善桐又好奇又担心,时不时闪含沁一眼,又回过眼来望着脚尖,也想起了自己的心事。
  远远的,轮值的军士打了三更梆鼓,这鼓声又和方才那急促的大鼓声不一样,缓慢中透了令人安心的枯燥与孤寂,这在每一个深夜中,有效地抚慰了无眠夜客的梆鼓声,似乎一下令这两个各有心思的少男少女都回过神来,他们同时看了对方一眼,又不好意思地都笑了起来。含沁便问,“累不累?要不你还是进去睡吧,说不定会要开到明早,都是难说的事。”
  “我再等一会,要撑不住就去睡,不和你客气。”善桐也觉得有些困倦,但兴奋劲儿还没过去,她一面说,一面回身要掀帘子。“进去坐吧,里面毕竟热些。”
  打起了帘子,她习惯性地等着含沁先进去,可等了一刻也没感觉到动静,善桐便回过眼去望含沁。
  这帘子带起了一片阴影,含沁本人恰好被遮挡住了,阴影中他的表情,善桐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他炯然明亮的眼神,虽然不如许凤佳权仲白,甚至是封子绣那样,亮得都有些渗人,但却好像两把勃勃的小火把,透了股倔强,透了股韧性。
  他轻声说,“三妮,今儿下午我没来得及问你。要是……要是我真的做了没良心的事,你会怎么办?”
  善桐手还撑着帘子,却是被含沁这天马行空地一问,问得愣在当场。她侧着头想了想,不大肯定地问,“多——多没良心啊?”
  见含沁没有答话,她只好预设了条件,“要是有一点点违背良心,那也没什么呀,我知道表哥你是不得已的。下次尽量别背着良心做事,也就是了。”
  “很违背良心,就要放下脸来劝你了,再不行,便朝我祖母……向你叔叔告状!让他们管束住你!”善桐说起来倒是很神气活现,说到这里,还意犹未尽地补了一句,“要是表哥你欺负我太厉害,也比照此法办理!”
  含沁果然被她逗得轻笑起来,“那要是我丧尽天良,譬如说去年囤积居奇,就是不肯卖粮——你又会怎么样呢?”
  “我、我不知道……”善桐倒被他问住了,她略带慌乱地道。“我就劝你呗,你要是肯改,那就算了。要不肯改……那我只好不理你啦。”
  含沁嗯了一声,他的眼神又柔和起来,却只是一瞬间,又为熟悉的玩笑之色掩盖了过去。他笑嘻嘻地道,“那,要是我拿带子的事儿来勒索三妮你,给我多做几双袜子,这算是违背了多少良心呀?”
  善桐气得把帘子往含沁脸上摔过去,“这可不是丧尽天良!桂含沁,你就贫嘴吧你!将来你下拔舌地狱的时候,我可就在一边看着呢!”
  两人正闹得欢,含沁忽然又止住了善桐,侧耳细听起来,善桐也跟着仔细听着,没过一会,果然听到马蹄声得儿得儿,踏碎了寂静的夜。没有多久便近了帐篷——
  二老爷哗地一声拉开了帐篷门,善桐已经高高地顶起了棉帘子,他扫了女儿一眼,大步进了屋,第一句话便道,“去收拾包袱,明儿一早就送你们走。何家山不能久呆了!”
【卷三:微雨独立,拈花问谁共我,携手于归】
118、省亲
  时间好似一条蜿蜒的小溪,曲曲折折缓缓流淌,一不留神,就流过了一整个春夏秋冬,又到了花开处处,鸟鸣声声的春天。
  经过昭明二十一年、二十二年的粮荒,昭明二十三年的连番大战,虽说连日来捷报频传,似乎战争已经到了尾声,但毕竟受到损害的元气,并不是一天两天可以恢复得了的。今年春季里,西北大地上时常可以见到刺眼的灰褐色:那是主人或者外出投亲,或者因故殒命而抛下的荒地,并没能乘着这罕见地风调雨顺的春天尽快耕作,令田地回复以往的一片葱绿。
  到了这时候,大家大族的底蕴就看得出来了,整个陕西也就是宝鸡、西安一带,受到战乱影响较小,不比宝鸡往西,已经是连绵焦土,连农户都不剩几名。凤鸣府在这个春天却是绿意处处,随处可以见到佃户们在田间劳作。而又有谁不知道,这凤鸣府的土地,十成里倒有七成都在宝鸡杨家名下呢?
  诸大奶奶自从出了函谷关,便觉得西北这些年来实在是多灾多难、命运多舛,着实担心起了家中亲朋。直到过了西安进入宝鸡地界,望见了满目的绿,心头才渐渐松了下来,居然还顺着马车颠簸的节奏打了个小盹儿,待得车行渐渐缓慢下来,才猛地一点头,徐徐醒转过来。又掀起帘子娇声问,“燕生,这都走到哪儿了,怎么还没到啊?”
  诸大少爷便从马上弯下腰来,微微笑道,“你再睡一会儿不妨事的,前头有兵士运粮要过,咱们得慢点儿走,免得反而堵住了路。”
  运粮、运兵,虽说自从去年冬天开始,北戎终于支持不住,开始节节败退,但大秦并未鸣金收兵,反而是接连前犯,现在的前线早已经不在善喜境内,甚至连甘肃这条狭窄的河西走廊,都有大部分全落入了秦兵掌握之中。帅营也从定西一带,前迁了八百里不止,这收复失土,固然是令天下振奋的大好事。但对诸大奶奶来说,打从西安出来,一天的路走了两天,全是因为时不时要给军队让道,就是再好的耐心也都将将要耗尽了,她唇儿一翘,不禁就和诸大少爷抱怨,“越打越前,这粮食也就越送越远,难怪爹越来越瘦,看着足足老了十岁!这千钧的担子是都压在了他一个人肩上,略出差错,就是砍头的大罪,可就是事事做好了,也不见得有什么功劳。怪道没人和他争这个粮道的位置——最是实心的傻瓜蛋,才肯去做粮道呢。”
  事关岳父声誉,诸大少爷不能不出声了,“五十岁不到就是从二品的地方大员,去年是连着升了两级……朝廷待岳父,已算不薄啦。”
  这还不是因为杨家内有小四房大爷隐隐荫庇助力,外有自己公公诸总兵在朝中上下打点,母亲在陕西把桂家老九房哄得开开心心,自己在京城也没有闲着,时常到国公府上拜访……要不然,就是有天大的功劳,还不是要被许、桂两家人全都昧去?爹能升上半级,都算是老帅们的慷慨了。
  毕竟是出门在外,有些话也懒得细说,诸大奶奶微微一哼,便也放下了这个话题,而是同夫婿念叨,“也不知道妞妞儿如今生得多高了,长大了没有,梧哥、榆哥今年也都是可以下场的年纪了,榆哥要是治好了结巴,我看拿个秀才是没有二话的……”
  出嫁至今已经四年,前几年西北乱成了一锅粥,连通消息都困难,也就是到了这一两年间,才渐渐和娘家恢复通信。这一番回家省亲,大奶奶自然是着急上火,恨不得肋生双翅,能一下飞过这十几里路,飞回村子里去。和诸大少爷有一搭没一搭,说了好半个时辰的话,等前头运粮的民夫队过完了,一行人顿时放开马速,不过一个时辰,便已经远远望见了杨家村的轮廓——夕阳西下,岐山一角远远看去,似乎不过是一块大青石,而建筑多而密集的杨家村被村墙一围,夕阳下眯眼看过去,倒像是一座小小的城池,很有几分森然的味道。诸大奶奶归心似箭,一时间真恨不得从车里出来,上了丈夫的马,和并肩飞驰过去。
  好容易到了河边,过桥时诸大奶奶还道,“看,扶手上有好些刀剑痕!这都是从前所没有的——”
  话才说了半句,她一下就掀起了帘子,又惊又喜地道,“哎呀,那不是梧哥吗!傻孩子,在桥头等多久了!——长高了,是个大小伙子了!”
  话还没有说完,诸大少爷已经拨马迎了过去,高声招呼了起来。欢声笑语顿时点缀了寂静的黄昏,在桥头洒下了一串又一串由足音、蹄音、话音、笑音混在一块儿的热闹。诸大奶奶在村口下了车,一把就挽住了弟弟的胳膊,就着夕阳仔细地相了相,她满意地道,“真长大了,三弟,很有些玉树临风的味道了——怎么没见榆哥,三妞?”
  善梧今年也的确算是个大小伙子了,刚满十六岁,已经开始二次发身,身形要比大奶奶远嫁时蹿高了足足几个头,他和生母颇有几分相似,面容清俊中,又带了分精致的妩媚,虽然年纪大了,但并不大有西北汉子的飒爽憨厚,反倒很像是京城中那些个淡眉淡眼的富家子弟,气质也带了冷清。虽然此时见到姐姐,已经是满面欢笑,但依然隐隐给人以清高出尘之感。
  他闻听得姐姐询问,便道,“大哥自从前年去了定西,就再没回来,一直跟在权神医身边持续针灸,上个月刚捎了封信,说是也快动身回来了。恐怕这几天也能到家了吧!至于三妞,她说自己年纪到了,也不好随意出来抛头露面,便在院子里等姐姐了。”
  “哦!”诸大奶奶不禁精神一振,“好,能针灸必定就是可以治。听说已经几乎不结巴了,我们的榆木疙瘩也有开窍的一天——还有三妞妞,多大的人,才刚成年没有一年两年,也就学着讲究起来了?”
  梧哥不禁莞尔,“喝,姐你是不知道,打从何家山回来,就好像换了一个人。心也不野了,也不爱骑马了,成天就窝在屋子里,和善樱一道刺绣呀,同隔房的善喜一道读书练字呀,贞静得就好像南边的大家小姐一样。就是娘和祖母都吓了老大一跳,直说出去见识一番世面,倒是把妞妞儿给历练得老成得多了。现在虽然才十四岁,可看着就和小大人一样,几乎是从不行差踏错的。家里的事,好些都是她帮着祖母打点呢。”
  早就看出来三妞是个可造之才,虽说善桂、善柏并善檀几兄弟,都已经由大伯安排,进京中读书,两个婶婶这两年倒是都回了村里服侍祖母,三个儿媳妇在一边呢,祖母谁都不挑,挑的却是妞妞过来帮忙,肯定还是存了历练她的意思。看来,还是想为善桐物色个诗礼传家的大户人家,让她出门做当家主母的……也好,善桐那性子,做个二儿媳妇、三儿媳妇,肯定和大嫂犯相,倒的确是块当家主母的材料。
  诸大奶奶心不在焉地思忖了一会儿,便又露出笑来,补了一句,“樱娘呢?也是个大姑娘了吧?”
  “都大了,樱娘也出落得和花骨朵一样,都说满村里除了三妞,也就是樱娘最出挑了。”善梧一边领路,一边就和诸大奶奶如数家珍。“现在家里的兄弟们,檀哥、榕哥、桂哥、柏哥、楠哥都在京城,姐妹们也就是二姐姐在大伯母身边,大家也都平安,万幸我们家这一次虽然经过一点风波,大体也都还保全了。就是可惜了四妹身体弱……没有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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